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外面依然春雨连绵,犹如每个春的到来。18岁是春的季节——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也已离开,春天又来了……可18岁却一去不还了。此时,我默默地敲着键盘上的文字,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心里太多的东西被触动。同样18岁的图画变成幻灯片一页一页上映:又看见了充满阳光的校园,又听见晴朗的笑声,一切重回我的心头……
那时侯,我不靓,但是一定很健康。每天都在学校清晨的篮球场当着队长,指东道西,还叫些活动筋骨的什么操。那是个全国都还没有什么电视片可看的年代,各年级同学就聚集在学校的操场边上看我们篮球队女队员们蹦蹦跳跳,像看着真实的青春少女动画片。傍晚,到年级板报组里活动,我是首席画手,布置了任务,就去完成。在设计黑板版面和画刊头的时候,总有许多同学来帮忙、驻足观望、赞叹唏嘘、仰视我。在班里,我是干部,但不好负责任,以为自己还不如同学们更好,就不爱说话。
那时侯上课去,我总是爱提着书包,晃着两条细细的长腿,低眼抬头进入教室坐下。有时候,我会突然感觉到板凳上的几颗恶作男生放的图钉;有时候下雨了,我的雨伞会握在后面调皮的男生手里等你去要,看你急和生气;也有个别男生总讲着笑话逗人乐开心的事情,看你笑起来控制不住的样子;还有陌生外校男生的围追堵截,其他班级男生要求放学留下来恳谈说话……而18岁的我,很没有意思。对待图钉,我会没有表情,下课了把“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黄书包盖在屁股后面,回家再说;对失去掌控的雨伞,我不会要了,下完课就用衣服裹了书包冲进雨雾跑步回家,让男生无助无奈;对那些精彩笑话就让自己即使是笑的心里发抖,我也会咬住嘴唇里的肉,就是咬破流血,也不要笑在脸面上;对待尾追,堵截,说话……我都是镇定,平静,很宽容他们。少年的农村生活经历,让我心里已没有男女界限。我对生活是只要好好学习,只要有好的身体。看见同学们的恶作剧,就仿佛是在看儿童闹腾,在看弟妹们没有尝过苦滋味在甜腻了的日子里生番的花样……
我那时为班级拿回过运动会的许多“冠军”;也获得过许多的三好学生……我不太会笑,只会用很寒很冷的眼光看人。有物理老师喜欢我,在考试前一天叫我去他家给我看明天的考试卷,我会很生气。我认为自己以往的100分都因此遭受了侮辱。第二天能考100分也堵气在计算题最后不写得数的单位,只要了个98分,给好朋友鹿小雅递纸条,让她得个100分高兴;有政治老师看也不看我的调查报告考卷内容就给了95分,我也会生闷气,永远不再理会他。我希望他能尊重我的劳动、调查和研究,而不是一个虚假漂亮的分数;有化学课老师在提问时用粉笔头弹打了老实的同学,我就会对他的考试只考60分至70分,67分都痛苦,62分就兴奋。害得毕业时,化学老师来找我谈心,他说,请你为你自己考一次高分,这次是要装进档案跟你终生的成绩!
代课老师们对我议论的议论评价是:学习还棒尖,人嘛,成熟,太怪了。年级其他班级女生评价我是,太高傲,冷。我们班男生公开叫我的绰号为“黑狼”。
也有几个胆大的男生来家里找我谈心。我说,那就门外说吧。那个阮他就哭,哭两个小时,才结结巴巴说出很想和我交朋友,很想亲亲我的话。我居然仍然没有表情,还用右手的食指敲着墙壁告诉他说,你可以亲这,我的感觉像它一样!然后转身离去。还有男生举着铁铲、木棍扬言要打散打残我,我会在约定的地方等他们来,对视后,散去,回家直哆嗦。
18岁高中毕业,我只想远离家里的管教。远离母亲盯牢着我的那双眼睛。我在等待机会揍扁一顿我的姐姐,已血洗我不能先她来到世界就要永远挨她欺负永远跨越不了她如喜马拉雅山峰压顶的18年委屈。家里的桌子是她的,家里的杂活儿是我的。年龄小就永远是错的……姐姐在家在学校都是个大众美女,耀眼的完人,人之顶尖。父母、老师、同学都喜爱她。我只是她的对照物,我为姐姐甚至转了学校。但是机会来了,我却不能心安。姐姐那天把我的新日记本扔到楼下去了,我要她去拣回来。她很傲慢,依如过去姐姐就应该的傲慢说,笑话,你自己去拣吧。怎么了?还瞪眼睛呢?哼!我又问她一遍,你去不去?然后对姐姐就是一顿暴捶狠揍,拳脚相加。我是赢了,可是我哭得很伤心,不是为我的强大胜利,而是为亲情间要用战斗的形式来祭奠自己的长大强壮。这一夜,我第一次和姐姐分床。从此,我们再也没有睡过一张床铺。姐姐上美术大学,我下乡当知青。以后是各自结婚,睡在各自丈夫和孩子的身边。25年来,我们姊妹间就再也没有创触起过这件往事。
那时才18岁,天天我都会在家里大声宣布好几次:“我是大人了!请你们不要管我了!!”甚至声嘶力竭。并且愿为了自由自在,一切皆愿全抛。使本可以免于下乡的我,坚决插队当知青去了。同陪伴与我下乡的还有几种书籍:哲学类的,社会科学读本,外国名著小说,鲁迅全集等等。
11月4日,北方冬天的早晨,我遇见了我今天的丈夫。他清鼻吸溜的细如竹竿,人见长大而裤腿接着六寸长新布条。他歪戴着回民小白帽防土,用灰绿的长围巾系紧在腰间,吹着口哨,嘻嘻哈哈的,瞎高兴。下车后,就很有好感地只帮我抬行李、箱子。我们还一起唱歌了:“接住一个大南瓜呀,大南瓜!我和弟弟抬回家,就抬呀么抬回家哟……”
艰苦的劳动里,他会帮助我。队里要他看管“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黑五类”,他会用绳子串起一排人到地头散步,观风景。大夏天的,他等着每天要拉八趟架子车粪土的我出现后,就解放了那一串人,让他们每人撒欢一趟送粪到地里去。我们在树荫下,无语等待着架子车的归来。
不久我在公社当上广播员,他就是队长要求负责每天骑自行车送我的人。我会在早上来到路边,不扶他坐上车的后座。晚上,跳下车子就跑到路的对面去说:“再见!明天早上,嗷?这!”他也不看我,低头猛一弓背,蹬车离去。
如果有农民给他一些驴肉,红薯,花生,黄花菜,鸡蛋,香油……他都会全部留给我。那次是下着大雨,我特别想回家。他就暴雨中送我去渡口,一看涨水没有渡船,他就随我游泳过了渭河,两个黄泥人是用雨水冲净的,又徒步40里沙路,一路无言。赶到莲花寺车站,天已黑尽没有客车了。他又拉我扒上运煤运货运油加水西去的火车,我们抱肩在风里对峙而坐,终于回到西安市的家里。那并不是他的渴望结果。再回队里时,是手扶拖拉机,一路颠簸着他那副瘦柴棒样的根根细骨头,见龇牙咧嘴,我还冷脸瞪着他。
到了红枣成熟的时候,我爬到树上摘枣,他就在树下接。我们又是放声歌唱:“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咱亲人尝一尝,一颗枣儿一颗心,哎咳哟呵……心心向着共产党!哎咳——”我会把红枣抛在树下他张大的嘴巴里,大笑不止。
再到过年的冬天,下了大雪,村里小伙子们喝酒,他就喝的大醉躺在地上打滚。有人问他女知青谁最好?他就哭了。哭得鼻涕眼泪的找到我板着我的肩膀说,你是最好的女生。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我一把推开了他,怒吼:“放屁!”
回想起来,那时18岁人的心里,只有远方,没有家和亲人。对朋友情谊的态度也很模糊……触及恋爱,还真不是谈出来的,而是行动的结果。是一个一个心之所爱的行动,造就了一桩桩暖人一生的婚姻。哦,我的18岁。就以此小文为纪念吧。
2007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