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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知几鉴

巢居知风,穴居知雨。问何以知,物莫能语。知几其神,静者领取。辑知几

荆州马(《渚宫故事》)

晋时司马休之为荆州,宋公遣使图之。休之未觉,常所乘马忽连鸣不食,注目视鞍。休之试鞴之,即不动。鞴讫,还坐,马又惊跳。遂骑马,骤出门,顾使已至矣,去而获免。

诗曰:红尘飞骑向荆州,刺史堂前马注眸。去去跨鞍追使到,一鞭风助四蹄秋。

慕容廆马(《广古今五行志》)

慕容廆,有赭白马,常自乘之。石虎围急,将鞴马逃去,马见鞍辄啼啮,乃止。俄而邺使至,石虎国有难,虎旋归。

李斯义曰:祸福将至,皆有几焉,人不知而物知之,亦造物者示之端倪也。尝见有人积恶已稔,一切凶兆,毫无见闻,彼方扬扬得意,谓高枕可以无虞。一旦祸临,身亡家破,岂非天夺其鉴耶!

诗曰:城下蜂屯遍邺师,刀光丛里着鞭驰。不劳谍告乌栖幕,望气苍黄马预知。

陆粮长马(《圣师录》)

天顺中,嘉定姚生,性险异,尝构怨于母弟陆某。陆充粮长,乘马自本都夜归。姚候至中途无人,操刃伏桥下。马觉之,至桥踯躅不进。陆加鞭楚,马始进,而已杀桥下矣。是夜,月色黯淡,寂无知者。马逸归,对陆妻惊嘶不已,若有诉状。妻知夫必死非命,持灯尾马后,至旷野,夫果死焉。哭谓马曰:“吾夫尸得矣,然正犯不得,何以雪冤?”马即前行,首撞姚门,见姚啮之蹴之。遂闻之官,姚弃市。

鹤子曰:其度桥不行也,何其智。其见仇立啮也,何其勇。

诗曰:蹄却不前君竟行,挥刀桥畔月初更。蹴仇筋断啮仇肉,喜跃哀嘶风怒生。

牛前知(《慈航人天度》)

明江山朱恺,字寿仁,性淳力学。其家不食牛犬三世矣。少失怙,体羸善病,啜牛汤即瘥。因贫,课徒邻村,端节得束脩八金,归途避雨古庙。见壁黏二纸,一杀牛果报,一食牛果报,读之辞旨惨切,惭汗弥襟。怃然曰:“我今二十九岁,尚未游泮,未必非食牛之故也。况违祖父之戒,不孝。食有功之畜,不仁。恣口腹之欲,不义。睹兹果报而不痛戒,不智。犯此四罪,祸且至矣,尚何功名福泽之有?”即叩祷神前,誓不食牛。雨霁将行,适村屠尤光宇入庙。朱问:“何来?”云:“近买一瘦牛,虑亏本,特来求签。”问:“牛何在?”云:“在庙外。”朱出视之,牛双膝跪地,泪下如雨。朱恻然心动,问其值,言七金,如数付之。尤嫌色低,复索三钱,朱益之。既成,朱书“神明放生”四字于版,悬牛项,遂解鼻绳,纵牛去。是岁,朱遂游泮,赘于乡中王贤家,王固望族也。一日,樽酒间,与翁谈放牛事。苍头报:“门外有牛,项悬版,麾之不去。”朱出,认是己所放生者,令引住后圃空房。先是,乡有积贼,浑号“人猕猴”者,素稔王家。因窥女妆丰,夜傍牛住空房,穴墙而进,径至朱房,囊卷衣饰,将出。牛突入,闯倒奁案,声甚厉。朱惊醒,大呼有贼,尽室亦惊呼。贼惧,趋牛腹下过,牛怒,举蹄绊囊,呼声又急,贼弃囊而遁。翁视囊物无恙,甚德牛,仍绳鼻,住牛空房,由是翁家永戒不食牛。已而雨夕,贼复至,破后圃扉,见牛若怒状,因前被牛败,不敢入。随牵牛出,抛所悬版,售屠,获四金。适朱代翁收债,经屠门,瞥见所放牛,叩其由,屠以实告。牛向朱跪泣如前,朱如数又买之,另悬一版,书“雷电放生”,复解绳,纵牛去。越数载,馆古田富室钟宽家。近村有盗,鸠众劫掠,钟甚恐。朱代画策,俾缮高垣,以备不虞。忽小僮报曰:“何来一牛,项悬版,久立馆外。”朱瞿然曰:“是吾放生牛也,素灵警,渠来,盗将至矣。”遂与钟缕述翁家御贼事,促严防之。待三日二鼓,盗果至,持刀放火。钟梯望之,火光中睹一牛,怒吼冲击,四蹄如飞,觝辄披靡。比家人麇集,而群盗窜。当是时,牛惫甚,仰天踯躅而死。牛旁横二尸,烛之,尤光宇、人猕猴也。缚送县,捕缉余党,盗悉平。钟德牛,瘗之,碣表“义牛墓”,由是钟家永戒不食牛。未几,岁值大比,朱赴秋闱,卷落归安令某房,阅朱卷不惬意,置之。梦牛跪地,且哭且求。觉而覆阅,文殊不佳,曰:“是必有阴德。”强荐之,竟中。揭晓,谒房师,师问:“何阴德?”朱曰:“无之。”再问,朱述近年放牛事。师叹异,因告前梦。及联捷南宫,房师亦有异兆。选授商邱令,有政声,严禁屠牛,备示义牛颠末,婉劝部民,民多化之。后擢显秩,乞归养母。母享年九十一,朱年九十六。子二,俱登仕版,至今子姓蕃衍焉。

鹤子曰:悯牛买放,竟出于舌耕寒士之手,较多金者功加一等矣。独不解盗贼未至时,牛何以预知之?且何以既放之牛,而知朱生住足之所哉?岂鬼神使之欤?抑义牛之灵光炯炯也。

诗曰:残碑几度藓花秋,传说朱家旧放牛。热血黄泉埋不得,尚腾灵气暮山头。

郑韶犬(《集异记》)

隋炀帝时,左散骑常侍郑韶,出授闽中太守,怜爱一犬。从者数十人,内有薛元周者,韶未达之日,已事之,及迁太守,略无恩恤。元周忿恨,屡思阴害,未得其间。时在闽,朝廷有使到,韶排马往迎之。其犬衔拽衣襟,不令出宅。馆吏驰告云:“天使入郭矣。”韶将出,为犬拽衣不放,韶怒,令缚之柱。韶出,犬啮断绳而走如前,拽衣不令去。韶抚犬曰:“汝知吾有不测之事乎?”犬乃嗥,飞跃元周队内,咬杀元周。韶遣搜元周身,衣下隐藏短剑,拂之,锋芒逼人。

诗曰:小人难养圣言深,覆雨翻云怨积心。谁料肘旁随刺客,马前杀气昼沉沉。

刘都督犬(《摭异记》)

刘巨麟,开元末,为广府都督,养一犬,有力而驯。巨麟尝夜迎使,犬忽遮护,不欲令出。巨麟悟曰:“犬不使我行耶?”徘徊良久。役至,白:“使近。”巨麟叱曰:“我行部从如云,讵有非意之事?”使家人关犬而出。上马之际,犬又随之,忽咋断一从者喉,立毙。巨麟惊愕,搜死者怀中,得利匕首。初,巨麟尝鞭箠此仆,故修其怨,私欲报复,而犬逆知之,是以免难。

诗曰:星轺火急驻双旌,遮护门前阻莫行。匕首怀中犹未现,贼颅已堕寂无声。

秦氏犬(《阐义》)

秦邦,永乐时人,家丰,子幼。将贸于京,卜之不利,妻谏弗听,遂解缆。家有白犬,衔衣裙,若阻行者。邦不悟,挈之偕行。舟次张家湾,有寇王甲、王乙者,执刀登舟,遂被刺死。犬乃从后舱跃出,啮乙手几陨,持刀逐犬,犬赴水遁。二贼悉卷其资,埋邦尸水浒而去。犬潜尾二贼抵家,而还守邦尸。昼则乞食,夜伏其侧,殆数月,人咸异之,莫测也。巡河御史吕希望,驻节道旁,犬号呼而向,若有诉者然。吕异之曰:“此得毋有冤耶?”吏从犬守处视之,则犬以足爬土,掘地而见尸焉。吕曰:“必故主被害耳。”因问犬曰:“能知害者处乎?”犬摇尾,欣然引吏卒,行里许,至一户,二贼方与众聚饮,犬先入啮甲衣裙,次啮乙履。吏因缚至御史前,拷掠未服。俄一人啼而至,曰:“尸,吾主也。予与俱被刺,以落水,幸不死,乃有今日哉!”二贼遂伏法,而追还其资。仆乃扶舁主柩归,犬亦随之,仍昼夜伏柩旁,时时悲号,见者无不堕泪。及厝柩,犬复随柩至墓所。葬甫毕,犬猝触树而死,人为埋主冢旁。

诗曰:飞盖巡河御史来,沉冤一旦雪泉台。白杨已拱魂犹恋,落叶秋风片片哀。

潞安犬(《聊斋志异》)

潞安某,父陷狱将死,搜括囊蓄,得百金,将诣郡关说。跨骡出,则所养黑犬从之。呵逐使退,既走,则又从之,鞭逐不返,从行数十里。某下骑,趋路侧私焉,既乃以石投犬,犬始走去。某既行,则犬歘然复来,啮骡尾。某怒鞭之,犬吠不已,忽跃在前,愤龁骡首,似欲阻某去路。某以为不祥,益怒,回骑驰逐之。视犬已远,乃返辔,疾驰,抵郡已暮。及扪腰橐金,亡其半,涔涔汗下,魂魄都失。辗转终夜,顿念犬吠有因。候关出城,细审来途。又自计南北冲衢,行人如蚁,遗金讵有存理?逡巡至下骑所,见犬毙草间,毛汗湿如洗,提耳启视,则封金俨然。感其义,买棺葬之,人以为“义犬冢”云。

诗曰:何独前知力效忠,行行日暮怅途穷。郎君不谅牵衣意,死抱遗金蔓草中。

分水犬(《圣师录》)

淳熙中,王日就,字成德,分水县人。少负侠气,夜猎,从骑四出。有畜犬呜呜衔衣,捶之不却,且逐且前。怪之,亟随以归。明日,复视其处,虎迹纵横。叹曰:“犬,畜也,犹知爱主。吾奉父母遗体,不自爱可乎?”遂散徒读书。

诗曰:退步常怀蹈虎忧,孰教侠气一时收。带来慧业转头快,几个人间周孝侯。

灵猫覆酒(《见闻录》)

山右富人所畜之猫,形异而灵且义。其睛金,其爪碧,其顶朱,其尾黑,其毛白如雪,富人畜之,珍甚。里有贵人子,见而爱之,以骏马易,不与。以爱妾换,不与。以千金购,不与。陷之盗,破其家,亦不与。因携猫逃至广陵,依于巨商家。商亦爱其猫,百计求之,不得,以鸩酒毒之。其猫与人不离左右,鸩酒甫斟,猫即倾之。再斟再倾,如是者三。富人觉,挈猫宵遁,遇一故人,匿于舟后。渡黄河,失足溺水。猫见主人堕河,叫呼跳踯,捞救不及,猫亦投水与波俱汩。是夕,故人梦见富人云:“我与猫不死,俱在天妃宫中。”天妃,水神也。故人明日谒天妃宫,见富人尸与猫,俱在神庑下,买棺瘗之,埋其猫于侧。

原跋曰:呜呼!虫鱼禽兽,或报恩于生前,或殉死于身后。如毛宝之白龟,思邈之青蛇,袁家儿之大狞犬,楚重瞳之乌骓马,指不胜屈。若猫之三覆鸩酒,灵何如也。呼救不得,殉之以死,义何如也。又岂畜类中所多见者耶!然其人以爱猫故,被祸破家,流离异域,复遭鸩毒,非猫知几,先有以倾覆之,其不死于毒者几稀矣。及主人失足河流,叫跳求援,得相从于洪波之中,以报主人珍爱之恩。以视夫为人臣妾,患至而不能捍,临难而不能决者,其可愧也夫!其可愧也夫!

鹤子曰:“玩人丧德,玩物丧志”,《旅獒》二语,包孕古今来国家天下,无限公案。偏之为害,酿毒无穷,如石季伦之嬖绿珠而夷族,郑子华之好鹬冠以杀身,可慨也!

诗曰:识疏捍主憾如何,烈烈灵风黯黯波。无数神鸦迎水府,天留正气壮黄河。

燕培城(《北凉录》)

鲁有群燕数万,衔土培城,鲁侯乃大城曲阜。方讫,而齐师至,不克而还。

诗曰:一丸信可塞函关,万燕衔泥倦不还。却敌何须烦展喜,回看雉堞彩云间。

鹳留笺(《渊池说林》)

周宏正,字思方,幼时于林下见一鹳,为弹所伤,取归养之,俟其愈纵去。后数日,夜读书,闻有物击其扉,启视之,乃向所纵鹳也。背负金串卸于地,串中结纸条,上书云:“始于博士,终于大夫。”后果然。

诗曰:微禽风义与云高,一串黄金亦足豪。寸楮分明未来事,不知何自录天曹。

蛤知不第(《感应篇注》)

镇江邵彪,久未第。梦至一所,见大釜煮蛤蜊,皆作人声,呼彪姓名,曰:“汝之不第,以此故也。”彪遂念“南无阿弥陀佛”,蛤蜊皆变黄雀飞去。彪醒痛戒,广劝世人,后乃及第,官至安抚。

华梧栖曰:见人杀生,有钱买放,无钱念佛,是亦救生一法也。

鹤子曰:“莫管他事,且食蛤蜊”,至今传为美谈。然细味釜蛤“不第”一语,憔悴青衫,岂特邵生一人已哉?雀入大水为蛤,是飞而潜矣。此则蛤化为雀,是潜而飞矣。阴阳变化,不可思议,类如此。但不知釜蛤何以能言,且能知人祸福也。

诗曰:幻中复幻幻中真,戒杀分明示鬼神。会得蛤蜊言外意,升沉何必问严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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