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回头时,见上官凤澜惊瞪着目光望着她,又将视线望着床榻。
“凤郎……”上官凤澜未来得及见到老太妃死前最后一面,此时站在床前,看着那般景象,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雪衣见他身形晃了晃,只觉得他那昂扬的身躯似要倾塌一般,不由得心中一酸,将他扶着:“凤郎,节哀顺变,我知道你心里悲恸,但此时情形不容怠慢,瘟疫非同一般,这景王府需得……”
“来不及了。”
上官凤澜先声打断了雪衣的话,雪衣一听他话里凝重的语气,心里惊了一惊,疑惑道:“什,什么意思?”
“回景王府之前,帝京东城府衙已有人快马传信入宫,在东城的一处村子,瘟疫已经蔓延,三日内死了几十村民。”上官凤澜目光沉痛的望着已然死去的老太妃,咬牙说道:“这次瘟疫来得快,只怕不止一处,若不出所料,今夜帝京其他地方,甚至是帝京以外,还会有瘟疫的急报送来。”
上官凤澜一番话,如搅起惊涛骇浪。
外屋喧闹惊恐的人声中,上官凤澜跪倒在床前,行孝拜,叩头礼。
“你不能待在这,阿碧,带王妃即刻回宫!”上官凤澜只是从眼眸里看出丧母的惊痛之色,但他面上还是有着出事沉稳的帝王之色,着令人即刻送雪衣回宫。
公孙小妹领着两名贴身的丫鬟随着雪衣一道被带入宫中,景王府设禁被围,一时间帝京发生瘟疫的消息开始蔓延。
雪衣领着人刚一入别宫,便让阿碧着宫人烧沸水,用白醋将从景王府出来的一行人先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通,这才一一的又吩咐别宫跟后宫所有人沐浴消毒,宫中大肆的打扫清理,虽然雪衣极力先将瘟疫的实情隐瞒,但如此大的动静还是在宫里造成了一定的惶恐和不安,一夕之间人心惶惶!
雪衣心中因不悔的夭折而悲恸在心,肺腑里燃着一腔恨火,此时恰逢老太妃因瘟疫薨逝,又担心着上官凤澜,所以毫无胃口,晚间里不曾吃什么,带了一会末离,哄着末离睡了,问宫里下人,“王爷可回宫了?”
“回王妃的话,王爷回宫了,正在御书房。”
雪衣只让阿碧陪着,打着灯笼沿着宫殿回廊砖道从寝殿一直来到上官凤澜的御书房,刚走到御书房转角的窗台下,听得里头传出争议声。
雪衣回头打了个嘘的手势,顿住了脚步,墙根下静听。
“重莲,东陵江山本就该是你爹所有,九泉下皇兄也定希望看到你一统江山,坐拥帝位,成就一番宏图霸业,你却如此胸无大志,岂不让你爹九泉之下,死不瞑目!”这声音是上官凤澜的,冷冽威仪的话语中带着一股肃然的愠恼之色。
雪衣不知上官凤澜的皇兄在上官凤澜心里占据着怎样的地位,但看得出来一定不轻,虽从沈碧君的口中得知的那些故事让她脑子构建的是那大皇子暴虐扭曲的一面,但在上官凤澜的心里,对他这位同母所出的皇兄却是崇敬的。
正想着,里头传来上官重莲一道随意的笑:“八皇叔如此费尽心机,经营多年的心血,难道真的要为侄儿做嫁衣裳?我爹死了多少年了,这东陵皇位该是谁的我并不想管,我也无心于这皇位,八皇叔的才能不在我爹之下,甚至比得我爹好了太多,皇叔又何必一味将自己摆在我爹身后,我爹虽有大才,但他生性太过残暴,让他登上帝位未必就是对东陵好,而他的儿子也是,我虽非他一般残暴,但却没有治国才能,或许沙场上我可以纵横血泪,但这龙位上对我而言,还是拘谨束缚了些,今日八皇叔劝我称帝,不如这样,侄儿受了,但在这一刻将这帝位‘送给’八皇叔,相信以八皇叔的才能,定能让东陵走得更远。”
上官重莲一番话说得漫不经心,随意至极,但确是中肯的肺腑之言,雪衣早也心知上官重莲不会甘愿被帝王之位束缚,他就像是草原上最难驯服的野马,只有恣意驰骋,凭尔海阔天空,才能显得他的魅力所在。
“我若逼你当如何?”上官凤澜不愠不火道。
“东陵当毁于一旦。”
良久,一声叹息:“罢了,既然你无意,我也不强迫。”
不一会,御书房的门开了,上官重莲走了出来,上官重莲走后,御书房内又响起了谈话声。
“王爷。”这声音乃是孟然所说:“容孟然说句造次的话,爷不想称帝,可是因为……王妃?”
墙角下,雪衣更贴近了些,其实孟然这一问,也是她心中所猜想。
“为何这么说。”上官凤澜淡淡道。
“爷真的要为了王妃,携手隐匿草原,而放弃爷一生心血,放弃胸中大志,放弃爷的宏图伟业?孟然知道王妃一心想要过草原生活,后宫生活虽有爷的宠爱,但却要为了东陵牺牲许多,所以爷不忍,便要放弃江山事业吗?”
“孟然,本王欠她太多,唯用一生才能还她。”
“可孟然以为,依王妃那般玲珑剔透的人,是不会想要爷用宏图伟业来换取一生平淡的,平淡固然可贵,宫中生活固然幸苦,可爷,真能轻易放手吗?”
“额……”屋内一番沉默。
“爷,帝京虽发生瘟疫,但此时也是大好时机,咱们可借由瘟疫圈制七王爷,四王爷,五王爷等各路亲王的兵力,王爷登临帝位,指日可待!”孟然继续进言。
接下来御书房里还说了些什么雪衣已经听不进了。
她掉转了头,往回走。
阿碧没说什么,静静跟着。
“公主,王爷若真的肯为公主放弃江山,公主真的,打算带着小郡主回草原吗?”阿碧忍了一段路,还是将心里话问出。
雪衣微微一叹,看着天边的月色,“阿碧,天空才是鸟儿该待的地方,笼子只能扼杀它的自由,我不想用一张自私的网来困住他。”而且……
雪衣嘴上说着,心里又另有一番打算。
主仆二人一边朝寝宫走,雪衣忽然问道:“阿碧,你最近……可是跟青天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阿碧没想到雪衣忽然将话题说到了她的身上,不由得一顿,脸上掠过一道一闪而逝的波澜,接着又跟上雪衣的脚步,“没,没有,我跟他很好。”
雪衣猝然顿了步子,阿碧几乎撞上雪衣,退后一步不敢抬头看雪衣的眼。
“阿碧,我听说,你拒绝了青天要孩子的想法?”
“没有。”阿碧脸色低垂,淡淡回答。
“阿碧,看着我。”
阿碧抬起头。
“你不想为青天生孩子?”
“不是!”阿碧否认不迭,露出一分心思。
“阿碧,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是为了我考虑对不对,你担心你怀了孩子,便不能再随时守在我身边,所以你拒绝了青天。”雪衣定定的望着阿碧,阿碧更低垂了头。
心里想起这几个月来,她不敢再让龙青天碰她,她害怕在此时怀上孩子,公主就更没有人陪着了。可是想到龙青天那失意而落寞的神情,她心里忍不住对龙青天怀了许多愧疚和歉意,还有心疼。
刚开始龙青天还能忍下那份失意,久了后,每次同榻而眠,龙青天欲要阿碧却每每被她拒绝的那份压抑,令龙青天累积了不少失落。
彼此间的气氛也处于紧绷的状态,可为了雪衣,阿碧只有让自己狠心一点。
“阿碧,等这一段事情过后,好好的搬到将军府,好好的照顾青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