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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和昌郡主好容易止了泪,扶着敬肃王妃一同进到正堂内,一块儿在榻上坐下来。敬肃王妃犹自靠在和昌郡主怀里垂泪,哭诉道:“三姐姐,皇太后年岁亦算不得很大。去岁巡狩刚出去时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何一回来便成了这般模样儿?而且,如今竟然不辞而别,日后可该如何是好?三姐姐,你说,没了皇太后,日后可该如何是好?”

接过丫头绞得巾帕,给她轻轻擦了,又略略帮她将披散的头发抿好,和昌郡主才缓缓的说道:“你我如今都儿孙绕膝了,没了皇太后难道便活不下去了?皇太后给了我们太多,且一直这么操劳着,四妹妹难道只惦记着自己怎么办,便不为皇太后想想?她如今终于功德圆满,可以升仙而去,好好歇息几年,缓缓精神,四妹妹有何不肯的?”

敬肃王妃不依道:“她在这里,我们众人皆孝顺恭敬,在大明宫又可以安静修养,难道不好吗?为何非要去天上?你我都不曾到过天上,哪里知道那里好不好,若是比不上人间,又该如何?如今人间处处桃源,人人和乐安详,难道就一定比不上仙境?我是为皇太后冤屈的慌,辛苦了一辈子,刚要能好好享福了,却又去了。”

听得那句“人间难道就一定比不上仙境”,众人皆愣在当地,垂泣无语。此话没错,人间如今何处不是鸟语花香,欢歌笑语的?为何非要去那劳什子世外仙境去,谁知道那里好不好?若是委屈了皇太后,岂非让世人扼腕痛心?

和昌郡主亦忍不住掉了许多泪,方略略止住,从容劝道:“你既然都不知道天上怎样,又怎知就一定比不过人间呢?想来是能比人间好许多的。再则如此只恐亦是天意,我们如何违拗得?皇太后身前便屡见祥瑞,天意屡现,世人皆知。此时不过是顺天应命而已,又如何强求?若是皇太后在天有灵,且不论她好坏,见到你如此哀哭,岂不都是要难过的?你是愿意面对事实,从容接受?还是继续抱着枕头哭,让皇太后在天上看着难过?你也忍心?”

虽则天上人间之比,谁都说不清楚,只是最后一句可最是管用的,只要是认定皇太后确乃升天了,则一定有仙灵的,自然不肯她难过。这么想着,敬肃王妃方慢慢止了泪,思想略略回转过来。和昌郡主亦不停的再劝慰些,一旁的子孙丫头又不停插话,方算是清醒了。和昌郡主念及还有卫国公夫人,便不肯在此用膳,邀着敬肃王妃一同往卫国公府而去。

且说此时卫国公府才叫一个热闹,热闹,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着实热闹。连门口侍卫皆有些不知所措,和昌郡主与敬肃王妃亦不待通传,只问了个大概,听得说卫国公夫人疯了,正在里头寻死觅活,忙扔下侍卫,往后堂而去。

刚转过墙角,到得廊下,远远的便听见卫国公夫人在哭闹,喊道:“你个不孝子,大逆不道,皇太后好好儿的,却来诅咒她仙逝了,担心天打雷劈了你。我不信,我要去看看,不用你拦着,大明宫我时常去,路我也认得,你们都不用跟着去,担心牵连了你们。我自己去,我就不信。你个不孝子,怎可如此对待亲娘?”紧接着又是一阵唏哩哗啦之声,格外刺耳。

皇帝诏书,还能有假?空气中淡淡的似兰似麝又非兰非麝之香,还能捏造?皇太后昏沉多日,谁个不知?只是,知道又如何?几人能果真能坦荡面对,从容接受?除非无情。驻足在廊下,听着卫国公夫人的嚎啕大哭,和昌郡主与敬肃王妃亦忍不住失声痛哭,难以自禁。

繁花尽谢,鸟雀乱飞;厩中乘马,嘶鸣哀啼;来回仆从,掩面涕泣。和昌郡主与敬肃王妃似乎方发觉过来,原就是为得来探望劝解她的,如何因她泼闹便止步于此?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来到后厅之内,长子正死死的抱着她,一边儿软语宽慰,卫国公夫人则披头散发,跣足顿地,看情形,却已经无力了。

和昌郡主看着心中不忍,见翠缕拿着绣鞋,领着丫头端着面盆等侍立一旁,不知所措,忙上前来。卫公子见是两位姨母,料及母亲还不至于一时跑出去,便松了手。卫国公夫人一时还不曾明白过来,恍惚间见得跟前站了二人,忙上前拉着和昌郡主的手笑道:“林姐姐,你可是来了,我就说你没走的,都是犬子胡说,来了就好,坐下歇会儿吧。还不快去上茶。”

众人闻言又忍不住落泪,敬肃王妃更是昏厥过去,幸而被彩屏扶住,不曾摔倒。翠缕等则依旧侍立一旁,无声抽泣,不住抹泪。卫国公夫人疑惑道:“林姐姐,你哭什么?若是怪我犬子不通情理,这就撵了他去,杖责亦可,服役亦可,我绝无怨言。林姐姐,看你如今气色好多了,我就说不会猝然离去的。你可要给我作证。”

和昌郡主接过翠缕手中的帕子,轻轻得给卫国公夫人拭了泪,见她还听话,便温言劝道:“我是你三姐姐,不是林姐姐,你认错了。林姐姐已经驾鹤西去,若非云妹妹日后亦功德圆满升了天,怕是再也见不着了。你还是乖乖儿的,听听众人的劝,不要闹了。人死不能复生,林姐姐仙去,许是天意,更是无可更改的。你只这般不信,若是林姐姐知道了,情何以堪?”

卫国公夫人摇头笑道:“林姐姐,你不用唬我,大家都知道你是仙女儿下凡,自然是不会死的,又有什么复生不复生的?若是你怪罪我以往糊涂,变着法儿来教训我,我改了便是。只是这生死大事,如何能浑说得?担心上天不高兴,林姐姐就只能生生世世留在轮回中了。如今世上这般和顺,留在轮回中亦好,我必定是会一直陪着的。林姐姐,你说若是到了来世,你我如何相认?可要做个约定,就如戏文里唱的那般?”

昏言乱语,伤人心,话已至此,心下如何不明白?只是,明白又如何?情到深处,何为情?敬肃王妃已经醒转过来,过来坐在卫国公夫人另一旁,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云姐姐,林姐姐已经去了,难道你未见天下皆白?她果真不是林姐姐,而是三姐姐,我们都不愿意,可林姐姐到底还是去了,此乃天意,事实如此,便是我们不愿意又如何?

还望云姐姐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若是日后见了林姐姐,亦好有个交代。否则若是让林姐姐知晓她仙逝之后我等哀伤过度,她必定难过,以为是她连累了大家。如此岂是你我之所愿?才刚三姐姐说过,如今哀伤者不止你我,几个外甥女儿还不知怎样了。我们有幸为姨妈的,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或是反要让晚辈来为我们操心?”

卫国公夫人摇头道:“你们都在糊弄我,林姐姐明明好好儿的,非要如此编排她,担心受了天谴。我虽则以前有些颠倒,此时却清楚的很。必定是林姐姐又淘气,串通你们来戏弄我的,我要亲自去看看,还要找林姐姐理论理论。”说着话又要下榻而去。

和昌郡主与敬肃王妃强行将她按住,哄到:“你既然明白,放在心里便好了,这会儿这副模样儿去,岂不又要让林姐姐笑话?不如赶紧儿梳洗梳洗,收拾整理好了,再好好儿歇一觉。你看此时天色已晚,如此没要紧之事,便是明日再去找林姐姐亦使得。或是明日大家一块儿都说个明白,岂非更好?”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又忍不住拭泪。

卫国公夫人拿眼睛瞅瞅外面,见天色果真已暗下来,便是四处皆白,亦挡不知天意,方点头道:“这才是这话。你们今日亦不许走,明日与我一同去见过林姐姐,当面说个明白,不许抵赖。便是我过往有千般不好,亦不该如此戏耍我的。”说着话,任由翠缕扶着进去梳洗,嘴里还在念叨着,喋喋不休。

和昌郡主与敬肃王妃原本欲走的,见此情形,只得留下,唯恐她何时又闹腾上了。

前文说到,皇太后发丧,卫国公夫人不信,百般闹腾,已近癫狂。和昌郡主与敬肃王妃前来劝说,好容易将她哄住,又只得留下来相陪,唯恐她又扑腾开来,伤人伤己。

只是此话未曾说完,且说待得卫国公夫人收拾完,卫国公还未曾回府,想是与敬肃王一块儿帮着料理预备后事去了。老臣之见,格外情深,亦是难怪。和昌郡主命在卫国公夫人正室内摆了晚膳,又一块儿哄着卫国公夫人,让她好歹吃了些。又看着她上床睡下,让翠缕点了安息香,见她睡得踏实了,姐妹二人方一块儿出来,自去歇息。

多少话语,难以出口,却亦勿需多说,谁个不知?一夜辗转,不过胡乱迷瞪了一二个更次,便再也难以入睡。卫国公夫人倒是睡好了,次日一早便起得床来,一边儿让翠缕给她收拾,一边儿便吵着要拉和昌郡主与敬肃王妃一块儿去找黛玉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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