拊背罗汉
古灵神赞尊者，本姓陈，生而状貌奇伟，顶骨山立，声若洪钟。有识者曰：“此子相貌不凡，声气不凡，异日定有不凡受用。”尊者亦昂昂以意气自负曰：“吾异人，当为异事。功名身外物，富贵似浮云，何足羡哉？必也，先天地之生而生，后天地之死而死，方是异事。”冲龄弱冠，即不务本，不逐末，不习儒业，在家中只作顶礼如来事。闻大中寺有行道比丘，远来讲经说法，即投入其中，听习行化僧讲说如来律乘。此时，经虽讲解，而心犹泮涣；耳虽听闻，而义尤苦难。遂自大发叹曰：“妄自费百倍勤劳，竟未闻一毫玄秘。似此混同中处，岂能得出樊笼。”遂杖锡远游，做个四方行脚。有诗为证：欲出樊笼作伟人，律乘听习妙无闻。不如杖锡游方外，超悟高人转法轮。尊者四方行脚数年，依旧如寺中，勤劳无得。后遇百丈禅师为彼讲解，始得开悟，复回本寺。受业师因问曰：“汝在外行脚数年，智慧开，见闻广，得何事业？为我言之。”尊者曰：“仍前弟子去，仍前弟子回。问江山，到处游遍；问人品，到处交游；问方寸，则到处茅塞。意甚激昂，心无孔窍。所谓任身走尽天下路，心不通时到处难。弟子有何事业。始信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向我之无闻于师，非师之倦教隐乎我。乃我之三隅不反，不足以语上也。吾师陶熔冶铸，归斯受之可也。”有诗为证：数年行脚枉徒劳，事业仍前没半毫。大匠诲人规与矩，得心应手巧难投。禅师见尊者转回本寺受业，不为诳诞语，又能悔悟新，水尽山穷，回头是岸，仍前进而教之，遂遣之服劳执役。一日，其师窗前浴澡，命尊者代擦去背上之垢。虽心上禅机，亦身上提醒意也。尊者一面擦背，一面叹曰：“好座佛殿，只是佛化不灵。”其师怫然怒，回首顾视久之。尊者即更为词曰：“佛虽不灵，却会放光。”其师欣然喜，知其开悟有得。有诗为证：水尽山穷始转头，为师澡去垢之浮。不灵佛座浸浸悟，会放毫光悟已投。
又一日，其师窗内看经，窗眼将纸糊偕。忽一蝇子在窗内，屡投窗求出。尊者怒曰：“世界如许空阔，却不求出，乃规规从故纸上钻求何也。”其师置经问曰：“汝遇何人开悟，发言屡异如此？日前佛座不灵与佛放灵光，俱非经生所能及之语，吾已大异之矣。今日世界空阔之言，更无人道得。子必有所传授，不然，何子发言惊座也？”尊者曰：“某甲向行脚四方，将谓了无所得，最后蒙百丈和尚悯我勤劳，开我愚昧，为我指引一个歇处，某甲才知所证悟。今欲奉报慈德，第无由耳。”有诗为证：苍蝇屡屡纸窗钻，未识阎浮世界宽。百丈禅师曾指引，无由报答大慈恩。禅师问曰：“百丈师诲人，必自立一家门风，汝即获游门下，幸为我言之。”尊者曰：“百丈诲人，不脱金针秘谈。”禅师曰：“其详不可言，愿闻其略。”尊者乃登座举唱《百丈门风》曰：灵光独耀，迥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离，即如如佛。师之教人，惟此数言。禅师闻言即为感悟曰：“至哉师言，吾闻风尚自兴起，况子亲炙之乎。子昔日求师而得师，吾今因友以及友也。”遂北面再拜曰：“百丈师真百里之师也。予未得为及门为其徒也，予私淑诸人也。”于尊者，见其善学；于禅师，见其善悟；于百丈师，见其善教。一事而三善备焉，亦曲成意也。有诗为证：阐扬师旨答慈恩，感悟禅师礼更虔。不获及门为弟子，因人私淑胜趋筵。尊者自后住止古灵，聚徒演教，弟子从之者如猬。讲经数年，俱称为古灵开悟罗汉。一日，化作钟声，告众弟子曰：“汝众人从我修持，还识无声三昧否？”众曰：“不识。”尊者曰：“汝但静听，莫别思惟，无声三昧自见。”众问师之言，默默侧耳而听。少顷，只见尊者俨然顺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