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忙乖笑道:“回爷,我没别的事儿,只是听说贾老太太死了,街坊邻居高兴的多,难过的少。但凡听说贾家入狱后还有人多方庇护的,都有一股怨气出不来。就算前几天开始问案,到底不确切,这会儿四处已经传开来,大家都高兴的烧香拜佛,谢老天开眼呢。”
“那些不曾涉案的家人呢,现在怎么样?还有服侍史太君的那些丫头婆子呢?”佛爷点点头,又问道。素闻贾母行善积德,没想到死后竟是这儿样子,也不知道是她受子孙所累,还是子孙受她所累。总之,这种结果,还真有些让人唏嘘。
“回爷,荣府如今还有许多锦衣卫守着,府里的人想来也不敢随便出来。才刚似乎有礼部的人去准备发丧收拾停灵。又多了一些人,也不知道是锦衣卫还是什么,进了贾府,我们的人进不去,也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狱神庙里五十以上十岁以下与案无涉的老幼已经登记造册,准备发卖了。”小二默默后脑勺,赶紧回话。
“贾家既然是谋逆的罪,为何还要给贾母如此风光大葬?”倪二不解的问道。
佛爷摇摇头,简单的解释道:“她乃国公夫人,如今又将近八十,皇太后素来敬老爱幼,不肯为难她。而且人都死了,又没了儿孙在前,她也风光不起来。”
小二笑道:“回爷,爷大概还不知道,如今宝二爷和妙玉仙姑打到一块儿,也不回来。听说是怕回来惹祸。如今有人管着他们日常用度,又买下许多田地房产,竟安乐得很。”
“阿斗。”倪二不屑的哼了一句。也不知道宝玉是被锦衣卫看守不许他回来,还是病的傻了,可听说房事一点儿也不含糊,不像个傻子的样儿,实在搞不懂。
佛爷愣了一下,好容易才想起来阿斗是谁,摇头笑道:“如今子孙家奴各处都有,如鸟兽散,先且别管他。倒是有几件要紧事情你们要赶紧去办。头一件,……”佛爷忍不住寒了一下,看着小二道,“你现在就去,让四处传开,就说贾府三姑娘如何如何,爱怎么说怎么说,但别让我听见,暂时也别让她自己听见。去吧。”
看着小二出去,佛爷又吩咐倪二道:“二哥……这事儿既然闹成这样,就这样吧。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几样东西去,让人好生送给忠顺王妃,一定要将这事儿做好,咱们就能事半功倍。想来二哥也一定心中有数。还有就是王家,光下狱还不够,最好也找个法子将他们扳倒。他那多少年的京营节度使、九省统制、九省都检点,又曾奉旨查边,一直都是封疆大吏,就不信找不到个抄家的罪名。曲折,你和二哥一块儿盯着这件事情,要快。”
倪二点头笑道:“这事儿交给我就行了,管保妥当。实在不行……我还用老办法。”
呃……佛爷愣了一下,摇头笑道:“强盗打劫,至少是明着来抢的,被抢的也清楚明白:我被打劫了,因此心中一股怨气,也有地方倾诉。唯有那巧取豪夺之辈,也不知夺了多少,却还要烧香拜佛,装的和菩萨一般,迷惑了多少人,我最恨不过。这回非要将官场洗一遍,让后来者也稍微小心点儿。老百姓也出一口恶气。”
倪二点头笑道:“这个自然,说到出气,兄弟不知道,还有有趣儿的呢。有人已经打探到有极多的家奴要发卖,而且价格便宜,便都做好准备,便是家里艰难的,也要买上一两个。隔壁的柳大娘,以前总被那些恶奴欺负,现在天天唠叨,她要好好学学,该如何管教家奴。家里的棒槌也添了一个,鸡毛掸子也添了一个,搓衣板也添了,只等买个能干些的奴才,让他一人做两人的活,不仅要将买他们的钱赚回来,还要多做许多事情。”
这样……不好吧?佛爷夹着一筷子青笋,半天没放进嘴里,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仗势欺人,极多的人都会这样,又何必闹的太过?
倪二则不以为然,吃着酒一边儿摇头晃脑的笑道:“兄弟大概没在意,还有有趣儿的。也不知道官府是怎么想的,不仅将那些人分开卖,而且说是以防聚众闹事,也严禁有人一块儿买。因此几百口家奴,就得卖到几百家去。那小点儿的若是人长得齐整,买回去做个小丫头小厮,调教几年也就罢了;那些老的可就麻烦了。有些娇生惯养出来的,如今又是一大把年纪,让他们再去吃苦也难,便是价格再便宜,只怕也没人愿意陪棺材钱。”
这倒是够绝。若是一家子卖,好歹好坏掺杂,还能都卖出去,这么一分开,呃……只怕日后还要单独磨挫那些年轻的,像周瑞家那种,想到这里佛爷都忍不住替他们捏一把冷汗。慢慢的吃了一盅酒,佛爷问曲折道:“这主意……谁出的?若是有那老病的,又该怎么办?难不成就等着虐死?如今定下来没有?”
倪二插嘴道:“听说管那些家奴的属官以前受够了他们的气,现在定要这番整治他们一下。若是兄弟菩萨心肠,先也别管他,若是果真有受屈的,日后再设法周旋,也强过这风头上。再则说,世上这等事情也多了,为什么只准他们欺辱别人,自己就不能受一点儿委屈?依的我说,竟别管他们最好。”
有倪二替他挡了一下,曲折也好说话多了,附和着笑道:“各人自有命数,若是天不绝他,自然能起死回生。爷只管放宽心思,筹划好大事要紧。”
大事,也没什么大事了。如今大树扳倒,和贾家沾亲带故的,更加缩头缩尾,如今只看圣意如何,就好做决定了。还有犹豫的,就是看谁领头。眼下虽然有极多的奏章弹劾,但也多是遮遮掩掩、半明半暗;暂且只有义忠亲王大旗,也未必很坚决。只等忠顺亲王跳出来,领着一帮现成的人,将大旗高高举起,贾家就万劫不复了。另外还有北静王的意思,也是众人追随的对象。当初才抄家,北静王随后就到了贾家,因此事情变得复杂的多。
如此思量妥当,佛爷点头道:“忠顺亲王这边二哥去安排,越快越好。北静王那边只能我自己亲自去,经过上次那般吓唬,他也收敛多了。只要拦住他不在史太君的丧事上出头,其他人必定明白风向。曲折,你找人去看着,稍微一有动静就来告诉我。至于南安郡王应袭,那都到了后几代,已经没多大号召力了。”
众人都点点头,曲折缓缓道:“如今只有一个人,也说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明面上四处设法周旋,背地里也不见他下功夫,甚至有些落井下石,虽然是个不起眼的人,但只因他一心一意,因此还是有些人看他的意思而迟疑。爷可要设法应付一二?”
“噢?这种时候还有人站出来替他们说话?谁呀?”佛爷倒是有些好奇。
曲折还没开口,倪二借着酒兴先笑道:“你说的可是卫若兰?”见曲折点头,倪二大手拍着他肩膀大笑道:“这个你丝毫不用担心,兄弟想都别去想他。他和我也算是兄弟,有些事情就有他的功劳,要不我也不认识那许多权贵,官场上的周旋我也远不如他。还有些主意也是他出的,不碍,丝毫不碍……”一边说一边痛快的笑起来,似乎有格外好笑的事儿。
佛爷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约略猜到些什么,但免不了担心,问道:“他……可靠吗?卫若兰……我隐约听玉儿说,是史湘云的夫君,那就是史太君的侄孙女婿……”
倪二摇头笑道:“不要紧,在他娶的娇妻之前,时常和我们吃酒,许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兄弟可知道他的故事?他先祖原也封的国公,前些年谋逆之事将他们拉出来当替罪羊,虽说如今复了家,但他哪里有不记恨的?当年头一个提议让他们顶罪的,就是史太君,别看近年来老太婆吃斋念佛,装菩萨。往前二三十年,那是响当当的厉害人,在官场上说一不二,没人敢将她怎么样。便是当初的谋逆之事,也有她的份儿。听说她做的圆滑,没留下丝毫把柄,因此才一直风风光光。现在有了这等机会,卫若兰又是个嫉恶如仇的,后悔当年误听谗言,如今也不图别的,只想好好报那一箭之仇。”
既然如此,佛爷就放心了,虽然当初的那件事情他不是十分清楚,但为何贾母能稳坐钓鱼台几十年,他却知道。如今贾母已死,大家借机起来复仇,也就不难理解了。
正所谓:多行不义,亲友弃之。
佛爷想了好一会儿,忽然笑道:“不想二哥看着是个粗人,却粗中带细,而且想那卫若兰和我不过一般年纪,二哥竟也与他交好,倒是难得。看来……二哥才是运筹帷幄的帅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