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周末的晚上。石老虎与孩子、妻子在“草原肥牛城”吃完涮羊肉,刚头冒热气,红头涨脸地走到饭馆大门口,忽见黄毛流里流气,一摇三晃地从斜刺里钻出来,一膀子把石老虎撞了个趔趄。石老虎立脚未稳,正欲发作,黄毛却出言不逊,狗血喷头,蛮不讲理地倒先开骂了:“操恁娘我日死,扔到河里喂鳖!这是哪个有人生无人教的龟孙子?敢撞老子。不识字你摸摸招牌,我看你小子是秋后下地,找茬;冲着兄弟媳妇飞眼,找骂;铅笔秃尖,欠削;背着架子鼓赶集,找捶;抓住老虎尾巴喊救命,你个龟孙家儿是找死啊!”
黄毛说熊话不沾嘴唇,连珠炮似的一串歇后语,把个石老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半句话也对答不上,只是怒气冲冲地喝问道:“你小子头顶圣旨啊,撞了人还耍横!”话未落音,只听“啪”的一声,黄毛一记重拳,狠狠打在石老虎左眼眶上,直打得石老虎眼冒金花,顿时变成了乌眼牛。石老虎被激怒得一时性起,扑上去与黄毛厮打起来。围观者越来越多,石老虎的妻子替丈夫助威帮腔道:“无理赖三分,张嘴就骂,抬手就打,天底下哪见过这种不讲道理的货!”同时嚷叫着提醒石老虎:“快把手机给我,打‘110’报警,不能便宜这货。”
报警后只过了几分钟,雷鸣便带四名民警,乘一辆面包车赶到。她佯作认真地听石老虎的妻子摆几句理后,指着黄毛、石老虎道:“你,还有你,跟我们到派出所去处理,别在这儿影响交通。”
石老虎就这样被智擒落网,刚才黄毛假装醉汉寻衅滋事的闹剧,正是雷鸣精心设计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捉住石老虎背后的黑手,雷鸣君子斗智不斗勇,以黄毛之针引石老虎之线,顺风吹火,名正理顺地达到了将石老虎抓捕归案的目的。
“留客”伊始,石老虎不以为然,认为自己只是与人发生口角和厮打,自己还是受害方,公安机关办案不公,偏袒对方,才把自己滞留的。直到雷鸣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秘密转移到刑警支队,让他老实交代别的罪行,而且打架斗殴、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免开尊口时,他才如梦方醒,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心中暗自盘算道,难道是雇凶的事儿败露了吗?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仅仅是一闪而过,接着心存侥幸地又想,不可能吧,小偷进溜冰场,贼滑贼滑的马彪,不可能被抓吧!再说啦,也没听说文章华案告破呀!思忖到此,他心一横,暗自拿定主意想:哼,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你有关门法,我有跳墙计。只要马彪逍遥在外,就是死无对证,看你们公安机关能奈我何。
抱着侥幸心理,妄想蒙混过关的石老虎像是煮熟的鸭子,嘴还硬。一口咬定自己是南天门上的过木,干板直正,遵法守纪,从未干过什么违法的事儿。
就在石老虎与民警磨牙掉嘴,软抵硬抗,坚不吐实时,忽听走廊里传来一阵“呼呼啦啦”,令人心焦的铁链拖拉着摩擦水泥地板的声响。他不由自主地侧目偷偷朝窗口一瞥,登时摘胆剜心般一惊,直吓得心寒胆裂,魂飞魄散。真应了那句怕中有鬼的老话,他分明看到,戴镣走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雇用过的杀手马彪。只这一眼,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侥幸之火,犹如突遭急风暴雨,一下子被彻底浇灭了,心理防线也随之崩溃坍塌,禁不住头冒虚汗,神不守舍,心中叫苦不迭,如坐针毡般躁动不安起来。
雷鸣釜底抽薪,见兔放鹰,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地发起攻势道:“石老虎,看似聪明你却装糊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去闯。人命关天的事儿,你一个人想独揽吗?如果人家先交代了,到时候你哭天无泪,呼爹喊娘的后悔都来不及了。一切幻想和侥幸心理,都是徒劳的。走坦白从宽之路,现在还为时不晚。何去何从,你好好掂量掂量!”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话是真的吗?”石老虎首鼠两端,满腹狐疑地向雷鸣求证道。
“竟有此说?”雷鸣惊讶地反问道:“荒唐,无稽之谈。你相信政府,还是相信这些瞎编乱造,不负责任的顺口溜?”
“当然,当然相信政府,只要能给我留条生路,我如实坦白,老实交代……”
“铁网”行动开展以来,吕胜连天加夜奔波在案件现场,身心极度疲惫,难得有一天休息时间。海宁、海平、颍北几个县的数起命案,尤其是马彪犯罪团伙案皆见眉目后,他想放松一下自己高度紧绷而疲惫的神经,便忙里偷闲,星期天一大早,就骑着摩托车,独自一人来到颍川河支流的一条小河汊边,选个能站住脚的地方,喂窝甩钩,钓起鱼来。这里草木交翠,飞鸟啾啾,清幽僻静,人少车稀,果然是个怡神休闲的好去处。
钓到上午快十点时,平时不大抽烟的吕胜点燃一支烟,又全神贯注地盯着鱼浮漂,优哉游哉,正陶情适性时,雷鸣、吴国发不知怎么竟驾车找到了这里。雷鸣跳下车,老远便风风火火地嚷叫道:“吕局,赶上哪一拨了?收获如何?石老虎这回可真的变成‘死老虎’了。”
“哦,快说说咋个死法。”
雷鸣一股脑汇报道:“据石老虎交代,指使他雇凶者,不是别人,乃‘颍港丝绵品总厂’厂长高一峰。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高一峰所要置之于死地的对象,并非是文章华,而是市长张政明,这点我们以前曾经有过判断。结果阴差阳错,事与愿违,蚊子叮菩萨,杀手马彪认错人了,结果张市长幸免于难,文章华则不明不白地惨死魔爪。至于高一峰为何要谋害张市长,石老虎也说不清楚,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只能由高一峰来揭开这个谜底了。”
吴国发破案心切,急如星火地征求吕胜的意见道:“吕局,啥时候抓高一峰?”
吕胜把烟蒂使劲投入水中,沉思一会儿道:“我们办案,既要讲究法律效果,也要讲究社会效果。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抓捕高一峰以后,‘颍港丝绵品总厂’的社会声誉将会产生的负面效应,我的意见还是密捕!”
正是无巧不成书,吕胜刚讲完抓捕高一峰的设想,心想经雷鸣、吴国发这一搅和,鱼是钓不成了,正要收竿打道回府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看来电显示,忙示意雷鸣、吴国发止住话语,同时指着手机低声道:“说个王八来个鳖,是高一峰!”
“喂,吕局啊?我高一峰。”
“哦——高厂长。这不年不节的,你这个大老板咋想起给我打电话呢?想必是有什么事吧?”吕胜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欲擒故纵,家长里短地寒暄道。
“果然是神探,名不虚传,还真有点事儿求你帮忙。”
“只要能帮上,我一定尽力。”
“嗯,是这么回事儿。我有个表弟,昨天晚上在‘草原肥牛城’吃完饭,无缘无故地被一个寻衅滋事的小赖毛给打了。派出所却不分青红皂白,偏袒对方,反把我表弟给拘留了。我想请你老弟给派出所打个招呼,把咱的人给放出来。要罚款,咱不缺那几个碎银子,拿几个也没关系。”
“高老板,你说的这个事,是治安案件,不归刑侦口管呐!”吕胜暗自发笑,继续施放烟幕弹,卖关子迷惑高一峰道:“是哪个派出所办的案?治安上的事儿,不知道我说话他们买不买账!”
“是镇海楼派出所!别管啥口,你局长的话他派出所敢不听?再说啦,凭你的名气,到哪儿不是一路绿灯呀!你老弟就别谦虚了,算我求你了,好吧!有情后补,完了我请客。”高一峰三句话不离庸俗的钱权交易。
“请客就免了吧,你说的那个人叫啥?噢,石老虎!行,我给他们所长打个电话试试看,说成了你也别高兴,说不成你也别生气,等几分钟你再打来个电话,听回信。”
吕胜讲完,胜券稳操地暗自好笑着关上手机。雷鸣也会意地“扑哧”笑道:“俗话说,打死人偿命,蒙死人不偿命。吕局,土地爷牵猴,你真是老玩家了。这小词编得顺理成章,天衣无缝;话说得滴水不漏,脸不变色心不跳。”
吕胜轻松地抚掌含笑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红楼梦太虚幻境的对联是怎么写的来着,假作真来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兵不厌诈嘛!”
三个人谈笑间,高一峰就又打来了电话。吕胜仍然不显山露水,顺水推舟告诉他说:“派出所民警讲,石老虎的事情不是太大,就是态度不好。你如果能抽出点空儿,过去说说他,让他端正端正态度,把人领走算了。”
“谢谢吕局,我马上过去。改天我备酒场面谢,啊!”
高一峰担心夜长梦多,暴露了他指使石老虎雇凶杀人之事。因此,恨不得一时三刻就把石老虎从派出所里“捞”出来,得到吕胜的话后,立马驱车到派出所领人。
这边,吕胜含而不露地鼓励雷鸣、吴国发说:“鱼儿已经咬钩,就看你们怎样收线了。抓紧时间过去吧,我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
高一峰神秘失踪两天后,《颍川日报》在一版抢眼位置发表了一则轰动全市的消息,眉题是《雇凶杀人杀错人,为保己命害人命》,主标题是《文章华被杀案胜利告破》,副标题是“犯罪团伙首犯马彪,成员李海深落网,主犯刘道光被击毙。带破杀人、绑架、爆炸、敲诈案多起。政府官员、厂长、经理各涉嫌雇凶杀人和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