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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金鸡

长随某,淡泊寡营,不类长安道人。自言昔年寓保定客店,困苦异常,主人每欲逐之。婉言相求,使居后院空室。月明鉴物,愁思未眠,闻窗外蹴践声。视之,一五彩金鸡,雄健无比,以为店中所畜也,不之怪。既而每夕必出,及晓则隐。遂待其来,拔刀逐之,至墙下而没。掘其下,得黄金一锭重五十两,藏诸衣囊,负装而归。觉左手微痛,乃逐鸡时刀所误伤,至家疮大作,几至陨命。卖金调理,金尽疾僡,始信财有定数,不可妄求也。

狐祟

信都刘生,家多狐祟,器物往往自失去。一夜有巨豕二头,奔突院中。刘家固无是畜,怪而击之以砖,遂倒,其一逸去。细视,非豕,乃苇萎,实之以麦,即仓中物也。再察仓中,先二麦萎。皆狐之幻术也。

蛛怪

汤阴某氏女,晚坐庭中,见一火球从檐落,辗转不见。旋有一美少年,神采俊逸,向女调笑,遂与私合。既久,秘不告人。一夕,少年谓女曰:“与卿交好,不图竟遭天怒。明午暴雨,有大蜘蛛伏窗上者,即我是也。如不忘旧好,急以溺器掷空际,可免此劫。”言毕而去。女告母,母衔恨之,豫将诸器藏于秘所。至午,雷雨大作,果有蜘蛛如盘,从空堕伏窗棂上,痴若木鸡,不敢少动。女急寻秽物,猝不可得。忽震雷直击,物毙于地,天亦顿晴。

黄老

邑乔君书年,字鹭汀,为山左县丞,御贼战殁,灵车归里。至静邑唐官屯镇,有仆梦一青衣人,仿佛官隶。询之,云:“予名黄老,天津郡署役也。奉命迎大人柩。”醒而异之。及至津,谒城隍祠,见山门中站像,酷似梦中所见,询诸道士,果名黄老。盖黄固府隶,生时有德,死而为神者也。

醉茶子曰:有善可称,死且不没。况士大夫生为河岳,殁为日星者哉!人生斯世,宜自勉矣。

泥魃

七里海边有魅曰泥魃,状如婴孩,高二尺许,通体红色。每以湿泥投入,中之辄病。畏金铁,闻声即退,亦水鬼之类也。

又有羊魃,状如小羊,长数寸,夜出水边寻食,不为人害。乃羊骨浸水多年,感天地之精气而成者也。

东光女

东光某甲,与村中女子有私,两情欢悦,订以婚娶。甲父为聘邻村女,亦少好,甲与女绝。一日遇于隘巷,女曰:“得新忘旧,君何太忍!”捽至秘所,怨詈不休。甲婉言再四,女怒稍解,诱与交合。女酸泪盈盈,搦其阳曰:“侬之至宝,他人抿之,殊可恼也。”阴以刀藏枕底,事讫,猝握而奄割之。鸡飞卵落,甲负痛而遁。女获禽,如得拱璧,藏诸荷囊,常佩于身,暇时取出玩视,持其柄而摇之,则两旁耳环自击。初,甲狼狈归家,卧床不起,妻问之,不答。血殷席褥,寻毙。翁讼于官,捉凶未获,常比役。役有至戚某,卖饧村巷,至一家,门前有三四女郎游戏。中一少长者艳无比,众呼为姊,向女索钱买饴。女言其无,众云:“荷囊充物如许,何得云无耶?”乃掣其肘而强搜之。既探出,则强强之鹊,臭味已差池矣。众不识,骇曰:“留此败肉,尚堪食耶?”委之于地。女红晕于颊,急拾而藏之,众乃散去。某窥其状,述诸役,役禀于官。拘去一讯,尽得其实,置之于法。

醉茶子曰:爱其阳而割之,与爱其花而折之者无异。当操刀一试,未必非深于情也。然花折而树固无伤,阳亡则人即寻毙。女子之痴且妒,殊可怜而可恨也。独是谋杀戏杀,罪有轻重,我不知为之宰者,以何法处之。

黑妖

邑刘生,忘其名字。夜自塾归,遇一物如巨猿,鹰目炫金,牙粲白,周身黑毛垂三寸许。见刘奋爪欲攫。刘返奔,物追之。街犬惊吠,物越垣登屋而去。

毛某山左毛某,侨居津门。夜行,见一家门外立二差役。一云:“此其时矣。”一云:“渠乃命妇,姑俟彼整束衣裳。”其一忿云:“如此因循,归当受责矣。我自去勾之。”旋从门内引出一妇人,朱袍霞帔,钮犹未结,匆匆随役俱去。毛问夜拘妇女是何公事?三人不答。追至巷外,则杳。乃回款关问故,老仆云:“太夫人才逝世矣。”毛述所见,哀求寄宿。不得已,白诸主人,使二仆送至其家。半月,毛寻卒。

疫鬼

邑城隍祠每四月赛会,邑人戴假面具彩衣持叉,装作魑魅魍魉,即乡傩之遗意也。壬戌岁,大疫流行,五六月犹甚。有宋姓者,夜起街前遗秽,见灯火自西来,有厉鬼数十,状皆奇丑,持叉而过。宋疑为会也,观其去远而返。归述诸友,友惊曰:“此非奏会之时,乌得有是?”宋亦愕然,陡觉身起寒战,吐泻大作,及晓而亡。

狐妻

邑徐某,娶狐为妻,举止如常人,人不知其为狐也。事能前知。徐性喜赌,每出,妻付一囊,局终偿负,探钱恰符其数。生二子,家亦小康,辞徐欲行。留之不可,赠香一炷,裹以重纸,嘱云:“有急难事焚之,则我立至。”出门遽去。越数年,徐遇一人哭泣觅死,询之,云:“某富家之仆也,主人遣予往质金钏,渡河时失之,惧无以偿,惟有一死。”徐怜之,乃云:“随我来,当知钏之所在。”引至其家,出香焚于炉。忽檐际一物,堕如飞鸟,视之,乃其妻也。问:“何事见召?”徐告以故。妻曰:“我以为有急难也,乃细事耳,可令彼于浮桥舱中求之。但此香一焚,他日即不可复至。是亦数也。”浩叹而去。徐告诸其人,果于舱中得之。又数载,徐病危,巫医无术。取余香焚之,不至,遂亡。

涞水盗

涞水某家少妇新死,殓物丰侈。有盗夜发其冢,出尸以带系脑后如环,己亦纳首带中,与尸对立,以便颠倒衣裳。方扶尸起,尸遽伸一拳,其坚如铁,直贯盗胸。盗惊而毙,以项后有带故,相将俱僵立。晓为人见,报官。已而盗苏,备吐其实,重惩系狱焉。

粥厂鬼

丁丑岁暮,饥民流离,官设数十厂施粥留养。时城北广患疫者众。有役夫周德者,除夜侍病人汤水,见一巨鬼高二三丈,头如栲栳,瞋目四顾,焰闪金辉。惊骇欲倒,旋不见。次日,役夫周廷喜执其事,夜又见之,二人皆大病,几乎毙命。是知大劫大难,必有神鬼监察,故每厂动死千余人,非细事也。

大蛇

邑赵翰林世曾,自山左归,晚休旅店,大雨倾盆。忽屋角一砖堕落,有大蛇粗如筒,自砖缺处下,蟠据几上,几察察作响。赵急奔至堂中,呼从人,皆莫之应。雷电绕窗,訇訇不绝。既而雨止,蛇亦不见。视几案倾侧欲折矣。究不知其为龙为蛇也。

小黄人

邑梅某,客开州。馆中孤坐,见砖隙中出一物,长寸许,如人,黄色。转瞬高如人等,遽前相搏,梅即昏不知人。惧迁他室,复见如前,日二三次,不堪其扰。或教以削桃木剑,乘其不意而暴击之。次日,物出,骤以剑击,嘎然而倒,化为黄鼠。杀之,怪绝。后半载,梅方夜卧,忽布帘掀动,一蓝手大如箕,自门外探入。梅大号,手缩去。急治装归里焉。

棺怪

邑王某,将之汤阴。车过旷野,有旋风蔽天而来。中一巨蟒,身粗如梁,尾击车顶,爆然作响,牢几倾覆。风过,蟒亦不见。车辙前有一物高尺许,形略似人,其行踯躅。车夫追近,以脚踢之,物急奔而没。晚至旅邸,车夫脚暴肿,痛如被杖,医治半载始瘥。询之土人,云:“是处有棺怪,幻形不一,常出为祟焉。”

鬼哭

河间宋某,妻死,停柩于室。遗一幼女,无人养育,乃寄居于戚家。宋独出贸易,烦二乡人守其空宅。夜间闻室中泣声,不以为怪。无何,每夜皆然,遂寻宋而告以故。宋归闻泣声,颇类亡妇,细辩之,乃呼其女之小字而哭也。夜静无人,声益悲楚。宋感恸,如割肺肝,明日思剖其棺,冀妇苏重为夫妇。友谏曰:“鬼神之德无常,焉有死经半载而生者?是必妖物所凭。君不可冒昧轻信,恐为所祸,悔难追也。”因循数日,声倍高朗,居然从室而哭于庭。邻里共闻,佥畏恶之,劝宋速葬,宋不忍也。众鸣于官,官遣二役逻守,察其虚实。役操兵而往,伏于停灵之复室。夜闻声自棺出,绕屋而走,无何,出堂门而步于庭。二人破窗私窥,星光下仿佛妇人。及走至窗前,则遍体毛毳,状如巨犬,人立而行,仰面犹号泣也。急发火枪,一击而中,嗥嗥长鸣,越垣而遁。时村人恐二役有失,早聚众人持械于门外。众闻枪响,俱惊顾,见一物自墙跃下。甫及地,众刀剑齐下,毙之,乃白狐也。怪遂绝焉。

树哭

邑韩氏庭中有古树,植已百年,每家有丧事,树预于前数日枝柯摇动,洒洒滴水,有如暴雨,人谓之树哭。后迁他姓,恶欲伐之,树忽訇訇雷吼,三日不休,慎而止焉。其家少妇产一子,无首,腹中有弯骨。细视,乃一铜钩。众莫知其故。初生时,四肢举动,越一夕始亡。或以为树妖所感也。

画妖

邑王姓,居室精洁,床头悬美人画一轴,笔墨精巧,粉黛如生。一夕,王他出,其妻对灯独坐,见系帐长绠影拖美人颈下,状如投缳。惊疑间,美人自纸下,颔悬绳上,旋转不休。惧而大号,其夫适归,备言其状。王投画于火。后数日,梦美人怒谓王曰:“我偶戏秋千,何于尔事,而毁我之形!此惨毒之仇,誓必相报。”遽以手扼其喉。惊寤,自此患病而亡。

醉茶子曰,粉黛如生,呼之欲下,真令人夸丹青笔妙,而想念真真也。奈何红颜为厉,作怪骇人,其遭焚身之祸不亦宜哉!而犹挟私仇以逞报复,其不能自咎也甚矣。

张孝子

张孝子,未详其郡邑名字。其父卒于津,瘗诸城西义阡。后数载,张至,寻其父柩。义阡中司事者稽旧册,得知瘗所。开圹见棺,棺前字迹磨灭,未敢认也。张伏地哀求。司事曰:“土蚀剥落,予将奈何?”张计穷,焚香哭拜于城隍神前,三昼夜不倦。旋到柩前,哭拜如前状。义阡中司事遣二人侍其侧,防豺狗之伤人也。如是三昼夜,二人颇烦。忽一紫衣童子,神采俊逸,谓二人曰:“彼因何事而哭拜乃尔?”二人为述颠末。童子指柩曰:“尔等皆呆耶?分明字迹,何使云无?”乃高声朗诵之。三人拭目细视,果如童言。回顾童子,已失所在。张迁父柩归里焉。是知童子神人,缘张纯孝所感,故指迷也。

刘晖

亳州刘晖,食鱼骨鲠于喉,咯出一物,状如鱼目,莹洁而圆。拾置几上,倏然分为两,又分为数十块,宛转俱化为人,长寸许,坐者、卧者、行者,来往纷纷。刘急捕之,皆遁去,仅获其一。置砚池中,日饭米一颗,爱如奇珍,作绿纱小帐以护之。欲为之置床榻、制衣履,而小人毙。刘甚怏怏,举置笔床上。忽见前者数人,素衣而至,向尸饮泣甚悲。刘无言,以觇其变。旋有四人舁一小棺,朱漆明净,纳小人于其中,合棺,众人拥簇而去。至几下,遂失所在。

吴某

邑宋氏仆吴某,骑行旷野。忽见一妇人飞行空际,袒臂露胸,肤白如粉,颈上横插霜刃,血痕殷湿,髻发蓬松,红裙拖曳。吴大惊,几乎堕马。转瞬飞入云端矣。其亦夜叉之类欤?

旱魃房山亢旱,有术人云:“西山冢中,有僵尸变为旱魃。”为乡人指其处。议共发之,坟主不许,众鸣于官。官不能禁,谓术人曰:“众惑汝言,牢不可破。若无旱魑,坐汝以盗坟罪。”术人力白其不诬。乃开圹,则一空棺,板有巨孔。棺旁卧一物如人,遍体绿毛,长寸许,双目赤如灯火,见人起立欲遁。众缚而焚之。未几大雪。土人云:“每阴云四布,辄有白气自坟中出,即时晴朗。”固不必因术人之言而始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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