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写情调之于散文的创作,实在是太重要了。这情调是一种叙述“表情”,就如人类传诵中的人与人的“说话”;“说话”可以含蓄隐讳,可以幽默风趣,也可以直截了当明白爽快,但“说话”的“表情”却把人的喜怒哀乐全都包含在其中了。散文的抒写情调也是如此。情调不仅仅是一种叙述方式,同时也是一种传达内涵的体现。甚至可以说,情调就是一种题旨,一种境界,一种艺术可能性的标志。
怎样才能写好散文?不言而喻,这首先是作者之于生活的发现,其中包括历史生活与现实生活(或眼前生活)的洞观与感悟,就是说,当你拥有了新鲜独到的发现而试图以散文方式传达的时候,也就产生了最初的创作冲动及抒写契机。于是,怎样传达就成为一种艺术过程;而艺术过程的重要因素,就是抒写情调的选择或确定。若是悲哀的发现,其抒写情调就可能是悲哀的;如果是喜悦的发现,那就可能是一种喜悦的情调——散文的抒写情调,不能不是对于传达意蕴的一种顺应;说技巧也行,但归根结蒂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叙述口吻,一种与传达意蕴血肉联系着的诉说“表情”。
散文就是散文。散文是一种文学散步,自由舒展而又不乏意蕴的深刻性及启示性,但这种深刻而富有启示色泽的意蕴,总是离不开传达的情调:两者常常是一回事。因为谁也不能忍受呆板枯燥的说教,即使是独到的哲理,也是经由相应的情调实现的;否则就不是散文,而是哲学论文了。就是散文世界中的诸如随笔、杂文、札记之类的品种,也应该是一种情调的体现,起码是优秀卓着的篇章均如此。
现在我们来读郁军的几篇散文,譬如《郊外的河》、《遥远的雪》、《情念诗歌》、《拉萨朋友》、《清明的慰问》。这些散文小品倒不是好得无懈可击。至少是在不同年龄或不同阅历的读者中,会产生一些必然的分歧。我相信,在喜欢这些作品的读者中,年轻人的比例要高一些。同时也相信,有的读者也许会认为这些作品还浅或还嫩,甚至有点儿“无病呻吟”的气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如各式各样的读者会对汪国真的诗产生各式各样的感受,以致留下各式各样的各执褒贬的阅读印象:如痴如醉者有之,不屑一顾者有之,而认为其矫揉造作故作深刻的判断者,大约也不在少数。这就得看是怎样的读者,而最喜欢汪国真作品的,自然是那些青春焕发的、初涉人生而又热衷于思考人生的少男少女了。因此,即使是对郁军的散文小品会产生不同的阅读结论,我想也是很正常的。但无论怎样说,郁军的散文小品自有其相当出色的长处。若将这些长处归结到一点,便就是情调把握的诗意化了。就此而言,郁军的散文创作有着自己的可喜的前景。
郁军的散文很精短,其抒写对象也大都是散文作者常常抒写的景观或人事。譬如对于大自然的迷恋,对于朋友感情的珍重,对于时光流逝的叹息,对于最宝贵的青春年华的怀念,等等。而这些旋律的弹奏,自然是年轻人最乐意倾听或回味的。特别是,郁军的抒写往往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或融合着几缕沉重的悲凉,在那些流水般的畅达传情之中,年轻人的愁乐意识体现得很鲜明很浓厚。但这一切,又是很健康、很积极的,因为在忧伤悲凉的情调之中,总是渗透着一种自我批判或自我寻求,一种让人思索的情愫,一种催促年轻朋友珍惜时光与热爱生命的顿悟。当然,郁军的散文情调,以及这情调之中所包含的蕴藉与思考,还存在着向纵深掘进的可能性,或者说还欠一点火候与分量,但抒写情调的把握却开了一个好头。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