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照生命——存在者丛书》(解放军文艺出版社,一九九九年)首批书目包括:钟鸣的《太少的人生经历和太多的幻想》、于坚的《人间笔记》、张锐锋的《蝴蝶的翅膀》、庞培的《五种回忆》。作为散文丛书,这是一次难得的、也让人视野大开的文学集合。当今文坛时常给这几位作家的创作冠之以“新散文”、“实验散文”或“前卫散文”之类的称谓,不管这样的称谓(或概括)是否可靠或全面,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这几位作家都以散文的方式关注着生命,关注着人的生存状态及前景一一尽管他们的精神追寻是在回忆与思考中兑现的,且携有明显的梦幻般的随想气息,就如于坚对于那种更吻合人性的“诗意的栖居”的渴望,或如评家把张锐锋的创作称为“乌托邦写作”那样。实际上,他们倾心关注的只是或只能是一种现实,一种与人、与人间、与人的命运及前景相关的现实:“它们来自人的灵魂,就像来自蝴蝶的翅膀”。
这里所说的“现实”,自然隐含了作家的亲历或世俗的周围生活,但作品的描写或讲述却不止于此,或者说,他们的散文叙述大都具有一种超越具象的形而上色彩。他们喜好沉思,也善于将各式各样的“人的过程”当作沉思对象。他们最感兴趣的是历史,是平常的日子,是生命与现实的关系。“我的写作就是交代”于坚虽则这么说,但他又说:“不仅是交代,又是对如何交代、如何说的怀疑、批判、自供。”尽管庞培对写作是“瞎折腾”的说法很感兴趣,但他更相信英国评论家罗杰·福勒的那句话,即创作“意味着对平常的事物进行艺术加工”。钟鸣钟情于“大型随笔”,但他以为,“散文的归宿,应该在历史与历史之现象”,而内容及意识的表达要比形式本身更重要。说到底,这几位作家的散文叙述具有一种随意而又不随意的共通性,就如张锐锋所表达的那样,叙述就是要“让隐匿的事物发亮”,或者是使历史与现实的碎片升腾起一种“再生力量”。因而,作品之于读者的启迪情智的接受效果,也就成为他们的一种共同的,只是形态不同的创作特点。
张锐锋、于坚、钟鸣的散文创作具有浓郁的随笔气息,那种既有趣味又有思辨的智性叙述方式,有效地护卫了他们的高品位的作品质地。特别是在钟鸣看来,倘若缺乏形而上或仅仅满足于一般的寄情咏物、直抒胸臆,也就可能使散文误入“表面繁荣而实则‘真空’的地带”。相比之下,庞培散文的叙事性要浓重一些,但呼唤理智仍然是他的追求。但无论怎样说,思考或追踪这个世界一昨天、今天与明天,是他们的共同目标,而回忆则是他们的最重要的方式。在他们的作品中,历史,现实,生命,人的精神家园,诗意,自我剖露,文化批判,乃至痛惜与忧患,构成了他们的永远的话题及寓意走向。尽管是“碎片”(或琐碎细微的人事物理广但没有妨碍他们直面民族或人类的审美气度的贯穿。纵观他们的创作,或多或少让人感觉到一种颠覆的气息:不仅是对某些经典散文创作方式的颠覆,而且也区别于当今的某些散文创作形态,如那种不断炫耀的闲适、学识、文化之类。我想,称他们的散文是“新散文”是很适当的。
一九九九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