克拉塔斯有些出汗,最后很满足。他一边指着最后一个劫匪,一边把鞭子递给阿兹提斯。“也给那人点东西,让他想起他做过的好事。”
本质上阿兹提斯比克拉塔斯更质朴。他抽完时,最后一个劫匪的后背看起来像一位发狂的屠夫刚切完的新鲜牛肉的侧面。
塔努斯示意大篷车向前进,前往通过红石山的通道。我们在三个赤裸的人旁边逗留了一会儿。
最后舒福提动动,抬起头。塔努斯礼貌地对他说:“那么,我的朋友,我请求离开你了。记住我的脸,再见到时,走路小心点。”塔努斯捡起掉落的伯劳鸟的羽毛,卷放在头带里。“谢谢你的礼物。愿你所有的夜晚都依偎在可爱女人的怀抱里。”他按照亚述人道别的方式摸摸心脏和嘴唇。我跟他上路,跟上正离去的大篷车。
我们越过下一个山丘前,我回头张望。三个施勒克匪徒都站了起来,互相支撑保持直立。即使在这么远处,我也能分辨出舒福提脸上的表情,那是恨之入骨。
“自从我们在山口那边迈出第一步,我们肯定会在尼罗河这岸碰上所有施勒克匪徒。”我告诉克拉塔斯和他的淘气鬼们。匪徒是再也不会满足了,即使我给他们一船的美酒和美女。
从山口顶峰,我们最后一次回望清凉的蓝色海面,然后缓缓下山,进入横卧在我们和尼罗河之间的闷热的沙石荒野。
我们一边向前走,热浪一边像死敌一样向我们袭来。我们喘气时,热气好像进入到我们的口鼻,像贼一样从我们体内吮吸潮气,晒干、晒裂我们的皮肤,使嘴唇像熟透的无花果一样裂开。我们脚下的石头好像刚从烧罐窑中拿出来一样炙热,甚至穿透我们的拖鞋皮底,把脚烫伤、起泡。在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继续行进是不可能的。提亚麦特给我们提供了亚麻帐篷;我们躺在帐篷的微弱阴影里,像追踪后的猎狗一样喘气。
太阳落进凹凸不平的石头地平线,我们继续前进。周围的沙漠似乎正酝酿着无名的威胁,蓝鳄鱼护卫团的高昂士气也减弱了。一队长长的人马像一只受重伤的蝰蛇,缓慢地沿着古老的、无数先人曾经游历过的这条路,蜿蜒穿过露出地表的黑色石头和黄褐色沙丘。
夜幕终于降临,天空群星闪闪,沙漠被照得通亮。从我所在的大篷车车头的位置,能清楚看见车尾的克拉塔斯,虽然中间相隔二百步远。我们行进了半个晚上,塔努斯才下令让我们原地解散。天亮前他就让我们起来,继续前进,直到热浪熔化了周围裸露在地表的石头,地平线看起来像在涌动,如同浇上了熔化的沥青。
我们看不到生命迹象,只有一群狗头狒狒从光秃的石头高地的悬崖上冲我们吼叫。秃鹫在炎热的蓝天中飞翔,看起来就像尘粒故意在我们头上高处缓慢地盘旋绕圈。
中午休息时,旋风旋转着,像妖艳的舞女带着独特的优雅旋转过沙漠。分给我们每人的一杯水似乎在我口中变成了蒸汽。
“他们在哪儿?”克拉塔斯生气地抱怨。“呸,塞特汗淋淋的阴囊!我希望这些小鸟很快鼓起勇气,进来歇息。”
虽然他们吃苦耐劳、身经百战,习惯了艰苦和不适,但还是很容易失去理智和发脾气。好伙伴和老朋友开始互相无理由地咆哮,为分得的水量而争吵。
“舒福提是一条狡猾的老狗。”我告诉塔努斯,“他会集结力量,等着我们来到他面前,不会急着赶来迎接我们。他会让我们在行程中耗尽体力,因疲惫而变得粗心大意,然后再来打击我们。”
第五天,当我看见前方的黑色悬崖上开凿的古代坟墓洞穴时,我知道我们正在接近加拉拉绿洲。几个世纪前,绿洲上有一座繁华的城市,但是地震震动了山,毁坏了井。水只剩下了几滴泪珠。虽然打了更深的井汲取退去的水,泥台阶也向下延伸到水表面阴影的位置,但是城市消失了。没有屋顶的四面墙孤独、安静地立着,蜥蜴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个院子曾是富人和后宫嫔妃嬉戏的地方。
我们首要关心的是重新加满水袋。人们在井底汲水的声音被深井的回音扭曲。他们忙着打水,我和塔努斯则快速参观了一下这座废墟城市。这是一个孤独、忧郁的地方。中央是加拉拉保护神的破旧神殿,房顶已塌落,四周墙壁还在不断坍塌,只在西边有一个门口能穿过正在塌方的过道。
“这太妙了。”塔努斯一边咕哝着,一边大步走过去,用他敏锐的眼睛打量着神殿的坚固性,寻找伏击点。当我问及他的用意时,他笑了,摇摇头。“把它留给我吧,老朋友。打仗是我的本行。”
我们站在神殿中央,我注意到脚下尘土里一队狒狒的足迹。我指给塔努斯。“它们一定来井边喝水了。”我对他说。
那天傍晚,我们围坐在古神殿里用干驴粪点燃的小烟火堆旁,又听见了狒狒的声音。老公狒狒在废墟城市周围的山里叫嚣着,声音在悬崖回荡。我隔着火堆冲塔努斯点点头。“你的朋友舒福提终于到了。他的哨兵正在那边山上看着我们呢。是他们吓到了狒狒。”
“我希望你是对的。我的恶棍们要哗变了。他们知道这全是你的主意。如果你错了,我就把你的头或后背送给他们以平息愤怒。”塔努斯怒冲冲地说,然后到篝火旁和阿兹提斯说话。
当大家意识到敌人就在附近时,很快,一种新的情绪传遍了整个营地。愁容消失了,大家在火光的照耀下互相咧嘴笑着,同时暗中检查着藏在坐垫下的剑。然而,他们都是机警的老手,还仿佛过着正常的大篷车生活,不惊动头上方漆黑山里的哨兵。最后我们都躺在垫子上,火熄了,却没有人睡觉。我听见周围黑暗中有人在咳嗽,坐立不安。漫长的几个小时在流逝,从露天屋顶,我看见头顶上伟大的星座庄严宏伟地运动着,但袭击还未来。
就在天亮前,塔努斯最后一次轮换哨兵,然后返回变凉的前晚火堆灰烬旁。途中,他在我的垫子旁停了一会儿,低声说:“你和你的狒狒朋友,彼此互相报答。你们都在阴影中吼叫。”
“施勒克匪徒到了,我能闻到他们,山上都是他们的人。”我反驳。
“你闻到的是早饭的味道。”他哼一声。他知道我是多么讨厌别人说我好吃。我没有回应这样幼稚的幽默,而是走进黑暗,在最近的一堆废墟旁解手。
我正蹲着,又一只狒狒叫起来,狂乱、回荡的声音划破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也是最后一班岗哨的异常宁静。我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听见远处微弱的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好像某个紧张的人把匕首掉在了山脊上,或某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匆忙在天亮之前站到自己的岗位,不小心把盾碰到了露出地面的花岗岩。
我满意地笑了;在我生活中几乎没有什么快乐能比得上让塔努斯食言。我回到坐垫,低声对遇到的人说:“准备。他们来了。”我听见我的警告从一张无眠的嘴传到另一张。
头上的星星开始退去,黎明慢慢爬上来,就像一头母狮悄悄靠近一群大羚羊。突然,我听见神殿西墙的哨兵发出口哨声。这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声音,就像欧夜鹰发出一声清澈的啭鸣。很快整个营地有骚动。克拉塔斯和他的下属紧急压低声音制止了一切。“稳住,蓝鳄团!记住口令。守住位置!”然后没有一个人从睡垫中起来。
我没有起床,用围巾遮住脸,慢慢转过头,抬头看高耸于神殿墙上方的悬崖顶峰。花岗岩山鲨鱼牙齿般的轮廓开始变得柔和。我不得不眨眨眼以确定我看见的一切。我的头慢慢转了一圈,然后面向我看的方向。我们周围的地平线被骇人的全副武装人员包围,黑压压,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栅栏,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出去。
我知道舒福提为什么推迟这么久才来报复。这段时间他一定在集结这样一支强盗队伍,足有一千多人——虽然暗淡的光线下数不清人数。人数远远超过我们,至少十比一。我感觉我的士气畏缩了。形势太不利了,即使对蓝鳄团这样一支队伍。
施勒克匪徒像周围的石头一样站立不动。他们这种风纪让我惊恐。我期望他们像狂野的暴民向我们冲来,但他们更像训练有素的勇士。他们的静止不动比任何野蛮喊叫和武器挥舞更让人感到威胁和恐慌。
天很快更亮了,我们更清楚地看清他们。太阳的第一抹光线闪过他们手持的青铜盾和脱鞘刀刃,刺入我们的眼睛。他们都裹得严严实实,头上包着黑色毛围巾,只露出眼睛一条缝,眼神像威胁大海的凶恶蓝鲨一样恶毒。
宁静拉长,我感觉我的神经可能要撕裂,心脏因血压升高而爆裂。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划破黎明的宁静,在悬崖上回荡。“卡里克!你睡醒了吗?”尽管蒙着围巾,但我认出是舒福提。他站在悬崖的西墙中央,有条路从那里穿过。“卡里克!”他又喊。“你该还欠我的债了,但价格涨了。我现在想要一切。一切!”他重复,然后把围巾抛到一边,露出满是凹痕的脸。“我想要你的一切,包括你愚蠢、傲慢的头颅。”
塔努斯从坐垫上站起来,把羊皮毯子扔到一边。“那你就下来,从我这儿拿走吧。”他回应道,拔出剑。
舒福提抬起右臂,那只瞎眼发着光,像银币一样闪烁。他突然放下胳膊。
看到这个信号,列队站在高地上的士兵高声呼喊,举起武器,指向浅黄色的黎明天空。舒福提向前一挥,手下士兵就像急流涌下悬崖,涌入狭窄的加拉拉山谷。
塔努斯冲到神殿庭院中央。在这里,古代居民为他们的守护神贝斯——音乐和醉酒的侏儒神——立了一块高高的石圣坛。克拉塔斯和他的下属跑过来站在他旁边,而那些“女奴”和我蜷缩在垫子上,盖住头,吓哭了。
塔努斯跳上圣坛,单膝跪下,拉弯伟大的弓莱妮塔。他用尽所有力气拉紧弓,但当他再次直立,弓的银线卷闪着光,好像有生命一样。他伸手越过肩膀,从后背箭袋里抽出一枝箭,面向正门口——施勒克匪徒的必经之地。
圣坛下,克拉塔斯已让他的手下站成一排。他们也拉紧弓,面向广场入口,在圣坛周围组成可怜的一小撮。看着他们,我感到喉咙里一堵。他们是如此英勇、无畏。我要为他们写首诗,我突然冲动地决定这样做,但还没等想出第一行,这伙劫匪的首领就呼啸着冲过废弃的门。
只能五个人并排爬上陡峭的台阶进入门口,距离塔努斯所在的圣坛不足四十步。塔努斯拉弓,射出第一箭。那一箭就射杀了三个人。第一个无赖身材高大,穿着短衣,梳着及肩的油腻长发。箭射中他赤裸的胸膛正中,穿透身体,好像他只是一张纸莎草纸切割出的靶子。
由于第一个人血液的润滑,箭射中了第二个人的喉咙。虽然力量有所减弱,但仍穿透脖颈,从后面射出来,但没有完全刺透。箭杆后部的箭羽刺破了他的肉,而有倒钩的青铜箭头则射入了第三个人的眼睛——拥挤中他紧跟在第二个人后面。这两个施勒克匪徒被箭穿在一起,摇晃着,在过道中间猛烈摆动,挡住了那些试图推开他们冲进院子里的人。最后,箭头从第三个人的头骨中撕裂出来,箭尖刺穿眼睛。这两个被击中的人倒下,一伙匪徒尖叫着从他们身体上踩过,涌入庭院中央。圣坛周围的这一小伙人一起开弓,射倒他们,尸体几乎堵住了入口,后来者不得不从死伤人员身上爬过去。没过多久,后面涌上来的兵力众多,呈压倒之势。就像泥坝破裂,无法阻挡尼罗河不断上涨的洪水,他们冲破入口,一大群勇士涌入广场,包围了贝斯神庙圣坛周围的这一小伙人。
距离太近了,无法拉弓射箭。塔努斯和手下把弓放到一边,拿出剑。“荷鲁斯,武装我!”塔努斯喊着战斗口令,周围的人听从指挥,投入战斗。施勒克匪徒尽力向他们进攻,青铜刀剑互相撞击。但他们在圣坛周围形成一个圈,面朝外,不管施勒克匪徒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遇到防守的剑尖和难以招架的挥剑。施勒克匪徒不缺少勇气,密集地挤压在圣坛周围,一个被砍掉,另一个又冲上。
我看见舒福提在门口正从冲突中往后退,但怒气冲天,令人恐惧地咆哮着咒骂手下人,命令他们冲进去。他不断鼓动,那只瞎眼睛在眼眶里转动。“给我活抓那亚述人。我想慢慢杀他,听他尖叫。”
劫匪们完全忘记了蜷缩在坐垫上的“女人们”。他们蒙着头,害怕得哭着求饶。我和他们中哭得最厉害的一起哭,但院子中央的战斗太让我不舒服了。这时,一千多人拥挤在狭窄的空间。我在灰尘中哽咽,被战斗人群穿着拖鞋的脚踢、拳揍。我终于设法爬出来,来到墙的一角。
一个劫匪从战斗中转过身,向我扑来。他撕下我脸上的围巾,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伊西斯之母,”他吸口气。“你太美了!”
他是一个丑陋的恶魔,牙齿中间有缝隙,一侧面颊有疤。他贪婪地看着我的脸,呼吸发出脏水沟的臭味。“等这事结束,我会给你些东西,让你快乐地尖叫。”他承诺,然后把我的脸扭向他,吻我。
我本能地想躲开他,但我没这样做,而是回应他的吻。我是爱情艺术家,在英特夫领主的男奴住处学会了技巧,我的吻能把男人变成水。
我用所有技巧吻他,他被吻钉住了,一动不动。我从衬衫下拔出匕首,把尖刺入他的第五根和第六根肋骨之间的缝隙。他尖叫,但我用自己的嘴唇压低他的叫声,让他可爱地躺在我的怀里,在他的心脏中转动匕首。他抖动一下,靠着我,彻底放松了。我把他侧身滚过去。
我快速看一下四周。在我处理这个崇拜者的几分钟里,圣坛周围那一小群卫兵的处境更糟了。一排队伍出现裂缝,两人倒下。奈荷贝特也已受伤,他换用左手握剑,另一只胳膊垂在侧面,流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