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美好的大自然中信步走着，来到花园一角潮湿凉爽的打水小屋。海伦连跑带跳，拉着安妮进去。
安妮摇着抽水筒把手，将水抽上来。水从龙头里哗哗流出，飞溅开来。
这时，她突然有了个好主意，急忙抓起海伦的手浸在冰凉的流水中，同时在她湿漉漉的手掌中写下“水”。
海伦挣扎要抽出手，但安妮紧握不放，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重复写“水”。
突然，海伦触电似的停止挣扎，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觉安妮在她手中写的字。“水”从她的掌心流入了她的脑海，她的心里。刹那间，她脸上闪现出顿悟的光辉，混沌的生命从梦中惊醒。她茅塞顿开，过去模糊不清的一切，在手指的挥动中逐渐清晰。“水”，她在安妮手中拼写着。此时此刻在她手上流淌的物体，原来就是“水”。
她坐在地上笑着，叫着，用双拳捶地。安妮蹲下来，把她拥入怀中。海伦挣脱她的怀抱，用手再度拼写。她迫切地想知道更多，要安妮快快教她。手舞足蹈中，她碰到了水龙头。
安妮在她手上拼了几次“水龙头”。海伦集中精力学习，将生词一个个记入脑海。她在小屋里来回走动着，要安妮教她所有她能触摸到的东西的名称。
几分钟后，她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锁。安妮知道她遇上难题了。海伦愁眉苦脸，苦苦思索，不断用拳头敲打自己的脑袋。
安妮不禁莞尔：“你终于想到了。来吧小家伙，把手伸出来！”
她慢慢地在她手里拼出“海伦”。
海伦面对着安妮，静静地站着，双眸渐渐明朗。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叫作“海伦”，这个海伦就是她自己。
她拉起安妮的手，轻轻拍打。安妮以为她是在表达谢意，不过海伦不停地拍打。
“原来如此！”安妮在海伦身旁弯下腰，在她手上写下“老师”。很好！现在两个人都有名字了。安妮心里很满意。
初尝知识果实的甘甜后，海伦继续央求“老师”教她认字。临睡前，她已经学会了三十个单词。她今天一天所学，比过去五个星期学的还要多，最难得的是，她理解了词汇的意义。
深夜，海伦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但手指还不停。安妮轻轻嘘声道：“够了，够了。”她抱起海伦，把她放在床上。海伦舒服地躺着，手指还在挥动。安妮莞尔一笑，轻轻按下她的小手，小声说：“宝贝，还有明天呢！明天还有很多要学的！”
安妮站在床边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有多累。她赶快换上睡衣，在海伦身旁躺下，伸直双腿，全身放松。“多么美妙的一天啊！”
美好的一天还没有落幕，海伦还没有睡着。她偷偷亲吻安妮的面颊，然后在安妮的臂弯里沉沉睡去。安妮拥着海伦静静躺着，等她睡熟后，安妮侧过身子，轻轻回吻了海伦。
突飞猛进
安妮不断在海伦手中写字，海伦飞快地接收着这些知识。她像饥饿之人面对佳肴一般狼吞虎咽，急着认识她触摸到的一切事物，以弥补五年来的空白。到4月底，海伦已经认识一百多个单词。到了5月中旬，她已经学了近四百个单词，她还学会了许多成语。
安妮觉得可以教她阅读了。于是，她拿出她的教学设备——一叠硬纸卡片，每张卡片上都印有单词，而且是凸出的，海伦可以用指头触摸着阅读。
安妮随便抽出一张。“盒子。”她把纸卡放在盒子上，让海伦的手指触摸纸卡上凸出的文字，然后牵着她的手，仔细研究“盒子”左右、上下、四面的感觉。她带着海伦的手，一次又一次，先摸盒子，然后摸字。但海伦仍然无法理解两者的联系。
安妮又耐心地试了其他的字和东西。但海伦苦苦思索，绞尽脑汁，还是不得要领。安妮改变策略，用盲人的字母板。每当海伦用右手抚摸一个字母时，她马上把这个字母写在海伦的左手上。海伦皱起眉头，她知道左手的字母，却不知道右手触摸到的是什么。她的手慢慢移向第二个凸出的字母。安妮很快地在左掌心写出这个字母。海伦加速触摸下面一连串的字母。安妮不敢停顿，紧跟着海伦的速度，在她掌心写下对应的字母。
突然，海伦开窍了。她面露喜色，好像想表明：黑暗的牢笼已经打开，我终于可以进入广大的世界。海伦很快就学会了这些字母。第二天，她学会了更多的单词，心花怒放。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已经不甘心学习纸卡上的单词，开始研究安妮给她的一些初级盲文了。
安妮原计划先巩固一下前面学的知识，同时让海伦紧张活跃的脑子休息一下，进行调整。然而，海伦已经无法停下学习的脚步。一天早上，安妮告诉海伦说：“海伦留下，老师帮妈妈。”海伦并不愿意，但还是点头答应。于是，安妮独自离去。
海伦在房里抚摸着纸卡。过了一会儿，她把纸卡丢到一边——已经认识的卡片还有什么用呢？
她心里盘算着：是否该跟着老师下楼？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老师叫她待在房间里，她不敢违背。
忽然，海伦开始在满地的纸卡里寻找。她的手指在卡上触摸着。呀！这个是她需要的，这个也是，其余的呢？哦，在这里。
海伦摸索到衣柜，打开柜门。她检查了一下手中的纸卡，弯下腰，放了几张在地上，然后握着剩下的纸卡躲进衣柜。外面没有一点动静。她又跑出来，站在房门边，一心一意注意大厅的动静——没有震动，老师还没回来。于是，海伦又躲回衣柜。她非常兴奋，有些情不自禁。她又检查了一遍地上的纸卡，让它们在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她尽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响声。大厅还是寂静无声。时间过得真慢呀！难道老师不回房间了吗？终于，她感觉楼梯口传来的震动，没错！
那是老师，老师回来了。
海伦把双臂环抱在胸前，兴奋地想象老师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一定会到处寻找，一定会想：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呢？海伦在哪儿？海伦猜对了。安妮踏进房间就发现海伦不见了，不由得一怔。然后，她发现衣柜的门在轻轻摇动。这小鬼又在捣蛋。安妮笑着轻轻打开柜门，把海伦领出来。海伦洋洋得意地拿着一张“女孩”纸卡，而地上放着的是“在”、“衣柜”、“里面”。那是海伦第一次组成句子！
“我的宝贝！”安妮的微笑凝固了。她痴痴地站着，泪水涌满眼眶，纷纷滴落。安妮蹲在海伦一旁，拉着她的小手，写下：“海伦让老师很高兴。”
体验生活
往日被封锁在空旷黑暗中的海伦不再孤独寂寞了。她虽然不能听到人间的喧闹，看不到世界的繁华，但她学会了沟通和参与。
她很快就学会了用凸版盲文阅读。她用手指的触觉代替倾听，用手指的拼写代替说话。不久，安妮就教她用铅笔写字了。她还要学习盲人的救星——布莱叶盲文，通过令人兴奋的读书和写字，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思想。
安妮知道周围自然环境的重要性，认为教育应该包括活生生的体验。所以，海伦不像一般的学生一样，整日埋在书堆里。
在户外，安妮让海伦触碰生命脉动的旋律。蝴蝶在海伦的手掌中扑翅振翼；小鸡啄破蛋壳，打开微妙的生命之门；小狗在马厩的地板上翻滚嬉戏；猫儿叫春，发出恼人的奇特频率；垂钓时鱼儿咬钩的间歇抽动……每天早餐以后，她们俩就从家里走出，去往田纳西河边已经废弃的凯勒码头。山河壮丽，生机勃勃。海伦充满好奇，无所不问，安妮也有问必答。码头虽然离家只有两英里远，可她们一路问答，一个来回却要很多时间，常常误了午饭。
安妮常常弯腰抓住甘蓝叶下跳动的青蛙，交给海伦感觉；捕捉草堆里的蟋蟀，让海伦感知蟋蟀后腿的振动。
棉花是美国南方的重要经济作物。安妮采下纤细轻柔的棉球，让海伦抚摸。
她还让海伦记忆野花的形状。至于百花缤纷的色彩，只能由她给海伦仔细描述。
她们采摘熟透的野葡萄，闻果实的芳香，品尝酸甜的滋味。她们躺在干爽的草堆里闻牧草的清香，一同感觉萤火虫的触感。
有一天早晨，海伦学习了“地理”。老师蹲在地上挖空这里，堆高那里，造出几个奇形怪状的形状：一块平地，一个小坑，还有一些小丘。安妮还用河水灌满了低洼地段。
海伦不停发问：“老师，这是什么？”
安妮只回答：“海伦，等等。”海伦只好用手观察安妮的动作，耐心地等待解释。
安妮费了好大的劲，才完成了一幅缩小的世界地图。安妮讲解了冰河的移动，火山的爆发，史前的巨兽……海伦听得既好奇又害怕。在她的心目中，地球是多么奇异、瑰丽和壮观，多么不可思议的星球啊！老师还用田纳西河边的泥沙启发她的智慧。在安妮对海伦的教育中，海伦最大的收获不在于知道了蝴蝶扑翅，鸟儿高歌，也不在于了解到地球的瑰丽，而是找到了“自我”。
有一天，安妮先是大笑，然后拉着海伦的手，让她触摸自己颤抖的喉咙，笑盈盈的嘴型和摇动的身体。海伦觉得非常奇怪，面露惊讶。安妮在她手上写下“笑”，然后不容海伦发问，就把海伦按在床上，挠她的痒痒。海伦先是微笑，然后咯咯笑出声来，最后哈哈大笑。看到这一幕快乐的闹剧，凯勒夫人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也高兴得热泪盈眶，幸福地倚在丈夫的肩膀上。“亚瑟，亚瑟，我真不敢相信，我们又可以听到海伦欢快的笑声了！”
之前的海伦，生活在暗无天日、浑浑噩噩的世界里，对自己一无所知。自从生病以后，她就没有开怀地笑过。但现在不同了，原来“笑”就在身边，从未远离。
当然不是所有课程都进展顺利。事实上，学习的过程遍地荆棘，让人痛苦万分。海伦很难理解数学，因为这是一种理念，而不是实质上的长短大小，无法用手指去探寻。所以在海伦的许多回忆里都可以看到，她感觉学习数学非常吃力。
刚开始时，安妮问海伦简单的加减题目：“海伦，如果你有一块钱，我再给你两次三块钱，总数是多少？”
“十……七。”海伦心不在焉，胡乱作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