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优雅地拭了拭嘴角,墨玉般的眸子闪过异色,颇为难以启齿地道:“孙阳自因形容粗鄙被丈夫休弃至今,已有三年了。”
按照盛世十三岁及笄的说法,那么长乐至少有十六岁了。
白毅难得地轻咳了一声,孙大力还来不及细细考量便被白毅夺去了注意力,顺手掏出火折子,白毅摆了摆手:“无妨。”
长乐却是知道,他不过是在忍笑罢了!
“孙妹子,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之才,侯某佩服。你那夫婿以貌取人,早早下堂离去更好。今日侯某将话撂下了,今后若有侯某出得上力的地方,侯某自当万死不辞!”酒过半酣,侯柏生豪气地道。
长乐也是微微一笑:“侯大哥言重了。”
“哈哈!”侯柏生神色愉悦:“既然妹子叫我一声大哥,那便是自家的事儿!实不相瞒,此番矿难之事,大哥已将消息中断,只要妹子处理得当,那些暗地里搞鬼的人是成不了事的。”
长乐听到此处,心里也是一松,她最担心的便是朝堂介入,若是朝廷趁机问罪收走开采权,那损失可就大了。
“他日妹子定备厚礼,到府上登门拜访。”长乐展颜一笑。
“妹子此言就见外了不是。”侯柏生打了个酒隔:“大哥听闻川崎人参世间难求,驻颜功效极佳……”脸上垂涎之色毫不掩饰。
一桌子人都是在商场滚打的精明人,脸上皆是不动声色。
川崎人参虽是绝品,徐冷言为了丁宁的病几乎把所有珍贵药材都搜罗了个遍,而这川崎人参就在其列:“蕊姨,明日拣两支川崎人生,送到侯柏生府上。”
翌日,不待蕊儿出门,侯柏生竟领着官兵来了:“孙阳接旨!”
长乐等人平静地到了大堂,侯柏生脸上全是冷峻之色,长乐已暗暗猜到了结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蜀地煤矿不法开采直致朕盛世数百矿工旦夕命陨,其不顾矿工安危之举罪大恶极,现将收回其开采权,钦此。”
“孙阳,你这是要抗旨不成?”侯柏生见长乐久跪于地,毫无反应,不由出声道。
长乐本就是试探,这侯柏生昨日还哥哥妹妹的好声好气,如今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恐怕这不止一纸圣旨这么简单。而这圣旨若是接了,一切便成了死局。
“孙阳不敢接旨!”长乐跪直身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蜀地煤矿开采五年来,自问秉公守法,从未有过不法开采之举,若是孙阳现下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那岂不是坐视了当今圣上闭目塞听之名吗?”
“大胆孙阳,竟敢如此巧舌如簧!污蔑当今圣上!”侯柏生面色一凌:“来人,把孙阳押进大牢!”
蕊儿一听,顿时火气上涌,长乐知晓蕊儿性情,不着痕迹地捏紧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自己站起身来:“早就想去侯大人府上瞧瞧了,请!”
大牢倒是大牢,但没有长乐想得那般脏乱腥臭,虽然破旧,但一桌一椅,一壶一塌,一应俱全。
长乐坐在稻草铺成的塌上,心思清明,侯柏生行色匆匆步入内室,而没有第一时间来大牢则说明内室有人。这一纸圣旨不可能是宋桀的意思,当初她曾找他要金三的资料,那他定然能猜到孙阳便是她,这样一来,他也不难得知蜀地煤矿也是她一手经营。
那便只剩下另一个人了,他比之宋桀更能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
“你们在外面候着,本官要亲自审审孙阳。”侯柏生沉声道。
长乐回过神来,站起身子:“侯大哥,早间走得匆忙,忘记将早前备下的川崎人参带来。”
侯柏生听得长乐如此说,本来还忐忑的心理顿时平复了:“妹子勿怪,大哥实不得已啊!妹子听大哥一言,正所谓民不与官争,此番事已成定局。妹子年纪轻轻,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侯大哥,可是帝都来人了?”长乐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发现地颤抖。
侯柏生也无意隐瞒,他点了点头:“此番帝都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摄政王!”
难道这幕后主使当真是他吗?长乐脚一软,扶着木桌坐下,不惜牺牲几百条人命只为夺回开采权!?是自己从来没看清楚过他吗?蜀地煤矿收回开采权事小,两千余名矿工的吃饭问题事大,是他变了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他?
在这个时代,朝廷垄断的行业并不多,比如兵器冶炼等。但是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为朝堂做事是不能领取报酬的,而朝堂也知道没有报酬的事百姓从内心而言是不乐意做的,所以只要盖上官字的行业,里面的廉价劳动力一般多是地方官兵衙役等。
长乐知道高位者从来不会是良善之辈,但是他当日能指责她挥霍无度,能对国事兢兢业业,她便知道他该是个悲天悯人的国士。他不会这样弃苍生于不顾的。
“侯大哥,你替我问问摄政王,盛世王朝治国可还是以人为本,蜀地煤矿两千余名矿工他预备如何安置。”长乐稳住身形,这几年,她刻意不去听,不去理会他的消息。
初见时他的眼里看不到她,再见时他的心依旧系在别的女人身上,深情的他,落寞的他,促狭的他,失望的他,恼怒的他,每一个他都是她心里最为宝贵的财富,一遍遍描摹,一遍遍回味,直到空虚将心填满,直到那颗玲珑的心生生发疼。
每忆起那个雪夜,他决然地道:“徐长乐,你不配。”关于他的一切戛然而止,眼泪再也止不住一般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