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来他忍受着母亲所有无理的要求,为的就是一个,不许动那个人,只要她好好的,他在地狱里却也甘之若饴!
新婚那一晚他几乎就要跳出来,不是最后的一丝理智制止了他,而是他不敢。
他怕看到一双不带半点感情的眸子。
与其那个女人的心里没有他,半点不在意她,他宁愿她还在恨着他,怨着他。
最起码她还会记起这个人不是?
可是他没想到,他忍了这么久,退的他都不是自己了,可是娘亲竟然还不肯罢休。
“你在发什么疯?”
安老太太挑了下眼角,放下手里的茶水挥手打发丫头退下去,眉头皱起来,“赶紧去梳洗换身衣裳,你媳妇怎么服侍你的?”
“别岔开话题,宫里的事和你有没有关?”
周子默眼中有一抹赤红略过去,手背上青筋突突的跳起来,双眼恨不得看穿坐在榻上一身锦衣的安老太太的心。
“有什么话梳洗换了衣裳再说,你可是堂堂周府的公子,我小时侯就这么教你仪容和规矩的?”
“别和我提小时侯,我小时侯的娘亲已经死了。”周子默一声低吼打断安老太太的话,眼里流转的是恨是怨是怒,复杂的甚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带血的衣袖拂起来把桌案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全部挥落在地,一室的叮当咣啷声响里,周子默已经怒到了极点,若非眼前这个女人是他嫡亲的娘亲,若非眼前这个女人,他如何会是这般情景?他几乎是自牙缝里一个个往外硼字,“告诉我,宫里的刺杀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安老太太眸中阴霾一闪,冷冷一笑把手里的茶挨至唇边抿了两口,看也不看一地的碎片,眸光稍转双眸已是低低敛下去,面上展出一抹轻描淡写的笑,笑容阴冽而令人毛骨悚然,“这是你自找的,我告诉你我不喜欢她,就是我死了她都不许踏进这个周府大门,你是怎么做的?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恨我,你之所以还留在府里就是恨我去找她麻烦,那时侯她根基末成,你担心我找她麻烦,所以便忍下我所有的事,只求给她挣得一线生机,对吧?”
“你不是开始就知道?”
周子默挑起眸子冷冷一笑,当初她之所以笃定的以为自己不会反驳她,靠的不就是这个?
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事罢了,这个时侯拿来说,真是笑话。
“是,我知道。”安老太太点点头,手轻轻的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两下,微闭着的眸子睁开,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当时我不过是想着看看她能成长到什么地步罢了。而且那个时侯我觉得给她一个机会也不无不可……”她略顿了下,轻轻的一声冷哼,“最主要的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多年都没能忘记她,家里娶的妻子形同摆设,只有一个女儿,我诺大的家业难不成要没人承继么,只要她死了,你才能彻底死心,我才能放心。”
“那么你就是承认宫里的事和你有关了?”周子默悲哀一笑,身子一个踉跄,脚步有点不稳的扶住了身侧的墙壁,“那么把我掉开去大良也是你早算好的,就怕我会误了你的行事,又怕我得到消息及时赶回来阻止,才在路上一连设了七拨的杀手不让我回来?”
“你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了吗?”
“我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了,所以,是不是我得感谢母亲没让他们下死手?”
周子默的眼闭了一下,胸口一阵的发闷,几乎窒息般喘不过气。
他小腹上受了一剑,几乎就是差了那么半寸不到。
诊治的大夫都说他病大,不然这剑怕是早死了。
“你怎么说话呢这是。”
安老太太眉头微不可见的一拢,随即展开,她安排的是五拨吧,难不成是碰巧劫道的?
心底的疑惑抛开,安老太太的脸沉了下来,“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吗,在我屋子里大呼小叫的,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赶紧下去梳洗,然后看看你媳妇去,这么多年她们母女也不容易,巧儿又是个身子不好的……”
巧儿,周巧儿,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的女儿。阴差阳错的出生的女儿。
“娘亲说的是,是儿子的不对。”
周子默的声音有些哑,似是带着颤音和涩味,一句话罢,在安老太太吃惊的眼神里他慢慢的后退,后退到屋子中间。
而后,朝着安老太太轻轻一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亲刚才教训的是,儿子给娘亲陪罪磕头了。”
三个头磕罢,又是三个,最后又三个。
饶是地板上铺了带毛的地毯,可周子默额上还是转瞬一片青紫。
坐在榻上雍容华贵的安老太太一颗心涌起了不好的感觉,眼底乌云翻腾如狂风骤雨,“你这是做什么?”
“生恩难报,养恩难还,儿子只能多磕几个头了。”周子默此刻抬起了头却并没有站起身子,平静的眼神对上安老太太隐隐带着几分暴厉的眼神微微一笑,“几个头抵还不了娘亲给了儿子的这条命,只是儿子这么多年给您办的事也不少,您当儿子是大逆不道不孝之人也罢,当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儿子也好,儿子打今个儿起,出了这屋子出了这府门,儿子不是周府的公子,儿子不再是您的儿子。”说到最后一句,周子默唰的站起身子,平静的眼神里掩不去眸底深处浓浓的倦怠和绝望,“这是儿子最后喊您的一声娘亲,自出了此屋,咱们母子情断义绝,生死各安天命互不相干,哪怕是我死到您的面前您也别停下来看,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