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829700000003

第3章

先公在讲筵,闻神考言,熊本表章,用印端谨,朱色鲜明,前后无小异。由此受知,遂擢用至两制。近世长吏生日,寮佐画寿星为献,例只受文字,其画却回,但为礼数而已。王安礼自执政出知舒州,生日属吏为寿,或无寿星画者,但用他画轴,红绣囊缄之,必谓退回。王忽令尽启封,挂画于厅事,标所献人名衔于其下。良久,引客爇香,共相瞻礼。其间无寿星者,或用佛像,或用神鬼,唯一兵官所献,乃崔白画二猫,既至前,惭惧失措。或云时有囊缄墓铭者,吏不敢展,此尤失献芹之意,小节不可不戒,古人不欺幽隐,正谓此类。

滕宗闵知楚州,有监司过境,本州岛送酒食,书有臣名,即上闻。既鞫狱,乃书吏误用贺月旦表,无他意,滕坐送吏部监当。盖知州细衔字多,书欲谨,吏每患难写,乘暇用纸写前后衔,谓之空头表笺,用之固已不虔。向宗传为兴国军判官,托士人作与漕使小简,用「金口」、「清光」、「俞允」等字,漕使举行取勘,宛转自解仅免。士人于书尺多不识体要,往往误人,宜谨用,自不能识者,不若不发书。

熙宁中,有常州太守召赴阙,其人颇熟时事,将有陈述,所主亦大臣中有力者,或云介甫。当无不称上意。既陛见,上首问锡山去郡几远。既非素备,了不能对。盖常州无锡县锡山,俗呼惠山,守不阅图经,故不知也。上因顾近臣曰:「作守臣而不知境内山川,其为政可料。」即罢去,竟不曾开陈一言。

杨杰次公,留心释教,尝上殿,神考颇问佛法大概,杨并不详答,云佛法实亦助吾教。既归,人咸咎之。或责以圣主难遇,次公平生所学如此,乃唯唯何耶?杨曰:「朝廷端慎明辩,吾惧度作导师,不敢妄对。」

青州王大夫尝守舒、丹二州,为诗极鄙俚,每投献当路,得之者留以为笑具。季父为青掾,王亦与一轴诗,他日季父见其子,乃谢之。其子曰:「大人九伯乱道,玷渎高明。」盖俗谓神气不足者为九伯,岂以一千则足数耶?余中表任朝议大夫,以八袠赦恩,转中奉大夫。其子对贺客则曰:「大人转此一官,方始济事,将来有遗表恩泽。」余记此二事,非以为谑,盖所以开悟为人子者。

司马温公闲居西京,一日令老兵卖所乘马,嘱云:「此马夏月有肺病,若售者,先语之。」老兵窃笑其拙,不知其用心也。

富郑公致政归西都,尝着布直裰,跨驴出郊,逢水南巡检,盖中官也。威仪呵引甚盛,前卒呵「骑者下」,公举鞭促驴,卒声愈厉,又唱言:「不肯下驴,则请官位。」公举鞭称名曰:「弼。」卒不晓所谓,白其将曰:「前有一人,骑驴冲节,请官位不得,口称『弼』。」将方悟曰:「乃相公也!」下马执锐,伏谒道左,其候赞曰:「水南巡检唱喏!」公举鞭去。

世传杜祁公罢相归乡里,不事冠带。一日在河南府客次,道帽深衣坐席末。会府尹出,衙皂不识其故相,有本路运勾至,年少贵游子弟,怪祁公不起揖,厉声问:「足下前任甚处?」祁公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客次与坐席间固不能遍识,常宜自处卑下,最不可妄谈事及呼人姓名,恐对人子弟道其父兄名及所短者,或其亲知,必贻怒招祸,俗谓口快,乃是大病。

王荆公退居金陵,结茅钟山下,策杖入村落。有老氓张姓,最稔熟。公每步至其门,即呼「张公」,张应声呼「相公」。一日公忽大咍曰:「我作宰相许时,止与汝一字不同耳!」

驸马都尉李端愿,居戚里最号恭慎,既失明,犹戒励子弟,故终身无过。时京师竞传州西二郎庙出圣水,治病辄愈。李素不事鬼神,一日,其子舍有病稚,家人窃往请水,李闻大怒,即杖其子,且云:「使尔子果死,二郎岂肯受枉法赃故活之耶?若不能活,又何求?」

张升杲卿自枢府乞骸,除侍中、河阳三城节度使致仕。幅巾还第,出居阳翟,时时来洛中,游嵩少,颇接方外人,绝口不挂时事。有道人者,善谈虚无,杲卿雅爱之。一日,偕游少室山中,左右从者十余人。至大松树下,杲卿坐石上,道人探怀出小囊茗屑,汲涧泉、折枯松煮之。杲卿一杯,道人即以余沥分饮从者,既渴,人竞啜少许,已而皆僵仆。盖茗中寘毒药,故以困人,唯道人与杲卿饮者无害尔。道人乃前白曰:「欲告侍中,求随行金银器,往乡市药。」即敛入布囊中,杲卿四顾,左右皆被毒,莫能兴,因大笑遣之携去。至困者醒,药力渐消,始能行,仅至山下,投宿民家。翌日归,乃戒子弟慎交游。

先公在绍圣初识孟在,盖皇后父也。时泰陵未有嗣,常因景陵宫行香,诸人聚首,孟在忽太息。或询其故,孟曰:「中宫蓐月,满望一皇嗣,乃诞公主!」先公归语所亲曰:「孟在非长守富贵者也!」果如言,后竟废。

沈起待制诸子,有见荆公者,颇喜之,许以荐擢。一日,沈盛饰出游,过相府,公闻其在门,呼入与共匕箸。先令褫带,沈辞,不得已,公以手褰沈所衣真珠绣直系,连称「好,好」。自后不得复见,坐此沈废。政和中,台章言一朝士,有「湿活居士」之目,谓饮不择酒,内不择人。此数事平时人所易犯,一被指斥,则莫脱,故举以为少俊之戒。

张升杲卿微时,与程戡俱下第。槖尽,步出南熏门,至朱仙镇。是日立春,就肆买食,共探怀得数十钱,仅能买汤饼,无钱致肉也,相与摘槐茁荐食而去。后俱在政府,遇立春日,程邀杲卿开宴,水陆毕陈,艳妾环侍,程有骄色。杲卿从容话旧,及朱仙槐角事,程愧其左右,面頳舌咋,终无欢而罢。杲卿归语其内曰:「程三其黜乎?器盈于此矣!」未几,果罢执政。

先公以庆历戊子八月十日生,十八岁,请解于广文馆。尝至汴河上,闻瞽者张听声知祸福,公叩焉。纔謦欬,张即曰:「吾故人也!二十年不相遇。」公窃笑其诞。再询,知乡里,便曰:「岂朱秘丞郎君乎?」公愕然,张曰:「庆历八年重阳日,蒙秘丞置酒,次日诣谢,闻公诞弥月,又得预庆宴。秘丞令视公,彼时爱此声,每不忘,屈指已十七年矣。」因道:「公此举未及第,后六年当魁天下。」皆如其言。至今汴河岸常有「张听声」,盖袭其名也。

余幼时随母氏在常州,时见钱秀才开图书,知人三世姓,男子知妇姓,女子知夫姓,无不验。吾家之姊,长适吴氏,次适沈氏,钱阅书皆言夫姓吴,当时怪其差缪。后数年,沈姊离婚归宗,嫁吴宽夫,不知图书何为而亿中乃尔。生齿浩繁,岂此数帙文字所能该括?

熙宁间,蜀中日者费老筮易,以丹青寓吉凶。在十二辰,则画鼠为子,画马为午,各从其属。画牛作二尾则为失,画犬作二口为哭,画十有一口则为吉,其类不一,谓之卦影,亦有繇词,以相发明。其书曰《轨革》,费老筮之无不验。其后转相祖述,不知消息盈虚者,往往冒行此术,盖中否未可知也,求筮者得幅纸画人物,莫测吉凶,待其相符,然后以为妙。卜以决疑,而转生疑,非先王命卜之意也。其画人物不常,鸟或四足,兽或两翼,人或儒冠而僧衣,故为怪以见象。朝士米芾好怪,常戴俗帽,衣深衣而蹑朝靴、绀缘缬,朋从目为「活卦影」。又开封李昂作卦影,自云能识倚伏,每筮得象,则说谕人,亦有理趣。余目击一事,曾有一卒持百钱来筮,昂探蓍布卦,即画人裹巾,半衣白,半衣绿,以杖荷二妇人头。昂曰:「卜者士人,半衣白似无官,半衣绿似有官;半绿似无出身,半白又似有出身;荷二妇人头,两头阴,以为贵人之首云。」后询知卜者何大正也。何以布衣上书言元佑皇后称旨得官,后又言元符皇后忤旨失官,卜时方被罪。昂术精妙,余每求筮,或中或否,不能尽如此。或言日者占筮,系其穷通,所谓术果如何哉!

文潞公在贝州时,有黄琠者,为公筮。用一幅大绫,写「九十二岁善终」六字,藏于家。考公自二十八岁作两制,知成都;四十二岁平贝州贼,作宰相凡五十余年。平日未尝降官,虽赎铜罚俸亦无。元佑初,平章军国重事,久之以太师、河东节度使、侍中居西京。绍圣元年,公九十二岁,坐异意降太子少保,河南府差通判来取节钺。月余终。

何执中第五,微时从人筮穷达,其人云:「公不第五否?」何曰:「然。」其人拊掌大笑,连称奇绝,因云:「公凡遇五,即有喜庆。」何以熙宁五年乡荐余中榜第五人及第,五十五岁随龙,崇宁五年作宰相,每迁官或生子,非五年即五月或五日,其验如此。

湖州戚山,嘉佑末梦人书玉旁页字示之,云:「御名,此汝及第时。」戚多与亲旧道之。治平登极,而御名不如所梦,戚谓无验。不数年,神考龙飞,正协其字。乡人素闻其详,尤以为神。是举不预荐,方叹惋,忽有旨展年免解,湖州惟戚山一名预免,来年遂过省登第。

常州李充,元丰间在太学,梦裸身见舒直。时舒主学,李意裸身有脱白之兆,甚喜。后太学贿狱起,事连诸生,李亦系御史台。舒为中丞,夜阅囚,李正裸身对之,因悟前梦。

蔡元度子仍悟前身是润州丹阳王家儿,访之果然,妻子尚在,来见之,相语如昔。至八九岁,渐熟世境,旋忘前事。雍丘李三礼,生女小师,数岁则曰:「我是黄州黄陂典吏刊本作史。雷泽男享甫,年十七岁,病疮卒。」雍丘牛商多在黄陂,寻问如合符契。他日雷泽往视小师,一见便呼为父。政和八年,小师来黄陂,抱其旧母号泣,又数与邑人说其平昔,皆验。

王震子发,平时人相之云:「五十岁水厄。」绍圣二年,责知袁州,五十岁矣。畏水厄,乃陆行至蕲水,疽发顶上,不可救,遂卒。岂所谓水厄者,厄于蕲水耶?

湖州安吉朱斋郎,昔游池州,齐山张道人与之一幅白纸,令寻「青眉子」,云:「刺墨为眉,多作丐者。」朱他日在乡闾,见羣丐中有刺青眉者,因叩之。青眉初诟骂,洎朱转与张所寄纸,即笑曰:「张老无恙乎?」先是,涎唾被面,一穷殍耳;既笑,天真粲然,尘不可掩,宛若贵人。良久,谓朱曰:「汝无仙骨,又家富,黄白术不足以相累,有小技可以安乐终天年。」即授之而去。朱自尔大能饮噉,凡四十年无老态。崇宁乙酉,朱病,拏舟入吴兴,将见刘焘。会刘往西安,不能俟,亟呼季父翼中,传其术,语竟引舟归。季父素病,由是康健。不知所谓术者何如也。

抚州饶珙未第时,遇浮屠子语之曰:「公他日名位,全如今润州崔判官。」饶未之信。后四十年,以朝请郎通判润州,正先公作守时也。到官岁余,因治厅事,得通判题名石刻,见崔判官姓名,注云:「司封员外郎,某年月日到、罢。」饶欣然记前言,乃求得老吏,询崔罢去后事,乃云:「得替至扬州,不讳。」饶心动,即上致仕状,先公闻之,力劝止,然卒不免。

熙宁初,凌运勾权知桂阳监,坐失入死罪废黜。初,桂阳一僧携二徒游庐山,数岁,独其徒归,颇有金帛,日从博饮。僧之姊讼于官,执其徒鞫问,具得僧度牒、衣钵,其徒云:「未至桂阳三十里,江岸大石,同憩其旁。石忽开,有老人召僧入,石复合,至暮候之不出,遂归。」狱中大笑其诞,峻治,竟伏辜,二徒皆坐斩。数月,僧至桂阳,徒家诉冤,官吏由是抵罪。问僧,果入石壁中,见老人,语良久,从地户出,乃在鼎州桃源,僧乞食缓行还乡。事有如此者,至今桂阳监现有案牍。

古传剑侠甚着,近世寂不闻,先令人尝言常州张大卿一事,疑其剑侠也。云张买得婢,年三十余,虽不艳丽,风骨语论,非凡物也。自挈一柳箱缄固,每戒人勿发。寻常十数日则失之,夜半后复从天窗中来,张心异之,不敢诘。岁余生一女子,张意绸缪,俟其去,乃发箱视之,中藏一短剑及皂半臂,无他物,纔归已觉,大怒曰:「奈何不听吾言!」取半臂披之,挥剑断其女头,倏然飞去,张急挽,已失所在。至今张氏祀于家祠,柳箱存焉。

古传紫姑神,近世尤甚,宣和初禁之,乃绝。尝观其下神,用两手扶一筲箕,头插一箸,画灰盘作字,加笔于箸上,则能写纸,与人应答,自称「蓬莱大仙」,多女子也,有名字伯仲,作文可观,着棋则人无能敌者。余寓南海,有一假儒衣冠者,能迎致其神,在书室中和余诗云:「古书读尽到今书,不独才余力有余。自是丹山真凤子,太平呈瑞只须臾。」其人自不能文,疑有神助。然不识字人致之,则不能书,但以箸宛转画灰盘尔。此何理也?

江南俗事神,疾病官事专求神,其巫不一,有号「香神」者,祠星辰,不用荤;有号「司徒神」者、「仙帝神」者,用牲,皆以酒为酌,名称甚多。尝于神堂中见仙帝神名位,有柴帝、郭帝、石帝、刘帝之号,盖五代周、晋、汉也,不知何故祀之,祀词并无义理。又以傀儡戏乐神,用禳官事,呼为弄戏。遇有系者,则许戏几棚。至赛时,张乐弄傀儡,初用楮钱,爇香启祷,犹如祠神。至弄戏,则秽谈羣笑,无所不至。乡人聚观,饮酒醉,又殴击,往往因此又致讼系,许赛无已时。

张升侍中初监榷务,相传厅事有鬼物,官吏不敢宿直舍。张至,独寝厅上。夜半后,有物扪其足,如冰冷;须臾自足而上,循至顶复下,如此再四。张闭目引手持之,乃一毛臂甚巨,不敢视其状,但坚持之。闻鸡唱,忽作人语,初甚厉,已而渐逊,且言:「公官至侍中,语泄天机,自有阴祸,幸舍我。」张皆不恤,渐觉手中消铄,至晓都尽,怪遂绝。张每戒人云:「夜中但不开目,便不怖畏。」仲姊之夫先为张壻,亲为余言不妄。

熙宁癸丑,先公登第,天子擢居第一,为权臣所轧,故居第二,大父颇不平。湖州道场山有老僧,为大父言:「此非人事。道场山在州南离方,文笔山也,低于他州,故未有魁天下者。」僧乃丐缘,即山背建浮屠,望之如卓一笔。既成,语州人曰:「后三十年出状元。」大观贾安宅,政和莫俦,相继为廷试魁。此吾家事,非诞也。

琼管四郡在海岛上,士人未尝有登第者。东坡责儋耳,与琼人姜唐佐游,喜其好学,与一联诗云:「沧海何尝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东坡语姜云:「俟他日有验,当续成篇。」崇宁兴学,丕冒海隅,四郡士人亦向进,虽垦辟已久,恐卤瘠终无嘉谷尔。

常州诸胡,余外氏,自武平使枢密,宗愈继执政,宗回、宗师、宗炎、奕修皆两制,宗质四子同时作监司,家赀又高,东南号「富贵胡家」。相传祖茔三女山尤美,甚利子壻,余母氏乃尊行,如渭阳诸壻,钱昂、黄辅国、李诗、柳廷俊、张巨、陈举、蒋存诚,皆为显官,余无不出常调。吕吉甫太尉,自言其家不利女壻,不唯碌碌无用,如长倩余中,成婚二十余年,元佑初观望朝廷,上疏乞诛吕吉甫谢天下,后竟离婚。亦云祖茔三女山风水相刑也。余表侄李熙嘏,狂生登第,吉甫以孙女妻之,自延安帅遣人纳吉,礼貌甚盛。熙嘏在京师,忽诣开封府投牒,愿离婚。蔡元长尹京,惊问所以,并无违律及不争财物,熙嘏但言平生不喜与「福建子」交涉,元长怒叱出,卒成婚。时人谓吕家风水已应。中州人每为闽人所窘,目为「福建子」,畏而憎之之辞。吉甫、元长皆闽人,故熙嘏戏之耳。

大父居湖州城西,绕宅为园,植果,有一李树实佳。家有姑,自幼时爱食,因占护,每李熟,他人莫敢采,家人号为「大姑李」,传其种于外。后数十年,诸父贫不能有祖构,而姑所嫁丁维为中大夫,典郡且富,遂售其地建宅,大姑尚无恙,竟得旧李。

王荆公妻越国吴夫人,性好洁成疾,公任真率,每不相合。自江宁乞骸归私第,有官藤床,吴假用未还,吏来索,左右莫敢言。公一旦跣而登床,偃仰良久,吴望见,即命送还。

荆公吴夫人有洁疾,其意不独恐污己,亦恐污人。长女之出,省之于江宁,夫人欣然裂绮縠制衣,将赠其甥,皆珍异也。忽有猫卧衣笥中,夫人即叱婢揭衣置浴室下,终不肯与人,竟腐败无敢取者。余大父至贫,挂冠月俸折支得压酒囊,诸子幼时,用为胫衣。先公痛念兹事,既显,尽以月俸颁昆弟宗族,终身不自吝一钱。诸父仰禄以活,不治生事。晚年迁谪,族人失俸,大有狼狈者,五叔父遂不聊生。余窃谓使荆公与大父易地,吴夫人安得有此疾!

世传妇人有产鬼形者,不能执而杀之,则飞去,夜复归就乳,多瘁其母,俗呼为「旱魃」。亦分男女,女魃窃其家物以出,儿魃窃外物以归。初虞世和甫,名士善医,公卿争邀致,而性不可驯狎,往往尤急于权贵。每贵人求治病,则重诛求之,至于不可堪,所得赂旋以施贫者。最爱山谷黄庭坚,尝言:「山谷孝于亲,吾爱重之。」每得佳墨精楮奇玩,必归山谷。山谷尝语朝士:「初和甫于余,正是一儿旱魃。」时坐中有素厌苦和甫者,率尔对曰:「到吾家便是女旱魃。」

崇宁铸九鼎,帝鼐居中,八鼎各镇一隅。是时行当十钱,苏州无赖子弟,冒法盗铸。会浙中大水,伶人对御作俳:「今岁东南大水,乞遣彤鼎往镇苏州。」或作鼎神附奏云:「不愿前去,恐一例铸作当十钱。」朝廷因治章綖之狱。

伶人丁先现者,在教坊数十年,每对御作俳,颇议正时事。尝在朝门与士大夫语曰:「先现衰老,无补朝廷也。」闻者哂之。

王德用为使相,黑色,俗号「黑相」。尝与北使伴射,使已中的,黑相取箭焊头一发破前矢,俗号「劈筈箭」。姚麟亦善射,为殿帅十年,伴射常蒙奖赐。崇宁初,王恩以遭遇处位殿帅,不习弓矢,岁岁以伴射为窘。伶人对御作俳,先一人持一矢入,曰:「黑相劈筈箭,售钱三百万。」又一人持大矢入,曰:「老姚射不输箭,售钱三百万。」后二人挽箭一车入,曰:「车箭都卖一钱。」或问:「是何人家箭,价贱如此?」答曰:「王恩不及垛箭。」

杨鼎臣大夫尝为余言,绍圣间在成都,见提举茶马官,以课羡赐五品衣鱼。府中开宴,俳优口号有「茶牙人赐绯」之句,当时颇怒其妄发,亦笞之。小人中有冷眼,最不可欺。元符末,广帅柯述除直龙图阁,移知福州,训词有云:「延阁以待该博之士,傥践历中外,厥有成绩者,亦以命之。」柯无文釆,颇不堪此「亦」字。

熙宁间,王介甫行新法,欲用人材,或以选人为监司。赵济、刘谊皆雄州防御推官,提举常平等事,荐所部官改官,而举将自未改官。盖用才不限资格,又不欲便授品秩,且惜名器也。其时多引人上殿,伶人对上作俳,跨驴直登轩陛,左右止之,其人曰:「将谓有脚者尽上得。」荐者少沮。

文及甫,潞公子也,二十八岁,以直龙图阁知陕州,士论少之。郡僚戏云:「本州岛公筵,客将司奉台旨吃炒剥。」当时传以为笑。

钱遹田家子,高科膴仕,性甚鲁。每遇失汗,则负重走斋中,汗出乃苏。既为禁从,犹如此,或取十余千钱,就帐内荷之以作力。诸方不载此法,但人生恶安逸、喜劳动,惜乎非中庸也。轻薄子以为此出汗方,编入御药院,可一笑,故记之。

元佑间有大臣,不欲书名氏。父尝贬死朱崖,寓柩不归。既贵,自过海迎取。已更数十年,无识其父柩者,于僧房中有数棺,枯骨无款记,不获已乃挈一棺归,与其母合葬。后竞传误取僧骨来。绍圣初,言者欲萋斐,以无验不敢举。

杭州繁华,部使者多在州置司,各有公帑。州倅二员,都厅公事分委诸曹,倅号无事,日陪使府外台宴饮。东坡倅杭,不胜杯酌,诸公钦其才望,朝夕聚首,疲于应接,乃号杭倅为「酒食地狱」。后袁毂倅杭,适与郡将不协,诸司缘此亦相疎,袁语所亲曰:「酒食地狱,正值狱空。」传以为笑。

苏州李章,以口舌为生计,介甫集有《李章下第》诗,亦才子也。尝游湖州,人皆厌其乞索。曾诣富人曹监簿家,曹方剖嘉鱼,闻其来,遽匿鱼出对之,章已入耳目。既坐,曹与论文,不及他事,冀其速去,谈及介甫《字说》,章因言:「世俗讹谬用字,如本乡苏州,篆文鱼在禾左,隶书鱼在禾右,不知何等小子,移过此鱼。」曹拊掌,共匕箸。

昔有郭巨公进建第,落成日,设诸匠列坐于子弟右。或以为不可,巨公指诸匠曰:「此造屋者。」又指其子弟曰:「此卖屋者,固自有序。」识者以为名言,可为破家子戒。

常州苏掖,仕至监司,家富甚啬。每置产,吝不与直,争一钱至失色。尤喜乘人窘急,时以微资取奇货。尝买别墅,与售者反复甚苦,其子在旁曰:「大人可少增金,我辈他日卖之,亦得善价也。」父愕然,自是少悟。士大夫竞传其语。

钱塘郎忠厚,游当涂诸公间,颇稔熟,好叙亲旧,见势位无不纳拜者。至人失势,则相疎。时人目之为「富贵亲情」。

润州一监征,与务胥盗官钱,皆藏之胥家,约曰:「官满分以装我。」胥伪诺之。既代去,卒不与一钱,监征不敢索,悒悒渡扬子江,竟卒于维扬。胥得全贿,遂富,告归治田宅。是年妻孕,如见监征褰帏而入,即诞子,甚慧。长喜书,胥使之就学。二十岁登第,胥大喜,尽鬻其产,挈家至京师,为桂玉费。其子调官南下,已匮乏,至维扬病亡。胥无所归,贫索无聊,悔悟而卒。

赵廷臣故渝州洞蛮,与诸酋约降朝廷。至洞,赵乃率诸酋杀之,扬言众叛,掩以为己功,又尽得其财物。故廷臣世赀高,筮仕被擢用。生子谂,少年及第,几为殿魁;未三十岁,升朝为国子博士,忽以狂逆伏法。廷臣自河东提刑配琼州,母、妻、妹分配岭外,家赀没官。识者谓谂等乃诸洞酋后身。

沈括存中,入翰苑,出塞垣,为闻人。晚娶张氏,悍虐,存中不能制,时被棰骂,捽须堕地,儿女号泣而拾之,须上有血肉者,又相与号恸,张终不恕。余仲姊嫁其子清直,张出也。存中长子博毅,前妻儿,张逐出之。存中时往赒给,张知辄怒,因诬长子凶逆暗昧事,存中责安置秀州。张时时步入府中,诉其夫子,家人辈徒跣从劝于道。先公闻之,颇怜仲姊,乃夺之归宗。存中投闲十余年,绍圣初复官,领宫祠。张忽病死,人皆为存中贺,而存中恍惚不安。船过扬子江,遂欲投水,左右挽持之,得无患,未几不禄。或疑平日为张所苦,又在患难,方幸相脱,乃尔何耶?余以为此妇妬暴,非碌碌者,虽死魂魄犹有凭借。

胡宗甫妻张氏,极妬。元丰中官京局,母氏常过其家。有小婢云英行酒,与主人相顾而笑,张见而嫌之。婢亦觉,是夕,自缢于厕。家人惊告,张饮嚼自如。母氏不遑处,乃归。明年,张之爱女病,作婢语责张曰:「我由尔死,尚未足道;既闻之,饮食笑乐安忍耶?必令主死,尔诸子继之,使尔孑然无聊,以偿我昔痛!」未几,宗甫捐馆,张遽出京还常州,三子尽亡,姑妇四人孀居。张晚年病发,宛转哀鸣,求诸婢餔饲扶掖,或责以前事,则流涕无语,如是十余年乃卒。

王韶在熙河,多杀伐。晚年知洪州,学佛,一日问长老祖心曰:「昔未闻道,罪障固多,今闻道矣,罪障灭乎?」心曰:「今有人,贫负债,及富贵而债主至,还否?」韶曰:「必还。」曰:「然则闻道矣,奈债主不相放何耶!」未几,疽发于脑卒。

倡妇,州郡隶狱官以伴女囚。近世择姿容,习歌舞,迎送使客,侍宴好,谓之弟子,其魁谓之行首。

书传载弥子瑕、闳、籍孺以色媚世,至今京师与郡邑无赖男子,用以图衣食。旧未尝正名禁止,政和间始立法告捕,男子为娼,杖一百,告者赏钱五十贯。

同类推荐
  • 仲景伤寒补亡论

    仲景伤寒补亡论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金刚王菩萨秘密念诵仪轨

    金刚王菩萨秘密念诵仪轨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平流园席上

    平流园席上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正一指教斋清旦行道仪

    正一指教斋清旦行道仪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佛说龙施女经

    佛说龙施女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热门推荐
  • 如何创办足疗店

    如何创办足疗店

    《金阳光新农村丛书》围绕农民朋友十分关心的具体话题,分“新农民技术能手”“新农业产业拓展”和“新农村和谐社会”三个系列,分批出版。“新农民技术能手”系列除了传授实用的农业技术,还介绍了如何闯市场、如何经营;“新农业产业拓展”系列介绍了现代农业的新趋势、新模式;“新农村和谐社会”系列包括农村政策宣讲、常见病防治、乡村文化室建立,还对农民进城务工的一些知识作了介绍。全书新颖实用,简明易懂。
  • The Discovery of Guiana

    The Discovery of Guiana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凰医帝临七神

    凰医帝临七神

    (原名《焚尽七神:狂傲女帝》)前世,她贵为巅峰女帝,一夕之间局势逆转,沦为废材之质。魂灵双修,医毒无双,血脉觉醒,一御万兽。天现异象,凰命之女,自此归来,天下乱之。这一次,所有欺她辱她之人必杀之!他自上界而来,怀有目的,却因她动摇内心深处坚定的道义。“你曾说,你向仰我,你想像我一样,步入光明,是我对不起你,又让你重新回到黑暗。”“你都不在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像向仰你?!”爱与不爱,从来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带走了所有的光明与信仰。
  • 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

    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

    《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商界、政界及经济生活中的隐形决策思维》是一本关于经济学思维的经典著作。作者巴斯夏以破窗的寓言为引子,指出了我们在政治经济决策中往往存在思维谬误,只看到“看得见的”部分,忽略了“看不见”的部分,进而导致决策失败,并且造成了生活中的种种问题。书中的主题包括赋税、政府补助(产业、艺文活动、教育)、公共建设、贸易保护主义、就业问题等。就像哈耶克所说的:从来没有人用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就清楚地揭示了理性经济政策的关键难题所在。而建立“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思维模式,对个人也很有启示:决策始于远见,在做决策时,既能看到可见的后果,又学会看到当下看不到的后果以及可能给其他方面带来的影响,这也会助我们更好地做决策以及评估决策。
  • 骗嫁之权臣有喜

    骗嫁之权臣有喜

    当奸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她没想到,重活一世,会成为一位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的‘奸臣’,当朝一品左相。听说:奸臣顾相,残害忠良,迷惑君王,丧心病狂。权势在手、美人绕膝,金山银山,人人羡煞。可随之而来的还有:半朝文武的憎恨、冷酷暴君的猜忌,隔三差五的暗杀、美男美女的纠缠。她扶额叹息——权臣难当。划重点:女扮男装,女强VS男强;一对一双洁,绝无狗血出轨剧情;来吧跳坑~
  • 两个人的邮局

    两个人的邮局

    余奂和齐林守着一间邮局,每天的工作就是发送书信。这间邮局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来了的人有的满意而归,有的害怕至极……每个人生命中最后的景象被记录。带着遗憾与感慨而来。等齐林醒来,才发现一起真实存在!!!
  • 美女总裁的合租情缘

    美女总裁的合租情缘

    超级富二代张天为了想要过上自己理想中的生活,放弃继承亿万身家,隐居都市。本想低调生活,奈何实力不允许,且看一代天骄,如何在这个繁华世界书写一段璀璨人生。
  • 刚穿越就死了怎么办

    刚穿越就死了怎么办

    一个男人在异界的保姆生涯。第一个世界海贼王。第二个世界一拳超人。第三个世界英雄联盟。对不起,化身修罗只为守护你。
  • 轮回者横扫都市

    轮回者横扫都市

    杨峥幸运进入轮回世界,可他遇到的却不是正常的主神,而是一个自称为灭世主神的疯子!不久之后,轮回空间的种种灭世危机,又开始向现实的世界渗透。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