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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且曰:“妾闭泉壤已三百年,非窦公何以得见天日,妾不可有负窦公。”乃自杀,帝甚伤之。时梁萧铣据江南称帝,胜兵四十万,诸将多恃功恣横,铣患之,乃分兵于各处屯田,以夺诸将权。唐李靖说赵郡王孝恭,以取萧铣十策。孝恭上之,帝发巴蜀兵,以孝恭、李靖统之,自夔州顺流东下。萧铣仓卒征兵,不能遽集,乃悉见兵数千出战。李靖纵兵奋击,大破之,乘胜直抵江陵。入其外郭,又攻破其水城,大获舟橹,李靖使尽散之江中。诸将皆曰:“破敌所获,当借其用,奈何弃以资敌?”

靖曰:“萧铣之地,南出岭表,东拒小洞庭,吾派军深入,若攻城未拔,援兵四集,虽有舟楫,将安用之?今弃舟橹,使塞江而下,援兵见之,必谓江陵已破,未敢轻发,往来战司,动淹旬月,吾取之必矣。”铣援兵见舟舰,果疑不进。铣内外阻绝,乃谓群下曰:“天不祚梁,若必待力屈,则百姓蒙患。”

因下令开门出降。孝恭送铣于长安,斩于都市,南方悉定。萧铣僭位凡五年。

时窦建德虽灭,其诸将在山东者,虽家居,每横暴为民患,唐官吏以法绳之,皆惊惧思乱,会有诏,悉征建德旧将,于是范愿、高雅贤等,谓入长安,必无生理,遂谋作乱。卜之曰:“以刘氏为主,吉。”乃推建德旧部将刘黑闼为主,起兵漳南,设坛以祭建德,告以复仇之义。攻陷冀州,破淮安王神通、李艺及徐世责力等兵,遂拔相州,唐兵多败,半岁之间,尽复建德故地。初,鲁郡贼帅徐圆郎降唐,唐以为兖州总管,至是举兵应黑闼。黑闼北通突厥,兵势大震,自称汉东王,都洛州,凡建德时文武,悉复本位,其设法行政,悉师建德,而攻战勇决过之。帝使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讨黑闼。世民复取相州,进军肥乡,列营于洛水,黑闼数挑战,世民坚壁不应,别遣将绝其粮道。相持六十余日,世民度黑闼粮尽,必来决战,使人堰洛水上流,戒守吏于战时决之。黑闼果帅步骑渡洛水,压唐营而阵。世民自将精骑击之,守吏决堰,水大至,黑闼众遂大溃。

黑闼与范愿等奔突厥,山东悉平。世民班师回长安,黑闼复引突厥寇山东,唐遣齐王元吉与淮阳王道玄击黑闼。道玄将兵三万,与副将史万宝不协,道玄率轻骑先出犯,史万宝拥兵不进,由是败没,时年十九。秦王世民闻而深惜之,曰:“道玄常从吾征伐,见吾深入贼阵,必慕效之,以至于此。”为之流涕。

世民自起兵以来,前后数十战,常身先士卒,轻骑深入,虽屡危殆,而未尝为矢刃所伤。太子中允王圭、洗马魏征说太子建成曰:“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但以年长,位居东宫,今黑闼散亡之余,众不满万,资粮匮乏,殿下宜自击之,以取功名,庶可自安。”太子乃请行,高祖许之,乃与齐王元吉将兵同击黑闼。黑闼食尽,众多亡散,遂遁去。黑闼所署饶州刺史诸葛德威执黑闼以城降,斩于洛州。黑闼临刑叹曰:“我幸在家锄菜,为高雅贤辈所误至此。”刘黑闼僭乱者一年。徐圆朗败走,为野人所杀,其余诸贼,或即灭于隋,或见并于群贼,或灭或降于唐。至武德七年,燕高开道为其下张金树所杀,金树遣使降唐。辅公祐亦灭,除梁,梁师都走附突厥。至太宗贞观二年,将军柴绍等讨之,始灭,而天下复归一统矣。高祖欲杀其民部尚书刘文静,世民为之固请,不许,卒杀之,籍没其家,皆齐王元吉谮之也。

初,元吉生时,窦氏恶其貌,欲不举,侍媪陈善意私乳之。及长,善意数规谏之,元吉拉杀之。性嗜色,好猎,每于夤夜潜出,奸媾民家妇女,最忌秦王世民。及世民得尉迟敬德,元吉大忌之,闻敬德善马矛肖,元吉亦素以马矛肖自负,请与敬德较胜。元吉操矛肖跃马,意在刺之。须臾,敬德三夺其矛肖。帝以秦王功大,前代官不足称之,以世民为天策上将,位在诸王公上。开天策府,置官属。世民以海内寝平,乃开馆于宫西,延四方文学之士,以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褚亮等十八人,分为三番,更日值宿,供给珍膳,恩礼优渥。世民朝谒公事之暇,辄至馆中,与诸学士讨论文籍。或夜分乃寝,使阎立本图像,褚亮为赞,号十八学士。士大夫得预其选者,时人谓之登瀛州。建成、元吉忌之,诸府僚多补外官,杜如晦亦迁陕州长史。世民患之。房玄龄曰:“余人不足惜,至如如晦,乃王佐之才。”世民即奏请为府属。

初,帝之起兵晋阳也,皆秦王世民之谋。帝谓世民曰:“事成当以汝为太子。”及为帝,将佐亦以为请,世民固辞而止。太子建成喜酒色游畋,齐王元吉多过失,皆无宠。秦王功名日盛,帝尝有意以代建成,建成内不自安,乃与元吉协谋,元吉欲先杀世民,复杀建成而代之。乃相与共倾世民,曲意事诸妃嫔,以求媚于上。世民独不事之。由是诸妃嫔争誉建成、元吉,而短世民。时世民、元吉皆居别殿,与上及东宫皆昼夜通行,无复禁限,相遇如家人礼。太子令秦、齐王教,与诏敕并行,有司莫知所从,唯据得之先后为定。世民以淮安王神通有功,给田数十顷。张婕妤求之,手敕赐之。神通以教给在先,不与。婕妤诉于帝,帝怒,以责世民,复谓裴寂曰:“此儿久典兵在外,为书生所教,非复昔日子矣。”秦王每侍宴宫中,思太穆皇后早终,不得见帝有天下,或欷猷流涕,帝不乐。诸妃嫔曰:“陛下春秋高,宜相娱乐,而秦王如此,正是憎嫉妾等。陛下万岁后,妾母子必无孑遗矣。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等子母托之,必能保全。”高祖为之怆然。时帝于窦后所生四子之外,又生十八子,由是无意易太子,待世民日疏。而待建成、元吉日亲矣。世民从上幸元吉第,元吉伏甲欲刺之。建成见尉迟敬德、秦叔宝在外,乃急止之。突厥屡寇关中,上欲迁都避之。世民曰:“戎狄为患,自古有之。陛下圣武龙兴,奈何欲迁都以遗四海羞?臣忝备藩维,愿假数年之期,请系颉利之头,致之阙下。”上曰:“善。”建成与妃嫔共谮世民曰:“突厥虽屡为边患,得赂则退。秦王外托御侮之名,实欲内总兵权,成其篡夺之谋耳。”上大怒,召世民责之,不解。会有司奏突厥入寇甚急,上乃改容劳勉,诏世民、元吉将兵出幽州以御之。上海有寇盗,辄命世民讨之,事平之后,猜嫌益甚。

世民、元吉与颉利突利二可汗遇于幽州,元吉见其兵盛,大惧,不敢出。世民独帅骑驰诣颉利曰:“国家与可汗和亲,何为负约?我秦王也,可汗能斗,请独出与我斗。”又遣骑前告突厥曰:“尔往与我盟,有急相救,今乃引兵相攻,何无香火之情也?”颉利见世民轻出,又闻香火之言,疑突厥与世民有谋,突厥又疑颉利与世民有谋,乃相与请和,与盟而去。

丙戍九年六月丁巳,太白经天,世民既与建成、元吉有隙,建成于夜宴进酒,世民饮之未尽而倒,淮安王掖世民还,咯血数升,急解之,得愈。上临幸视疾,因语世民曰:“尔兄弟终不相下,同在京师,忿阅且深,尔宜往洛阳,分陕以东悉主之,许建天子旌旗。”建成、元吉相与谋曰:“秦王若至洛阳,不可复制,不如留之长安,则一匹夫,取之易矣。”乃令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跃,观其志趣,恐不复来。

帝乃中止。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骁将,欲诱之使为己用,密以金银器一车,赠尉迟敬德。敬德辞不受,以告世民。世民曰: “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元吉乃谮敬德于上,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房玄龄、杜如晦劝世民行周公之事。

建成、元吉亦日夜与后宫谮诉世民于上,上信之。元吉密请杀秦王。上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元吉曰:“但应速杀,何患无辞。”上不应。会突厥入塞,建成荐元吉将兵击之。元吉请秦府骁将秦叔宝、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元同行,简秦府精兵悉隶麾下,徙房玄龄、杜如晦等不得在秦府。东宫官王日至至密告世民曰:“太子语齐王,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使壮士拉杀之,尽杀秦叔宝等,遣人说上授我以国,而立汝为太弟。”于是长孙无忌、高土廉、尉迟敬德等请世民决计。世民命卜之幕僚。张公谨自外来见之,取龟投地曰:“夫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尚复何卜?”

己未,太白复经天,太史傅奕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帝以其状授世民,于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与张婕妤、尹德妃及与诸后官淫乱状,且曰:“臣于兄弟,无私毫负,今欲杀臣,以为世充、建德报仇。”上省之,愕然曰:“明当鞫问,汝宜早参。”庚申,世民将入朝,夜享将士,长孙后亲为行酒,士皆感奋愿死世民遂帅长孙无忌等入,伏兵玄武门。张婕妤窃知之,密告建成。建成、元吉觉变,即跨马东归宫府。

世民从而呼之,元吉惶悚,引弓三射不能彀。世民一箭射杀建成,再中元吉坠马。世民马惊逸入林下,为木枝所挂,坠不能起。元吉遽至,夺弓将扼之,尉迟敬德将七十骑继至,跃马叱之。元吉欲趋武德殿,敬德追射杀之。东宫及齐府兵乃鼓噪欲攻秦府,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宫府兵皆溃。上谓裴寂等曰:“不图今日乃见此事。”萧瑀、陈叔达曰:“建成、元吉嫉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无复事矣。”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遂立世民为皇太子。又诏自今军国重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然后奏闻。杀建成诸子承道、承德、承训、承明、承义等,杀元吉诸子承业、承峦、承奖、承裕、承度等。元吉妻杨氏,美丽无比,素与长孙后善,尝谏止元吉无与世民为仇,至是亲至世民宫中请死。光彩发越,娇啼宛转,百倍撩人。世民忘其为弟妇,竟以克敌仇家视之,遂与私焉。及即位,纳之宫中,甚宠幸之。赦建成、元吉党羽,一无所问。洗马魏征尝劝太子建成早除秦王,至是,世民召见曰:“汝何为离间我兄弟?”对曰:“先太子早从征言,无有今日。”世民素重其才,改容谢之。又召王圭以为谏议大夫。

命纵禁苑鹰犬,罢四方贡献,听百官各陈治道,政令简肃,中外大悦。帝自称太上皇,诏传位于太子,太子世民即皇帝位于显德殿,是为太宗文武帝。大赦天下,放宫女三千人。高祖在位九年,又在太上皇位九年崩,寿七十一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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