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夜空的静谧,把梦境中的贺国庆惊醒。接听电话后,睡意蒙眬的他精神悚然一振,复又吃惊地追问道:“什么?嗨!马上通知局党委成员、刑警支队、治安支队、防暴支队全体民警,火速赶到现场。”
夜色中,警车从不同方向驰向颍川市看守所。门前的路边空地上,转眼间便云集了一片闪烁着刺眼警灯的警车。值班室内,倒卧在血泊中的负伤民警,在痛苦地呻吟,横倒竖歪的办公用具,凌乱不堪,一片狼藉。
在众人的陪同下,贺国庆双眉紧锁,神色凝重地从五号监室一路查看到值班室。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恶性事件,他处惊不乱,沉着应对,严词厉色地对分管监所工作的黄天戈副局长安排道:“你负责抓紧抢救受伤民警,核查暴狱脱逃人员姓名、人数,收集他们的照片、个人资料,迅速稳定看守所秩序。”
临机处置后,贺国庆喘了一口气。两道有神的目光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搜索一会儿,朗声问道:“吕局、吕胜呢?”
站立在黑影处待命的吕胜精神抖擞地应声答:“到!”
“你马上组织警力,以看守所为主心,在五公里范围内布下包围圈,然后搜索合围,力争将暴狱逃犯罩在这一网内。”稍加思忖,贺国庆接着调兵遣将道:“警令部传达我的命令,立即启动市、县、乡三级防控网络;各县局、分局全体民警、武警、消防官兵紧急行动,全员上阵;同时动员专职、义务巡逻队员、保安队员和人民群众配合,在全市范围内查缉布控,设卡堵截。要对交通要道,市县、乡镇出入路口,乡村公路,实行全天候堵截,严格盘查可疑人员和过往车辆。
“在城市、城镇,重点清查所有的宾馆、旅店、浴池、网吧、录像厅、歌舞厅、车站候车室和出租房屋。
“在农村,重点清查荒郊野外的废弃屋、独立房、机井房、桥涵、窑洞、坑塘边、麦秸垛、青纱帐。
“在交通沿线,重点清查沿途候车站点、干店、路边店、餐馆、沟渠、屋棚。
“此外,对逃犯的三亲六眷,战友、狱友、工友、同学、同事、朋友,必须逐个登记造册,一一询问。对他们的居住地,包括猪圈、牛舍、阁楼及其附近一切可能藏身之处,责任到人,分片划段,逐个区域,逐个场所,逐个村庄,逐个地块过筛子,进行‘拉网式’‘地毯式’清查,做到村不漏户、户不漏人,不留死角。”
三策并举,临机处置完毕,贺国庆强压内心的火气,正颜厉色,忧心如焚地强调道:“同志们,几名身负命案的要犯袭警暴狱,这在我市是建国以来罕见的。案情重大,我们要采取一切可以采取的手段和措施,不惜一切代价,力求早日把袭警暴狱逃犯抓捕归案。恶狼出笼,后患无穷。这几个集抢劫、杀人、爆炸、绑架、敲诈、盗窃、贩毒于一身的亡命之徒,像疯狗逃离囚笼般流窜到社会上,他们要吃要喝,要玩要乐,钱从何来?只有靠偷靠抢,杀人越货,其后果无异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会给人民群众带来无法预料的灾难和损失。所以,我们必须以高压态势,迅速在全市范围内形成一个块状的、立体的、严丝合缝的追捕网络。有必要的话,还要辐射全省、全国。”
贺国庆采取的措施堪称周密严谨,无懈可击。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黑夜、遍野的青纱帐、民警们在明处、逃犯在暗处等多种不利因素,致使民警错过最佳追捕时间。吕胜率领的技侦民警和后继增援的治安、防暴民警,排查搜索到天亮,不仅未能达到预期目的,甚至连五名逃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五名重罪羁押嫌犯袭警暴狱的信息,在第一时间逐级上报到市和省党委、政府和省公安厅、公安部及中央有关领导,各级领导高度重视,分别作出批示:“要全力抓捕逃犯,同时通报各地,加强监所的管理,不再发生类似事件。”“要总结教训,堵塞漏洞,一个不漏,悉数抓获。”
金挽群看完中央、公安部、省委有关领导的批示后,用三个指头揉揉眉心,提笔正要在《关于我市看守所发生在押人员袭警暴狱脱逃事件及处置情况的报告》上写点什么时,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想,贺国庆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现在最需要精神上的鼓舞和支持啊!于是撂下手中的笔,抓起话筒,拨通了贺国庆的手机:
“国庆吗?”
“金书记,您好!这回我们捅娄子喽。”由于心情沉重,贺国庆的语气显得苍白无力。
“娄子!仅仅是个娄子吗?你们这一回是把天捅了个大窟窿,已经惊动中央、省有关领导了。”金挽群言简意赅的话语中,虽然不无批评之意,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把语气说得柔和一些,简单向贺国庆通报点情况后,接着情真语切地道:“要说的话,中央、省有关领导都已经作了明确批示,我就不多讲了。古人说: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方见手段;风狂雨骤时立得定,才是脚跟。这人世间的事,阳阴交替,坏事变好事嘛!市委、市政府相信颍川市公安机关,是有能力打好追逃这一仗的……
“还有啊,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刚才我已与政明市长协商过,为了解除你们的后顾之忧,市里决定,特批给你们一百万的抓捕经费,你抓紧时间写个报告送给政明同志。”
听着听着,贺国庆的眼眶湿润了,渐渐模糊了镜片。他缓缓摘下眼镜,用手指上下卡着镜片不断捻着,感动地连声道谢说:“谢谢,谢谢领导的理解、关心和支持!我们保证打好抓捕暴狱歹徒这一仗!”
荒郊旷野,一望无际的青纱帐,犹如辽阔的绿色海洋。马彪等五人窜出看守所后,一个个就像被猎人追赶的野兽一样,用尽浑身解数,抱头鼠窜,豕突狼奔,漫无目的地一头扎进一人多高的青纱帐。跑一程后,扭头看时,梁满仓、韩振山不知何时已经跑散,身后若即若离地只跟着万品三、孙金娃。马彪寻思,人多目标大,加之在他看来,孙金娃窝囊还外加没成色,纯属吃才一个;万品三则是个刁钻古怪的老油条,只能利用不能共心。因此,二人皆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累赘,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轻则背亏,重者还得“二进宫”。当下便产生了摆脱万品三、孙金娃,独自奔命的念头。
马彪正琢磨如何打发二人时,透过稀稀疏疏的玉米秆,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小院,因为想知道已经逃到了什么地方,便支棱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见外面无甚动静,便蹑手蹑足地钻到玉米地边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小院门口的牌子上清清楚楚写的是“颍川市公安局东郊派出所”。不禁大惊失色,像火烧着眉毛似的,忙调头退缩回来,着急上火地对万品三、孙金娃道:“厨子拍屁股,坏菜。咱迷失方向了,瞎 转半夜,还没有摸出郊区呢。你们听,到处都是警车叫,各路口肯定少不了警察,咱仨一块儿太显眼,我看还是分开跑为妙。恁两个正西,我正东,免得再被他们一网打尽。”言罢,也不管万品三、孙金娃答应不答应,便蚂虾似的缩颈弓腰,一溜小跑,独自逃去。
眼睁睁地看着马彪一个人奔命而去,万品三、孙金娃一时没了主心骨,像丢蛋老母鸡似的,垂头丧气,漫无目的地又蹚过两块玉米地,找个空地儿喘息了一会儿。万品三狡猾地指派孙金娃到地头找点水喝,孙金娃前脚离去,万品三脚底抹油,也溜之大吉。
过了一会儿,没有找到水的孙金娃空手而返,却不见了万品三,低声喊叫几声,哪里有人应答,心中已明白万品三也油手攥泥鳅,溜了。只得怏然不悦地掰个玉米棒子啃几口,又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钻乱撞起来。天大亮后,人困马乏的他耗子般伏在地垄沟里睡起大觉来,挨到天黑,继续逃窜。玉米叶上的露水,把他身上打得像落汤鸡似的。为了逃命,他全然顾不得这些了。更要命的是,一天两夜靠偷几个生玉米、几块生红薯充饥的他,早已感到骨软筋麻,有气无力。天将蒙蒙亮时,饿得眼冒金花,双腿打颤,几乎连四两的力气都没有了。实在支撑不住了,孙金娃心一横,索性像鬼一样,从玉米地里钻将出去,跌跌撞撞摸到一个村庄的西头,拣一户小而破旧的房子,敲门想讨口吃的。这家的赵老汉,是个没儿没女的五保户。孙金娃谎称自己是遭人抢劫的落难之人,哀求赵老汉行个好,给他弄点吃的,再借给他几个钱,并声声保证,一定永世不忘老人的大恩大德,日后一定加倍报答。
赵老汉见孙金娃落汤螃蟹似的,没个人样儿,一眼就认出此人是这两天电视中播放的,公安局悬赏十万抓捕的逃犯。于是,他心里明白装糊涂,假意应酬,不露声色地稳住孙金娃说:“唉,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老汉我虽然不富裕,但吃顿饭也吃不穷我。你先歇歇,我给你做点吃的,把衣服晾干,再走不迟。”
工夫不大,赵老汉便笑呵呵地用馍筐给孙金娃端来几个馒头,一大碗稀饭。孙金娃饿死鬼似的,把抓口啖,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赵老汉见状暗笑道:“别噎着了,你慢点吃,我去给你找钱。”
“谢谢老大爷,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孙金娃嘴里嚼着一大口馒头,乌乌拉拉表示感谢道。
人世间,越是质朴忠厚之人,越更具有疾恶如仇的正义感。心中有数的赵大爷掩上门,一溜小跑,直奔村支书家报告去了。
过了约摸半个小时,吕胜、雷鸣率二十多名刑侦民警、武警官兵,风驰电掣般赶将过来,在村支书的带领下,关门打狗,把孙金娃堵在屋内。孙金娃见状一怔,气急败坏地抓起面板上的一把菜刀,刎颈自杀。刚划破一层皮,雷鸣眼疾脚快,急跨一步,飞起一脚,踢中孙金娃的手腕,菜刀“当啷”飞落于地。几乎是在同时,两名身着作战服的武警战士如雄鹰擒兔,敏捷地扑将上去,擒腕别臂,抓小鸡子般把孙金娃摁跪于地,制伏了这个“倒霉蛋”。
无独有偶。且说梁满仓、韩振山在无边无际的青纱帐中狂奔两天。其间,二人与孙金娃的经历几乎相去无几,饿了掰个玉米或偷扒几块地里正长着的红薯充饥,渴了喝点路沟里的脏水。次日,二人便开始穿肠冒肚,拉起稀来。俗话说,壮汉顶不住三泡稀。两天下来,这二人早已是抽筋拔骨,举步维艰。咬牙坚持到第三天一大早,他们跌跌撞撞逃到海宁县与海平县交界处的一个集市附近。
这儿是个露水集,集市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南来的,北往的,做生意的赶集的,吃的用的,琳琳琅琅,应有尽有。
饿得形同涸辙之鲋的梁满仓,透过玉米秆,眼巴巴地遥望着集市上熙来攘往的人流和一个个热气腾腾、散发着香味的饮食摊,喘着粗气对韩振山说:“老韩,不吃点东西,我一步也挪不动了。收拾那两个民警时,我趁机从一个人裤兜里掏出百十块钱。集上这么多人,咱脸上又没刻字,我看不会有人认出咱的。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去买几个烧饼,咱俩填饱肚子再走不迟。”
韩振山用可怜中夹杂着疑惑的目光打量梁满仓几眼,有点不放心地问:“你不会把我扔到这里,自己窜圈吧?”
“哪里话,咱哥俩现在是一根藤上的瓜!要不放心,你去买。”梁满仓递给韩振山二十块钱,心惊肉跳,捻神捻鬼地提醒道:“伙计,招呼着点儿,快去快回。”
“嗯!”
韩振山走出玉米地老远了,梁满仓又压低声音吆喝道:“哎,别忘了捎盒烟回来,还有打火机!”
做贼心虚的韩振山,为能饱餐一顿,壮着胆子来到一个烧饼摊前。他实在是饿坏了,也不问价钱,抓起个烧饼就啃。旁边有个年轻人看在眼里,甚觉可笑,心想哪儿来的饿死鬼?搭眼一瞧,不禁失声惊叫道:“逃犯,抓逃犯!”
这一声惊叫犹如五雷击顶,韩振山听后只觉得头皮发麻,脑袋“轰”的一声,像炸开了一般。又见四周的人们开始向他这边围过来,菩萨身上长草,登时就荒(慌)了神。扔下手中刚啃一口的烧饼,蹽脚便往玉米地逃,钻进玉米地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梁满仓说:“大事不好,这地儿的人眼真尖,一出去便被人认出来了,咋办?”
“还能咋办,别迷瞪了,耗子见猫,跑呀!”形同惊弓之鸟的梁满仓,话没说完,便吓得“嗖”地一个箭步,往青纱帐深处钻去。韩振山不由自主地扭头往青纱帐外观望一眼,随即也跟了进去。
集市所在地的村干部,听说集上发现了市公安局通缉的暴狱逃犯,立即组织千余名群众,铁桶般把梁满仓、韩振山藏身的玉米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向“110”报警。
在人声鼎沸中,吕胜、雷鸣率颍川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民警,海宁、海平两个县的公安局长也各自率警,相继赶到。
观察地形地貌后,吕胜向村支书谈了自己的想法。村支书慷慨表示道:“惩治犯罪,为民除害,别说是毁几棵庄稼,就是这几亩地颗粒无收,我们也在所不惜……”言毕立即动员群众,把嫌犯藏身地块四周的玉米棵拔掉,辟出一圈约一米宽的无障碍地带。这样,逃犯外窜时,便能及时发现。然后,警民协同,过篦子似的搜索合围,随着包围圈的逐渐缩小,塘干见鱼,蛇死足出。腹饥力疲,半死不活的梁满仓、韩振山趴在地垄沟里,像挨了刀的小鸡一样,虽然尚有一口气,但是已经扑棱不起来了,被警民拿死鱼般生擒活捉,押上了警车。
返回的途中,坐在前排的吕胜一时高兴,若有所思地侧过头,对坐在后排的雷鸣旧话重提道:“雷支队,那天给你们讲了人有十大优点的内在五点,你那天询问外在五点,我当时没回答,现在还想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