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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养浩斋记】

淞之南陆氏,代为衣冠望族,有佳公子彦章者,生而有气节,读《孟子》书至养气之论,深有概于心,辄自命其斋曰“养浩”,介其友郁彦学来见余璜溪次舍,求一言为志。

予奇其人而为之言曰:“战国之士以气雄者多矣,而未有言浩然者,独孟子言之。其气即天地之气也,善养之,则吾之气也至大至刚,可塞乎天地。其视北宫孟舍之役于气者,仅匹夫之雄耳。孟子之言是气也皆以为夸。千有余年,子苏子者始信之,其曰‘是气也’卒然遇之,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盖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可以参天地而关盛衰者。吁!此圣人之能事也。阅三百余年,人又疑其言之夸,而彦章氏首信。彦章之不敢暴是气,而又得其气养也,故能处富贵而不淫,居患难而不摄。则彦章氏之用是气,又岂北宫孟舍之雄匹夫者可以同日论哉?养之充也,无一日之馁,虽圣人之能事不为难。”

彦章闻预言而喜曰:“大吾养浩者,先生之言也,请书诸室为记,且有以告人之疑吾夸者云。”

【书声斋记】

余客淞,游亭林寻所谓野王读书台者,已夷为隧陇、化为草棘。去台之西北十里近为璜溪,溪有义门夏士文氏,岁聘文行之儒为子弟师,《六籍》子史下及百氏之书,凡数千卷,皆架插下顿为庑西之斋,童冠雁次蚤夜讽诵,声彻行路,因名其斋曰“书声”,而求志于予。

余闻鲁恭王入孔子宫,闻金石声而宫不坏;汉高皇过鲁,闻弦歌不废,而邑不残,书之声感人也如此。孔子之武城,莞尔弦歌,亦为子游喜。夏氏书声,闻于承平之日未为奇也,而闻于兵戈格斗之顷,非一家之曲阜欤!吾为吾道在东之废庆已。虽然,士之读书也,内以治身、外以治人,沉潜其中之所得,以究观道德之微、性命之懿,以极夫礼乐教化之著胥。於!书乎出也,岂直务声而已哉。不然,诵习之日积,极咏之弗知,则其书之有声,声于出口入耳者,虽工于洛生之咏,吾无取乎尔矣。士文尚以余告勉诸弟子师,师以余言勉诸弟子云。至正庚子秋八月初吉记。

【著存精舍记】

璜溪吕孝子曰恒、曰恂,葬其考君来德公于溧水之原。治冢域如法:冢前甽丈石坛,及隧道树以椿桂栝柏,又并冢为精舍,以奉春秋祭祀。祀必亲眂牲器,不以属人;俯仰斋栗,如亲见其先之享者。虽岁月去远,为之悲慕不已。名其舍曰“著存”,参政周公琦为篆诸扁,以记请于余。

世宜墓祭非古,然孔子冢孔里,鲁子孙世祠其冢不废,则墓祭有其所祖矣。自庙制废,而上冢之礼重。乎!汉人史传书以为孝子之荣。近代卿大夫官拟王者,而祖祢神明之舍则漫不加意,至有即宦上以为家,遂弃坟墓千里外,过家上冢者亦罕矣。淫昏之思,则祀之如其先,不以为怪。乌乎!俗之坏而士大夫之不振若是。幸有神位主于冢舍,时节不失其所祀,援古祭义,致爱致悫,以存着其所不忘,如吕氏兄弟者,盖寡矣。又惧其易世而著存者替籍恒产,以垂其规于远久,俾勿坏,岂非世教民彝之在犹有所系哉!是宜著存之,可书。而吕氏兄弟之事,可为录也。

予方提学传司,礼之废者,将与士大夫讲行之。吕氏兄弟尝从予学者也,尚以预言力返庙制,使四方观礼者于吕氏乎取法,而士大夫之复礼者自吕氏始,岂非予之所望乎?至正庚子正月八日记。

【西云楼记】

云间李氏,以西云铭其读书楼,求志于予。予曰:“尔家骑鲸公,梦长庚而生。长庚,西方白虎七宿也,故名白、字太白。太白以星言,今不以星而云言,何也?则亦有说,在《易》之《小畜》曰‘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彖曰‘密云不雨,尚往也,自我西郊,施未行也’。云之积不厚,不足以泽物。小畜为卦,以风行天上,一阴亢五阳。所畜既寡,施何自而行耶?西郊之云,施虽未及于物,尚往而不可止也,故上九曰‘既雨既处,尚德载’。物德积而施行,如上九之积厚而雨降,事业盖未易量也。抑余于天人之事,有感于西云者。西云,儒而通天文学者也。今太白食昴,西方事也。天狼独步东南,白虎伏而不动,九旂掩旗,七将敛手,县弧服矢,不敢东向而射者,十年于兹矣。妖氛夺奎壁,荧惑守井鬼,太阴宿室毕之墟,太阳食己未之月,亦西方事也,下民所不忍仰视,西云计何出?”抚髀叹曰:“愿以先王之学,上从六龙以飞,庶有以霈洗天之澍于东南也。先生姑俟之。”

至正庚子立春日戊戌记。

【野亭记(有诗)】

云间沈铉氏世家为郊关之外,其聚为溪之上,皆圹垠之野。于先庐东介,披蓁秽莳花竹,筑亭四楹,中置文竹榻、白木几,笔床、荼灶、棋枰、书庋杂聚其次,时与一二同志友觞咏其中。颜其亭曰“野”,集贤赵公雍为作篆书之,又介吾友陈柏谒余七者寮求记。

予谓野非直郊外名也,圣人尝以比仲由而又欲从先进之野。盖野而畔教,圣人所嫌;野而胜华,圣人所取。铉之野,何居?”铉曰:“某之野,郊外之名耳,乌知圣人之去取哉!虽然圣人论野为质,铉将论野于趣乎。趣乎,非乐处于圹垠者能知乎。唐丞相裴公尝堂于午桥而名野矣,是厌政于朝,思野于野,岂真知野之趣哉!知野之趣,莫孟真曜氏、魏仲先氏若也。铉不敏,将尚友于孟魏氏云。”予韪其言,又重柏之请,录诸亭为记。系之诗曰:

孟郊得野趣,野有真曜庐。

魏先得野趣,野有野堂居。

云间沈东氏,草衣傲野夫。

东屯田可种,西壤水可渔。

门无索租吏,家有种树书。

野亭开草树,野具集朋徒。

试问朝市宅,传舍不须臾。

朝恩来铁券,暮死已属镂。

始知野亭野,愿堂如不如。

【野政堂记】

淞张中氏海道,相门参政公之三叶孙,学优而不仕,自号一村,又颜其所居堂曰“野政”。予过淞中,有请曰:“唐陈弘嗣尝叹汉王丹之化行农野,举圣人之言曰,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弘嗣隐居武山,岁辟良田,时乘平肩舆,访田更饷田畯。白露时降,新谷既登,则崇礼教,亲九族,欢乡党,乡党有媮衣苟食佩刀剑、从事乎椎埋胠箧者,皆耻而弗为。弘嗣氏之化,盖亦不小于丹矣。予切慕之,故于耕舍扁野政,幸先生有以言之。”

予闻中父仲甫公能以孝友理家,而中有克以野政相之。君子之谈政者,岂必被三公服坐政事堂,发号施令,然后为政乎?政之出于野者,覆优于彼之失者失官。失官而失士,失士而失民,遂至于失身其于无葬地也。而中之优者,无间于昆弟之言,无遗于宗族乡党之誉,委贶于后之嗣,而益光于前闻人。絜诸执政之失者,其相越岂不万万乎!陈子昂推弘嗣于庞德公、郑子真之流,为作者五人之列。若中者,吾又将问之于五人者,非当欤?”中谢曰:“吾志弘嗣,敢望庞、郑?请书诸舍以警云。”

至正二十年二月初吉记。

【尚志斋记(有辞)】

《孟子》曰“志者,气之帅也”,气之猖狂暴悖,人不得而制者,唯志足以制之。其鴗畐衰退、不能自立者,亦唯志足以率之。故又曰士尚志,士而不尚志,其不为猖狂暴悖、载而迁鴗顀衰退靡而没者,几希矣。训诂者曰尚如尚服尚卑之尚,盖尊而主之之词也。然人之志有不一也,论者以志道德,贤人之志,上也;志功名,壮士之志,次也;志贵富,鄙夫之志,其下也。然则志贵于尚,而志不可以卑之而下也。夫多岐百出而南车壹,志之趋也。万物俱流,而金石独止,志之定也。志失其趋,何以尚为?不失其趋,然而弗底于定,又何以尚为?

吾北门之外,有青年而好学者曰施用和,生长市陎,不与其习俱,而独从儒先生游,博习文艺,修省履行,且以尚志名其读书之斋。予尝领客邸斋所,市声在门、市言在肆,而用和秉志弗迁,修习于其斋者自如也,非其志之不失其趋、而底于其定者哉?吾知用和之克尚志不卑而下也信矣!弟未知贤人、壮士之所决何如耳。

用和曰:“功名时来则应之,人无予我无取也。道德者,圣人之能事,吾所为志之始而终为者也。”吾为之交手在额曰:“懋我用和,推是志以往,然而不入于圣贤之域,则吾不知也!”用和出纸求识斋,遂书为记。复系之辞曰:

气易我移,匪志曷持?

道虽我志,匪志曷之?

既持其移,卒造其至。

尚其有大于斯者乎!

【朱氏德厚庵记】

华亭县朱泾西,其里曰大兴,有林麓魁然秀,北带乎九山,前襟泰川,茸泖之流环连璧合,郁葱之气不沈不越,而物有钟美,朱明仲之祖茔实在焉。自大父诚、父显忠,祖妣沈氏、妣丘氏、庶母氏氏皆合葬其所。明仲既奉大事于其先,复立冢舍若干楹,捐田若干亩,命庐冢者掌之,以供岁祀事。祠曰“昭明”,昭其物也。斋曰“肃敬”,敬其事也。又取圣人终远之训,总命其冢曰“德厚”,尚书公泰不花氏既为篆而颜之,而又介予韩生奕来谒记。

予为之喟然曰:“淞国也,无高陵燥壤为民之终(《管子》:陵为之终),往往入终其亲,不诸水火则寄请浮屠氏之室,虽衣冠仕族或有不免,岂复以先德为念,而戒惧于其终与于远耶!间有权力家知治丙舍,以为薄俗之惇,大抵文有余而敬不足。至旟其珠玉华其藏,不惟亡益于教(句),诲人以奸,贻神以戮,吾不知其为厚也。仲明儒者也,知圣之教,而奉以罔坠。终易忽也,必慎以存焉;远易绝也,必追以属焉。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吾心,以之怵惕、以之焄蒿凄怆者,皆天也。吾心之天不没于是,则吾亲亦不没于是。朱氏之慎也追也天于己,而持以为训也天于人。朱氏之德,吾知其可以惇俗之薄矣。抑闻朱氏之先,理家以义方为首,故每焚香祷天,不愿子孙富,愿读书而贤。仲明又喜聚书,不远千里聘硕师教二子,虽尽倾橐金弗以计,其心可以对其先矣。今老矣,而修德弗倦,德益厚,而福泽益润,朱氏子孙其有名世者作矣。矧其教之力乎立身扬名,以图其孝之大者,以报德厚,是在朱氏子孙。吾未老尚及见之,以征予言之不诬也。”己丑春三月记。

【碧云轩记】

四明俞南浦氏,侨居霅上,有才气而不仕,读书弹于一轩,若无心于世者。而闻天下之魁人杰士,则不远道里,愿纳交焉。其所居轩,自号曰“碧云”,尝得待制清碧松公所隶古书一纸,而又谒予为之志。

夫云天地润气也,神龙挟之以飞,不崇朝可以雨天下。然其惨舒消息不恒,肖像而变幻者不一,如轮、如骑、如旒、如盖、如流水积石、如赤乌白鹄、苍龙玉虹之状万万,不可究极。自其忽而逝,倏而还,翩然而飏,凝然而止,则人且目之曰闲云。突焉如峰,赤焉如火,费雷霆之躯第,空林树之傒望,则目之曰旱云。至其引而自高于风尘之表、海岛之间,非烟非云,作为光怪以动荡人目,则又曰卿云。彩云三素五色之称,而碧云者则五色之一耳。嘻!天下苍生飆飆焉望之作霖,以苏枯注涸也,其于碧云也何有乎?何无不知世有长往志,登高跳远,俯仰今昔,或有凝伫所思于交际契阔之间者,必于碧云以见之。南浦氏不仕,而有高世之志,而又喜交天下之魁人杰士,其悠然之意不在是乎?抑予闻南浦有道术二十八宿在胸窟者,时出而化为麒麟、凤凰、蛟龙、犭貅、狐狸、乌雉之物,游戏碧云光怪中,为人谈天下之吉凶悔吝,闻之者推为神人,则知南浦之碧云非块然天外物也。今之士,有食人之食而怠若事,惟便利其私图,自冒诛坚穴固,而不知天罗及焉。又有奋草莱,自粥大言,亡治状,冒儋圭组以充醢具者,其纷起未已。南浦民见之,其亦俾二十八禽飞,而语之于碧云万仞之下,其可也。”南浦笑而援琴于轩曰:“吾目且送吾云矣,焉知许事!”

【松月寮记】

去秀之西门外州里所,其聚为濮市,濮公子仲温氏之世居焉。居有前后邸第义庄塾,以教养里之才子弟。仲温自幼从师学明经,既通《尚书》,后学《易》,又从余学《春秋》,两充乡试,连不售,適又丁时变,遂去,道士冠裳寻山泽间,欲挈妻子为鹿门之举。事未遂,则辟寮一所,植松数章,高秀苍古,若深山木客之出在市廛,仲温与之俯仰啸咏若友焉。天清气明,月在松顶,仲温弹独弦琴松下,琴余读道书,作游仙吟,不知身世在黄尘世,在白玉宫阙也,遂以松月道人自号。云间盛懋氏既为图之,而又寄自作《松月诗》一解于余,征文以为记。

予为论:积阴之气清而久者,在天为月。丽月之清于物之秀者,在木为松。桃之得于月也清而妖,柳之得于月也清而荡,梧之得于月也清而凄,梅与竹之得于月也清而舑。惟清而秀,秀而已野者,松之得月以此。然得松月之得,而见诸名人者,自唐常建后,未闻其人焉。建之诗曰“松际露彻月,清光应为君”。嘻!此建之得于松月者,未易与俗人道也。去之五百年,而仲温氏复得见之得,而其诗有曰“丈人夜开关,凉月在松顶”,此其得于松月之得者,奚减建也哉?向使仲温氏早时壅官,或至五年、十年,即不壅,不过汝趋隶,惟以奉所氏。志不直达,而性先有损,其及人境两泰、哦松哦月,而有得哉?嘻!仲温氏之彼此失得,其有能辨者已。

书诸寮为记。至正十三年七月七日,七者寮诸叟记。

【有竹人家记】

安阳韩君谔,筑室于所居之浴鹅沱上,左右皆植竹,自颜其室曰“有竹人家”,一时名士大夫咸择行辈交其人,至或载酒肴以抵其所。吴兴赵雍为作小篆之书,又为作《人家有竹》之图。余既赋诗图之上,复遣书再四,以记请。

宋苏公轼曰“不可居无竹,无竹令人俗”,至拄杖敲门,寻有竹人家。吾不知有竹之家,皆能真有其竹,而免于俗者不也?嘻!公之得在竹耳,固不计人家之俗不俗、之能有不能有也。今韩君之家,自命曰有竹,吾知其能有竹矣。一妄庸夫曰有竹居,而竹不为其有也。吾试诘其所有,则谩言曰:“吾击竹而歌,不啻击珊瑚也。披竹而笑,不啻披琅囗也。簟筠而卧,不啻茵虎豹。煮萌而食,不翅庖羔豕也。”嘻!有竹如是,未人而能有也。吾观韩君虚中抱道,有竹其心;贞标绝俗,有竹其性;善建不拔,有竹其本;离立不轧,有竹其朋。德音协凤凰,或思沾霜,霜又有其应律之声格,瑞之灵也。韩君之有竹若此,其亦异乎人之有者乎!不然,韩君之家与妄庸人者同曰有竹,而竹不为其有也。虽渭川千亩之富,徒以等燕秦之栗林、齐鲁之麻枲而已耳。竹何有于家,而家又何有于竹哉!然则韩君之有竹,不徒在其家也谂矣。

书诸室为记。至正十三年九月十二日。

【春远轩记】

余曩居会稽,于清明之春登秦望蓬莱诸峰,望数千里广轮,际海而止,一鳞介一条繇,与都人士女、靓装丽服生长太平山川间,孰有荒陬远鄙之闲,因怃然叹春之远。后计偕上京师,得归游览,度居庸,陟龙虎台下,视齐鲁晋宋荆秦吴越之虚,民物熙然,如在春台者,了无畔岸,余复叹春之尤远,殆与皇元声教同一远也。自淮汝兵兴,南北旌旗相望于千里、百里斥候之次,给繻而行,即抵墙壁思昔之周四方、跻八表、穷目视,足力弗既者不可得已。虽然,不远者,提封之迹也,一气为春者,岂不远哉。知春一气之远,则心之有春者,未尝不与之远也。

云间钟和伯温筑室于山之东麓,颜曰春远,请记于余。其亦有感于今日之春,而不计其地之远近者欤!不然,杜少陵尝言春远矣,何独于柴荆见之欤!是为记。

至正庚子五月朔旦,东维叟书。叟者,李忠介公榜赐第二甲进士,今奉训大夫、江西等处儒学提举杨维桢也。

【春水船记】

沧水主人壮年桴于海,晚家居,结楼沧水之上,蓬然若舟,海水时抵阶下,放目楼上,一白万顷,人眂其蓬然者一苇耳,因命曰“春水船”。主人垂钓于枕,濯足于床,波与天上下,渚凫汀雁之相因依,不知船在水耶、陆也?酒酣仰卧其上,家童数十善为越人拥楫之歌,主人又自歌《小海》,为举足扣舷以节之,水光天影飞动几席,籁声与潮汐作,殷殷在足底。沧洲仙有驾凌风舸以激水如箭者,彼徒以舸为舸,而未知吾居之以不舸为舸也。以为舸,则未尝去家。以为居,则尝有行色也。朝吴编暮越户,心无适而不可,又孰知吾船之缆之而住、负之而走也?昔有太公,尝以渔钓欺天下,而天下施,知之其舍鱼也,欲盖而彰也。嘻!以为非渔,则持竿五十年矣。以为真渔,则未尝得一渔焉。嘻!太公固得于渔不渔之间者。

客诘主“船以为真船,则居陆以为非船,非箬笠之前皆渔樵”推骂之地。

云:“知吾之在楼,非长乘舴艋也。今夫天一大春水,地一大船也,人在船不悟,悟者必在船之外。吾悟船,独不在外也。嘻!此不可与家人道也。春水如天,船在天耶、水邪,而况在楼邪。认吾船在楼,又何异认剑在舟刻耶。”

其扣舷之歌曰:“沧之水兮如天(叶),沧之屋兮如船(叶)。水滔天兮以春,船之载兮薄夫天津。索吾船于津之表兮,吾得与泰初而为邻。”

客和之曰:“若有人兮舟为家(叶),著土不住兮养空不驱。泰和我海兮鸿庞我湖,吾不知贯月槎之徒兮,夫倪舟之徒欤!”

主人为汝南殷德父氏,客为铁笛道人、会稽杨维桢也。至正十年三月三日记。

【松月轩记(有诗)】

积阴之气清而久者,在地为水,在天为月也。木得水而清之象滋焉,得月而清之气丽焉。月一也。木之丽其清者,其材品则有不能不异者也。桃之得于月也清而妖,柳之得于月也清而荡,竹之得于月也清而舑,梅之得于月者清而孤,荼暐海棠之得于月也清而怨。惟清而野、而又秀也,松之得月以此。吴郡西门之外,其聚为吾阊阖之阓,夫差王夏驾之所也。五方大估咸辏焉,为积居之家者比比耳。独吾乡人吴彦昻氏居不离市,而门有散地数十弓,上有青松数十梃,高秀疏朗若深山,客将俦挈侣出饮乎市,而盘礴于此也。天空气清,月在松顶,彦昻或领客座松下,仰见阎抟根株盘,而玉兔臼人世,斧斤不可毚,已而顾影在地、籁籁在空,钧韶鸣而龙鸾舞也,不知身在此玉阙中与!黄尘世记有得于松月者,名于其轩。少蓬李公尝为图之,大蓬泰野公又为篆额之,而又求文于予。

予以素为里囗,不敢重违其情。而彦昻之人品才气,可以仕而不仕者,与夫尊师乐友,化龙断之俗翕然于礼义之趋者,又吾之素与。故为之记,且复哦以诗曰:

文人爱青松,手植西门内。风声度玉笙,林影翻朱鹭。

仙鬼夜读《骚》,木客秋吟句。文人燕坐余,海月生东树。

【水竹亭记】

吾里白湖方义门子弟,咸秀杰名仕版,而于泳道父其尤者也。始泳道未遇贡举时,实以才志自奋于京师,贵人咸品之,连延誉上所,即被内选,出司牢盆民,奏最,典大县细满归,创水竹亭先庐。奉亲之隙,出与宾客接,幅巾野服,命僮抱琴,尊之亭所,相与抱酒说诗文为事,穷亨淹速,一不以属意,一时文章家多为记咏。卷既充,又索叙引于友人杨维桢。

维桢尝闻其论曰“某读《南史》书,称会心不必在远,翳然林木,即有濠濮之趣”,未尝不叹。以为缙绅阀阅、豪族大官捐千金买佳园池、崇美屋,其中育以珍禽奇兽,树以名卉异木,论其一时侈盛,平息侯之甲第,无以喻其雄;河阳梓泽之形胜,无以喻其浥也,然欲求一日之安于是,不能得也。故予一亭费甚约、规甚素,取诸水竹者甚廉,而其适安之乐,自谓过之不倍不翅也。人有志于适安者,不敢如是耶?

余以泳道之言似矣,又将有进于是者何?居夫高上于野,以草木水泉骄,其君而不出者,狷者之为也。既得志,而患失之,退以窃狷者之乐以为乐,又媮者之为耳。媮与狷,皆中行所不与。泳道于道务中行,则狷与媮不足告泳道者。今夫水散也,有雨之德焉;积而厚也,有负戴之功焉。君子观于水也,思夫施于物者。竹有贯岁之节、不易地之性焉,君子观于竹也,思夫贞一于己者。若是,则泳道之登高也,取诸物以赞乎己、以及乎物至矣,又岂徒草木水泉之适云乎!泳道尚竹,余言泽之,以为何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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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个愿望我要成为奥特曼,有光暗迪加,四奥,全赛罗,全基德欧布高斯,至高盖亚,十兄弟,银河维克特利,暗四奥,光暗四奥合体形态,全梦比,终极泰罗,终极基德,原生欧布,镜子骑士火焰战士,至高阿古露,暗十兄弟,至高.洛亚,宇宙.雷杰多,信仰.赛迦,轮回.洛亚。再许个愿望……
  • 再见亦如初

    再见亦如初

    四年后,席濛终于从失败的婚姻中脱身,再度追寻她从前的梦想。四年后,许亦远再度重逢自己暗恋了一整个年少时光的席濛,却正逢她人生的最低谷。他想不明白,自己曾经那么想要放在心尖上宠爱的人啊,怎么在别人眼里,就什么都不是了呢?她不曾知道,就算自己与全世界为敌,也有一个人默默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了半生风雨。--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最后两个僰人

    最后两个僰人

    国军少尉排长何剑锋和共产党游击队肖振虎队长在抗日战争中死里逃生,结下了生死情谊,哪知抗战胜利后阴差阳错,何剑锋成了军统特务科长,肖振虎则是地下党负责人,二人转眼成了生死冤家。尽管肖振虎身怀绝技、智勇双全,带领大刘、鹞子李、老张、王倩、小钢炮和潜伏在军统的“北斗星”以及江南游击纵队情报科汪科长、邓参谋和谍报专家杨晓丽等与特务展开殊死斗争,但何剑锋并非等闲之辈,他是骁勇善战的僰人后裔,不仅有一身超群的功夫,而且睿智过人,身后还有表面上善良,实际上阴险狡诈的唐秃头、冷面美人罂粟花、愚忠狡猾的史中怀以及杀人不眨眼的仇队长等一群帮凶,加上又是在白色恐怖之下,叛徒的出卖、奸细的作祟,两党、两个阵营的较量于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难分伯仲。
  • 鬼帝绝宠:皇叔你行不行

    鬼帝绝宠:皇叔你行不行

    前世她活的憋屈,做了一辈子的小白鼠,重活一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弃之不肖!她是前世至尊,素手墨笔轻轻一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万物皆在手中画。纳尼?负心汉爱上她,要再求娶?当她什么?昨日弃我,他日在回,我亦不肖!花痴废物?经脉尽断武功全无?却不知她一只画笔便虐你成渣……王府下人表示王妃很闹腾,“王爷王妃进宫偷墨宝,打伤了贵妃娘娘…”“王爷王妃看重了,学仁堂的墨宝当场抢了起来,打伤了太子……”“爱妃若想抢随她去,旁边递刀可别打伤了手……”“……”夫妻搭档,她杀人他挖坑,她抢物他递刀,她打太子他后面撑腰……双重性格男主萌萌哒
  • 女相嚣张

    女相嚣张

    为救所爱,她坠落山坳穿越异世。误入情网,她痴心错付十年成殇。她是云柒,是“得黄衣卿相者得天下”的倾城女诸葛。只可惜,即便她十年隐忍、机关算尽,到头来终究只得男人一句“左右王后,不分嫡庶”!怒极反笑,她在大婚之日当着天下人的面,显出真颜、割袍断情,绝然地将负心人送与她人,潇洒离去。却不想,现时名满天下的她早已成为他的盘中餐、砧上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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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苍圣帝

    凌云日,走马乾坤,赏万界花开!——只希望多年过去,初心不改!【试验品01,签约后断更三个月又重新接着写,态度上最认真的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