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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皇太后看一眼黛玉,见她一脸笑意,便笑道:“你二人且先起来。物件不过是个死的,难得你二人尽心尽力,皇后也方能顺利诞下皇儿,你二人功不可没。便是有人背后言三语四,今日虽则大年初一,哀家也不妨多说一句,行得正坐得端,凡事还有皇后与哀家与你们做主呢。便是将来皇儿长大了,也该好生感激你们几位母妃的。”

黛玉笑道:“大年下的,也不说这么多了。朕素来不在意这些,你们若是无心,自也不必管它,不过是个心意罢了。”一时间几人也将东西送来了,李淑妃与周昭媛又再次谢恩。看着奶娘抱来正皇子与丹公主,黛玉起来接着,笑道:“正儿丹儿亦来给皇祖母请安呢。来给皇祖母磕个头,讨个好彩头。”边说着便抱着正皇子势头十足的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笑道:“可别折腾正儿了,待得三五岁了再来给皇祖母磕头不迟。”正皇子却被黛玉抓着摇晃,一阵儿直笑。皇上笑道:“皇祖母不让你磕头便这般高兴,可见得还是不孝顺的。”皇太后笑道:“你这父皇不会说话,这是正儿高兴呢,知道皇祖母疼他。”众人不过又闲话几句,便一同往太极殿来。黛玉不肯皇儿去那些喧闹之处,故而让吕莹等将皇儿依旧抱回长秋宫去。自己则与皇上一道去赐宴。

此后每日大概皆是如此,与往常并无多大区别,只是黛玉每每都不让皇儿轻易出去。吕莹等因着长秋宫大且比嘉德殿更加杂,故而除过她四人格外小心之外,更是与雪雁等交代好,内外皆有人格外的盯着。赵丁亦被黛玉留下来照顾皇儿,尤其是正儿,不许他们出一点儿差错。另外几位奶娘虽不知就里,只是如今对吕莹已很是叹服,年下得了不少赏赐,故而亦极是用心。如此黛玉才能稍稍放心些,便是跟着皇上去御书房亦不用太过担心。

如此一直忙到二十之后,方略略轻松些,年也算是差不多过完了。这日闲了,正皇子与丹公主皆吃完睡去了,黛玉方在御榻上坐着歇息。雪雁见左右无人,方回道:“回皇后娘娘,年前给贾家送去邛都王与和昌郡主的贺礼及皇后娘娘的赏赐,后来皇后娘娘一直忙着,不曾回话,不知此时皇后娘娘可愿意一听?”

黛玉笑道:“说起来了,倒是将这事儿给忙忘了。二舅舅可别怪罪朕躲懒才好。”雪雁笑道:“赏赐早都送去了,他还能说什么?倒是皇后娘娘多虑了。”黛玉道:“既如此,这会儿左右无事,你说来听听也罢。”雪雁方将所知各事一一道来。

且说贾家倒果真是个争气的,虽则出了几个不知乐业荒诞不经的子孙,经了那场变故,又有后来诸事,却也渐渐的变了。如今由着赵氏与李纨管家,贾政则一应适应听她二人得,借着那些赏赐,这一年很是变了大模样了。

头一件儿众人归心。原来的族长贾珍受刑了,如今族中嫡系最尊的当属贾政。而贾政如今自己乐得自在,读书练字作诗下棋,随着儿孙颇得天伦之乐。那因着牢狱而渐渐消瘦变坏的身子,也渐渐养过来了。虽则比不得前些年,却也并无大碍,故而看上去少了许多的恶厉之气,更多了几位慈和。众人也三分害怕,三分敬仰,还有四分,毕竟是要仗着他养活的。若非和昌郡主,若非皇后娘娘,其他人此时还不知飘零何处呢。故而此时难得能安定的过日子,便也都听话起来,一心的做着各自的事情。

如今的心齐,处处可见。贾代儒日日教着族中十来位弟子,那些弟子如贾环贾兰等,也不再刁钻顽劣了。如今这十来个,除宝玉外,皆相互比较起功课来。虽则各人功底起步不同,却拿各自自己的长进来比。便是那才入学不久的,只要他能有所进益,便也算是好的。那学得好的,长进大的,便能得着赵氏李纨额外的奖赏。不论是双新鞋子,还是件新衣裳,亦或是一方端砚一支湖笔,皆能让旁人艳羡半日。

很多时候奖赏不过是个意思。不论是明珠一颗还是好话一句,若是各人将心放在其意思上,那便是相同的。再者如今赵氏李纨精打细算,每人用度皆是刚好,不会有许多富余,故而便是双新鞋子,亦是极难得得,此时亦能被几位格外的珍惜起来。还有贾政偶尔赏赐的好些儿的宣纸等,更是寻常难得的。

男丁除却读书外,还要做些家里与外沟通联络之事。虽则有林之孝帮衬,偶尔遇上忙时,贾环贾兰等皆是要一块儿去得。渐渐的众人便有了分工,家里搬东西摆放物件等,该是那几个。屋外收租子,去官府,是那几个。上街市采买,又是那几个。如今也没有几个下人,很多事情皆得自己动手,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女人们则精心持家,丝毫不肯错过。每日做饭扫地洗衣,缝补衣裳,制作新衣服鞋袜,乃至安顿各人的饮食起居,皆精细周到。稍有空闲,便一块儿说着话边做活,也十分融洽。邢夫人与贾芸之母年长,虽则不曾管家,只是如今能衣食无忧,亦算是万幸,每每思前想后,皆感慨不已,故而亦时常帮衬,难得有一两句怨恚之语。

李纨最是个知书达礼,妇德卓著的。不论持家还是女红,或是时而指点贾兰的功课,皆很是出色,众人也极其信服。赵氏虽则如今是太太,然则因着许多事情,又有探春及贾政的多次劝诫,如今也安静贤淑了许多。兼之本来就是极爽利能干的,持家又公允,故而此时也颇得人心。贾蓉媳妇儿经过这么些日子,心下也平和起来。想起此时方能感受到一些儿一家子的和乐,便将曾经的富贵荣华丢到一边儿,小心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次一件儿便是勤奋。如今众人少了那许多的虚华浮夸,丢掉了多年来积攒下的恶习,倒是有些儿返璞归真的意思。众人虽则不曾闻鸡起舞,却也早起早睡,一起努力,一起做活。渐渐的习惯了,众人亦有了些默契,也开始比着看谁做得多。不仅因着家里对勤奋的额外有奖赏,也是看见了那些靠着自己双手过活之人的富足。

再者众人如今也节俭不少,也珍惜不少。虽则家中如今各项精打细算,到底该有的亦不会少了大家。年节里全套新衣鞋袜,每人皆能分得几身。开始还有人穿出来,到后来渐渐的皆将新的收起来,先穿旧的。便是旧得,亦十分爱惜,不肯轻易拉了扯了,或是挂了。便是坏了,亦赶忙交给李纨等缝补了,整理好接着穿。

眼瞧着如今贾府过得越来越红火,宝玉如今也变了许多。偶尔也跟着众人四处帮衬着。虽则不曾指派固定的事项给他,他也不计较,偶尔见了便搭把手。众人也都当那么回事而已,既不指望他,也不排斥他,毕竟皆是一家子人。读书做文章依旧不得宝玉欢心,学业也与贾兰不相上下。年后众人去考秀才,他不知怎么又给丢到一边儿了。

贾家原是国公出身,是可以直接参加秋闱的,算是额外的恩宠。偏生此时削爵为民,故而还得重新考。幸好贾环贾兰等皆很是争气,便是贾芳贾菌等,亦都顺利的考中了,故而皆可参加秋闱。对于宝玉的不曾考取秀才,众人依旧无可无不可,毕竟年岁也不大,便是将来再考亦无不可。贾政如今也不如原先那般打骂宝玉了,便是此事,亦如不曾发生过一般,淡淡的便过去了。

然而,唯有一人略略懂得宝玉的心,那便是被众人鄙夷在一旁的宝钗。若说起来,众人中谁符合那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此人非宝钗莫属。人世间的各色事情,各种人情,她确是最明白的,否则当日在贾府乃至大观园,她如何能独占鳌头?她不仅聪慧,更兼有心,世间万事皆了然于胸,故而能那般从容豁达,游刃有余。

薛宝钗知道,此时的宝玉没了昔日的众人呵护,也没了昔日的荣华富贵,亦没了袭人的款款软语,亦没了黛玉的玲珑剔透。他不仅失了身,更失了心,一时间很是难以找到安身立命之所的。而人若是找不到自己处事基础,便如飘摇的风筝或是浮萍,会茫然失措,会迷失本心。更何况,当日他那般呵护的女孩子,如今皆变得不再如梦中那般,当日他那般痛恨的浊男子,如今却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心中如何能轻易改变过来?

再者众人皆不懂他,亦不肯好生帮他,任由他自己挣扎,偏生此刻他却依旧可以衣食无忧的过着,便不用十分的去努力,故而,也不用十分紧迫的去适应。故而,便是出来了一年多,依旧不曾有大的改变。宝钗心里明白,宝玉如今依旧是有心病,故而如此浑浑噩噩,时常如游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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