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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爱情病毒

男主角木森和女主角颜容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邂逅了与他们长相相似的异性林兰和方舟,这两对男女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颜容因为打开一只装着双头蛇的黑色盒子而遭遇了一系列诡异恐惧、匪夷所思的事件,并且这些事件越来越被证实与林兰和方舟有关。林兰在舞会突然变成了双头怪物与木森分开,方舟也因为在寻找那只黑色盒子而数次离开颜容。

林兰和方舟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有什么目的?真相揭开的时候却是残酷的分离。而这对经历生死爱情的人,木森和方舟,也因此而悟出了爱情的真谛。

1、买唱片的男子

木森走的时候,特地放了一首S.H.E.的《Always On My Mind》。他说:“容儿,多听听欢快的音乐,你才会开心啊。”

他一走,我就立刻换上了纪如璟的《寂寞的自由》。那喧闹顷刻被忧伤代替。我坐在木森那家唱片店门口,看街上人潮汹涌,车水马龙,一派热闹的景象,更觉得自己与他们不同属一个世界。

“寂寞是一种自由,让眼睛跟背影远走。我抱紧云的双手,想学会在天空游泳。问那只没目的的信天翁,可望见天堂的窗口。银河向西还是向东流,谁左右……”

这首歌我只听了一句便疯狂地爱上了。纪如璟的声线水般轻柔,在她空灵的歌声里,我仿佛是一只不会游泳的鱼儿,沉在水底,任由水波柔软地抚摸着我每一片鳞甲。我可以不呼吸,不思想。

木森总说我太忧郁,忧郁得不属于这个时代。他说忧郁与忧愁不同。忧愁是低档次的,属于温饱未满足的那种,而忧郁就很小资了,属于吃饱了撑得没事干那种。唉,他永远不懂得我。我叹了口气,继续忧郁。

这个时候已临近黄昏,太阳将自己变作一个巨大的红色气球,恋恋不舍地挂在木树的枝叉上,让整条街道沐浴在温柔的霞光中。风开始轻轻掠过,抚乱了我散落的长发。这个时候,那首歌开始唱第二遍。

我刚刚想站起来的时候,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急忙收起被惊扰得混乱的情绪。我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来。我说,先生,你买碟吗?

在此之前,我只是下意识感觉他是个男人。说完这句话,我才看清来人的面容。在我看清楚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愣住。

他却望着我,微微笑着:“这首歌很好听。有卖吗?”

我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忙去架子上找碟。不由自主回头又看了他一眼,找碟的手指开始微微发抖。

我想,这个世界上,只要长得不够丑的人,都或多或少喜欢照镜子吧。即使不喜欢也总避免不了的。所以照镜子的感觉,久而久之已经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感觉。镜子里的那个人是你一辈子都不会亲眼见到,却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特别是眼睛,不知你留意过没有,看自己的时候也是会有眼神的。相视的瞬间,同样的眼神,或者快乐,或者不快乐。或者不快乐也不不快乐。总之,那眼神是同样的。那个时候,即使是长相一样的双胞胎也不能达到如此完美的境界。

而此刻,这家小小的唱片店,我,一个临时的店员,眼前却出现了一面镜子。这面镜子在那个人出现之前是没有的。那个镜子里是我,我的眉,我的目,我的鼻子和嘴巴。还有眼神,忧郁的眼神,即使笑着。

可是那个人却不是我。那是一个男人,他站在我面前,个子比我高出半个头来。而我却有照镜子的感觉。

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是他长得像个女子吗?不,他并不阴柔。是我长得过于粗犷吗?也不是,我虽然并不漂亮但却是清秀的。

意外与惶恐的感觉萦绕在我四周,让我如置梦中。

而那个男人对我似乎并不在意。他竟然没有发现我跟他长得很像吗?还是这种感觉真的是我的错觉,只有我这个爱做白日梦的傻瓜才会有?

他将那张碟握在手里,看了一眼,笑笑说:“哦,纪如璟,我听说过她的,只是没想到,她歌唱得这么好。嗯,我是路过的,是听到这首歌进来的。谢谢你,让我听到这么好听的音乐。”

我欣慰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知音吗?伯牙与子期?

他付了钱,将碟装进衣袋向我告辞。他穿黑色的夹克衫黑色牛仔裤和黑色运动鞋,看起来还很年轻。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冲我笑了一下。我不禁怦然心动。

然后他就消失了,仿佛不曾来过,只是我想象的一个梦而已。那首歌也到了尾奏的部分。我又接着放了一遍,一个人在旋律中心潮起伏,怅然若失。

那首歌我听了整个晚上。

木森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他进了很多货,试听了很多新歌。可我觉得那些歌都苍白极了,不值一听。

他一直没有说话,我也就不说。我想着昨天来买唱片的那个男人,想着他还会不会再出现。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木森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的第一句话便让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颜容,你说,会有一个不相干的人跟自己长得一样吗?而且,他们不同性。”

我猛然抬头看木森,竟看到他的眼神和我一样,惊惧里带着迷惘。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大喊:“木森,你遇到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木森大吃一惊,张口结舌地看着我,像看着怪物一样。半晌他才问:“你怎么知道?”

我苦笑:“因为,我昨天也遇到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个男人。”

2、女孩和她的小白鸽

木森从他的唱片店到火车站有一段路,要坐大巴。

他背着一个空空的包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他要去Z市进货,顺便看一个朋友,要第二天才回来。

那个时候,斜阳透过车窗上薄薄的浅蓝色窗帘照进车里,将人笼罩在一片不够真实的世界。木森轻轻地吹着口哨,是《Super Star》。他的目光是轻松随意的,如同他的性格。

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无法因环境而改变。就像木森的快乐和我的忧郁。所以我们只能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个女孩是突然闯进木森世界里的。车在中途靠站的时候上来几位乘客,其中就有那个女孩。

她穿着浅绿色毛衫白色短裙,脚上是白色长靴,走路的时候发辫像金鱼般在脑后摇摆。

她一直走到最后一排。车里只有一个空位了,那个空位刚好就在木森的旁边。

木森已经停止了口哨,嘴巴却依然保持着O型。他的眼光无法从那个女孩的脸上移开。当那张脸与他靠近时,他才被迫移走了目光。而他的心脏依然在强烈地跳动。

木森对我说:“颜容,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感觉。那一刻世界只有我和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种感觉既惊喜又惶恐!”

我想起来昨天那个来买唱片的年轻男人,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和那个男人是一个世界的,而木森与那个女孩是一个世界的。

他们从何而来?

木森与女孩一起下的车。女孩走在前面,一下车就有一个雪白的影子从天上飞下来,落在女孩的肩头。

木森定晴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白鸽。那只白鸽舒展了一下羽毛,在女孩肩头轻轻地啄了两下。

女孩侧过脸,对那只鸽子轻轻笑了一下,浮出一对酒窝。

那只鸽子“咕咕”地叫了两声,目光里竟有一种灵气。木森觉得,那绝非普通的鸽子。

女孩拐上另一条街时,回眸望了一眼木森,嫣然一笑。那是她第一次注视木森。只是瞬间,木森感觉自己的体温升高了十度。

我问:“你没有跟她说话吗?”

木森摇头:“我当时已经忘记跟她说话了。直到她在我的目光中消失,我才想起来竟然没有跟她搭话。”

看着他一脸悔痛,我不禁失笑。木森在女孩子面前一向是自信善言的,这一次却成了白痴。

木森要我讲我的故事,我简单地讲了。他听后发了半天呆说,如果昨天不碰到那个女孩,一定以为我是在听歌的时候睡着了,做了一个梦而已。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莫非,我们都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我就曾经在大巴上睡着过的。

木森拿来一面镜子,仔细凝视着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很英俊的脸。我想,那个女孩,虽然木森没有说过她有多漂亮,但一定是绝美的。

我在睡梦中听到了音乐声。那音调低沉哀伤,让我的心里有一种出不出来的难受。音乐声很熟悉,在梦中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只觉得那音乐声给了我一种巨大的悲痛。于是我竟在梦里哭了起来。那个梦一直做到天亮,我也就哭到了天亮。

清晨我终于醒了过来,感觉脸上一片冰凉。我的泪水竟然将枕巾湿透了。而梦里的悲伤还不断涌来,令我透不过气,整个身体都是虚脱的。

我想做几口深呼吸,却觉得心里面一阵疼痛。那疼痛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幸而一阵轻过一阵,终于渐渐消失。

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洗手间洗脸。在镜子里,我看到我的双眼红肿如桃。我这副样子如果见到木森,他一定又要将我臭骂一顿的。所以我干脆准备在家里休息一天。

明天我应聘的公司就要面试了。我是好不容易在数百名应聘者里以优秀的笔试成绩领先的,可不能错过面试的好机会!

我洗完脸,用柔软的毛巾将脸擦干净。我表情淡漠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又想起了梦中的音乐。梦中那熟悉的音乐声此刻想来,竟一点也没有概念了。可为什么那音乐会使我痛哭不止?

这个时候,我对着镜子,忽然呆住。我想那一刻我的眼里一定恐惧多过惊诧。但我却看不到自己的脸,看不到我红肿如桃的眼睛里那一刻是怎样的眼神。

我看到镜子里是一张男人的脸!可是那眉那眼分明是我的,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凝结的忧郁,竟然和我如出一辙。

我无法自控地大叫一声。大叫过后,我看到镜子里是一张极度惊恐的面容。脸色苍白,目光呆滞,那才是真正的我!

我像只受了惊的小鹿在屋子里慌乱地走动着。后来我走到了阳台上,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才感觉刚刚因恐惧而失氧的大脑稍稍不那么晕眩。

这时我才发现竟然下雨了。纷乱纤细的雨丝倾斜着织满天空,让空气湿润而清新。我走到阳台的栏杆边,抚了抚长发,想借雨水释放一下紧张的心情。

阳台在二楼,从上面望下去是一片绿地花坪。几棵繁茂的树木比楼房还高,叶子在雨水的滋润里晶莹剔透。

风携着雨丝拂过来,使我沐浴在冰凉之中,舒服了许多。我的眼睛无意识望着楼下的风景,却猛然怔住,紧接着,又是一阵强烈的心悸。

我看到在雨中有一位撑伞而立的男子。一身黑衣,那伞也是黑色的。

雨伞渐渐向后移去,露出了男人的面容。他的目光这个时候是朝我的方向望来的。虽然隔了二三十米的距离,我还是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挥之不去的忧郁!

3、双头蛇

我站在风雨中的阳台上,感觉自己像云朵一样没有重量,轻轻地飘摇着。我和那名撑伞而立的男子对视许久,渐渐没有了怯意。我看清了,他就的是昨天来木森店里买唱片的男人!

他抬起手臂轻轻向我挥动,我感觉身体慢慢有了重量。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让我返回屋里,拎起一把伞向楼下走去。

我撑着伞走进雨里,草坪在秋雨中朦胧地绿着,而天空一片阴暗。我举目四寻,可那无边无际的雨丝里空无一人。

男人不见了。

我在雨里站了许久,分不清楚身在现实还是梦中。后来我一步一步沿原路返回,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很轻盈,从未有过的轻盈。

胡乱吃了早餐,我一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拨木森的手机。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我们第一次见到与自己相像的人是在同一个时间,那么第二次也许仍会在同一时间!

于是我颤抖着手指给木森拨电话,想知道他那里情况是不是也跟我相似!

可木森的手机居然关机了。我的心一下跌入深谷,只好继续看电视。

每次放广告的时候我都会打一遍木森的手机,却一直没有打通。我心里骂了他N次,终于不再打。

午饭我只胡乱吃了一点。没有胃口。木森说我越来越消瘦了,面色苍白,一定是贫血。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大概是我的胃。我每次看到别人大吃大喝都会羡慕,因为我面对任何美食都提不起兴趣。

我关了电视开始午睡,迷迷糊糊中又听到了哀伤的音乐。这一次我没有再哭,大概昨晚的眼泪都哭干了吧。

不哭比哭出来还让人难受,难受得几乎让我疯掉。我在梦里还在担心这种状态如何参加明天的面试,不由急切起来。我挣扎着,我要摆脱这恼人的音乐,我要去参加面试!

那音乐果真戛然而止。而我,一身色调清淡的职业装,神采奕奕地坐在主考官的面前。

我朝主考官望去,本已平静的心猛然提起——那张脸跟我长得一样!却是一张男人的脸,眼睛里凝结着忧郁,嘴角浮着淡淡的笑意。

我有点紧张,在等待着他的问话,同时极力保持着镇静,努力使自己面带微笑。

我听到他问:“颜小姐,请问您为什么想加盟我们的公司?您最看重的是我们公司的什么?”

我一下轻松起来,竟然是这样简单的问题。我自信地笑了一下,开口回答。这样具有高度形式主义的提问,也需要形式主义的回答。

我想说,我非常欣赏贵公司的企业文化与经营理念。可是我一开口声音竟然在空气中消失了。我急了,加大了音量,仍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看到主考官表情越来越怪异,接着是一声冷笑。那冷笑配上他忧郁的眼神,让我寒意顿生!

我想逃走,却发现自己无法站起来。我低头看,竟然找不到自己的脚!我大惊失色,抬头再看主考官,发现他竟然变成了一副雪白的骨骼!

我大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已是大汗淋漓了。我心有余悸地喘了几口气,起床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

啜着咖啡时,脑海里还在重复着梦中的情景。我突然想,明天面试的主考官真的会是他吗?昨天来买唱片的男子,镜中浮现面容的男子,雨中撑伞而立的男子!

我打了一个寒噤,我不敢想明天我的面前如果真是那个男子,我会是怎样的反应!还能否顺利地进行面试!

天快黑时仍然没联系上木森,我坐公交车去唱片店找他。

到了唱片店门前我才真正傻眼——铁将军把门!原来他今天居然没有开张!

我非常失望,并且开始为他担心。这时夜幕已经低垂,秋的凉意有些刺骨了。

我有木森店里的钥匙,大小两把,是他执意给我的,我却一直没有用过,只将它们挂在钥匙扣上。而这个时候我想用它们将唱片店的门打开,听几首歌再走,或许能等到木森回来。

打开门,走进店里,将店门反锁,然后挑了一张王菲的CD,放出来的是《流年》。

“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用一种魔鬼的语言……”

我轻轻踱着步子,陶醉在歌声里。

曲中间奏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一愣,下意识站住。这首歌我听过无数遍的,不记得有这句对白,而且这也不像王菲的声音。

我按下暂停键,后退键,重听间奏。仍是女人的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

虽然已有准备,我还是吓了一哆嗦。那个女人的声音很低沉,声调很硬,没有感情。

我不敢再听,关上CD机决定离开。我想一定是我忧郁太久,出现了幻听。对,一定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难道我得上了传说中的抑郁症?

这样想来,我反而轻松了一些。我将CD片放回原处,这时忽然看到架子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盒子。

我好奇地把盒子捧起来。盒子是纯黑色的正方体,边长大约十公分,看不出质地,有些像金属而又不是金属,因为很轻。

盒子里装着什么呢?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强烈的好奇心使我左手持盒,右手试着将盒子打开。

盒子“啪”地一声开了,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我刚看清那团东西,就“哇”地大叫一声,同时将盒子扔了出去!

我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撞翻了椅子,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屋子里的灯光很亮,所以足以让我看清地上那团黑色的东西。我感到脑子像炸弹一样裂开,然后一片空白,全身几乎失去知觉。

地上的东西是活物,那是一条蛇!蛇身是黑色的,上面是暗色的斑点和花纹,闪着细密的光泽。那蛇卷曲着身体,昂着头望着我。

其实我是不怕蛇的。上高中时有男生玩儿小草蛇,我敢将它放在手里玩儿。有一次去风景区爬山,见到被驯服的大莽,莽的主人用莽与游客拍照赚钱,我还用手摸过莽身!我虽然是个过于忧郁的人,却不是个过于胆小的人。

而此刻我却被惊得灵魂出窍。不只是因为夜晚,不只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这蛇决不是普通的蛇。

它竟然有两只脑袋!两只脑袋从蛇的脖子上像树枝一样分岔,一齐冲我昂着头。它的四只眼睛直视着我,射出怪异的光芒。它的两只嘴巴都张着,吐着腥红的信子!信子本来是小的,却在我的视线中陡然变大,像是就要将我卷进去,卷入蛇的腹中,卷入深不见底的地狱……

4、惊艳

我忘记了我是如何从木森的店里逃出来的。我仓皇地锁门,仓皇地逃离。我不敢回头,我的第六感感觉那条可怕的双头蛇正在跟着我游走。我没有心思去想木森的店里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东西,没有心思再想木森去了哪里。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回到我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安全的,但能让人感到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自己的家。

回到家我才想到明天还要面试。我不能放弃,我要洗一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或许我可以尝试着吃一片安定。也许吃了药片我就不会再做任何梦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浴室的镜子里是我一张憔悴不堪的脸。我苦笑了一下,没有比这两天更糟糕的事情了!

洗完澡换上睡衣,睡意便潮水般涌来。我将明天要穿的衣服和鞋子备好,然后走到床边,将床罩掀开。

我的身子在瞬间从地板上弹起来,伴随着一声惊叫,我的每个毛孔都乍起来了。我看到洁白的床单上放着一只黑色的盒子,正方体,边长约十公分。

刚才在木森店里出现的盒子!那只装着蛇的盒子!可怕的黑色的双头蛇!

我的眼前似乎晃过那两只诡异的蛇头,那蛇曾经用阴冷的目光注视过我,两只口里一齐吐着腥红的信子。

我几乎要崩溃了,我在虚弱的身体里找到了最后一丝能量,用这一丝能量抓起一条枕巾,颤抖着包起那只盒子,然后打开窗子,准备将盒子扔出去。

我手里捧着的似乎不是一只盒子,而是一只即将爆炸的炸弹。我只是用指尖隔着枕巾轻轻接触盒子,即使那样,我也能感觉到那只盒子是活的。

并不是盒子是活的,而是盒子里面有活物。是那条蛇在里面蠕动吗?那蠕动使盒子微微地颤动着,同时我听到盒子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那盒身的颤抖使得我的手指触电一样痉挛,那痉挛一直通向心脏,令心脏不堪负荷。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盒子掷了出去。

就在盒子飞出去的瞬间,我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是轻柔的。但这一刻在我的耳边响起,比乍雷更甚。这声乍雷令我彻底崩溃,瘫坐在地板上,恐惧像开了闸的河水狂泄,我浑身颤抖着大哭了起来。

原来刚才在木森店里听歌时听到的这句话,并不是来自CD,而是源自别处。就像现在一样。

但我无法辨别声源在何处。不过可以肯定来自这间屋子!我几乎哭了出来。刚才我心急如焚地往家赶,只是想着这里是安全的,谁知家里竟然也成了恐怖的魔穴!

我哭了很久,直到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好在紧接着一切都归于平静,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我关紧了门窗,开着床头那盏小灯,缩在被子里发抖。好在我试着吃了安定,不一会儿竟然没有知觉了,果真一觉睡到天亮。

我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窗外晨曦初透,安宁祥和。几只飞鸟掠过,姿势轻松快活。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场梦而已。

我匆匆梳洗,吃早点,换衣,并对着镜子略施脂粉,擦了一点浅橙色的唇膏。这样看起来我的气色还不错。我对着镜子试着笑了一下。那笑容虽然很勉强,但已给了我足够的信心。

转身之后,我才意识到刚才的笑容里其实仍然有着忧郁。

八点半,我坐在了面试现场。在主考官面前我暗暗舒了口气。现实跟梦是不一样的,我的面前坐着三位主考宫,中间是位中年女子,面色平和,还有一位上年纪的男人和一位年轻的男人,也是和颜悦色的。只是,他们的问题却不像他们的外表一样让人轻松。看来要做这家公司财务部的一名统计员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语无伦次地回答完毕,看到那三人的表情是不置可否的。我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为了我的失败,也为了一种解脱。

我说了句谢谢匆匆退场。门外还站着一些尚未面试的应聘者。我以过来人的姿态匆匆瞥了一眼准备离开,却忽然感觉眼前打了一道闪电。

我不由看了第二眼,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她的美丽让我一个女子都心动不已。女人是更懂得欣赏女人的美的。这种欣赏是纯粹的,没有目的更没有企图。

她发现了我的目光,并没有躲闪,而是很大方地冲我笑了一下。她的身上并没有寻常美丽女子惯有的清高。她笑的时候,就更美了几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向她望去。美女,特别是像她这种美女中的极品,在这样的场合,被望的目光中可能更多的是妒嫉与排斥。毕竟,这是一场激烈的竟争,优胜劣汰,而优与劣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其实我的目瞪口呆并不只是因于她的美丽,更多的是觉得她像一个人。对,这个人是我非常熟悉的,但却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掉的木森!

她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中有刀子或者冰棱,依然极有风度地保持着笑容。她是一个不但美丽,而且浑身洋溢着快乐气息的女孩。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笑笑,转身离去。他们告诉我有了结果会打电话通知的。我想,八成是没戏了。

我在附近的站台上等公交车,正无意识地东张西望,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只洁白的鸽子低飞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我忽然记起,木森曾经告诉过我关于女孩和小白鸽的故事。

一个决定就在此刻萌发。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所以我决定做一名跟踪者。跟踪者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其行为总是不光彩的。所以我必须先找一个隐密的地方,然后等待那名女孩的出现。

5、牵手

我躲在一张巨大的广告牌后面,足足站了一个小时,直到两腿发酸,双脚发麻,才看到那只低飞的小白鸽“咕咕”地叫着,轻盈地落在了主人的肩头。

那美丽的女主人伸出素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鸽的羽翅,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我在女孩身后跟着。我是第一次跟踪,却居然是跟踪一位美丽的女孩。

女孩不紧不慢地走着,背影像一幅活动的油画。从一个女人的背影看不出她容貌是否美丽,却可以判断出她的气质是否高雅。刚才让我惊艳的是她的容貌,此刻让我赏心悦目的则是她的气质。

她的黑发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飘散,风掀动起她白色风衣的衣角,像一只美丽的音符。而那只小白鸽精灵般在她的肩头忽而跳跃,忽而起舞。

我正在全神贯注欣赏着这幅绝美的风景,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我发现刚才还在轻快跳动的小白鸽,此时却一动不动地伏在女孩的肩头。而它的头是朝后望的。它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目标。

那个目标就是我!

虽然离得很远,可我还是能感受到那目光中有一丝诡异的力量。

我无法判定那目光中藏有怎样的玄机,但能感到隐约的危险正在降临。我开始惶恐,不由放慢了脚步,考虑是否要继续跟踪下去。

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歌声。

是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我寻找歌声的源头,发现是从一家唱片店里传出来的。

使我震惊的是,那家唱片店正是木森的唱片店。我刚才过于专注地跟踪了,竟没有察觉什么时候已经快走到木森的店里了!

让我目瞪口呆的还不止这些,随后看到的情景让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我看到那个女孩走进了木森的店里。我下意识跟着,看到唱片店的一角,木森和那个女孩面对面站着。女孩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可以看到木森的表情。

我从来不知道木森会有如此深情专注的目光。他正灿烂地笑着,边笑边轻声说着什么。

那个女孩此刻也一定在灿烂地笑着,这种灿烂的笑容永远不会在我的脸上出现。

这个时候刘若英仍然在深情地唱着:“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蓦然回头,狼狈逃走。

我的心在那一刻痛极了。心底像是突然被挖出一眼泉,泉水涌出,满是酸涩的滋味。

我一边漫无目的向前走一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看到那样美好的爱情镜头,我的心会痛?

难道是因为木森?不可能!我摇头。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就像觉得他也是不喜欢我一样。可是我的眼前此刻却不断地涌现着木森那张灿烂的笑脸,那张笑脸是如此英俊如此动人。为什么在这之前我竟毫无察觉?为什么人只有等失去了才会发现那一个人的珍贵!

我又想起了那个女孩的样子,她的美丽让我自惭形秽。心里面又是一阵刺痛,泪无知无觉流了出来。

我偷偷用衣袖拭泪,却一时无法拭干。我走在人海中,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我的泪水,没有人在意我此刻的落没。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我猛然转身——我要回家,我不要再独自穿梭在人海里。

突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撞了个满怀。我惊慌地收起脚步,抬头望去的目光却倏地定住。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他正用问关注的目光望着我。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这个男人,跟我长得极其相像的男人。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他掏出面巾纸给我擦泪。他的手指宽大光洁,力道刚中带柔。我的泪在这一刻消失在他的手掌里。

我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脸,那张十分好看的脸。虽然不是很英俊,却有着说不出的和谐,说不出的亲切。

这一次我居然没有惶恐,只有非常舒适非常温馨的感觉。

然后他拉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拒绝。

他牵着我的手在街道上走着。这个时候,秋天那万里碧空下之,阳光正温和地照耀着大地。路边的合欢树犹如一把把巨大的伞撑在我们的头顶。那曾经细细密密绽放过的纷红色的花朵此时已经结成豆夹,风一吹,哗啦啦地响着,像一曲动人的歌。

6、梦的预兆

梦里,我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街。背景是模糊的,那条街却异常清晰。夜风阵阵,却无凉意。月华漫洒,似雾非雾。

我不是一个人在走。我的身边,是一个叫做方舟的男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那黑色渲染了他的神秘。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我只是知道我一直是在等他的。而他也一直在找我。

原来心中一直在等另一个人,所以才会不在意木森。而木森此刻已经不重要了。他遇到了他要等的人。我也是。从此我们会走各自的路,越走越远。

方舟拉着我一直走着。我的心浮云一般宁静而悠然。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将我带到何处,但我知道那条路是我愿意走的。我活着就是在等他来,将我带上这条路。

我们一起向远方走去,远方便是我们的永远。他的手掌微热,握着我的感觉如此踏实。我忽然侧过头,发现他也正向我望来。于是我们相视一笑。我看到了他的眼睛,虽然底色仍是忧郁,那目光却是快乐的。如我。

我们继续向前走,不知疲倦。前方霞光微露,朦胧若幻,那是我和方舟要到的地方。嗯,方舟,我的诺亚方舟。

忽然我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我一愣,不由放慢了脚步。我再望去,那个人却不见了。

我看了看方舟,他面色无异,继续拉着我走。我的心乱乱地跳着,然后,我又看到了那个人。

这一次我看清楚了,就是那个长得像木森的美女。她怎么会在这儿?

那美女表情却是阴冷的。我接触到她的目光,心里如同打了一道闪电,寒意瞬间漫上心头。

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方舟的表情,便被接下来的变故震惊了。

我看到那美女身形一转,再看到她的脸时,竟然是两张!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怪异可想而知。实际上那个美女有两个头颅,她有两只脖子,全长在一个肩膀上!

那美女突然咧开嘴笑了。两张嘴都在笑,两张嘴都吐出了腥红的舌头!那舌头越来越长,直冲我伸过来……

我的梦便是在这个时候结束的。我在深夜里惊醒,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发抖。

梦中的情景似曾相识。

——双头蛇!

难道这场梦暗示了像木森的女孩与双头蛇有关?

我走进木森的唱片店时,他正在向顾客推荐唱片。看到我,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来等他。

我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默默地望着木森。他的兴致是高涨的,那眼睛里的光亮让我知道此刻他的心情一定是极端快乐的。这种快乐叫做爱情。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CD机里传出的歌声让我思绪恍惚。一个人在等另一个人的到来,并且等到了,应该是件极美的事。可我却觉得此时有种莫名的不安。

木森送走顾客后,三步两步跳到我跟前,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容颜,好几天没见你了,干吗啦?应聘的事怎么样了?”

我苦笑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怎会是一句“一言难尽”能概括下来的?我看着木森灿烂的笑脸问他:“木森,那个女孩是谁?”

木森愣了愣,突然跳起来:“你个鬼灵精,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我想笑却没笑出来。我又问:“木森,你是否有一只黑色的盒子?”

木森这一下连跳都跳不起来了。他圆睁双目望着我,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半天他才点头:“有啊,是有一只黑色的盒子。天晓得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改行做了侦探!”

我仍然笑不出来。事实上,听了木森的回答我感到极度不安。我情愿他回答“不知道”,“什么黑色的盒子”,一副迷惑的样子。但不是这样的,木森居然告诉我他有这样一只盒子!

我吸了口气说:“我前天来找你你不在,我自己打开门看到了那只盒子。木森,那盒子是从哪儿来的?你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这一次我看到木森微微迷惑的样子。但仅仅是微微迷惑。他说:“那只盒子是芊芊托我保管的。里面装的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有打开过。”

他看到我询问的目光,补充道:“芊芊,就是你问我的那个女孩,我上次在大巴上遇见的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

我的心跳一阵强过一阵。盒子居然真的是那个女孩给他的——她叫做芊芊——她果然与双头蛇有关!原来我昨晚的那个梦竟然如此灵验。

我现在要做的是让木森知道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于是我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我打开过那盒子,里面是一条可怕的双头蛇。我是怎样惊慌失措地从他那里逃掉,又怎样心惊胆战地在家里的被子下面又一次看到……

木森的笑容凝结了。他靠近我,用手指拭我的额头。他关切地问:“颜容,你没有事吧。你怎么能胡思乱想呢。”

我甩开他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你不信我,就自己打开盒子看吧!”

“可是,”木森为难地说,“我答应过她不打开看的。”

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哽咽着说:“木森,我们认识八年了。你却不相信我,而是相信一个认识才三天的人!”

木森惊慌失措地给我擦眼泪,嘴里说着:“好好,我相信你。你别哭,我们现在就打开那个盒子看看。”

然后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那只黑色的盒子,轻轻放在桌子上。

7、枯萎的栀子花

我一看到那只黑色的盒子,内心的恐惧便升到极点。木森看看我,微微蹙了蹙眉。他怔怔地思索了片刻,忽然伸出手,以极快的手法打开了盒子!

我下意识从椅子上跳起来,打算向后退两步。但我仅仅是刚跳起来,就看到了盒子已经被打开。我的目光躲闪不及,盒子里可怕的景象完完全全被我收在视线之内!

蛇头!黑色的蛇头!两只!虽然我心里早有防备,但仍被吓得魂飞魄散!

然后跌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这种模糊保护了我濒临崩溃的神经。其实,如果我真的是看到了那天看到的双头蛇,我是不会惊成这样的。实际上,我看到的比双头蛇更可怕!

盒子里确实是有两只蛇头。但是,已经不再是蛇了。因为只有蛇头而没有蛇身!两只黑色的蛇头分离着伏在盒子里,像卧着两只黑色的蛤蟆。

而它们竟然还是活着的!四双眼睛使劲地瞪着,发出诡异的光芒,两只嘴巴张得大大的,吐出腥红的信子,像是要卷住什么东西。

我不敢再去看那只盒子。我求助地向木森望去。这个时候面前还有一个人,所以才不至于六神无主。我忽然想,木森看到了这样可怕的东西是很残忍的事情。他刚刚遇见一位美丽非凡的女孩,刚刚爱上她,却发觉她竟有如此可怖的东西。他能够接受这样的现实吗?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木森的眼里并无半分恐惧,反而是一种极度的欢喜。倒是我的样子让他不解。他拍拍我的肩:“颜容,你怎么了?”

我用手指着那只盒子,头偏向一旁:“蛇头!两只蛇头!你没看到吗?”

木森呆了呆,忽然一把将我拽到了盒子面前:“你自己看看,哪有什么蛇!”

我惊恐地叫了一声,被迫又看到了那只盒子。可是这一眼望去,竟与刚才所看到的迵然不同。

这一次我看到了什么?那只黑色的盒子里面,两只可怕的蛇头已无影无踪,盒子也不是空无一物,里面竟然是两朵洁白的鲜花。

是栀子花!花瓣洁白若雪,层层绽开,姿态柔美。一对白花在黑色的盒子里盛开,如同夜幕里掠过浮云两片,又似石崖边停落飞鸟一双,宁静中蕴含着一种动态的美。而花开得恰到好处,如同刚成年的女子,娇艳而不失温婉。

我整个人完全傻了。怎么会这样?刚才看到的一对蛇头呢?难道是我的幻觉不成?不,我摇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那样真实的一幕,魂都被吓破了,怎会是幻觉?

可是,我抬头去看木森,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并没有看到蛇头,而是一开始就看到了这两朵美丽的花儿。而盒子是他亲手打开的!

我刚要辩解什么,却看他的目光急剧变幻,嘴角也开始抖动。片刻后,他大叫一声:“不!”

我被吓了一跳,难道盒子里又出现了蛇头?但看木森的表情,并无半分惊恐,而是焦灼。

我心里疑惑到极点,回头再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刚才那一对玲珑剔透的栀子花此刻竟已枯萎,那雪样的花瓣此刻已呈黑色,卷曲成一团。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木森大叫起来:“颜容,都怪你!骗我把这只盒子打开!现在花成这样了,我如何跟芊芊交待?!”木森瞪着我,眼里满是恼怒,声音也带着哭腔。

我这时却平静下来。既然木森已经亲眼见到花儿在短时间内的变化,那么至少说明这只盒子绝对有问题,芊芊绝对有问题。

于是我说:“木森,你不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吗?你不觉得芊芊来得奇怪吗?在你向你的芊芊道歉之前,你至少要问一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而我对天发誓,我所看到的双头蛇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木森却不断摇头:“不!芊芊绝对是个好女孩,我不管她从哪里来,但在我们相爱之后,她已经无法从我的生命里分离了。你不懂的,颜容,你不明白的!”

我也气极:“魔鬼,通常,都会披着天使的外衣!”

木森的脸色铁青,他瞪着我,两眼冒火。可是过了一会儿他竟然又笑起来:“颜容,你,是不是吃醋了?”

木森的话让我险些晕倒。我跺着脚,一字一句对他说:“木森,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们就此决断了!”

说完,我狂奔出门,泪水在心里溢满,却无法从眼睛里流出。我心里烦闷至极,却是一腔怨气无处发作,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往家走。

已经等了两天了。

我怀疑我的手机一定是坏了,要么就是信号故障,再不就是欠费停机。可是每次这样想时,一检查却是好好的。

我在等一个电话。或者说,在等一个人。不是什么木森,我已经不想再跟他联系。对,那个人就是方舟,我的诺亚方舟。

那天,我们在已经结满豆夹的合欢树下一起走过,沐浴着秋日的阳光。他一直牵着我的手,像是牵住了我的心。

他说,颜容,我现在有件事要办。我会再来找你的,你等我的电话吧。

后来,送我到家的时候,他才眷眷不舍地松开了我的手。我的手在他的掌心里滑落,留着他的温度。

他忽然抱住我,低头在我的腮边印下一吻。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转身离去,竟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

那一吻就像蜻蜓点水,虽然极短,却让我的生命之湖泛起了点点涟漪。那涟漪荡漾在阳光里,悸动而充满暖意。

以后的日子,我都在等他再度出现。虽然我隐约感到这份感情危机十足,却直觉他是好人。只因为一个眼神吗?忧郁眼底浮出的眼神?只因为一次牵手吗?温暖手掌留下的温度。还是因为那一吻?涟漪之后,心湖从此便无平静……

8、提琴手

我等方舟没有等到,却意外地等到了那家公司的录用通知。

此时已到深秋。叶子黄透,离开秋树,迎风群舞。我强迫自己将所有的心事放下,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在正式上岗之前,公司对新员工有一个短期培训,以便让我们尽快熟悉公司的企业文化,规章制度及业务流程。培训为期一周,时间紧任务重,不容有丝毫的松懈。

在接到录用通知那一刻,我首先想到的竟是那个女孩芊芊,她是否也被录用了?极有可能,也许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平心而论,我对她还是颇为欣赏的,如果没有那些令人不安的事情发生,我是很期望与她成为朋友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令我惊为天人的女子,她竟是那只黑色盒子的主人。在她的美丽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惊天之谜呢?

果不出所料。报到那天,我又看到了芊芊。她仍穿着白衣,一款剪裁合体的套装勾勒出青春优雅的身姿。她微笑着与我打招呼,一对酒窝让人有了亲切感。她对我说:“你好,我叫林兰。你呢?”

“颜容。”我也笑。然后心里就有了疑问――木森告诉过我她叫芊芊的,为什么又变成了林兰呢?我正在思索之际,又听她说:“颜容,多么美的名字,名如其人呢。我还有个小名叫芊芊,你叫我林兰或者芊芊都可以的。”

我释然。刚要再说什么,人事经理过来招呼我们去填表。新员工一共十五人,只我们两个是女孩,看来这家公司的用人制度很有性别歧视呢。

填表的时候,林兰就坐在我旁边。我无意朝她的表格上看了一眼,见上面已经写下“林兰”二字,字迹清丽,仿若行云流水。我心里忽然一动――林兰?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呢?

填完表格就可以走人了。人事经理宣布明天八点培训准时开始。我与林兰一并走出公司,往外走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接电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神态恬美,想必这电话是木森打来的吧?这样一想,竟觉心中一痛,幸好只是片刻。

林兰挂电话的时候,我看到她那款小巧的手机上坠着一只小小的饰物,那是一对精致的水晶栀子花。

对,我想起来了。这种美丽花儿还有一个好听的别名,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这个别名正是“林兰”!

我忽然怔住,不可抑制地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望着她。而她却不在意地一笑:“颜容,为了庆祝咱们成为同事,晚上我请你泡吧怎样?”

酒吧并不是我常去的地方,因为我并不喜欢热闹。在晚上我宁愿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看书听音乐。木森曾经说我是“孤独症”患者,我生气地说:“你知道什么是孤独症吗?不知道的话别乱说!”但我承认我有点不合群,即使在人多的时候,我也是静静地听别人讲话,仿佛是看电影的观众。

见到木森那一刻我有一点不自然。我预料到他会来的,所以跟林兰推辞,却拗不过她。她的开朗和热情将我的冷漠与忧郁融化了大半。我佩服她的执着,我就不行,不愿意勉强别人半分。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吧。

木森却很大方地叫我的名字,还很狡黠地对我笑了笑。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想笑,却忍住了。我去看林兰,她对我会心一笑。这个鬼丫头,原来是借此机会让她的男友与同事言归于好哇!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那只盒子,想到了双头蛇,还有两只蛇头,以及已经枯萎的栀子花。我想,木森此刻对我嬉皮笑脸大概已经说明林兰并没有怪他把盒子打开吧。

今晚的林兰美丽得让人窒息。这么美的女子一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阴谋吧。我这样安慰自己,极力不再去想那只盒子。我想,林兰现在是我的同事,来日方长,如果她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让我发现的。

三个人坐定。我只要了橙汁,不饮红酒。我喜欢橙汁酸中带甜的感觉。品味的时候,我想到了方舟。

心情在那一刻一落千丈。我一直在等他出现,他却像是在人间蒸发掉一样。而我不相信,那奇妙得让人心悸的缘分真的会擦肩而过,不相信有缘真的会变成无缘。

在我的心落入峡谷那一刻,我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喜欢小提琴的我,敏感而飞快地搜索到了乐声的源头。我呆住,然后心若飞鸟一般,从峡谷的谷底急翔升空,蓝天由一线忽然变得广阔无垠。

酒吧的一角站着一个提琴手,正在拉一曲缠绵悱恻的《梁祝》。琴手站立的姿态像一只音符,弯曲的手臂像琴的生命,颤动的手指像变幻的泉眼,专注的神情像听得见的琴声。

我能感觉到他正站在雨后的竹林,我能感觉到他正站在涌浪的海边。琴音似断非断,忽如飞鸟疾翔,忽如蝶儿翩舞。我只站在离他很远的一角,已然置身于他的提琴意境。

我就那样静静地聆听着琴声,默默地注视着琴手。时间缓慢淌过,缓慢得无从察觉。终于,一曲完毕,在并不热烈的掌声中,琴手退场。

而我却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玩了命似地向琴手消失的地方跑。我不知道那一刻木森和林兰看我的目光究竟有多惊讶,我只记得事后木森对我说:颜容,那一刻,我想,你一定是疯了!

9、湖水里的落叶

我跟着那位琴手,一直见他走进一间休息室。我跟到门前犹豫了片刻,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伸手,将房门推开。

那名琴手正背对着我站在窗边。窗帘是拉上的,深绿色的大幅落地窗帘像幽深的丛林,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屋子很小,光线黯淡,很安静。刚才酒吧里的喧闹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琴手听到了我进来的声音,转过身来。他已经换下了刚才上场穿的演出服,随意地套着一件黑色的毛料茄克。茄克是敞开着的,里面是一件火红的毛衫,火焰一般燃烧着,点亮了我的眼睛,以及心灵。

我听到他低唤了一声“容儿”,然后他向我走来。我们的目光一直对视着的,那眼睛里的内容惊人的一致。忽然又有了一种照镜子的感觉,那亲切的,让人迷失的感觉。他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手从我的黑发里穿过。绕指的温柔,甜蜜的痛楚。

方舟,真的是你吗?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可知道,你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像是另一个自己。你怎么可以从我的世界里走掉,消失不见?

我的直觉一向是灵敏的。我直觉他来自一个危险的世界,那种危险足够吞噬我的生命。而他,却是一个美好的人,是我这一生中一直等待的人。我信任他,如同信任我自己。

后来他牵着我的手走出那家酒吧。提琴背在他的户上,他答应我为我拉一整夜琴。我的心忽然一痛:一整夜。那明天呢?我甩甩头,不去想明天。

只有今夜。这萧瑟的秋夜将比任何一个春日更暖。两个人的寒冷合在一起便是温暖。

今朝酒醉,一醉方休。

短短一周的培训很快结束。然后上岗,试用期三个月。

我在财务部,林兰在市场部。不一个楼层,但我们午饭是在一起吃的。

林兰的到来在公司里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她走到哪里,哪里便因为她而亮丽。她的办公桌上,红色的玫瑰总是长开不败。而我与她相比是十足的灰姑娘。同事萧峻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小颜,其实你也很美的,但你的美是冰冷的美,只能远望而无法接近的美。”

对他的话我只是一笑而过。这话我听得太多了,从上学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说我清高。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我冷默的外表之下的一颗心可以怎样的鲜活。而这种热情只是给一个人的,那便是方舟。

而我与林兰竟成了知己。似乎我们之间沟通起来没有任何障碍,就像我与方舟一样。与林兰相处久了,我会发现她是个内心不染纤尘的人,就像她的外表。其实我接近她的初衷只是想发现她的秘密——我从开始就觉得她是个有秘密的人。但那只黑色的盒子,我从来没有提到过,久了之后,似乎自己都忘记了。

我也没有再去问木森盒子的事。事实上,酒吧那次见面之后,我们便很少见面了。我们已经投入到了各自的幸福生活中。

可是我没有料到,这种幸福很快就会被接二连三的意外打散。

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夜深的时候,雪已经在大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临睡前,方舟又为我拉了一曲琴。《小夜曲》的气息委婉缠绵。我已经习惯了他每晚的琴声。在他琴声的余音里入眠,我可以整夜做甜美的梦。

窗外飞雪漫天,呵气成冰,窗内则温暖如春,情满心怀。我睡在方舟温暖的怀抱里,像一只流浪多年的猫找到了一只安乐的小窝,就再也不想离开。

不知睡了多久,我忽然被音乐声惊扰。那曲调低沉哀伤,压得我无法喘息。心中又溢出强烈的悲痛,悲痛就似泉水奔涌,很快便让我抽泣出来。然后我听到方舟急促的声音:“容儿,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脸上已满是泪水。方舟怜惜地拭去我的泪,轻吻我红肿的双眼。他的温情让我的心情慢慢放松起来。本来已经很久没做那个痛苦的梦了,为何在这个温馨的雪夜,这梦又来扰乱我的安宁?

我刚要对方舟说没事,却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真切的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惊得跳了起来,把方舟也吓了一跳。他抱住我瑟瑟发抖的身体,用被子将我裹得严严的。他说:“容儿,别怕,有我呢。”

我惊悸地向他望去,看到他的面容,感觉稍微放松一些。

而那女子冰冷的声音似乎还在我的耳边回荡。我问方舟:“你刚才可听到有人说话?”

方舟说:“没有人说话,除了我俩之外。容儿,你怎么了?怎么在梦里哭了呢?”

我甩甩头。幻觉,真的是幻觉吗?那要命的幻觉,为什么如此真切?

我再去看方舟的眼睛,里面的内容很复杂:忧郁,心疼,痛惜,无奈……它们像落叶一样落满那幽深的湖水。而湖水是清澈见底的,一直都是。所以与方舟相爱的这些日子里,我从来没有追问他的过去。如果他想说他会告诉我的,如果不说我是不愿意问的。我不喜欢过问别人的隐私,即使这个人是我最爱的人。最爱的人才最需要尊重。

这些天来除了每晚在酒吧里演奏小提琴,方舟还在教着几个学琴的孩子。所以,我们的家――请允许我暂且称作我们的家,经常会有孩子们的笑声。那是天使的笑声,可以扫去心底的烦燥与不安。

可是我知道,方舟的心底有着深深的忧郁。这忧郁与我的忧郁不同。我的忧郁是与生俱来,莫名其妙毫无根源的,而他一定是有缘由的。这是我的直觉。我说过,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我正想着,忽然发现方舟的眼睛里竟有着一层浅浅的泪水。我的心被泪水刺痛。我突然觉得我这么做太自私了,我应该与他分担痛苦才对。一个人的快乐若与他人分享,快乐就会成倍,而一个人的痛苦若与他人分享,痛苦则会减半。

于是我终于问了。我现在需要知道他的心事。我不能忽视他的心事而装作不知一切的样子。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容儿,你还记得那天我送你回家的时候,曾对你说过要办一件事吗?之后我就很久没跟你联系,直到你那天在酒吧里看见我。”

我点头。我当然记得。那苦涩而艰难的等候以及重逢的喜悦和心跳。

方舟接着说:“我那个时候是在找一件东西。”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什么东西?”

方舟的眉微微蹙起:“是一只盒子,黑色的盒子。”

10、假面舞会

方舟的话像是一颗炸雷,在这个宁静而温情的雪夜里,将我的整个人击得粉碎。虽然一直以来,我有着一种隐隐的担忧,可我一直不愿将这种担忧化作具体的想法。也许是我不愿面对现实。我不去过问方舟,不去追究他的来处,也许真正的原因就是,我害怕面对现实!

而此刻,我像是突然接近了事情的真相。那自我营造的意境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我像是一个置身童话的小女孩,本来在一座花园里玩耍,却突然发现美丽的花园变成了漆黑的旷野。那种恐惧在最意外的时刻里到来,让我无法去面对,亦无处可逃。

意识在此刻有些模糊。这种模糊的意识让我感到像置身于梦境。哦,也许这是梦吧。对,是梦,醒来之后,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个小女孩,她一定是在花园里睡着了,被上帝愚弄了一下。醒来之后,身边还是那个缤纷多彩,花香扑鼻的园子……

可是,我知道,这又是我在胡思乱想。这并不是梦,此刻,我还依偎在方舟的怀里,他的体温是真实的,那温热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体里传到我的身体里。在冬天,我的身体就像一条蛇,是没有温度的。

所以我无法摆脱那温暖的感觉……忽然我听到方舟在唤我:“容儿,你怎么了?你晕过去了呢。”

方舟将他的面颊贴在我的面颊上,在我耳边轻声问:“容儿,你告诉我,为什么听了我的话你会晕倒?”

晕倒?我真的晕过去了吗?为什么我竟然没有感觉。刚才我只是有许多奇怪的想法而已。

我猛然跳起来,穿着单薄的睡衣跳下床。我不知道我是要去哪里,但我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处能让我安定的地方。我在各个房间里乱蹿,直到找到了一个角落。我扑过去,蜷缩在那里。

方舟跟着我满屋子乱跑,见我躲在角落里,急忙向我扑来。

“别过来!”我的身体痉挛了一下,一双惊恐的眼睛望向他。

而方舟的眼睛里面竟是深深的迷惘。极度极度的迷惘。这迷惘反而使我安定下来。我深深吸了口气问他:“你说的那只黑色的盒子,装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找那只盒子?它是你的吗?”

然后我紧张地盯着他的唇,我看到那双唇一张一合,那一刻我几乎想堵住耳膜,我害怕听到从那张微翘的棱角分明的唇里吐出来的答案。

但我还是听到了。听到之后我愣了。我呆呆地注视着方舟的双眼,那眼睛里的迷惘烟雾一般散出来,笼罩住我的双眼。

方舟说的竟然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没有想到木森会那么匆忙地来找我。见面的地点是一家茶楼,木森知道我喜欢那里的。在飞雪的隆冬,一间充满暖意的茶舍,手握一杯暗香浮动的碧螺春,让茶香沁在身心的每一处角落,温馨而淡定。

可是这意境实在是太浪费了。因为我一见到木森,就发现他无法掩饰的惊恐。我从来没想到一向挂着明朗笑容的木森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了。而这一定有关林兰。只有他的林兰才会令他如此失魂落魄。

我示意他坐下慢慢说。他一坐下就没头没脑地问我:“颜容,你说,你见过一条蛇,有两个脑袋?!”

我点点头:“是啊,可你不信。怎么,你也见到了吗?”我看着木森惊恐的样子居然微微笑了起来。嗯,有种胜利的感觉——怎么样?不信我?这下信了吧,眼见为实呢!

可是木森居然头一摇:“没见到。”

我本来呷了一口茶,这下差点呛住!我急忙咽下,却没有心情细品那入口的清香。

我瞪着木森不说话,心里不由好奇到极点。木森冲我苦笑了一下:“颜容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然后他做了个深呼吸,开始向我讲述事情的经过。

圣诞节那天一场雪刚过,大雪为这个节日增添了欢乐的气氛。木森与林兰踏着瑞雪,十指相扣,心境与环境一致,浪漫而喜悦。

他们去西餐馆吃牛排,喝红酒。他俩都喜欢红酒。林兰对我说过,她喜欢盛酒的杯子。那高脚杯要手面朝上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那杯中只斟浅浅一点,而那一点红色,便会躲在握杯的掌心里被暖热。然后喝下去,那甘醇的滋味里还留有手心的余温……

那温度便是他们的爱情。已经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爱情了。

去参加假面舞会是木森的主意。木森说:“芊芊,我要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今晚就让我们狂欢吧!”

林兰欣然地被木森牵着手,走进一家迪厅。

迪厅里的气氛与室外迵异。节奏感强烈的迪士高舞曲激烈地震撼着耳膜与心房,光怪陆离的七彩射灯眩目而充满诱惑。他们一下子就兴奋了,身体不由自主就随着音乐晃动起来。两人牵着手,慢慢融进喧嚣的人群。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夜的舞者每人都戴着一张面具。面具盖住了舞者的整张脸,各种各样的面具,有充满情趣的卡通人物,有面目诡异的妖魔鬼怪,也有标致的俊男美女,但极少重复。面具是入场的时候发的,发到谁手里是什么样子,全凭天意。

木森与林兰当然也拿到了面具。木森的面具是一只猫,快乐的笑脸。而当林兰将她的面具戴到头上时,木森不由一惊:那面具竟然是一只黑色的蛇头,嘴里吐出鲜红的信子。

木森皱皱眉:“他们怎么给你一张这样的面具呀,怪吓人的。”而林兰咯咯一笑:“可是我喜欢,很有个性呢。”

见林兰喜欢,木森便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随着人波逐流,跃上那晃动着的地板,身体与情绪都沸腾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的额上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这让他们更加兴奋莫名,身体里的能量尽情地释放出来,无拘无束,酣畅淋漓。

中场休息时,跃动的光芒换作了柔和的,一曲慢四舒缓地响起,舞场像一壶沸腾着的开水忽然从炉子上拿下来,顷刻平静下来。

两人擦了把汗,微微喘息着靠在一起。他们都不想退场休息,想随这曲柔美的音乐缓缓起舞。

林兰两只手臂吊在木森的脖子上,木森双手紧紧抱着林兰纤细的腰身。两人的身体贴得紧紧的,双目微闭,沉浸在这浪漫缠绵的一刻。

木森感觉林兰将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他比林兰高出半头,所以林兰靠在他的肩上刚刚好。木森腾出一只手轻轻拨弄着林兰的秀发,而林兰的手指则在木森的脖子后面轻轻摩挲着。两个人都专注着相互间的隐秘,浑不觉周遭的一切。

一支曲子很快接近尾声。林兰的头稍稍离开了木森,而木森也将眼睛睁开。他想透过面具去看林兰的眼睛,想在那里找到爱的表达。

谁知木森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像是被人猛击一棒,一下子懵了。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两张面具。两张面具一模一样,都是吐着信子的蛇头!

木森稍稍定了定神之后,心想一定是林兰在跟他开玩笑呢。可是他很快就发现,每一张面具的眼洞后面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而周围的人们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柔情蜜意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俩。

木森忽觉脊背发冷,头上冷汗直冒。但他还是无法相信他亲眼见到的一切。于是他用颤抖的手揭去左边的一张面具。他看到了林兰的脸,歪着头,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呢!

右边的面具还在盖着。木森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一把将右边的面具也扯了下来。

这一下他彻彻底底的崩溃了。他一把推开林兰向后退去,脸上露出骇人之极的表情。

他面前的林兰,有两张脸,不,应该说是有两个头,每个头上都有一张绝美的脸,都正倾国倾城地向他微笑呢。

11、神秘的雪人

第一场雪刚过,第二场雪随之又来。这场雪更大,纷纷扬扬落了一整夜,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仿若仙境。

我喜欢雪。没有雪的冬天是空洞的。皑皑白雪让我极度不安的心情平缓下来。雪是从我见木森那晚开始下的。木森那双惊恐而迷茫的眼睛一直留在我的心底,复印一般在我的眼前放大一张又一张,让我整夜都无法安然入睡。

木森看到林兰忽然变成了双头怪物,内心的惊恐一下子狂升到极点。他大叫一声,惊动了四周的人们。这个时候慢四刚刚结束,有那么片刻的宁静。而木森这一声惊叫正是在那宁静的一刻,所以格外突兀。

木森跌坐在地板上,大脑一片空白。模糊中感到四周有人关切的询问,甚至有一位身穿制服的保安奔过来,扶起他,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站起来的时候恢复了意识,手指一伸,想对保安说什么,却发现林兰已经不见踪迹。这个时候狂热的迪士高音乐又响起来,人们蜂拥着上场。木森怔怔地看着狂欢的人群,感到那一张张面具后面的脸神秘而且遥远。

和木森分手的时候,我问起那只黑色的盒子。木森说,盒子已经不见了。那天打开盒子后,木森将盒子放在柜子里,再也没有打开。

那天我们将盒子打开的事他并没有告诉林兰。而她的林兰,在舞厅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在林兰消失之后,木森又想起了那只盒子。他鼓足勇气准备打开盒子,再一次看个究竟。那个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看见双头蛇的准备,可是打开柜子却发现盒子不翼而飞了。

木森做好了看见双头蛇的准备,这就说明,他已经开始相信我说的话了。

但是我还是没有告诉已经开始相信我的木森,我的方舟也与黑色盒子有关。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在作怪,是担心木森对方舟起敌意,还是想去替方舟保守秘密呢?而不管为什么,根源应该都是我害怕失去方舟。

所以我想我必须跟方舟好好谈谈了。如果说之前我认为林兰是有问题的,也认为林兰与方舟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关系,但这一切都是多虑的话,那么,方舟曾经亲口对我说过,他在找那只盒子,他与这件事一定有着逃不脱的干系!

第二天是周六,我不上班。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天早已大亮。方舟已经起来了,他正站在玻璃窗前看雪景。他背对着我,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衫,背影伟岸挺拔。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一张好看而亲切的脸浮出笑容。我靠近他,他将我拉到窗前,从背后抱紧我,唇贴着我的秀发,轻声说:“容儿,你看,多美。”

这一刻本该是温馨而愉悦的。窗外的雪白得眩目,树木像披着婚纱的嫁娘,含情脉脉地迎风而立。天已经放晴,那种幽深的蓝色映照在大地上,有种虚幻的美感。而方舟的体温一点一点融化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在他的怀抱里渐渐盛开,如同花瓶中的玫瑰,有种被呵护的甜蜜。

而这可能只是一种假象!是的,一种假象!是我刻意的幻觉,操纵者正是方舟。我忽然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冷战,方舟敏感地察觉了。他以为我冷,便抱我抱得更紧,简直要让我窒息了。

我的声音有点发颤:“舟,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他的声音异常的柔和:“容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活着,就是为了找到你,为了和你在一起。在一起了,就再不要分开!”

我的心柔软地痛了一下。这不是幻觉,是真实的感动。“可是,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我说着,猛然转身,挣脱了他的拥抱。我直视着他,想搜索到他眼睛里任何转瞬即逝的讯息。

我找到了什么?我只找到了忧郁和迷惘,并没有想象中的躲闪与不安。

“容儿,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对你有任何隐瞒。因为……因为有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努力地去回忆,但面对着的只是空白。我只知道,有一只黑色的盒子,我一定要找到它。但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到他。我只知道,我之所以找它,是为了你!为了永远和你在一起!”方舟说着,眼睛里居然溢满了泪水。而我感觉到,我的眼睛也开始潮湿。

我相信他了。我说过,我相信他如同相信我自己。

我想这就是爱吧。

我们拥抱,亲吻。我不再去想那些没有头绪的事情了。如果下一刻是危险,但这一刻幸福就足够了。

那澎湃着的柔情忽然被门铃声惊散。我才想起来,方舟的学生该来了。周六的上午正是方舟教琴的时间。

一共有五个孩子。三个女孩,两个男孩,年龄在五至十岁之间。孩子们的到来使房间里立刻充满了活力。他们像一群快乐的小天使,惹人疼爱。

方舟教琴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迷恋方舟拉琴时专注的神情,常常迷失其中找不到归路。

在不经意中,我忽然发现有一个叫瑶瑶的小女孩,她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对。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谁知越看越觉得不对。

瑶瑶是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小的,只有五岁半。但她的琴是这些孩子们中最好的。方舟曾经私下跟我过说,瑶瑶在音乐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今后一定会是一颗耀眼的明星。瑶瑶长得也漂亮,白晳的皮肤,水灵灵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和粉嘟嘟嘴,像极了布娃娃。只是她不怎么爱说话,安静得不像这个年龄的小孩子。

此刻,方舟正安排另一个小女孩单独演奏。方舟和别的孩子们都在专注地听着琴声,没有注意到瑶瑶正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方舟看。

我察觉到瑶瑶的目光,触电般痉挛了一下。这种目光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五岁小女孩的目光!

瑶瑶感觉到我在看她,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我。四目对视的瞬间,瑶瑶目光里的诡异让我心惊肉跳。而这一刻,我觉得这目光是如此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却理不出头绪。

而仅仅是极短的瞬间,那目光便恢复了正常,变得天真无邪了。瑶瑶甚至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完全是一个小孩子的笑,纯净得像一朵刚刚绽开的玉兰花。

之后就轮到了瑶瑶演奏。如方舟所说,瑶瑶的乐感绝对棒,看得出方舟非常满意。

我却仍然处在刚才的惊愕中无法回过神来。直觉告诉我瑶瑶不是一般的小女孩。瑶瑶的心里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觉得头开始疼起来,身上直冒冷汗。我回卧室休息了。我害怕再看到瑶瑶那诡异的目光。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人推我。睁开眼睛,方舟微笑着说:“容儿醒醒,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我一头雾水地起身,被方舟拉着手来到阳台上。我忽然惊喜地叫了出来:“雪人儿!”

是的,我看到阳台的案几上摆着一个半米高的雪人。雪人是一个美丽的小女孩模样,做工极其细致。雪人的头上还扎着淡蓝色的蝴蝶结,身上是一件大摆的淡蓝色裙子。

我从来没有见到这么精致的雪人。这是传说中的白雪公主吗?

可是,就当我惊喜着用手去抚摸雪人的裙裾时,忽然觉得这个雪人像极了一个人。对,正是像刚才露出诡异目光的瑶瑶!

手指就忽然打了个颤,转头将惊疑的目光投向方舟:“这雪人哪里来的?”

方舟有些迷茫,说:“孩子们的父母来接孩子的时候,我去送他们,回来时在楼下雪地里看到的。我想你会喜欢,就拿上来了。阳台温度低,放在这里不会化掉的。嗯,你不喜欢吗?”

我摇了摇头,我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而当我和方舟同时再去看那个雪人时,竟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12、何日君再来

盒子!我又看到了那只黑色的盒子!我感到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幸而方舟扶住了我。我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却觉得他的身子也在颤抖。

却是那种激动的颤抖。方舟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喘息:“找到了,容儿,我终于找到了!”

我摆脱了刚才的眩晕,回过神来才明白,那只雪人已经在极短的一刻化掉了。雪人身上的饰物浸在雪水中,而那只黑色的盒子,藏在雪人身体里的盒子,此时已经完全暴露出来。

漆黑的盒子泛着怪异的光泽。我不敢去想盒子里面会有怎样可怕的东西。

我求救地向方舟望去,却见方舟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恐惧,只有兴奋。他转头望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怕,然后放开我,拿起盒子。

“别打开!”我猛地叫出来。方舟一愣,即而笑了:“打开?我不会打开的。这个盒子是不能打开的。”

我愣了一下,喃喃地问:“为什么不能打开?如果打开会……会怎样呢?”我眼前忽然晃过那一对可怕的蛇头,但我知道,看到的尽管可怕,但在这背后一定还有看不见的更可怕的事情。

方舟摇摇头:“那不知道。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只盒子,更别说打开。我只知道,如果打开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告诉我,舟,这一切究竟都是怎么回事?”我忽然疯了一般扑向方舟,抓紧他的胳膊,“这盒子究竟是谁的?你为什么要找到它?”

方舟沉默了片刻,轻轻放下盒子,转身抱住了我:“容儿,你别问了。我无法回答你,请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隐瞒你,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一切,你一定会原谅我的。请你相信我!”

我呆呆地看着方舟,终于点了点头。我感到有些东西要离我而去,那曾经无限美好的东西,曾经以为可以永久的东西,不再属于我了。

果然方舟接下来说:“容儿,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我的眼神里全是惊慌与疑问。而方舟的眼里,刚才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绝望。这种绝望像深不见底的井,将我的心整个儿吞噬掉,让它跌入无尽的深渊。

方舟一手托着盒子,一手拉着我回房。在外面站得久了,身体已被寒意浸透,一进暖室我就打了个冷战。方舟将盒子放在梳妆台上,然后回身将我抱住,紧紧的,仿佛要将我揉在他的身体里面。

他的身体滚烫,而我的身体冰凉。我贪婪地摄取着他的体温,听着他令我心碎的耳语:“容儿,请你相信我离开只是为了你,为了与你永远在一起,为了能够实现我对你的诺言。等我,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没有追问方舟要去做什么,他不会告诉我的。即使我是他如此深爱的人,他也不会告诉我的。我只是在想:他要走了,他要离开了,他不再属于我了!这个念头疯狂地占据了我的思想,绝望排山倒海袭来,而我们则像一双弱小的鱼儿,就要被巨浪冲散了。

我们的吻沾满了彼此的泪水,甜蜜和咸涩的滋味混合在一起。我们疯狂地要了彼此,仿佛要将对方永远地留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我有一种预感,这是最后一次,是我们的诀别。

如果时间可以因为我的呼唤而停留,如果距离可以因为我的乞求而消失,那我可以在每一个朝阳初升的清晨,和着风声呼唤他的名字,可以在群星闪烁的苍穹下将“我爱你”说给每一颗星听。可是我知道,阳光留不住彩虹,夜空挽不回流星……

我送方舟去车站。雪还没有开始融化,踩在脚下的感觉非常不真实。去的时候是两对脚印,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孤单的一对。

方舟最后的一句话让我的心彻底空了。他犹豫了好久还是说:容儿,我若是一个月回不来,你……就别再等我了。

我给那几个学琴的孩子打电话,通知他们方舟出差,琴课暂停。打到瑶瑶家的时候,却久久无人接听。

周一的时候去上班,听同事说林兰请病假了。我轻轻吐了口气,这样也好,我就不用担心见到她了。随即想到木森,给他拨电话,却是关机。

我没有心思去做任何事情。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像过电影似的,惊骇的,心动的,温情的,绝望的,错综复杂,无法理出头绪来。

下班后我精神恍惚地在外边游荡,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对,瑶瑶!

如果在方舟离开之前,我对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下意识逃避的话,那么现在我将要鼓起勇气来面对了。我要揭开重重迷团,只为了我深爱的方舟。

我记得方舟的学生资料上记录的瑶瑶家的地址,于是就打车直奔那里。我忽然感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可以战胜一切的勇气。

可是,找到瑶瑶家后,按了半天门铃却无人应答。问一位过路的邻居,他居然告诉我这里一直没有人住,更别说有一个叫瑶瑶的小女孩了。我的心突突地跳着,觉得一切更深不可测起来。

我只好失望地往回走。走出那个小区的时候,我无意地回头望了一眼瑶瑶家的阳台,目光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

一只洁白的鸽子!它从远处飞来,一直落到了瑶瑶家的阳台上。三楼与地面离得并不远,所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只鸽子落在阳台的栏杆上,收拢双翅,四处张望。

我的心狂跳起来。就是它,那只曾经与林兰在一起的小白鸽。我怎么就忘记了它呢?我只是第一次看见林兰的时候见过这只鸽子,此后在跟林兰亲密相处的日子里,我始终没有再见到过,林兰也是绝口不提。

而这个时候,那只白鸽也看到了我,目光聚焦到我这里。它看我的目光充满了诡异。

于是站在瑶瑶家的楼上,看着这只小白鸽,我忽然想起了瑶瑶,鸟和人的目光如出一辙。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见到瑶瑶的目光会觉得熟悉,那是因为我与这只鸽子的目光较量过,就是在跟踪林兰的路上。

我忽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难道瑶瑶就是这只小鸽子?

12、燃烧的天使

冬日的午后,木森的唱片店。

我已经很久没去那里了,再去时竟恍若隔世。

木森一遍遍地放着周传雄的《寂寞沙洲冷》。我不知道他这是在疗伤还是在伤口上撒盐。

阳光很灿烂,但因为此刻太阳直射在南回归线附近,所以阳光只不过是一道风景罢了,没有实质性的意义。而雪已经开始融化了,就像我们各自的爱情开始融化了。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仍觉得冷。

木森不停地在跟我讲她的芊芊。我诧异地看着这个与往日迵然不同的木森。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让这个阳光气息十足的大男孩变成了一个沉默内敛的男人。

木森说,他已经不在乎她的芊芊究竟是人还是妖了。就算是妖,他也会一如既往地爱她的。许仙与白娘子的爱情不就流传至今吗?当初许仙也曾经被他的白蛇吓晕过去呢。

木森说,他每天的时间是以秒来记时的。没有一秒钟不被思念占据。而这种思念是绝望的,就像一个行走在沙漠里的人,不知道绿洲究竟离他有多远。

我能理解木森的这种感觉。事实上,我的每一秒钟也是在相思中煎熬着的。相思如同一杯茶,只把清香溶散在水里,苦是深藏在叶子里的。

终于我也开始讲我的方舟,讲我们的爱情。木森的目光越来越惊愕。然后,我们互相望着,点了点头,苦笑了。我们知道,以我们多年好朋友的默契,不用宣布,我们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战友了!

事实非常清楚,尽管这些事情纷乱无序,但可以得出明显的结论:我们是处在同一件事情之中的。

木森说:“颜容,目前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奇怪的小女孩了。”

我的眼前忽然晃过瑶瑶诡异的目光,正是这个时候,我听到外面开始喧闹起来。

“着火了!救火了!……”有人高声喊着。

我与木森迅速奔出唱片店。我看到离唱片店不远的一家布艺店冒出浓浓的烟。在布艺店门口,一位年轻的妇人正在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儿子啊,我的儿子呀!他还在里面呀!”几个人使劲儿抱着她,才不至于让她不顾一切地闯进火海去救她的孩子。

我和木森被这一幕惊呆了。在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我看见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位身穿白袄的女子,箭一般射进了火海。那女子的身影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已经足够让我看清楚她是谁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木森。我看到他瞬间极度惊愕与紧张的表情。同时我听到他狂喊了一声“芊芊——”

木森喊着就也要冲进火海,我不顾一切地去拉他,但没有拉住。我大喊一声“木森,你不能进去!”话音刚落,却见那女子已经冲出了火海。但是她已经成了一个火人了!有人已经拎来了水,清醒过来的人们开始去扑救女子身上致命的火焰。

这时消防车也到了。当众人将火人身上的火焰熄灭之后,每个人都发出了绝望的叹息声。我听到木森疯了一般地叫着她的名字:“芊芊,芊芊啊!——”

那曾经美若天人的林兰,此刻竟被烧得焦黑一团。我感到眼前一阵发黑,泪水不可遏制地涌出眼眶。无论她究竟是人是妖还是魔,火中救人就已经证明她是一位纯洁无瑕的天使。

她救下的三岁男孩,因为被林兰裹在了她的白袄里,只受了点轻伤,正惊恐地在妈妈的怀里大哭不止。那年轻的妇人边哭边悔痛无比地说:“都怪我在隔壁打牌,没有看好他。他怎么玩儿起火来了呢?”她的目光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林兰,以及那几乎化为灰烬的布艺店。她还尚未从惊惧中回过神来。

120急救车也已赶到。众人将受伤的林兰与孩子抬上车。木森一直守在林兰身边,他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地看着我,费力地说:“颜容,你先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店……”车门关上的那刻,我分明看到了木森流出泪来。

我的大脑乱作一团。我匆匆关掉了唱片店便赶往医院。我看到木森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双手抱头,整个身子在不停地抖动着。我走过去,抓住他冰冷的手,眼泪掉了下来。

因为是冬天,林兰穿得厚,所以烧伤面积并不大,但她的面部、脖子和双手都已是深度烧伤。我没有勇气再看一眼那张被火焰烧掉的脸。我的眼前一直浮现着林兰那张绝美的面容……

直到医生宣布林兰已经脱离了危险,我们才缓了口气。木森紧紧抓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对我说:“颜容,我会照顾她一生的。她在我心里是永远是最美的。颜容,你相信我吗?”我流着泪点点头。木森那张英俊而坚定的脸浮出苍白的笑意。

木森要我回去休息,说明天公司就要开转正会了,我一定不能耽误的。临走的时候,我擦干眼泪对木森说:“你没有爱错人。你做得对。”

夜已经很深了,我却无法入眠。我的世界还被那团大火所笼罩。墙上的钟敲响五下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是木森的电话。他的声音极度慌张,开口就说:“林兰不见了!”

我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林兰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

木森接着说:“我一直在监护室里守着她。下半夜打了个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竟然不见了!”

木森的电话让我这一夜彻底没有睡觉。我惦记木森,更惦记着林兰的安危。我返回医院,事情的结果让我与木森陷入了深深的迷茫:没有人知道林兰是怎么不见的!按理说,一个严重烧伤的病人,尚在昏迷中,绝对不会自己离开的。而医院的保安则发誓说林兰没有被任何人带走,有出入人员的监控录相为证。

快八点的时候,我只用冷水洗了把脸,就匆匆赶往公司。

今天的会议要决定我们这批新员工的转正问题。尽管我已心力交瘁,还是强打精神参加。毕竟,饭是要吃的。不管吃饭是为了活着,还是活着是为了吃饭。这已经不重要了!

一同进公司的十五人,此时已经只有十四人了。没有在场的那个人当然就是林兰了。我悄悄叹了口气,甩甩头,努力将注意力暂时集中在述职报告上。一会儿每个人都要发言的,然后在场的各级领导当场做出口头评价并打分,分数通过后就可以转为正式员工了。

第一个同事刚刚开始发言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发言者没有中断发言,但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会议室的大门。是谁在这个时候贸然闯进呢?

一声“请进”之后,门被推开。一看到来人,我不由大惊失色!

13、白色布包

其实看到来人不只是我吃惊,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只不过我的吃惊较他们而言有着本质性的不同——他们的惊只是因为进来的竟然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而我的惊则是因为这个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瑶瑶!

事后有人曾问公司的接待员为什么让一个小孩子在那个时候进去呢,而接待员面色苍白地说她根本就没有看到有小女孩出入。领导对她的解释十分不满意,都猜测她那时一定是溜号了,只有我知道这里面暗藏着玄机。

正在发言的同事感到气氛不对,停止了发言,所以会场有了极其短暂的安静。人事经理站起身来问:“小朋友,你找谁?”

但见瑶瑶大大方方地走近说:“叔叔阿姨好,我叫瑶瑶。我是代表我的姑姑来的,我的姑姑是林兰。”

听到林兰的名字,我心头一颤。瑶瑶说林兰是她的姑姑?这么说,瑶瑶果然与林兰有关了!我又想到了与林兰在一起的小白鸽。我曾经猜测过的——小白鸽就是瑶瑶,瑶瑶就是小白鸽。虽然这个猜测让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瑶瑶说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人事经理。她说:“这是姑姑的工作总结,托我交给你们。她因为生病不能来了,以后也不能来了……”瑶瑶说完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跑了出去。

而我这个时候的反应竟出奇的快。我大喊一声“瑶瑶,别走!”就冲出座位追了出去。后来我想大家也许会理解我的举动,他们都知道我与林兰的关系最好,我这个时候出于对她的关切追出去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我终于找到了瑶瑶说的地点,一个偏远的居民区的一座旧楼。我奇怪像瑶瑶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记得住路。而仔细想想,瑶瑶的所作所为其实早就不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了。

我记得瑶瑶的反复叮嘱:不要告诉木森。她没有说原因,但只是警告我,如果我告诉木森就别想再见到林兰!于是我决定自己先去,首要之急是要快些见到林兰。我无时无刻不在为她担忧。

是瑶瑶为我开的门。我一进门就急切地问:“你姑姑呢?”瑶瑶指了指紧闭的卧室,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之前,忽然觉得她的目光不对。又是诡异的目光!而我再仔细看时,她的目光又恢复了纯净。

而我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我顺着瑶瑶的手指看那扇紧闭着卧室门,竟一时失去了进入的勇气。这套房子背光,室内光线幽暗,而瑶瑶站在一角的阴影之中,一言不发。

寒意自心底升腾,屋子里没有暖气,令我有置身冰窖的感觉。

我在恐惧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找到林兰,她不仅是我的好朋友,而且还是木森的女朋友。而这个地方是瑶瑶告诉我的,这个神出鬼没的瑶瑶究竟有没有恶意?这间屋子里究竟有什么?林兰真的在吗?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林兰……

背后突然传来了笑声。原本静谧的房间忽然有了笑声,惊得我差点跳起来。我回过头,看到瑶瑶正在对着我笑,那笑容是天真无邪的。瑶瑶说:“颜阿姨,你进去呀,门没有锁,我姑姑在里面呢。”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我暗暗笑自己的懦弱,她只是个小孩子呢。而不管这间屋子里有什么,我都是一定要进去的。不止是为了林兰和木森,也是为了方舟。

我做了个深呼吸,几步走上前去,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卧室不大,也就十平方米左右。卧室里的光线仍然幽暗,厚厚的窗帘严严地遮住窗子,让人感到房间里没有丝毫色彩,仿佛走进了一部旧时的黑白电影。

家具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梳妆台。而这作为背景是不显眼的,唯一显眼的就是,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子,背对着我。

这女子的背影一看就是林兰。还有比林兰更美的背影吗?纤秀轻柔,如梦似幻。

“林兰!”我一阵激动,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而她竟像没有听到似的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

我急了,伸出手去拍她的肩头。而我的手刚刚触摸到她的肩,就已从梳妆台的镜子里看到了她的正面。

我像是被电流击中,一下子僵在那里。我在镜子里看到了林兰的脸,被白色的丝巾遮住,脖子上也绕着丝巾,手上则戴着一双厚厚的手套。

“林兰,你……”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如此遮住自己当然是因为那场大火毁掉了她的美貌。可她是昨天才受的伤,不至于恢复得这么快吧。

“颜容,”林兰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悦耳,如山谷里清澈的溪流。“你不要为我难过。我已经这样了,但并不后悔。只是……只是我不能与你再做同事,也不能……不能与木森在一起了……”林兰说着开始轻轻抽泣起来。原本该是怎样的梨花带雨啊,如今却被丝巾遮住,只有雨声了。而那丝巾后面……我的心猛一抽搐,不敢再想下去。

“颜阿姨,请坐呀。”背后忽然传来甜甜的童音,瑶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我回过头,看到瑶瑶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颜阿姨,姑姑昨天为了救一个弟弟受了伤。幸好我家有祖传的秘方,姑姑的伤已经冶好了。只是她被火烧坏了,不能见人了。”瑶瑶说着竟哭了起来。我心一酸,将她抱在杯里。

我忽然想到了木森,于是对林兰说:“木森发现你走了,在发疯地找你呢。他对我发过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

我看不到林兰的表情,但可以感受到她的心情。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我不能再见他了!一个女人失去了容貌就失去了一切。他对我的爱只能是同情罢了。我不要!”

“不是同情,是爱!”我急切地说,“他爱你美丽的心灵,爱你……”我还没有说完,林兰就打断了我。她站起来说:“你走吧,但你千万不要告诉木森我在这里,如果你真为他好的话。否则你就毁了他!”

说完,她打开梳妆台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布包递给我。

“把这个交给木森,让他打开看一看,他就明白了,而且永远不会再来找我的!”

我机械地接过布包,刚拿在手上,那白色的布就松开了,露出的是一只黑色的盒子。

我不由大叫一声,盒子差点脱手而出。这只盒子不是被方舟拿走了吗?怎么又在林兰这里了?

这个时候,我恍惚看到了瑶瑶的脸。那泪痕未干的脸变得古怪无比。她的嘴忽然张开了“你知道我是谁吗?”这声音虽然轻虽然低沉,但在我耳边是如此怪异如此邪恶。天哪,这声音哪是小孩子的啊!

我崩溃了,出于本能往外跑,而那只盒子还紧紧地抱在我的怀里,可能是因为我太紧张了,也可能我在潜意识里知道这只盒子的重要性。

我刚跑出门外就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我还没看清这人是谁就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太累了,一夜未眠,然后强撑着通过转正会,又经过刚才的惊吓,体力不支,被那个人轻轻一撞就晕倒过去。

14、“梦里”爱情回来过

“寂寞是一种自由,让眼睛跟背影远走。我抱紧云的双手,想学会在天空游泳。问那只没目的的信天翁,可望见天堂的窗口。银河向西还是向东流,谁左右……”

歌声缥缈如幻,似有若无。我想我一定是在梦中吧。朦胧中,感觉有人抱住我,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我冰冷的身体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如一块坚冰化作春水,荡漾着细密的波纹。方舟,哦,是我的方舟吗?我梦呓着,感觉两片湿热的唇轻轻亲吻我的额头,无限的温柔和眷恋。

我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身体。哦,是实实在在的可以触摸到的身体。我的心在那一刻有着从未有过的踏实。耳边那虚无的歌声隐约还在:“飞,我要飞,我能飞,我不累。追,天再黑,天再亮,天再灰……”哦,我觉得我的心张开了一双羽翅,带着我的人飞起来了……

我的眼睛还在紧闭着。可是却可以看到眼前的景物。有云流过,有风掠过,有花香拂过,有鸟语飘过。心醉了,一阵甜蜜的眩晕,我又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身体裹在棉被之中,血液在温热中奔流。我轻轻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裙。我想了好久才终于想到我是晕在了一个人的怀里,晕倒的时候还抱着一只盒子。那只盒子是林兰交给我的,她托我交给木森。

我用指尖轻轻触摸自己的肌肤,上面残留的温度不是我的,却是我熟悉的。刚才抱着我的人是方舟吗?

我激动起来,跳下床,裹上一件大衣,在房间里疯狂地寻找方舟。我喊着他的名字,耳朵一阵阵颤栗,在热切地期待他的回应。

可是我失望了。没有方舟,没有其他的人。我失望地回到卧室,枕边的闹钟指向十点,阳光穿透窗帘照在地板上,洒上一层迷幻的光彩。算算时间,我已经昏睡二十个小时了!

拨方舟的手机,依然是无法接通。心一沉,愣了片刻,拨木森的。我下定决心告诉木森一切。然后,我们一起将这重重迷团揭开。

我简单地讲了发生的事情,然后听到木森紧张和兴奋的声音:“颜容,你等我,我马上去接你。我们一起去找林兰!”

这段时间里我要梳洗一下,换好衣服。我在CD架子上找到一张钢琴曲,想一边听音乐一边做这些事情,也好松驰一下紧张的情绪。

打开CD机的时候,我愣住了:里面还遗留着一张碟。我低下头看去,这张碟居然是我在“梦中”听到的纪如璟的《寂寞的自由》!

我用颤抖的指尖触摸着光碟,感觉上面还留有一丝机械产生的热量。我再次激动起来——刚才的情景并不是梦,真的是方舟在我身边!我晕在了他的怀里,他将我带回来,给我放这首歌,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小心地将碟片从机器里取出来,举在眼前,泪水迷朦了双眼。我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个黄昏,想起了方舟从我的手里买下这张唱片的情景。

他如今在哪里?那只黑色的盒子他又拿走了吗?他许多天前离开我的时候是带着盒子走的,盒子怎么又到了林兰的手里呢?那只盒子究竟有着怎样的玄机呢?

我重新将碟放回去,打开CD,开大音量,在如泣如诉的歌声里泪如泉涌。方舟,你真的来了,可为什么又不声不响地走掉?这张唱片是故意留下的吗?以此告诉我你不会再回来了对吗?你真的忍心将我一个人留下来吗?忍心要我一个人面对从此之后无数个月圆月缺,花开花落吗?你曾经发誓你会回来的,也曾经说过“我若是一个月回不来,你就别再等我了”……

重重的击门声将我惊醒。方舟!是方舟来了吗?我顾不得擦掉满脸的泪水便一跃而起,几步奔到门后,打开房门。

我确信那瞬间的身影真的不是幻觉,幻觉怎么能如此真切?我真的看到方舟的一张笑脸,那笑着但底色忧郁的眼睛。只是那面容转瞬即逝,我终于看清楚的,却是木森的脸。

“是这里吗?”木森问我。我能感觉到他心里强烈的期待。我是担心的,担心林兰不在,更担心林兰在。我知道无论事情如何发展,都会是木森无法承受的。

我对他点了点头。出乎意料,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是坚定与勇敢。我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我们在相视的片刻,千言万语已经交流完毕。然后,他抬起右手按响门铃。

我紧张到了极点,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我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谁呀?”我的心一震——是瑶瑶!

我看到木森朝我递来一个眼神。我会意,回应道:“瑶瑶,是我呀。我是颜阿姨!你快开门!”

几秒钟后,门开了,瑶瑶惊喜地说:“颜阿姨,快请进!”看到瑶瑶,我忽然觉得惊慌。我不敢去看她的脸,我害怕一看,她的那张纯真的脸又会变得古怪,那张小嘴里又会吐出那句可怕的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但我还是忍不住去看。还好,她的脸是那样稚嫩。我略微松了口气。

瑶瑶这时才看到我身后的木森。我分明看到瑶瑶的眼睛里面掠过了惊喜!但她掩饰得很快。她皱了皱小眉头,质问我:“颜阿姨,你不是答应过姑姑不告诉木叔叔的吗?”

我在那一刻想的不是怎样回答瑶瑶的质问,而是想,木森说他从来没有见过瑶瑶,而如今瑶瑶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木森,这说明什么?

木森这时已经弯下腰去,抚摸着瑶瑶的头发:“小朋友,你叫瑶瑶吗?你的姑姑呢?我们可以见她吗?”木森说这句的时候非常平静自然,甚至是亲切的。

瑶瑶瞪着一双眼睛不说话。好大一会儿才点点头:“好吧,你们进来吧!”

我还有些发愣,木森已经轻轻地推了一下我的背。我们一起走进屋子。屋子里光线依然昏暗,气味十分潮湿。如果那天不是见到瑶瑶,我一定无法想像林兰竟会将自己藏在这里。

这一次卧室的门是开着的。三个人一齐走进卧室,木森走在最前面,我听见他兴奋地叫了一声“芊芊!”

依然是在梳妆台前坐着一位女子,背对着我们。听到呼唤,她站起身来,却仍未转过头。

“芊芊!是我啊。”木森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林兰的身子不由侧了过来。我看到她手上还戴着厚厚的手套,而脸上仍然遮着白色的丝巾。

我听到林兰惊叫了一声,挣脱木森的手,向后退去。而只是退了几步,后背就贴住了墙壁。

林兰的胸部在剧烈地起伏。她几乎是挣扎着说出来的:“你,你不要过来!你快走,你快走吧!否则你会有危险的!你会后悔的!”

我看到木森的表情极其复杂。那里面有痛惜,有迷惑,有爱怜,也有绝望。木森就以那样的表情看着林兰,欲言又止,然后,竟以极快的手法,在我的惊叫声中上前一把扯去了林兰脸上的白丝巾……

15、心落何方

我没有料到木森会突然扯去林兰的丝巾,意外中不由惊呼一声,心也蹦到了嗓子眼。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想丝巾后的林兰究竟面目如何,便已经看到那蒙面的白丝巾滑落。那丝巾宛若一片浮云缓缓飘落,浮云掠过的天空,竟依然纯美如初!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兰,看着她那张绝美的脸,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而那张脸因为失措而微微涨红,更显得艳若桃花,娇美异常。

再看木森,他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微微张着嘴巴,也许是想呼唤心爱的人儿,但他的嘴唇只是不停地颤抖着,发不出声来。然后,就在瞬间,两个相爱的人紧紧抱在了一起,那么不顾一切地旁若无人地抱在了一起,仿佛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将他们分开了。

我在惊愕中听到林兰的哭泣声,开始还在极力地压抑着,只低低地抽泣,不久便哭出声来。那嘤嘤的哭泣声让我的心揪成一团,竟也心酸无比。林兰的哭声中,夹杂着木森硬咽的声音:“芊芊,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再离开我,我不能够失去你……”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对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然后转身,脚步僵硬地离开他们。那一刻我的心成为黑洞,吞噬了一切的知觉,一切的感觉,一切的思想,一切的思维。

户外的寒风刮在我的脸上,滚烫的泪水几乎在瞬间凝结成冰。然后就觉得有什么不对,极其的不对。在打寒战的同时,我忽然想起了是哪里不对。瑶瑶!刚才还站在我的身边的瑶瑶,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寒意浸透了我整个人,思绪在瞬间飞了回来。我刚才怎么能够离开呢?我和木森来这里就是要揭开这重重迷团的。而我,仅仅是不忍看到他们相拥而泣的一幕就走掉了。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决定重新回去找他们。我想,林兰一定会告诉我们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我刚才离开的时候没有将门锁死,因此门是虚掩着的。我很容易就推开了房门,然后疾步走了进去。

我一进门便闻到了一阵芳香。芳香沁人心脾,让我疲惫的身体有一种苏醒过来的畅快。可是我也疑惑到了极点——哪里来的芳香呢?

我奇怪着,人已经走进了卧室。一进卧室,眼前的情景让我整个人都傻掉了。

竟是满屋子的栀子花!地板上,床上,梳妆台上,被洁白如雪的花瓣覆盖得严严的,犹如花海。而每一朵花都是那样的不染纤尘,晶莹剔透,绝非凡尘俗物。而屋子里除了我只有花了,那一对相拥而泣的恋人此刻居然无影无踪了!

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白色让我开始眩晕,还有那扑鼻的花香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甩了甩头,蹲下来,拾起一朵花儿轻轻放在掌心,呆呆地看着她那奇美的花瓣,以及藏在花瓣里的一点嫩黄。

只是极短的时间之后,我忽然有了一种异常的感觉。那感觉让我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乍开了,触电般惊悸。我下意识将目光离开手中的栀子花,投向地上的花丛。

我的身体像是被蛇咬了一口,猛地一缩,喉咙里的那声惊叫是嘶哑的。接下来我身体一软坐在了地上,像一个被困在孤岛上的人无助地呆看着离我不远的地方。

屋子里满是白色的栀子花,厚厚的一层,不计其数,所以我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就在这白色的花海里,竟然藏在一只白色的鸟儿!是鸟儿那双黑色的眼睛让我将它与那些嫩黄的花蕊区别开来。原来这里还有活物!而这活物,正是那只已经很久没再见到的小白鸽!

我的神经已经处于溃漰的边缘了。那只鸽子一动不动地面对着我,我盯着它一双诡异的眼睛,脑子里一片混浊,像是在梦里,思维与行动已经不受控制了。

就在此时,那只鸽子突然飞了起来。我还没有惊叫出来它已经落在了我的右肩上。我本能地向后退,同时用力挥动胳膊想甩掉鸽子。但是它扑棱着翅膀,一对尖尖的长爪紧紧地勾着我的衣服,我无法甩掉它!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左手伸出去,一把抓住鸽子的翅膀,拎起它,用力扔出去。我听到那鸽子“咕咕”地叫着,翅膀用力拍打了几下晃悠悠飞出了屋子。

我稍微松了口气,觉得此地已不可久留,于是决定尽快离开。我回头又看了一眼白色的花海,这样的隆冬季节并不是栀子花的花期,它们从何而来?

阳光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光线很灿烂,但仍然很冷。我将手塞进衣袋里快步朝前走着。而只是走了十几步,便停住了。因为我又看到了那只鸽子!

它就落在附近一棵泡桐树的树枝上。冬天的树是没有任何遮掩的,褐色的树干树枝完全裸露在严寒的季节里,所以那只鸽子格外的显眼。它看到我,张开双翅拍了几下,“咕咕”地叫了两声,竟像在跟我打招呼!

它看到我走近,飞了起来。但它飞得很低很慢,在我前方的天空中盘旋着,似乎有意在等我。

难道它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吗?我忽然这样想。于是我就跟随着鸽子往前走。我的心也仿佛是眼前的这只鸽子,悬在空中,不知会落在何方。

16、小楼探密

雪已经消融,冬日的街头在阳光里有些空洞。天浅淡地蓝着,午后的街头人影稀少。

我心思纷乱地跟着白鸽走着,感到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但心中却有一份执着的信念在促使着我往前走,并且加快了脚步。虽然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但我决意跟着鸽子走下去,决不放弃这次机会!

鸽子飞得很慢,看得出它真的有意在等我。但它只是朝前飞着,没有回望。这只鸽子真的是刚才消失了的瑶瑶吗?脑子里又闪过这个念头。木森与林兰怎么也不见了呢?那满房间的栀子花又是从何而来?这一些都更加匪夷所思起来。

这是一片老城区,处于城市偏北处,据说市政府计划在三年内让它改颜换貌。而现在,相对于闹市区的繁华,这里极显落后。

街道很窄,树木却十分茂盛。如果在夏天绝对遮阳蔽日。而现在,树木是单薄的,我走在洒满阳光的水泥路上,两眼死死地盯住低翔的鸽子。

拐了两个弯,鸽子猛然回旋,朝我扑了过来。我虽然已有防备,还是有些失措,下意识向后退去。而鸽子只是从我的头顶掠过,带过一阵风声,便回翔高飞,轻盈地落在一座三层小楼的屋顶。

我微微喘着气,稳住神,眼睛还在死死地盯住鸽子。而那只鸽子则一动不动地落在层顶。它的目光非常明亮,像是在暗示我什么。

我的目光离开鸽子,开始打量这座小楼。小楼带着一个小院,墙上的红砖已经褪色,破旧不堪。楼上的木窗关得紧紧的,小院的两扇木门也关着,但并没有落锁。

这座小楼就是鸽子带我到达的目的地吗?鸽子显然是要我进入小楼,无论它是善意还是恶意。我的心不规则地跳动着,在寒冷的天气里,插在口袋里的手已沁出了汗水。

先不管鸽子带我来有什么目的,这小楼里究竟有着怎样的玄机呢?

我深深呼吸了几口冷气,就在同时,我主意已定。我要进去看一看,也许进去之之后真相就会大白。

我走上台阶,站在门前,举起拳头敲打木门。

木门上的红漆已几乎全部脱落,被时光冲刷得破旧而平滑。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砰!砰!砰!”却是响了很久无人回应。

我不由着急了,拳头犹豫着展开,手掌试探着将没有落锁的木门推开。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我走了进去。耳边忽然传来音乐声,乐声很小,所以我刚才在门外竟毫无察觉。

有音乐声就证明这里有人,这否定了我刚刚敲门无人应而做出小楼无人的推断。我的心立刻又悬起来。我张口喊了声“有人吗?”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擅自闯入陌生人处总是不对的。

而我连喊了几声无人回应。我打量着小院,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几乎没有什么杂物。而小楼的底层,那扇门也是没有落锁的。

我自踏进这个院子就觉得气氛不对。不是因为来自心底的恐惧,也不是白鸽带给我的诡异,而是因为音乐。音乐声很小,似有若无,却有着一种摄人的哀伤。

这种哀伤是似曾相识的。我似乎经历过,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我愣了片刻,继续向前走。我走到了一楼的门前,缓缓将门推开。

乐声立刻大起来。这个时候我终于想起来这音乐就是多次在梦中出现过的音乐,让我在梦里绝望哭泣,泪湿枕巾的音乐!

而当这音乐第一次在现实中听到,我才恍然大悟这究竟是什么乐曲。

这音乐是在某些特殊场合使用的――葬礼。这音乐就是“葬礼进行曲”,我们通常称作“哀乐”。

是谁死了吗?我的心被这个念头猛然一击。如果没有死人为什么会有哀乐?而这里如果正在举行葬礼的话,为什么要这么隐蔽呢?

我的心被这低缓凝重的曲调揪紧了,人怔在那里,没有进也没有退。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然后我想,我要继续吗?

继续,当然要继续!颜容,你不能在这个时候退却呀!我鼓励着自己,轻手轻脚走进屋子。我进去之后又拭探着喊了声:“有人吗?”

仍是无人回应。厅堂不大,摆着沙发桌椅等样式阵旧的家具。而家具虽然旧些却被擦试得非常洁净,更证明这里住着人。

我辨别着乐声的方向,应该不是在一楼,而是在楼上。

一楼是一厅三室,三室的门都锁着。推了推,没推动,于是我放弃一楼,转身出门。通往楼上的阶梯不在屋内,而在屋外。楼梯是外置的。

走进院子,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下。但一想到要上楼去,心立刻又高高悬起来。

楼上究竟会有什么呢?我拼命压制着狂跳的心房,一步一步顺着狭窄陡峭的楼梯向上走。饥饿加上紧张,我的腿发软,脚打颤。因此我走得很慢很小心,否则我很可能一脚就从楼梯上跌落下去。

当我来到二楼的时候,那哀乐的声音更加清晰起来。我的心已经被揉入这肃穆哀婉的音律之中,因此,当我推门而入的时候,竟然暂时忘了恐惧。

门一被推开,映入眼帘的居然真的是灵堂!

我说居然,是因为我虽然听到了在葬礼上才会听到的哀乐,但也许潜意识里仍然拒绝相信这里真的是在祭奠亡灵。

而这里的灵堂设得有些特别。别的先不说,单说遗像,不知何故竟然被黑布遮住。这是对亡者的尊重还是不敬呢?是在刻意掩饰什么?还是在暗示着什么?而放置遗像的桌子上,还搁着一束洁白的栀子花。

又是栀子花!这原本美丽纯洁的花朵,如今在我眼中竟是邪恶可憎的。

栀子花下面是一张黑布,黑布下蒙着的物体依形状看一定是骨灰盒了。骨灰盒的旁边放置着一只小巧的音录机,磁带正沙沙地转动着,哀乐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二楼的格局与一楼一致。三室依然紧锁,而厅房除我之外没有别人。或者说,在明处没有别人了。可是是谁在操纵着这台录音机呢?我站在灵堂面前不住地颤抖着。不止是因为饥寒交迫,更因为发自心底的寒意。

我定了定神,将颤抖的手指伸向被黑布蒙着的遗像——我要揭开黑布,看遗像是究竟是谁。

而我的手指刚刚触摸到黑布就停了下来,因为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一把拨开覆盖在骨灰盒上的栀子花,然后揭开蒙在上面的黑布。

极度兴奋极度惊悚的感觉在瞬间爆发,让我惊呼起来。果不出所料,黑布下的盒子并不是骨灰盒,而正是那只恐怖而又神秘的黑色盒子。

17、千年冰凌

在这一刻,兴奋其实已经压过了恐惧。那只黑色的盒子虽然让我几度惊悚,但毕竟见到它便有了希望。我知道这只盒子是方舟拿走的,所以我敢肯定,方舟一定来过这里。

要打开它吗?打开吗?这个念头疯狂地蹿进脑海,我的手不禁向盒子伸去。可是我忽然想到了方舟跟我说过的话:这盒子是不能打开的,如果打开,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那个时候我没有告诉方舟,我其实早就打开过了,所以危险如果会到应该早就到了。我忽然想:是否发生过的一切意外都是因为我打开过这个盒子?那可怕的双头蛇,它是怎样邪恶的生灵?

我思索了片刻,决定暂时不动盒子。我抬起头,看着被黑布遮住的遗像,伸出手去。

遗像会是谁?是谁死去了呢?会不会是……不不!我竭力抵抗着这种可怕的想法。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他的!

我闭上双眼,手抓起黑布,只轻轻一扯,就感觉那黑布脱落下来。我松开手,任那块布在我手中滑落,那布已沾染上手心的冷汗。

我心一横,睁开眼睛。屋子里的光线很亮,足够让我看到遗像上那双忧郁的眼睛。那双眼睛就那样望着我,令我脑袋里轰然巨响,然后,所有的一切猛然离我远去,所有的感觉在爆炸之后全部消失……

我想过那遗像上会出现的一切人——方舟、林兰、木森、瑶瑶,甚至是小白鸽或者双头蛇,或者是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或者根本没有人。但我绝没有想到竟会是我自己!

那正是自己的那一双眼睛,满是忧郁地看着我,在这极端诡异的地方,在这极端诡异的气氛里。这种难以想象的惊骇终于让我崩溃掉。我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瑟瑟发抖,感觉自己被淹没在恐惧的海底。倒不如彻底被海底的沙石埋掉算了,也好过海水带给我的这种寒冷彻骨的感觉。

夜是极静谧的,听不到一点杂音。哀乐已经停止,因为磁带的一面已经放完。我挣扎着爬起来,将冻僵的手指放在唇边呵着,而许久滴水未进,唇已经干裂,饿饥的感觉疯狂地折磨着我。我站起来的时候,一阵晕眩。

站起来后,我的双眼已经稍微适应了黑暗。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将屋内景物的轮廓极模糊地显现出来。而我的身体,此刻正对着灵堂。

晕倒前的情景回现在我脑海里。那遗像……我突然感到极端无助,可是也只有自己可以求助。

我慢慢走到墙边,靠墙摸索起来,终于在靠近门的地方摸到了电灯的开关。“啪”地一声,屋内瞬间亮如白昼。我的眼睛被光亮刺痛,又是一阵眩晕。

我回过头,一步一步走到灵堂近前。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张遗像。而这一次看得非常清楚,所以,当我看清楚的时候,被意外惊呆了。

我呆了很久,耳边嗡嗡作响,大脑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床运转失常,迟钝而吃力。而许久之后我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我在晕倒之前并没有看清楚那张遗像。我以为那是自己,只是因为我只注意到了遗像上那双眼睛。可是我居然忘记了,有一个人,是我最爱的人,他有着一双与我一模一样的眼睛!

原来遗像上的人真的是方舟。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也许正是因为过于担心,那一刻我潜意识里才会拼命抗拒那是方舟的判断。是方舟的判断被我的意识里屏蔽掉,所以我才会以为那是自己。

遗像上的人的的确确是方舟。那幅相片的背景是黑色的,方舟又穿着黑色的衣服,所以只有五官清晰。这是导致我误认为是自己的客观因素。

当我明白了这一点时,巨大的悲痛袭来。我冻僵的不听使唤的手指抚摸着像上方舟的脸,感觉我们在以极快的速度分离开来。是那种看似静止实则极快的分离。而分离开来,就再也无法接近。

而我没有哭,竟没有哭。我只是麻木地站着,感受着那种撕心裂肺的分离。方舟,你在哪里,你真的到了另一个世界,永远不再来爱你的颜容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身体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心痛在蔓延。而这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的手指动了动,离开方舟的脸,转过身去。

我想到的是,这是座三层的小楼。而我只上到了二层。那么,三楼还有什么?

我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在血管里膨胀奔流,身体竟慢慢有了温度。对,到三楼去,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我又一次激动起来。激动盖过了恐惧,我迅速退出二楼,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

冬夜的寒风刺骨,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三楼黑灯瞎火的,当我推开感觉上深不可测的门时,觉得自己像个幽灵一般。幽灵屏着气悄无声息地进入屋内,很快打开了电灯开关。

我被出现在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竟然又是满屋子的栀子花!而在栀子花丛中赫然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被花瓣覆盖着,一动不动。

似乎有无数尖锐的锥子在猛扎心房,我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踏在柔软芳香的花丛上,向那个人走去。而我的泪水开始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滚落下来,不可遏止。

从屋门到那里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可我却觉得像穿越了整片沙漠。然后,我半跪在那里,一朵一朵拾起盖在他脸上的花朵,看着他苍白的面容那么真切地出现在我面前。

那刻骨铭心的面容,那梦幻梦回的面容,那热切企盼的面容。那已经失去温度的面容,那双目紧闭笑意不再的面容,那任我千呼万唤再也不会醒来的面容。

方舟的面容。

我的泪泉水般喷涌,滴落在花瓣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我刚才看到他遗像的时候没有哭,那也许是因为我还抱有幻想,幻想那只是个恶作剧,方舟仍然活着。而现在,当我看到方舟的尸体,那一丝侥幸如同暗夜里微小的烛火被狂风扑灭,然后,天塌地陷,万念俱灰。

我的手依然没有停下,一朵一朵拿开盖在方舟身上的花。当最后一朵花从我手心滑落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痛苦失声,一把抱住方舟僵硬的身体,俯下脸,贴在他冷凉的颊上,亲吻他失去生命的双唇。而我的唇比他的还冷,如同我的心,已化作千年的冰凌。

我要跟他在一起。他在另一个世界一定会冷的。亲爱的人,就让我抱着你,陪着你,追随你远去吧!

就在我死意已决之时,忽然听到哀乐响起。在原本寂静的深夜里,这声响就如同巨雷将我惊醒。

是谁在楼下放哀乐?我放开方舟的尸体,猛然站起身来。在极度的悲痛之后,愤恨排山倒海般涌来。是谁夺去了爱人的生命?我应该先找到凶手替方舟报仇呀!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首再看一眼无知无觉的方舟,然后悄悄地离开三楼,向二楼走去。哀乐依然沉缓地响着。那个放哀乐的人一定还没有走,我要去看看那究竟是谁。

18、化蝶

下楼的脚步有些踉跄,但速度很快。我急于知道是谁在二楼按响录音机,所以已经顾不得我的脚步弄出了很大的声响。当我推开二楼的房门时,里面竟一片漆黑。哀乐在响着,我还能听到磁带在录音机里转动的声音:“沙沙……沙沙……”

情急中我大叫:“谁在这里?”声音因为紧张有些走调。但没有人回答我,除了节奏沉缓的音乐以及磁带转动的沙沙声。

我在原地站了半分钟,屏息细听,然后确信这间屋子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人了。

我转身下楼,但一楼没有人,院子里也没有人。而院门是敞开着的,刚才一定是有人来过的,因为我记得进来时将门掩上了。

我跑出院子,冬夜空旷寂冷的巷子还在沉睡中。四周一团漆黑,只有三楼的灯光还在亮着。灯光里有我的方舟,永远睡过去的方舟。那屋顶升起一轮圆月,光晕笼罩着小楼,那是天堂的灯火。

我返回二楼,打开灯,一切跟我离开前无恙,除了开着的录音机。方舟仍然在相片中注视着我,那眼神是有生命的,让我觉得他仍然活着,他就在我的周围,在我的心中。

我关掉了录音机。我不喜欢这音乐。生离死别原本就是悲痛欲绝的,为什么还要听这样悲痛的音乐?走向天堂的人也不会喜欢的吧。最起码,我的方舟他不会喜欢。他酷爱音乐,此刻他若在天有灵,若他的灵魂就在我身边,想陪着我听的,一定是那支《梁祝》。那蜕蛹成蝶的是我的一颗心,萦绕着遗像中方舟的面容。而那羽翅上沿染着我的泪水,翅膀振动起来是沉重的,将泪水洒落成雨,纷纷而落。

而《梁祝》的曲子正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起初我以为是幻觉,过度悲伤而引起的幻觉。但渐渐的我感觉到那琴声是真正存在的。而拉琴之人,不会是别人,只会是方舟!那天在酒吧邂逅,他演奏的正是这支曲子。再没有一支琴乐,比这支更悦耳更动人。

闻曲思人,我不禁又潸然泪下。我轻声低唤他的名字,双唇在颤抖。我听到了他的回应。他说:“容儿,别哭,我最爱的人。”

不哭?我要如何止住这来自心泉的泪水?倘若今后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漫漫长夜,还会有多少夜风被泪水沾湿?

“容儿!”方舟的声音更真切起来。“别哭,我永远都爱着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琴曲已经奏完。所以在静谧的夜里,这句话格外清晰。不是幻觉,真的不是幻觉!

“方舟!”我惊喜地叫着,“你在那里?”我环顾四周,没有人。而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呢?我想到三楼方舟冰冷的尸体,打了个冷战。

是他活过来了?还是——鬼?!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但瞬间的恐惧之后是狂喜。来不及多想,我转身准备再上三楼。

“容儿!”身后又是一声呼唤。声音真切,但有些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阻碍着声源一样。我猛然站住,回过头来,没有人。但是,方舟,是你在呼唤我吗?你在哪里?

“容儿别怕,请你别怕,我在这里。”这一次,我凝神聆听,终于察觉方舟的声音来自何处。

那声音是从灵堂方向传来的。而灵堂上有什么?绝不是录音机发出的声音。我将目光落在了遗像下面那只黑色的盒子上,然后,感觉整个胸腔在燃烧膨胀,血液涌向头部。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零乱的长发,用力撕扯,那痛楚让我明白这一切并不是幻觉。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盯着盒子,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但之后,是更深的困惑。

周围静了很久。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我向前走了两步,将双手按在那只盒子上,目光却凝视着相片中的方舟。那双眼睛是有生命的,看我的目光深情似海。

“舟,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的声音此刻出奇地平静,平静得自己都不能相信。

过了几秒钟,我听到了回音。那是方舟的声音。他说:“容儿,你带我走吧,离开这里。”

声音是从盒子里传来的。我的双手盖在上面,感觉到了声波的震颤。我没有说话,只将盒子紧紧地捧在怀里,像捧着一我的整个生命。

我在夜色里走着。不再有饥渴,不再有寒冷,不再有黑暗,只有我和我的方舟。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平静而均匀,如同我的心跳。

我走到家的时候已经晨曦微透。我知道太阳就要升起来了。阳光将充斥到每一个角落,包括我的心房。

那一觉我睡得很沉。睡梦中,方舟一直在抱着我,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一如从前。我在梦中已经知道那是梦,所以我很小心地靠在他的怀里,害怕自己将自己惊醒。梦里的感觉是真实的,真实的体温,真实的心跳,真实的声音。但若醒来,我知道,一切都如海市蜃楼,将在瞬间消失。

梦与梦之外的距离,是梦醒,阳光照进眼睛的瞬息。梦之外与梦的距离,是梦醒,泪水滑落在枕上的瞬息。我听见有人在呼唤我,那声音却不是方舟。怎么会不是方舟呢?我的眼皮很重,想睁开眼看,却不能。

“颜容!颜容!”有人边喊边推我。我觉得四肢柔弱无力,全身的筋骨像是已经断掉。有人将我扶起来,他的手臂非常有力,一手托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听见一声低呼,然后我的眼睛终于睁开,朦胧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木森!”我喃喃地叫他。木森怎么会在这里?

“可怜的丫头,别说话,你在生病呢。我打你的手机找不到你,就来你家找你。门也敲不开,我只好从窗户爬进来。”

木森将一只枕头塞在我的身后,将我的身体靠在上面。而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的身体一激灵,吓了木森一跳。他忙问:“颜容你怎么了?”我猛然掀开被子,然后,松了口气。那只盒子好端端地搁在床上呢。昨晚我是楼着它入睡的。这只曾经让我心悸的盒子,如今却让我倍感亲切。

而木森看到盒子,面色却是突变。他不安地问:“这盒子怎么在这里?颜容,你知道这盒子里面是什么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里面是方舟。”

木森听了诧异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怪物。半天他才说:“你是发烧发迷糊了吧。说疯话呢。”

我苦笑了一下。我清楚地记得昨夜发生的一切。虽然那一切古怪离奇,恍若隔世。

我忽然想到什么,问木森:“林兰呢?我刚刚离开就又回去找你们,可是你们都不见了。”说到这里,我的心不禁又痛起来。我才知道,刚才我看似平静的状态只不过是回光返照,此刻我整个人又跌入深不可测的漩涡中。方舟,他到底是死是活,是人是鬼?他真的在这只盒子里面吗?这怎么可能?

木森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他安慰我说:“颜容,别急,你要先吃点东西,再把药吃了。然后,我告诉你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19、灵魂?

听了木森的话,我一下子跳下床,扯住他的胳膊大叫:“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我用力过猛,抓疼了他,木森微微挣扎了一下。但我抓得更紧了,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木头,便抓住了全部的希望,怎么可能放手?

“颜容,颜容,你不要这样,冷静一点,听我说!”木森抓住我的肩用力摇了摇,本想让我冷静下来,却不想我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这一摇,顿时感到天旋地转,险些栽倒。木森连忙扶住了我,将我扶在沙发上。

“等我一下,颜容,坐着别动。”木森说完转身离开卧室。我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将那只盒子捧到怀里,又摇摇晃晃跌回沙发。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泛着黑色光泽的盒子,心底千呼万唤,将那个名字喊得身心俱裂,却感应不到任何回应。房间里寂静无声,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

几分钟后,木森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出现在我面前。我接过来,捧在手里,牛奶的热气迷蒙住我的双眼,眼底有一种温热的液体溢出,一滴滴落在杯子里。然后,我慢慢将牛奶喝下去,那香浓温滑的液体在我的身体里缓缓流淌,让我惭惭平静下来。

我放下杯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去看木森。多少日子以来,我都热切地渴望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而此刻,在瞬间的冲动之后,我反而冷静下来。是我不相信真相就在眼前,还是事实上,我在渴望的同时,也在害怕知道真相?我试图从木森的眼睛里探寻谜底,探寻谜底是凶是吉,但他的目光是如此复杂,难以捉摸。

木森看到我怀里的盒子微微蹙起了眉。他说:“颜容,无论如何,何时何地,你记住,你都不能再打开这只盒子!”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下意识将盒子抱得更紧了。我想起方舟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这只盒子是不能打开的!

而我,何止打开过一次?第一次是我独自在木森的店里,打开,是把我吓破胆的双头蛇。而第二次更是匪夷所思,开始是两只活着的蛇头,再看却是两朵美丽绝伦的栀子花,而后花竟然在瞬间枯萎……

那之后我没有再打开过盒子,而那盒子却不断在我眼前出现。在雪人里,在林兰那里,在小楼的灵堂,如今,在我的怀里。

“因为这只盒子关系到你的幸福,你的未来。”木森说得很认真很恳切,让我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可是,我的幸福,我的未来,都寄托在方舟那里呀,我现在只关心方舟的安危。昨夜,我虽然见到方舟的身体已经失去了鲜活的生命,但他在这只盒子里说话,又给了我希望。让我感觉,方舟仍然活着,仍然在我身边。

“木森,你告诉我,这只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听到方舟在里面跟我说话?”

我看到方舟极度意外的表情,他嘴巴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我继续说:“我被鸽子带到了一座三层小楼,在那里我看到了方舟的……尸体。可是,我确信,他在这只盒子里跟我说话,所以,我才会将盒子带回来。”

木森看着我,显然不信相我的话。他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颜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事情显然又有了变化,和芊芊料想得不一样!”

芊芊?听木森提到她,我才想到了林兰,不禁有些愧疚——此刻我只挂念着方舟,竟忽略了林兰。

“林兰,她怎么样了?她在哪里?”我立刻问。

我看到木森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说:“她很好。不过,我们可能要离开了。”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我一惊。方舟已经离开了我,而现在,我最好的两个朋友竟然也要离开我,我如何继续一个人的生活?想到这里我眼眶一热,心却一片冰凉。

“你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吗?芊芊和方舟,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木森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正要追问下去的时候,却听到木森的手机响起。铃声打破了我们的思绪。

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有人打电话!

木森接通电话,只听了几句就面色大变:“怎么会这样!芊芊,你别急,我马上到。”他挂了电话,想了想说:“颜容,你跟我一起去,这个时候,你要和我们在一起。”

我问:“她出了什么事?”从木森刚才的脸色看,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

木森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们走不了了。”

“为什么?”我追问,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走,要到哪里。但现在走不了的原因,我似乎更迫切知道。

“因为……因为芊芊她……有了身孕。”木森又是一声叹息。

这让我感到意外的同时,也感到不解。林兰有喜是好事呀,为什么木森知道自己要做爸爸了,反而愁容满面呢?

木森拍了拍我的肩:“颜容,跟我一起走。还有,带上这只盒子。见到林兰,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的决定。林兰现在在我家。事情急迫,要快!”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因为激动,我的声音有些尖利:“木森,你还没告诉我,方舟他……究意怎么样了?!”

木森看着我,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急了:“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快说呀!”

木森的面色凝重:“我也不知道。我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但据你所说,可能……凶多吉少。”

我的身体一晃,眼前发黑。但我挺住了。我想了想,对木森说:“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到,你们等我。”

木森不放心地看着我。我勉强笑了笑说:“你看,我必须洗把脸,换件衣服才能出门。所以你先走吧,她等着你呢。”

木森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你要快,我们等你。”

木森走后,我立即将盒子放在茶几上,然后,手放在盒盖上,准备将盒子打开。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迫切想这样做。不管原因,不计后果。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方舟离开了我,所以,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情了吧?

我刚要掀开盒盖,突然听到了方舟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他说:“容儿,不要打开!”

我的手一哆嗦,然后激动得大叫:“方舟!你真的在里面吗?你为什么不让我打开?为什么不让我见到你?”

方舟的声音:“容儿别打开,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几乎将脸贴在盒子上了。因为激动,我的唇在颤抖。“舟,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到这里我吸了一口冷气,“我亲眼见到了你的尸体,难道我现在面对的,是你的灵魂?”

我感到极度怪异。灵魂,这个我熟知却又陌生的字眼。人真的会有灵魂吗?如果说在此之前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现在我会相信灵魂是存在的。否则,让我如何来解释现在的情形?

想到这里,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如果这盒子里果真是方舟的灵魂,那么如果我打开,他的灵魂会不会消失?

我的冷汗出来了。好险!幸亏没有打开。而方舟警告我不要打开,是不是正是这个原因呢?

而这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方舟此刻就在我面前。虽然不再有肌肤,毛发,不再有坚实的臂膀和温暖的怀抱,不再有亲切的眼神与心醉的亲吻……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可以真切地感知他,陪伴他。

我的面颊紧紧地贴着冰冷的盒子,泪如雨下。我哭着呼唤方舟的名字。我说:“告诉我,怎么会这样?永远也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

方舟的声音,我可以感到那声音里揉着千百的柔情,千百的心伤:“容儿,原谅我,我让你受苦了。”

我刚要再说什么,听到门铃响起。是木森吗?他没有走,在等我吗?我犹豫了一下,去开门,门外站的却不是木森。

是瑶瑶!她站在我面前,抬起小脸笑眯眯地看着我。

20、爱之永恒

看到瑶瑶,我心里陡然一惊。这小姑娘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来做什么?

瑶瑶笑眯眯望着我,花朵般的小脸,却浮过一层诡异。但这诡异如蜻蜓点水之波,瞬间已荡然无存。

我定了定神,刚想说什么,瑶瑶已从我身边一闪而过,几步蹦到了沙发上。我注意到瑶瑶的目光在那只盒子上停留了片刻。我无法说清楚那目光有什么内容,但我已强烈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我站在瑶瑶面前,一声不响地盯着她。瑶瑶则眨着一双水灵灵的黑眼睛:“颜阿姨,你不欢迎我吗?”

我本来是个极爱孩子的人,特别是像瑶瑶这样漂亮的小女孩,我抱她亲她还来不及。可是现在,我觉得我面前站的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而是一个充满邪恶的人。我无法说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事实上,瑶瑶并没有什么邪恶的举动,但我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就算她不是邪恶的,她也是我不折不扣的敌人。

我想我的态度一定极不自然,但瑶瑶似乎并不在意。我却终于忍不住问她:“瑶瑶,你有什么事?阿姨还有事出门呢。”

瑶瑶看了看我,用她那天真无邪的眼神,但我总觉得那眼神是刻意做出来的。然后我听到瑶瑶说:“颜阿姨,也没有什么事情,我只是想拿走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失控地叫了一声。然后我看到瑶瑶笑了,是那种胜利的笑容。她用手一指:“就是这只盒子,颜阿姨,我找了很久了,是木叔叔说它在你这里呢。”

我无法形容我那一瞬间的惊骇。如果说瑶瑶告诉我她要的东西是这只盒子,还在我意料之中的话,那么,她说是木森告诉她盒子在我这里,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木森竟然出卖了我!

我忽然有一种受伤的感觉——原来一直深信的朋友居然背叛了我。而我,还差一点跟他走!

我还没有想完这些,已经失声惊叫起来。因为我看到,瑶瑶的手已经向那盒子伸去。情急之下我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那只盒子已经到了瑶瑶手里!

“瑶瑶,还给我!”我急了,一边喊一边伸手去夺。瑶瑶却像料到了似的,小身子一转,泥鳅般从我身边滑过。

我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孩子都争不过呢?表面上看,瑶瑶不过是个孩子呀!我无暇多想,因为瑶瑶这时已经向门口跑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几步追上她,用力一推,瑶瑶重心不稳,身子朝前跌去。而那只盒子从她手里脱落,飞出去,然后摔在地上。

我眼睁睁看着盒子掉在地上,又弹起。而那盒盖,在落地瞬间已经弹开。我连惊呼的意识都没了,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定格在原地。

因为我看到盒子里面竟然是空的!

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猜想到这盒子里可能出现的一切事物,甚至想过最可怕的可能——方舟现在的样子就是那条双头蛇。而此刻我什么也没看到。那方舟呢?他在哪里?莫非那真的是方舟的灵魂,是看不见的?

“方舟,你在哪里呀?”我终于哭出声来。而我的话音还没落,便觉得眼睛被一片突如其来的光芒罩住了。那光芒缤纷夺目,灿烂耀眼,却是一片混浊,是无数个亮点与射线组成的,毫无头绪。

而更加意外的发现是,瑶瑶竟然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竟然在这时不见了!虽然只是一个孩子,但她是活生生的人呀。一股寒意顿时从心底冒上来,整个地攫住了我。

也许,她跟本不是人!想到这一点,寒意更强了,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吸引我视线的则是那片不断变幻的光芒。而那光芒逐渐黯淡下来,光晕散开时,那里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极端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刚开始还是漆黑模糊一团,几秒钟后竟然清晰起来。不,那不是影子,那是活生生的人,那是我朝思暮想的心爱的人!

“方舟!”我大叫一声就扑了过去。多少个企盼的夜晚,多少个梦醒的黎明,多少个心跳的黄昏,如果能像此刻一样,向他飞奔而去,那爱的委屈已不必澄清,只要他将我抱紧。

就在血液凝固的瞬息,就在呼吸哽住的瞬息,那所有的感觉竟都成空。像一只飞向花丛的蝴蝶,本想投入花的怀抱,那花却被风吹雨打,散落开去,只余下残留的暗香……

我跌在地板上,身体与地面撞击时,竟然感觉不到疼痛。或者,是那疼痛让我清醒,所以那疼痛本身倒消失无踪?

此刻有歌声恍然飘入耳际:“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竟然是那支《梁祝》!

我在地板上坐起来,转过身去。我看到方舟就站在我的面前,离我只有一米的距离。他一双深情似海的眼睛正凝望着我,双手捧在胸前,仿佛捧着他一颗跳动着的心。是他在唱歌,唱这首《梁祝》!我的血液在瞬间又沸腾起来。我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刚想朝他扑过去,动作却突然止住。

我回想到刚才,我也是这样向他扑去,可是却扑了个空。

我的心瞬间一落千丈。原来在我面前的方舟真的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可是这影子为何这般真切?还能唱歌给我?我呆呆地望着方舟。我们的目光对视,万语千言在瞬间吐露,却是尽在不言中。

“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方舟的歌声还在我耳边回响,极有穿透力的男中音穿透我的身体,亦穿透了我的灵魂。我忽然明白了,身体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的灵魂如此的相爱!如果我将方舟此刻的“影子”称作灵魂的话。

一首歌唱到尾声,方舟已经泣不成声。而我早已哭成了泪人。我看到方舟向我走来,一步,两步,终于到了我的眼前。

他伸出手拭我的泪,却触摸不到我的肌肤,或者说,是我接触不到他的肌肤。他用手抚我的长发,那手指从我的发丝中穿过,却是无声无息。

他拥抱我,我却只感到微风掠过。他来吻我,我却只感到浮云荡过。再没有那种肌肤相触的感觉了,此刻,只有视觉与听觉,却无触觉。

是梦吗?或者是我的幻觉?但为何又如此真切?终于我听到方舟在对我说话。他说:“容儿,当爱不能继续的时候,其实,爱已成为永恒……”

说完这句话,他的影子便开始模糊了。我惊恐地看着方舟逐渐模糊的影子,用尽力气大喊:“方舟――”

当我的这声呼唤余音散尽的时候,方舟的影子已经化为乌有。在最后一刻,我不顾一切地大喊:“方舟!我永远爱你!永远!”

可是却无人回答我了。空无一人的房间,我雕塑般站在那里,觉得整个身体都在疼痛,在一点一点碎地掉,就像方舟的影子那样消失掉?

消失掉?如果真能消失掉,连同那刻骨的爱与相思,我愿意。因为方舟说了:当爱不能再继续的时候,其实,爱已成为永恒!

可是,我伸出疼得麻木的手指,握成拳头,那真切的触觉还在,我并没有消失。所以,只要我的生命在,我的爱与相思也在,无时无刻,无穷无尽。

我就那样无助地站在那里,忍受着强烈的疼痛,直到我听到一个声音由小到大,渐渐真切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个声音就在我背后,我猛然转过身去。

21、天机

我听到声音,猛然回过头来。

双头蛇!竟然是那条双头蛇!它就伏在透明的玻璃茶几上,通体漆黑,暗色花纹,两只蛇头在颈上像树枝一样岔开,嘴里吐着腥红的信子,身体在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扑向我。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忘记了逃离,忘记了反抗,就这么与蛇僵持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像汹涌的浪潮涌入我的脑海,然后又退去,没有半点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那蛇的双头忽然分离开来,蛇身在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两只蛇头,像两只黑色的蛤蟆贴在茶几上——那情形更加诡异!

不容我多想,那两只蛇头竟然又开始变化,瞬间绽放成两朵雪白的栀子花。花开得正艳,花香入鼻,沁入我几乎凝固的血液。而在我还未适应花香之际,一对花竟然飞向空中。两朵花盘旋着在空中飞舞,花瓣漫洒,当真是飞花如雪,美若幻境。

而就在飞花之中,一个小女孩与一只白鸟出现,那小女孩正是瑶瑶,那只鸟儿正是小白鸽。

然后花瓣云消雾散,瑶瑶就站在我面前,肩膀上落着白鸽,她们目光一致地望向傻在那里的我。

瑶瑶笑了。笑声如叮咚的山泉感染了我,让我从痴傻中清醒。瑶瑶笑完对我说:“颜阿姨,跟我来!”

瑶瑶走出门,但没有下楼,而是往楼上走去。我迟疑地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楼顶天台。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是那种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天空碧蓝如洗,云淡风轻。我站在天台上,面前是瑶瑶与鸽子。

此刻的瑶瑶却是一脸严肃。没有任何开场白,她开始讲述。

“爱情是什么?爱情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病毒,轻则让人感冒发烧,重则致命!而地球人并不视爱情如病毒,相反,将她视为极端美好的珍宝。他们崇尚真爱,许多人受其所累,追求毕生。其实,没有爱情又怎样?如果没有爱情,地球其实会变得和平。那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事情不会发生,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不会发生。人们平静相处,生活安定和谐。”

这样的话从瑶瑶的嘴里说出,让我觉得十分古怪,但我却听得认真,并且觉得并不是没有道理。瑶瑶的目光望向远方,自顾自继续说着。

“其实,在某些地方,远离地球的地方,是没有爱情这种病毒的。那里的人们在发现爱情是病毒之后,便将其彻底灭绝。然后,他们的生活果真平静下来,没有人再为情所困,为情所伤。他们就这样过了许多许多年。直到有一天,某个人偶然发现了祖先留下来的没有被销毁的爱情故事。整个世界轰动了!他们才明白了如果没有爱情,生命其实毫无意义,日子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于是他们决定找回爱情,找回应该属于他们的幸福!

“于是,他们决定派两个人来到地球,因为地球是爱情最为火爆的地方之一。那两个使者便是与地球人接触,从而感染上爱情病毒。”

我一下子明白了好多。我失声惊叫:“那两个人就是方舟与林兰,而我和木森,就是你们的试验品!”

瑶瑶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继续说道:“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们……其实是我们,并没有想到要伤害你们。我们选择了你们,也希望你们能够天长地久。当然,你们的天长地久便只是人生的几十年罢了。因此我们可以等,其实你们的几十年,在我们那里,也就是几天罢了!”

我打断了瑶瑶的话:“可是,既然说天长地久,为什么事实上我们却天各一方!我的方舟,他离开了我,他消失了!”因为激动,泪水喷涌而出。我以为泪水已经流尽,而事实上,泪水怎么可能流尽。只要活着,只要不觉得快乐。

瑶瑶笑了笑,那笑容非常古怪:“那要怪你自己,怪你打开那只盒子。”

这句话像箭一般直射入我的心扉。我吃力地问:“为什么……是因为打开盒子?”

“因为盒子里是双头蛇,也是另一个我,另一个她。”瑶瑶伸手指了一下肩上的白鸽,白鸽应合着“咕咕”叫了两声。

我如入云雾:“什么另一个你,另一个她?”

瑶瑶笑了:“其实,我与她是可以用两种状态出现的。一种是双头蛇,另一种是栀子花。之所以要成双成对,是因为方舟和林兰本身就是两个人,需要两份力量。双头蛇与栀子花各有分工。花放出的能量是让你们此生在一起不分离的,而蛇放出的能量则是在你们的生命结束之后带他们回去,传播爱情病毒的。花要一直开着,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们要变成像栀子花一样纯洁的白鸽和小女孩来更新营养。蛇呢,则要关到盒子里去,需要的那一天才会打开。却不料你打开了盒子,惊动了蛇,也使栀子花不断地凋谢,所以你们才会分分合合。”

我仿佛不相信瑶瑶的话,不住地摇头。但我怎能不相信呢?这应该就是真相,应该就是事实啊。是我,亲手结束了我们的爱情!

瑶瑶继续说:“其实,在你第一次打开之前,我已经提醒你走掉。你记得那个声音吗?可是你听到了声音居然没被吓走,从而犯了大错。所以在你们刚刚相遇就面临着分离,舞会上木森看到林兰变成两只头,其实就是蛇的力量,要木森离开林兰。但没想到木森竟然那么痴情……”

我悔痛无比,心里像堵了千斤巨石,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木然地听着瑶瑶继续说着。

“其实刚开始,林兰与方舟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在来地球的时候,我们给他们做好了地球人的外表、思维与知识,所以他们与地球人无异。但是蛇渐渐唤醒了他们的记忆,并让他们知道,你们面临的只有分离。所以方舟决定找到双头蛇,请他让自己留下来,但是没有成功。蛇将他与身体分离,并将他关在盒子里,然后引你去,想让你以为他已死,断了念头。可是方舟居然不听蛇的告诫,呼唤你,让你将盒子带了回来。但我们最后原谅他了,只怪他中爱情病毒太深了!而你,竟然也是个痴女子,对所有的危险置之不理,对他一往情深。”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大声问瑶瑶:“方舟现在在哪里?他没有死对吗?他一定没有死!”

瑶瑶看看我,点了点头。然后,我身边突然多出了三个人来。是方舟,另两个是相拥而立的木森与林兰!

22、情长路更长

我在瞬间激动得快要窒息。我还没来得及呼唤方舟,就已被他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怀抱温暖一如往昔。这一抱,寒冬瞬间远去,春天翩然而来。我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心爱的人,泪水一颗一颗落在他的颈上,滚烫。

可是,这相拥只停留瞬间便不再了,怀中竟又空空如也,但,还留着他的体温,留着他的余味。并不是幻觉,我刚才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深情的相拥。

我抬起头,发现方舟竟然在远离我的天空上。他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双臂张开,似乎还要拥我入怀。我看到,他饱含忧伤的眼睛正有泪淌出,那泪水落入凡间,是最苦涩的雨水。

我猛然间意识到,我们仍然不能在一起了。从最初,我们之间就隔着一条河。我们站在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而在方舟的身边,有绝世的女子正如云飘飞,那正是木森心爱的林兰。那一对相恋相拥的人,此刻竟也成了天上人间。我听到木森令人心碎的响彻云端的呼唤:“芊芊——”

而后,瑶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本来我们已经决定,让你们此生在一起的,却不料林兰已经有了身孕。君主大怒,不允许我们的人与你们有后代,一定要将他们召回,我也是没有办法!”

“可是,”这个时候我的思维却是很清晰,“如果我没有打开盒子,如果他们俩与我们俩可以在地球上生活几十年,不是还是可能有后代吗?”

瑶瑶说:“对,会有后代,但是你们的后代会在你和木森的生命结束后,与方舟和林兰一同回到我们的星球。”

“那么,”我不甘心地说,“可以不可以等林兰把孩子生出来之后再走?这样木森至少可以看到他的孩子。”

瑶瑶摇头:“等不及了,虽然十月分娩对我们来说时间不算长,可是双头蛇的能量已经启动了,如果再有耽搁,他们一个都回不去。”

“如果是这样,”我的语调是哀求的,对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岁的小女孩的哀求,“能不能让他们都留下?”

瑶瑶的目光十分地怪异:“看来我真的跟你们无法沟通。这样说吧,双头蛇的能量一旦耗尽,他们不但回不去,而且也会在地球上消失,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死亡。”

这句话让我无言了片刻,可是固执的我仍然不罢休:“那么,这次你们的行动失败了,你们是不是还会再进行下一次行动?可以不可以还是他们两个人过来?”

瑶瑶显然是耐着性子回答我的:“行动的结果只是让他们提前回去了,但是病毒已经被传染上了,所以还算是成功了。就算可以按你的说法可以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回来一次,你们也早已经生老病死了。”

“其实,”瑶瑶的眼里突然出现了残忍:“你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你们的此生现在就将结束,因为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是林兰告诉木森的,所以不怪我们!”

我有些发晕:“此生现在就将结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场爱情,真的要让我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原来木森来告诉我真相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了一部分情况,虽然那个时候他还在幻想可以与林兰一起走。所以,林兰那个时候也不知道结局会是这样的。

“不过,因为林兰在大火中救了一个地球人,所以一命换一命,木森可以不必死。但是你!”我感觉瑶瑶的目光中已经不仅仅是残忍,而有了血腥。我的心一紧。

这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只有一个人活着,我情愿用我的生命换她的!”

是木森!我忽然感到一阵暖流涌入心中,异样无比。我诧异地望着木森,而他却是平静的,平静得像是只有一只苹果,他决定让给我吃一样。而我刚才竟然听信了瑶瑶的谎言,误解他,以为是他出卖的我。

“哈哈哈!”瑶瑶竟然笑起来。我们回过头去看她,只听她说道:“我们的君主在召回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定下了方案——如果你们之间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而放弃生命,那你们都可以活着了!但是,你们关于这段爱情的记忆,会在今天的太阳落山之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听了这些话,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反应。虽然如果可以在记忆和生命之间选择一个,我宁愿选择带着这段爱情的记忆死去,可是似乎这世间仍有着我所留恋的美好。

这美好是什么呢?没有了方舟,这个世界还会有美好吗?

只听瑶瑶忽然说:“其实我们虽然向往爱情,却不知道爱情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可是我记得祖先留下的爱情故事里,男主角是可以为女主角放弃生命的。就是这件事震撼了我们,因为在我们的世界里,除了亲人之外,一个男人是不可能为另一个女人死的。所以——”

瑶摇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少见的温暖:“所以,我想,这就是爱情了。”

我和木森似乎都没有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对望了一眼,用眼神去询问彼此,可是眼神回应彼此的还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瑶瑶已经飞了起来,她的声音与人一起远离:“再见了!你们保重吧!我也不知道我们要了你们的爱情病毒是对还是错!爱情虽然美好,但终究是病毒!”

我看着瑶瑶与鸽子快速飞离,与她们一起飞离的,还有方舟与林兰。我看到他们向我们挥着手,然后消失在湛蓝的天幕里,而天空在眼前渐渐模糊,成为一片空白……

日落之前,我和木森肩并肩一起坐在我家的窗前,看阳光一点一点变暗。

在阳光一点一点变暗的同时,方舟的脸在我的脑海里也越来越模糊。与此同时,像是吃了止痛药,我的心痛也在一点一点缓解。

当最后一道光线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有一群鸟儿鸣叫着从窗前掠过,飞向天边的一片云朵。虽然我很快就看不到那片云朵了,但我知道任云再怎么游走,也离不开蓝天的怀抱。

尾声

三个月之后。

那天是我的生日,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木森的电话,说已经到了公司的接待室,等我下班一起过生日。

这家伙会送什么礼物呢?凭着我们认识多年的经验,我想一定是花,所以悬念就是哪种花了。比如去年他送了香水百合,前年送了郁金香,大前年送了紫丁香……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天色尽管已经到了傍晚,但是和煦的南风里满是阳光留下来的味道。走到接待室门口的时候,我看见木森手里捧着一大束洁白的栀子花。

我微笑着接过来,但见朵朵花儿洁白若雪,娇柔的花瓣层层绽开,花蕊是一点嫩黄,把香气一缕一缕送进我的鼻孔里。

“喜欢吗?”木森问我。

“喜欢啊。”我说完却收敛住了笑容,看着栀子花发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场景仿佛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不止是一束栀子花,而是大片大片的栀子花,像花的海洋。只是我记不得是在哪里看到过,也许是在梦里?

“怎么啦?在想什么?过生日的时候可不能让我看到你不开心。平时忧郁也就算了,今天……”木森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叫我:“颜容,咱们公司有个叫林兰的人吗?”

回过头,我看见问话的人是接待室的方华,她的旁边站着一个清秀的女孩,手里捧着一束花。

我不禁有点惊愕,因为那个女孩手里捧着的花竟然也是栀子花,十一朵,跟我手里的一模一样。

方华见我发怔,向我解释道:“她是花店的,说花是送给一个叫林兰的人的,可是我不记得咱们公司有个林兰,留下来的电话也打不通。”

林兰?我想了想摇摇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送花的女孩也看到了我手中的栀子花,于是笑着对我说:“我没有找到收花的人,却遇见了同样喜欢栀子花的人。这样吧,这束花也送给你了。”

我连忙说:“这样不太好吧,你为什么不给送花的人联系呢?问清楚花到底是送给谁的。”

女孩说:“这件事说来也奇怪,花是一位先生半年前就预定好的,也交了钱的,只是没有留下姓名和电话。”女孩说着,看了一眼木森:“那位先生长得很帅的,有点像这位先生。所以你们跟这束花很有缘,就收下吧。我是店主,可以做主的。”

我道了谢,抱着两束一模一样的栀子花,并肩和木森走在去西餐馆的路上。两束花的芳香更浓郁了,我一边闻着花香一边若有所思,忽然对木森说:“木森,我想起来了!”

木森好像也在想心事,心不在焉地问:“想起什么了?”

我说:“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栀子花的别名就是林兰。”

木森说:“我也想起来了。”

我以为他指的也是有关栀子花和林兰的事,没想到他接下来说的是:“我想起来那个故事结尾的问题了。故事里面,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是很好的朋友,但不是恋人。可是有一天,这个男孩却因为一件事用自己的生命和这个女孩交换。问题是,这个男孩与女孩之间的感情是爱情吗?”

我迷茫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问:“这个问题从何而来呢?”

木森先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然后说:“颜容,这个问题这段时间一直在我的梦里出现,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帮我解梦吧。”

我想了想,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我觉得一定是爱情,这个男孩一定是爱这个女孩的。”

木森用力地点点头。

过马路的时候,我还沉浸在栀子花的香气里,突然听到刺耳的刹车声。以此同时,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开去。

恢复知觉的时候,栀子花还在我的床前美丽地绽放着。与此同时,还有木森的一张笑脸。

——汽车向我撞过来的时候,木森放弃了自己逃生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开了。还好,汽车司机及时地刹住了车,我们两个人都安然无恙。

连那两束栀子花也安然无恙。木森把她们一枝一枝地捡起来,插在我床头的花瓶里,等我醒来。

我和木森结婚那一天,婚礼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栀子花。这些栀子花引来了一只小白鸽,在花海上空盘旋着,很久没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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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迈尔斯本是贝拉亚帝国安全部最优秀的特工,却在一次行动中误伤人质,为了掩盖这一事实迈尔斯捏造报告而被上司革职。就在迈尔斯迷茫之际,自己的上司——帝国安全部长伊林竟然患上了严重的健忘症。经过诊断,伊林的大脑被放进了一种原核生物——专门吃神经芯片中蛋白质的小虫子。在得到皇帝的特批后,迈尔斯以帝国审计官的身份展开调查。正当案件取得一定进展时,迈尔斯的好友盖伦尼却被指控为凶手,事情顿时陷入僵局……盖伦尼真的就是凶手吗?原核生物又是怎样进入伊林大脑的?随着迷雾散去,一场关系帝国安危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
  • 宠溺无度:甜宠掌上宝

    宠溺无度:甜宠掌上宝

    初次见面,她就把怼天怼地的小霸王摔倒在地,让他足足记恨她大半辈子。第二见面,他想尽办法整他,却又被摔惨,让他记了一辈子,再也忘不掉。苏迷曾问:打不过女朋友怎么办?众网友答:宠!宠废她!让她再也无力动手。就这样,苏迷宠了傅黎辞一辈子。苏迷又问:女朋友想要环游世界怎么办?众网友答:陪!陪她一起疯,一起闹。就这样,苏迷成了摄影师,陪她浪迹天涯。从冰岛极光到非洲草原,傅黎辞主页上永远挂着一句话“我爬过最高的山,踏过最远的领土,潜过最深的海,喝过最烈的酒,却看不见最美的景。因为,最美的风景是你啊,苏迷。”
  • 斩鬼录

    斩鬼录

    一个神秘的同租女子,一件件深埋于泥土中的往事,那些善恶难辨的真假故事,全都在告诉我,鬼,远远比不上莫测的人心--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暗家少主

    暗家少主

    一个平凡的宅男,穿越到异世界成为绝世天骄,一剑碎星辰,一拳震古今,本应无敌天下独孤求败,却走上了万劫不复之路……我要,要这天地陨落,这天道万劫不复,把所有伤害过她的事物泯灭。一切都在轮回……
  • 银杏庄的故事

    银杏庄的故事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胶东农村相继实行了大包干生产责任制。生产责任制的实行,使广大农民看到了新的希望,他们渴望摆脱“干一天三、四毛,青黄不接吃不饱,没钱抠鸡腚,有病咬牙熬”的窘迫困境。生产责任制的实行,农民的肚子饱了,可口袋里依然是瘪的。
  • 流离的萤火爱情

    流离的萤火爱情

    抬头看到的就是他那双孤傲的眼睛,散发着无数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那张脸简直无懈可击,与哥哥相比似乎更胜一筹,但是他满脸的高傲和不屑,瞬间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个冰山男依旧惜字如金,没有表情,我开始有些怀疑,老哥是不是认错人啦?呼呼,不理他们啦,走咯“答应我一个要求!”说得这么爽快?是早有预谋吗?可是不应该,总不至于他是策划者吧“要求?行,但是你不可以说…”委屈啊,莫名其妙地要答应冰山男一个要求。“不管如何,你都要信我!”那是你对我的乞求吗?一次次的错过,一次次的误会,他们之间是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可爱善良的韩雪柔能够等到幸福钟声响起吗?面对昔日的男友、今时的未婚夫,她该如何抉择?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嘻嘻,我会再接再厉的~~~推荐——http://m.pgsk.com/a/450433/《邪魅总裁:女人,乖乖躺着!》推荐新作温馨治愈系列:听说,爱情回来过。http://m.pgsk.com/a/702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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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头看到的就是他那双孤傲的眼睛,散发着无数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那张脸简直无懈可击,与哥哥相比似乎更胜一筹,但是他满脸的高傲和不屑,瞬间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个冰山男依旧惜字如金,没有表情,我开始有些怀疑,老哥是不是认错人啦?呼呼,不理他们啦,走咯“答应我一个要求!”说得这么爽快?是早有预谋吗?可是不应该,总不至于他是策划者吧“要求?行,但是你不可以说…”委屈啊,莫名其妙地要答应冰山男一个要求。“不管如何,你都要信我!”那是你对我的乞求吗?一次次的错过,一次次的误会,他们之间是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可爱善良的韩雪柔能够等到幸福钟声响起吗?面对昔日的男友、今时的未婚夫,她该如何抉择?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嘻嘻,我会再接再厉的~~~推荐——http://m.pgsk.com/a/450433/《邪魅总裁:女人,乖乖躺着!》推荐新作温馨治愈系列:听说,爱情回来过。http://m.pgsk.com/a/702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