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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忿狷第三十一

刘伯宗下第,甚以为忿。孙阿汇叹曰:“九华奇秀,不入江上名山志;巢湖亦江淮巨浸,不入《禹贡》《水经》。山川有知,宁不感愤?”(孙名汧如,江南六合人。)

汪苕文性卞急,不轻许可。尝与宋荔裳争辩,归而恚曰:“吾奈何与彼同名。”(汪公爵里见前。)

汪武曹性伉直,尝与赵秋谷会广坐中,赵年少负才名,傲睨一世,坐人或为所陵,不能堪。公忽大忿,面数其失,赵虽交讧,而气为之夺。(汪名份,江苏长洲人。为文辞气雄迈,康熙癸未进士,选庶吉士。以母忧归,居家十年。后授编修,官至学政。)

周青士遭乱,弃举子业,爱廛卖米。有括故家遗书鬻于市者,买得一船积楼下,每日中交易,手握箕斗斛,夜则拨乱书读之。有郡丞行署与周邻,以吟诵达旦,丞不能寐,忿甚,遣史勾摄,将之,有士夫解而免。(周名筼,浙江嘉兴人。其为诗超俊拔俗,不袭前人一语。时同里王翊、范路交赏公诗,朱竹垞、朱一是、李麟友皆与公相唱和。)

冯幼将与周栎园书云:“沦落既久,耳目都惯。尘沙扑面,只似春风。毒雾侵人,亦如沆瀣。”(冯名肇杞,浙江会稽人。)

王仲昭性简脱,与俗忤。年过壮盛,郁抑不得行其志。日偕友人散发袒裸,浮拍糟邱,意极兴酣,嘻笑怒骂,不复知人间事。(王名及邑里未详。)

翁仲谦性狷介,不与俗谐。家酷贫,值岁俭,不能糊口,终日啜水而已。邻有招之食者,谢不赴,尝曰:“耐饥易,耐俗子难。”惟徐介白、顾茂伦饷之,方受。后病卒,茂伦卖古琴殓之。(翁名逊,江苏吴江人。)

宗定九性不喜烦,与人对终日即病,饮酌数夕亦然。或值势利毁誉之场,便如溽暑置身赤日下,忿火中烧。移家居乡,未尝至柴门外。或入郡,或客至,始一到门,不则数月兀坐草堂而已。(宗公已见前。)

汪魏美甘贫不仕,尝独身提药裹,往来山谷间,食宿无定处。与人落落,性不好声华,时人号曰“汪冷”。当道或割俸金为寿,不得却,忿而埋之。(汪公已见前。)

刘古塘家甚贫,僦屋穷巷,无一亩之地,而名满天下。诸大府尝不远数千里,以厚币招之,一语不合,则忿然而行,无能留者。(刘名捷,江南怀宁人。年羹尧抚四川,聘刘以往,初不允,再三请,乃与之偕。年议加赋,力争而止。仍以他故行。曰:“其心神外我矣,能守吾言以期月耶?”及督川陕,复固请以往,再三见,不辞而归。)

谢梅庄年十八,应学使者试。学使跣而坐于堂,命诸生跽以呈卷,谢忿不从,学使逐之出。请罪于其母,母笑曰:“儿何罪?今日为一领蓝衫屈,他日仕宦窥狗窦,为门生义儿,皆此忍辱求荣之一念误之也。汝能是,吾无忧矣。”(谢名济世,广西全州人。雍正时谏垣直臣也。)

朱东臣侨居苏州之枫桥,善画山水人物,尤工荷花,得朱巨山秘传。性耿介,颇嗜酒,尝有贵介挟重金又索画,朱忿然曰:“若殆以我为贾竖耶?”急挥之去。有载酒至者,则罄其胸臆,奋笔为之,辄淋漓满幅。(朱名栋,江南休宁人。)

王宜秋有清操,善作擘窠书。家贫甚,不干人,尝以艺应人请,然稍不合,辄拂衣去。一宦家尝缄白金馈之,请书其堂匾,王艴然,叱使者曰:“而主视我为何等人耶?”遂不复往。(王名谐,江苏镇江人。)

奚铁生性介僻,所作书画,必其人之可与者乃与之。钱塘有贵官慕其名,延请数四,不得已而径至,则贵官犹高卧未起,奚己不怡。及见,命仆持绢素出,索画,且限期。奚大忿,谩骂之,贵官亦忿,诉於钱塘令。令语奚宜稍贬,往谢过,奚坚不肯。令亦素闻奚名,曰:“吾岂以贵人故辱高士哉!”(奚已见前。)

邓石如身长修髯,遇人落落无款曲。尝居集贤关,得一鹤,畜诸僧院中,某太守见而爱之,携以去。石如大忿,立致书索之,卒得还。其书辞绝傲兀,某太守亦不以为忤。石如有诗云:“草漫衙门春复秋,年华如水趁东流。朝朝两件闲功课,放鹤晴空理钓舟。”即居集贤关时作也。(邓公已见前。)

胡芋庄见金陵应试者披襟跣足及隶卒搜检状,甚以为忿,曰:“士不可贱,奈先自贱何!”遂弃举子业,终身不赴试。(胡名香昊,江苏毗陵人。)

龚璱人生平不善书,以是不能入翰林。既成贡士,改官部曹,则大忿恨,乃作《干禄新书》以刺执政。凡其女、其媳、其妾、其宠婢,悉令学馆阁书。客有言及某翰林者,必艴然作色曰:“今日之翰林,犹足道耶!我家妇女,无一不可入翰林者”,以其工书法也。晚岁学佛,平居无事,非访妓,即访僧,遇达官贵人,辄加以白眼。(龚公爵里见前。)

曾涤生驻军祁门,一日,忽欲自攻徽州,欧阳匏叟力谏止之,不听。至徽,一战大败,退驻休宁,羞忿不肯回营,已书遗嘱部署后事,军中皇皇莫知为计。匏叟乃寄书与之论死生之道、进退之义,其略云:“死有重于泰山,凡欲求死者,必得死所,休宁非死所也。”又云:“公为两江总督,两江之地皆其地,何者谓之进?何者谓之退?愚谓祁门居万山之中,况是绝地,不如退至东流,兼顾南北两峰,亟应捐除忿气,早回定计,何必以退为耻乎?”此书后数日,果回营。又十数日,移节东流,而于匏叟之书,一字不报,盖欲自作主张,不以人言为行止也。(曾公爵里见前。欧阳名兆熊,湖南湘潭人。)

琴师张春圃,戆直而朴野,以弹琴为都中士大夫所赏。光绪辛巳、壬午间,慈禧太后病,将学琴以自遣,召入寝殿授琴焉。张与阉约,面太后,不能跽,必坐弹始成声,皆许之。故与太后异室而坐,设琴七八具,金徽玉轸,穷极富丽。取以弹,皆不中节,太后乃以御用者令弹之,张落指,觉声甚清越,赞曰:“好!好!”阉人在旁语之曰:“好自为之,异日可得一官,供职于内府,不患不富贵也。”张忿然曰:“吾岂希冀此龌龊富贵哉!”拂袖而出,竟绝迹再不往。(张名未详。尝应肃王招,受月俸,弹琴于其邸,恒晨往而夕返。一日,王以雨止其勿归,张出言有所忤,王逐之,怡然也。张有女兄亦善琴,以孀居就养于张。)

崔聘臣精畴人家言。光绪时,尝于京师大学堂、南京高等学堂教授算学,负时名。溥玉岑以江苏学政任满回京,特疏保荐崔至都,由总署命题试之,阅卷者为席某,席谓崔造诣精深。时张樵野方为总署堂官,雅重崔名,遣人示意,欲罗而致之门下。崔大忿曰:“何物伧荒,乃欲我师事之耶!”张怒,遂黜之。(崔名朝庆,静海人。溥名良,满洲人。张见前。)

张香涛督鄂时,见客不以次,微特上谒之客屡谒不能见,甚至函电纷驰,所招来之人,亦携被于官厅,兼旬匝月,名刺不能上达。一日,任绍国自奉天来,持奉督某介绍函进谒,在官厅坐候数小时,任已不耐。旋有一外人来投刺,俄顷即传见,任乃大忿,拳击几上茶碗碎,又以几撞窗上玻璃,纷纷堕地,口中痛诋张之洞媚外。张亦无如何,命沈孟南婉辞谢任,任始拂衣而出。(任字未详,湖南长沙人。沈孟南,任之座师也。)

唐少川以尽力于南北调停,为民国第一任国务总理。初在南京,本与民党约定,以王铁山为直隶都督,袁世凯坚执不允。唐以内阁不能举责任之实,忿恨非常,迳乘火车至天津,始上辞职书。时教育部长蔡鹤卿、农林部长宋渔父、司法部长王亮畴、工商部长王儒堂,亦联带去职。终袁之世,民党鲜入阁者,于是帝制之念油然而生。(唐君已见前。王名之祥,河北通县人。蔡名元培,浙江山阴人。宋公已见前。王亮畴名宠惠,广东人。王儒堂已见前。)

谗险第三十二

汤潜庵抚吴,窘辱明珠家隶,隶渐沮而去,归诉之珠,珠谋所以倾陷者甚至,而公声绩甚伟,圣祖方向公,念公在外,无处得事端。会东宫出阁读书,乃荐公辅导皇太子,帝然之,授礼部尚书,管詹事府事。将行,百姓哀留,以农器塞水陆道不可行,公揭示:“吾在外,不能为父老德。往者屡请核减浮量,并为廷议阻;今入见天子,当面陈之。”民皆罗拜泣,良久,乃得行。入朝,温谕褒其廉。时余国栋已为大学士,兼管户部,得公所出示,以告明珠曰:“曩议皆上所可也,今市恩推过,号於众以为名,使上知此,立蹶矣。”比公至,语已上闻,而公未之知也。进讲东宫,首陈《大学》财聚民散之义,毕讲,东宫入侍,帝问所肄,具以闻,帝曰:“此列国分疆时语也。若海内一统,民散将安之?试询之。”公具陈秦、隋土崩之象,且言一统而民散,祸更烈於分国时,帝闻犹谅其忠。会灵台郎董汉臣上书,请谕教元良,慎简宰执,语多指斥时事。御史陶式玉劾汉臣摭浮词,欺世盗名,请逮治。下内阁九卿议,执政惶悚,议与同列囚服待罪,王相国熙继至,貌甚暇,徐曰:“市儿妄语,立斩之,则事毕矣。”公最后至,国柱述两议以决於公,公曰:“彼言虽妄,无死法,且所言重谕教、崇节俭,宜施行,大臣不言,故小臣言之,吾辈当自省。”国柱曰:“此语可上闻乎?”公曰:“上见问,固当以此对。”明珠入奏,国柱尾其后而与之语,命下,汉臣免议。旋以公当会议时,有惭对董汉臣之语,传旨诘问,公奏:“汉臣以谕教为言,臣忝长宫僚,动违典礼,负疚实多。”帝以词涉含糊,令再回奏,公具疏引罪,旨仍切责之。未几,卒於通州,仍视尚书例予察葬。逾月,帝与诸大臣语曰:“吾遇汤某特厚,而怨讪不休,何也?”众曰:“无之。”帝曰:“廷议董汉臣,彼昌言朝无善政,君多失德,大臣不言,故小臣言之,尚不为怨讪乎?”众乃知公为执政所谗间也,非帝宽仁夙重,公必无幸矣。(汤公爵里见前。)

徐健庵以授意郭琇,劾罢明珠,其党遍布中外,欲倾陷公兄弟以泄愤,於是副都御史许三礼以公子树、谷、炯俱考科道中选,劾公有所请托。且谓公潜住京师。部议坐三礼诬镌级,三礼益恚,复讦公赃罪,帝仍严饬之,公再疏乞骸骨,帝允所请,命以书局自随。公僦居洞庭东山,而江督傅腊塔劾公兄弟罪,入子侄名几尽,帝寝其疏不问。又一年,而有山东潍县令之事。潍令朱敦厚者,以加火耗为巡抚佛伦所劾,论死,并劾公曾致书前任巡抚钱珏,徇庇敦厚。又以行贿状掠讯敦厚,冀倾公,不承乃已,然公与珏均坐是落职。自是而媒孽公者不已。嘉定知县闻在上,坐私派得罪,阅时二年矣,令忽承曾遗公子树敏金而却之迟,复坐公子罪论绞,欲重危公。会圣祖诏谕天下,以内外臣工私怨相寻,牵连报复,逮於子弟,殊非朝廷保全体恤之意。诸齕公者乃稍稍解,而树敏得赎罪云。(徐公爵里见前。)

王季友兄弟,以郭琇疏劾与高士奇招权纳贿,得旨均休致。未几,江宁巡抚郑端希权贵意,再疏劾之,以为落井下石之计。圣祖特谕曰:“朕崇尚德教,蠲涤烦苛,凡大小臣工,咸思恩礼下逮,曲全终始,即因事放归,仍令各安田里。近见诸臣党同伐异,私怨相寻,牵连报复,虽业已解职投闲,仍复吹求不已,株连逮於子弟,颠覆及於身家。朕总揽机务,已三十年,此等情态,知之甚悉。夫妒嫉倾轧之害,历代皆有,而明季为甚。公家之事置若罔闻,而分树党援,飞诬排陷,迄无虚日。朕於此等背公误国之人,深切痛恨,自今以往,内外大小诸臣,宜各端心术,尽蠲私忿,共矢公忠。如或不悛,朕将穷极根株,悉坐以朋党之罪。”时公方就质,诏至得释。(王名鸿绪,江南华亭人,颛士之弟,康熙十二年一甲二名进士。赐及第,授编修。被劾时官左都御史。后仍来京修书,累官至户部尚书。)

顾用方之为河南观风正俗使也,有密奏豫省岁荒者,世宗命山东运米十万石赈之。总督田文镜讳灾,以为岁熟,民无需米,仍令运官带回。公争曰:“此时民未必不需米。就使不需,然既运以来,存之亦有备无患之义;若仍令运回,则运费不能动官项,仍取诸民,民何以堪!且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豫省官民即山东官民也。为臣子者,当同心共济,不宜自分区域,粉饰太平,以希恩宠。”田滋不悦,密奏公倨傲,气陵其上,意灭其下。帝以问公,公曰:“观察为钦差官,与督抚平交,无所为上也;地方官吏皆隶督抚,非观察属吏,无所为下也;既无上下,臣何陵灭之有!”世宗曰:“奏汝者田文镜也,无乃为争米事忮汝乎?”(顾公爵里见前。)

岳容斋督川陕时,成都人讹言公将谋反,公疏闻,世宗谕曰:“数年来在朕前谗潜岳钟琪者甚多,不但谤书一箧而已,甚有谓钟琪系岳飞之后,意欲修宋金之报复者,荒谬至此而极。此次造言之人,必非无因。”著巡抚黄炳等严察,旋获奸民卢宗诛之。(岳公爵里见前。)

方望溪初在蒙养斋,与河督高某共事。既而高违众议,开毛城埔,举朝争之不能得,台省二臣竟以是下狱。公言於徐文定,文定上言,不当以言罪谏官,帝即日释之。公复具疏,力陈河督之愎。河督入对,帝以疏示之,大憾,思倾公。於是河督言公有门生在河上,尝以书托之。帝稍不直公,而礼部又有挺身为公难者。公自知孤立,以老病请解侍郎任,许之。(方公爵里见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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