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夜清风,淡香入鼻,皎月静好,星辰璀璨,阿碧已经回了下屋,雪衣来到幽梦斋摘一捧开得正欢的君子兰,想着插在瓷瓶里,摆放在景王的香案上。
既然景王在园子里种下那一片兰花,想必是他本人喜爱这花,因此才想摘一捧回来供在牌位前。
偌大的香雪园美景如烟,每当夜幕后,园子里灯火寂静,多有虫鸣鸟欢声。
一路走来,她散漫的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
前方有灯笼隐约浮现,是西暖阁。
只见西暖阁院门前的地上似乎团着一个人影,雪衣脚步一顿,睁着眼睛细巧两眼,那倒在地上的人像是玉蟾,她急忙紧走几步来到玉蟾身边。
“玉蟾、发生什么事了?”她伸手去将玉蟾扶起,玉蟾一把将她挥开,只听玉蟾闷哼了一声,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握住脚裸,旁边还放着一桶热水,桶子上有木盖子盖着。
雪衣道:“你脚拐了?”
玉蟾咬着唇没做声。
雪衣又试着上来扶她:“不碍事,我扶你起来,去我的厢房里,我给你擦些药油揉揉。”
“不用。”玉蟾简短的拒绝了她,只是沉吟了一会,又低声说道:“你、你帮我一个忙就行。”
雪衣微微一愣,说:“要我帮你什么?”
雪衣将那捧花放在一旁,正要去提那桶子,玉蟾忽然又开口说道:“你进院子向左转两个弯就是浴房了,记住,进浴房时无需敲门,先生不喜欢忽然的敲门声,你只需悄然把水提进房就好,放了水马上出来。”
雪衣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那,你?”
“不用管我,你快去吧,去晚了水该凉了。”
雪衣也不再说什么,提了水,吃力的进了西暖阁。身后,玉蟾揉着肿痛的脚裸,目光微睐,漾起一抹冰冷,凝着雪衣的背影,唇角渐渐浮动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浴房的门是虚掩的,门口,雪衣微微蹙起了眉头,只见浴房里灯光昏暗,寂静无声,她提着水,悄然进了门,隐隐的里头才有晕黄黯淡的灯光摇曳。空气里飘着幽魅的香,她再一次蹙起了眉头,内心腹诽:他正在里头沐浴么?浴房里竟没有一个丫鬟。
想起玉蟾的话,她脚步停在垂地的鲛绡纱幔处,把水桶放下,略迟疑了一会然后掉头要离开。
忽然……
“双儿,是你么?你不是说今早要回荆州给你爹娘祭坟,怎么……”里头,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变了声调:“你不是双儿,你是玉蟾?”“玉蟾,你又忘了我的忌讳了,在我沐浴的时候,谁都不准踏进浴房半步,是你记性越来越差了,还是你越来越放肆了。”
雪衣整个僵在那里,心跳骤然嘭嘭直跳。
脑子里一道精光一晃而过。
难道玉蟾她!
难道玉蟾是故意说不要敲门,让她进浴房来?可是,玉蟾为什么要这么做?
哪里还有心思去为什么,雪衣直觉的就想拔腿速速离开这屋子,也不敢出声回应,顾不得什么,转身就朝门口退。
同一瞬间,上官凤澜的掌风已经朝那垂地的帘子一挥,收拢,层层的黑纱无声飞到他手上,下一刻披在他一丝……不挂的躯体上。
玄黑的冷漠的身躯背对着浴桶站在那,忖着昏暗的烛光,真如鬼魅一般。
屋子里冷得连呼吸也没有。
虽然浴桶里的水是温的,但雪衣却觉得四肢沁骨的凉。
此时,一点狰狞的笑比那可怖的伤疤更觉残冷。
“你不该怕我,也不该把我推开,更不该把我当鬼一般吓得如此。”
沙哑的声音低沉得像是揉着沙粒般哽在她心上翻来覆去的磨砂。
她的心,猛地一痛!
凝着那道背影,眼中无声的有泪光闪烁。
从没有想过他身上会有这样严重的伤,从没有见过的她冷不防看见这伤,毫无心理准备的她只不过是本能的感到吃惊,并不是,不是他说这的这样。
他话里满溢的痛楚,一定是她刚才的举动伤到了他。
一开口,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口酸涩难忍,方才的心悸与害怕都渐渐消退,剩下的,竟是强烈的悲伤,来得突然,来得更让她措手不及。
他冰冷的语言不带一点温度,“你若胆敢将今晚看到的道出半个字,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先生……我,不是的,我刚才只是突然的被……被……”
“被我吓到?”他残冷的笑有些狰狞,“这些丑陋的伤疤就连我自己看了也觉恶心,你不用虚伪的对我解释什么,马上给我滚出这间屋子!”
不,她并没有觉得恶心,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要就这样被误会,不要就这么离开。
雪衣从浴桶里走出来,身上带着一身的水,定定的看着他背影,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觉得恶心,我之所以会怕,是因为我从没有见过如此严重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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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依旧站在那没动,雪衣尝试着走上去,“我很抱歉贸然闯了进来,我……”她的话没说完,才动了两步,他的背影一僵,冷聂的说道:“我叫你滚你没听见么、再过来一步,我现在就杀了你!”
雪衣猛地顿在那,缓缓握了握拳,“那……好,我这便出去。”雪衣刚抬脚,却见他单膝一颤,那披着鲛绡黑纱的孤绝身影倾倒在地,她连想也没想,直觉便调头快走了上来:“先生、是不是你的病又发作了!”
她蹲下来那一刻,上官凤澜忽然极为激动,“走开、我叫你走开没听见吗、滚!”手掌一挥,没有掌控的力道将雪衣震得飞弹出几步,撞在挂着帘子的圆柱子上,剩下的纱幔随着她倒地滚到了一起,只听耳边咚咚的几声响动,那根原本靠在柱子旁的拐杖也摔到了她的腿边。
她只他在忍着病发的同时去拿放在一旁小几上的面具,只是他此时激动若狂,甚至连手也在发抖,那面具却不小心被他挥到角落,他猛地捶地一声嘶吼,雪衣的心亦是猛的揪紧,一种莫名的哀伤涌上眼底,她拾起一旁的拐杖趴过来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
“先生、让我扶你回厢房!”
上官凤澜低吼一声,垂满发丝的面容仓然躲着雪衣的靠近,不住的将雪衣挥开,“面具、面具、给我面具!”
沙哑的嘶吼狰狂若斯,雪衣一边被他的怒吼惊得发颤,一边几步趴到那角落去捡起那金面又趴回来,“给、给你,面具在这!”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闯进来看见他狼狈的一幕。
可是如今看见了。
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见他把仓然将那面具带好,她同时拾起拐杖无声趴上来握着他手臂用力将他搀扶,那金面陡然一回头,面具下凄厉的眸子,带着嗜血的腥冷惊了她一身冷汗。
颤抖的大掌将她拂开,唇角狰狞的勾起:“你人、为什么不滚、这就是你想看到,嗯!”咔一声闷哼,他的手锁紧她纤细的脖颈,眼底已然没一丝理智,只有骇人的狰狞:“你想死、你想死我成全你、去死、死!”
嗒……
一颗珠泪无声落在他手背,他如被火烫,蓦地松开手,雪衣颓软的伏在地面剧烈的喘息咳嗽,痛苦的泪水顿时四溢奔流,当她还没缓过气来,一阵剧痛又袭来,他握着那红漆木拐杖凄狂的吼着,狠狠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