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点点头，顺从地跟着李友善走回去。
李友善知道铁蛋没吃饱，来到火堆旁，从地上捡起飞刀递给铁蛋，并指着烤羊说：“孩子，你是在这儿吃，还是带回家里吃？”
铁蛋没听懂李友善说的意思，怔了怔，抡起飞刀割下几块羊肉，然后找来一根细木杆，把羊肉串起来插在草地上。
李友善感到奇怪，问杨三叔：“他那是做什么？”
杨三叔想了想说：“可能是给老母狼留的吧。”
李友善说：“老母狼不是走了吗？”
杨三叔说：“老母狼是走了，但不会走远，它得看你把铁蛋领走了，才能离开这里。”
李友善说：“哦，难道铁蛋知道老母狼不会走远？”
杨三叔瞅瞅铁蛋，胸有成竹地说：“肯定知道，他们在一起这么些年了，互相都很了解的。”
李友善点了点头，望着铁蛋扛在肩上的羊体，对铁蛋比画一下说：“我来给你拿着吧？”
铁蛋这回听懂了，摇摇头，紧紧把住羊的大腿不松手，很怕被别人抢走似的。
李友善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对我还是不相信。三叔，我们走吧。”
狼王后真的走了。
狼王后把铁蛋交给李友善后，心愿已了，可是，当它跑出那片草甸子，回想起刚才铁蛋一次又一次追赶它，对它情深意切、难舍难离的情景，突然改变了主意，又偷偷回来了。它回到了火堆旁，看见木杆上的烤羊肉，知道是人孩给它留的，就用身子把木杆依倒，把那块烤熟的羊肉给吃了。然后去了松树岭，回到了以前和铁蛋、小花脸、小青狗住过的那个山洞。
按狼王后以往的风格，它会先躲在附近窥视，得亲眼看见铁蛋跟李友善走了才能放心。然而这次不同，它把铁蛋交给了他的父亲，自己熬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可是，狼王后到了松树岭那个山洞又不放心了，趴在地上，满脑子都是人孩，睁开眼睛是人孩，闭上眼睛还是人孩。尽管人孩跟他亲生父亲在一起，它还是放心不下。心里老是合计，人孩长这么大始终没离开自己过，在山林里过着狼的生活，无约无束的，现在回归人类，不知在他父亲那儿吃的习惯不习惯？住的习惯不习惯？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睡好？会不会受气？会不会闯祸？要是不听话怎么办？要是被欺负怎么办？狼王后想得多，想得细，那个挂着哟，就别提了！它合计来合计去，最终还是不放心，就决定再去李友善家看看。于是，它不顾一天的奔波劳累，出了山洞，离开松树岭，又朝屯子跑去。
狼王后来到李友善家的院墙外，见屋子里亮着灯光，周围静悄悄的，就围着房子周围转了一圈，确定安全后，它才越墙进了院子，藏在杂草里向屋内窥视。
烛光摇曳。透过窗格子的窟窿眼，屋内的一切，狼王后看得清清楚楚。
铁蛋和李友善都坐在炕沿上，中间隔着蜡烛，炕头一个，炕梢一个。
铁蛋坐在炕梢，守着残缺不全的羊体，手里拿着一块羊肉大口大口吃。
李友善坐在炕头，身子倚在墙壁上，眼睛直瞪瞪瞅着铁蛋，看他吃东西狼吞虎咽的，像野人一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寻思寻思难过了，眼泪顺着脸往下淌。
铁蛋吃得正香，见李友善抽抽噎噎的，泪流满面，不由怔住了。铁蛋以为李友善饿了，看他挺可怜的，就用飞刀剔下一块羊肉，送到他手里，“呀呀”一声，意思是说，你吃吧，别再哭了。
李友善心里难过，不仅仅是因为铁蛋变成了狼人，也是在自责，他看到铁蛋这副模样，心里愧疚，感觉自己对不起儿子。
当然，这与铁蛋对他不亲近也有一定关系。他看铁蛋对老母狼亲亲热热，难舍难离的，而对自己是那样的冷淡，没有一丁点儿父子感情，感到很失落。
但这种失落感很快就打消了。当铁蛋把一块羊肉送到李友善手里的时候，李友心里暖暖的，有说不出的高兴。他擦了擦眼泪，把手里的羊肉又递给铁蛋，笑了笑说：“好孩子，爹爹不饿，还是给你吃吧。”
铁蛋摇摇头，也咧嘴笑了笑，把羊肉又塞到了李友善手里。
李友善瞅瞅手里的羊肉，放到嘴边咬一口吃，可吃着吃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铁蛋怔了怔，心里感到奇怪，我这个爹爹是怎么回事呀？刚才不给他肉吃，他掉眼泪，现在给他肉吃了，他怎么还掉眼泪呀？我最怕别人掉眼泪了，得，您慢慢吃吧，我的长枪还在他们家树上呢，别丢了，我得去把它取回来。铁蛋这么想着，趁李友善不注意，拉开屋门就跑了出去。
李友善看铁蛋跑了，急忙追了出去，大声喊：“铁蛋，铁蛋！你别跑，快回来！”
铁蛋腾地跃到院墙上，回头冲李友善“呀呀”几声，跳下墙就向屯子里跑去。
李友善赶紧打开大门，边追边喊：“铁蛋，你给我站住！我的天呐，羊的事还没完呢，你可不能再惹事了！”
铁蛋和李友善都是匆匆忙忙地跑出院子，谁也没有注意到狼王后藏在杂草里。等他们走远了，狼王后才从杂草里站起来，出了大门，避开李友善，直接向张大嘴的住处奔去。
刚才铁蛋冲李友善“呀呀”，是告诉李友善：“我不走，您别害怕，我的长枪放在我偷羊那家的树上，我去取回来。”可他说的是狼语，李友善听不懂，但狼王后听得明白，知道他去了哪儿，并知道他去做什么。
李友善虽然听不懂铁蛋说什么，但约莫他一定是又去了张大嘴家。李友善在铁蛋后面一边追，心里一边嘀咕：这孩子真是缺心眼，你杀了人家那么多羊，现在躲都来不及，你怎么还敢去呢？那不是找死吗？
40.狼给人报信
都深夜了，张大嘴家的大门还有人进进出出，有大夫前来行医的，有亲戚上门探视病人的，有下人出去抓药的，陆陆续续，大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守在大门里面的两个家丁显得很紧张，每次开门的时候都向大门外瞅一瞅，等人进去了或出来了，就赶紧把大门关上。
“汪！汪！汪汪！”两只大黑狗也没闲着，前后院来回跑，不停地叫唤。
张大嘴本来就闹心，见大夫和亲戚都送走了，两只狗还一个劲儿叫唤，更烦躁了，大声骂道：“该死的畜生，该叫唤不叫唤，不该叫唤瞎叫唤！养活你们这些玩意有什么用？再叫唤我就弄死你！”
“汪！汪！”一只大黑狗不知趣，还死皮赖脸地冲着张大嘴叫唤。
张大嘴咬牙切齿的，上去就踹一脚，没踹着，那只大黑狗向旁一闪躲开了。张大嘴愈加来气，对身旁的一个挎着长枪的家丁喊道：“兔子，给我开枪打死它！”
“兔子”一怔，从肩上取下长枪，两手端着，瞅瞅张大嘴，又瞅瞅大黑狗，犹豫不决。
张大嘴正在气头上，冲“兔子”立瞪眼睛：“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打呀！怎么你和狗一样，也不听主人的话了？”
“兔子”看张大嘴把自己也当成狗了，心里有气，“砰”的一枪，那只大黑狗立刻就倒下了。
守着大门的两个家丁听见后院枪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了过来。
就在两个家丁跑进后院的时候，铁蛋从院墙外那棵大树上“哗啦”一声跃到了院墙内那棵大树上。
“铁蛋——铁蛋——”铁蛋从树干上取下长枪，正要离开，忽然听见李友善在大门外面喊，便藏在树上没有动。
“这么晚了，是谁在大门外面喊？”张大嘴瞪着那两个守大门的家丁，“你们不好好守着大门，跑进来干什么？”
那两个家丁跑回去打开大门，看是李友善，一个家丁赶紧跑回去向张大嘴报告，另一个家丁回头瞅瞅，小声对李友善说：“你跑这儿来喊什么？还不赶快走！”
李友善说：“我来找我儿子，你看见他了吗？”
“没看见，你还是上别的地方找吧，快走！”那个家丁刚说完，张大嘴就带着几个家丁从后院出来了，连扯带拽的把李友善架到了院子里。
李友善急了，质问张大嘴：“我也没招惹你，你凭什么抓我？”
张大嘴吹胡子瞪眼说：“凭什么？就凭你儿子杀了我家的羊！就凭我儿子的手没了！”
李友善说：“你儿子的手是被狼咬掉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张大嘴说：“怎么与你没关系？狼是你儿子给领来的，你这个当爹的推卸不了责任，抓你正应该。”
李友善人比较憨厚，自己也觉得理亏，加上嘴笨，一时没有话说。
张大嘴瞅瞅李友善，追问道：“深更半夜的，你跑我们家门口来叫喊，究竟想干什么？快说！”
李友善刚想说来找儿子铁蛋，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怕铁蛋在这附近，被他们给抓住了，就没有说出来。
张大嘴老奸巨猾，从李友善的表情里似乎猜到了什么，阴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找你的儿子对不对？他是不是又跑到我这儿来了？”
李友善赶忙说：“没有没有，他已经跟狼走了。我到这儿来，是想来看看你家少爷，合计一下怎么赔你们家的羊。”
张大嘴说：“好哇，我还没倒开空去找你算账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行，我们新账老账一起算，你就待在这儿别走了，等我什么时候抓到了你儿子，剁掉他的双手，再放你回家。对了，你的房子已经归我了，以后你住得交我房租。”
李友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有说，因为是自己提出要用房子赔张大嘴家的羊，虽然是自己当时扔的大话，但说出去了就不能反悔。现在对他来说，房子是小事，只要铁蛋不出事就行，没有房子了可以搭个窝棚住。
张大嘴见李友善没吭声，哼笑一声，让家丁把李友善押到后院，推进东厢房的一个空屋子里关了起来。
铁蛋在树上看得真真切切，李友善开始被带进院子里，他就想从树上跳下去，杀了那几个人把爹爹救走，但一看对方人多，觉得没有把握，才忍了下来。这会儿，铁蛋见院子里的人都回屋去了，便把已经取在手里的长枪又放回原处，然后从树上飞跃到院墙上，又从院墙上飞跃到西厢房上。接着，铁蛋沿着后房檐走到北头，发现厢房和正房的拐角处有个胡同，就从房子上跳到胡同的墙上，再从墙上跳进胡同里。
“呜——呜——”铁蛋刚从墙上跳下来，一只大黑狗立在胡同口发出了那种威胁的声音。不过，它没有“汪汪”叫，也没有疯狂地扑上去。
其实，铁蛋开始藏在树上大黑狗就已经发现他了。当时张大嘴正和李友善在院子里争吵，大黑狗发现树上有人本想叫唤，向主人示警，但怕主人恼怒，像同伴那样被一枪打死，便假装不知道，没有出声。
尽管这样，大黑狗也没有放松警惕，一直暗中监视铁蛋的动向，见铁蛋离开树上了房子，估计他会从厢房北山墙胡同那儿进院，所以就提前来这里等上了。
铁蛋听见“呜呜”声，知道自己被院子里的狗发现了。虽然有大青狗那种关系，不想与狗为敌，但还是迅速从腰上拔出了盒子枪。后来见那只大黑狗没冲他叫，也没向他攻击，这才镇定下来。
大黑狗离铁蛋不到一丈远，这么近的距离，大黑狗要是想攻击他，他拔枪也不赶趟，不等他开枪，大黑狗早已将他扑倒在地了。
铁蛋跟大青狗在一起这么多年，当然清楚狗的特点，无论是奔跑速度还是攻击能力，不比凶猛的野狼差多少。铁蛋当然也清楚自己若被大黑狗扑倒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嗨儿，嗨儿……”铁蛋看大黑狗对自己没有敌意，一下产生好感，便用狗语跟大黑狗说话，“我和你们狗是好朋友，不会向你开枪，我爹爹被你们家主人关在那边的屋里，我要去救他，你让开好吗？”铁蛋从小跟狼和狗生活在一起，自然会说狼语也会说狗语了。
大黑狗见眼前这个杀了主人家好多羊的人会说狗语，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尾巴走了。
狼王后跑得快，先到了张大嘴家院墙外，等铁蛋跑到这里，狼王后已经在草棵子里藏起来了。
铁蛋怎样进院的，李友善怎样被抓的，狼王后躲在草棵子里看得一清二楚。
李友善被抓进院里的时候，大门还敞开着，狼王后看有机可乘，站起来了，准备冲进去把人孩的父亲救出来。就在狼王后走出草棵子的时候，它突然看见人群旁边有一只大黑狗，就又停了下来。狼王后不怕院子里的那些人，但怕院子里的那只狗。狼王后心里清楚，自己一冲进去，那些人都得吓跑，可是狗会扑上来。要是被狗缠住了，门口的人再把大门关上，自己想逃都逃不出来了，不但救不了人孩的父亲，而且还把自己的命搭上了。所以，狼王后没有贸然行动。
后来，狼王后发现铁蛋上了房子，知道人孩要去救他父亲，它想帮他，但大门关着，它进不了院，心里非常着急：“现在人孩有危险，我该怎么办？”这时候，狼王后突然想到了向狼群求援，可野狼谷、白云沟离这儿很远，狼群一时半会儿赶不到，况且院墙这么高，就是把狼群搬来了也进不去。指望狼群指望不上了，狼王后又想到了人，想到了杨三叔，它知道杨三叔那个人和人孩的父亲关系密切，去告诉他人孩的父亲被抓了，他一定会带人来救。那样，人孩就不会去冒险了，人孩的父亲也能得救了。狼王后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不再多想，从草棵子里蹿出来就向杨三叔家奔去。
“汪！汪汪！”狼王后还没到杨三叔家大门口，院子里的狗便疯狂地叫了起来。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叫，而是那种岔了声，拼命地叫。
杨三叔家原来的母狼狗（大青狗的母亲）老死了，现在养的这只也是狼狗，一身灰毛，几乎跟灰狼一个色，而且脸型长得也像狼。杨三叔从狗的叫声里就能判断出外面是个啥情况。若是熟人从自己家大门口路过，大灰狗会漫不经心地汪汪两声；若是生人从自己家大门口路过，大灰狗会一声连着一声叫唤；若是狼或其他野兽来了，大灰狗会像现在这样疯狂地叫。杨三叔赶紧穿上衣服，抄起猎枪出了屋。大灰狗看见杨三叔从屋里出来了，叫得更欢了。
“别叫！”杨三叔呵斥一声，端着枪一步一步走向院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