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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次日一早,知县夫妻二人睡得好觉,起来便笑道:‘好个夸口的贼,竟连来都不敢来。’夫人也起身,低头一看,却见裤子不见了,四处也寻不见。那知县方着了慌,却听见外面来报,说有人找他。知县闻言便知是那贼来了,只得辞了夫人,做贼去了。

这日二人到了一个去处,却是一大家子过寿,老寿星都八十了。那贼道:‘你随着我都有两个月了,今日去试试手段如何。’那知县也想试试。二人便从窗户爬进了二楼,也一般的设着酒宴,却没人。那贼与知县进去吃了个痛快,一边儿也开始划拳热闹起来。

底下众人一听,楼上今日并无客人,如何有人划拳,便上去看去。听得楼梯有动静,那贼一溜烟便跑的没影儿了。可惜那知县却让人给拿住了,一把拿袋子装了,要吊起来打。不想听得外面有人喊柴房走水了,便都忙着去扑火,一应客人都走了,只剩下香案下的老寿星。

众人扑完火回来很是生气,想起楼上那个贼,更是火冒三丈,冲上楼便将那布袋猛得一顿打。待到后来才觉得里边儿的哼哼声儿不对,楼下又喊‘老寿星不见了’,方停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真是老寿星,那贼却早都不见了。此刻正与师傅在一个角落里笑得高兴。”

那婆子说完笑道:“便是这等天杀得贼,也不见有什么报应。”探春几个都叹息不已,虽则那贼有好本事,可到底也还是贼,总是太猖狂了。不想另一个婆子道:“你那贼不算什么,不过图个兴头,我还听说有贼凭此得了家业的。”

众人都忙到快入更了,也累,便让她也讲来听听。那婆子道:“要说这也不知是那个庄子里传出来的事情。说是他们那里有个穷秀才,都二十好几了,家里实在是穷,一个人不过靠着写几个字教几个学生混日子。叔伯也偶尔接济一点儿。

那日有人来给穷秀才保媒,说有家姑娘如何如何的好,又不在乎他贫富,只是挑来挑去熬到如今年龄大点儿。穷秀才听得那姑娘如何好,年龄大些倒是无所谓,故而便应了。那媒婆又到那姑娘那里说那穷秀才如和如何的好,才貌双全等等。那姑娘也是一个人,听说也就应了。媒婆将谢仪拿到手,便让两家成了亲,躲到一边儿去了。

且说新婚当夜,洞房完毕,那新娘推着穷秀才道:‘起来做完事情再睡。’那秀才道:‘还有何事?’那新娘道:‘如今家里这么穷,明日请客哪来的钱?后日吃饭怎么办?’那秀才一听,日子是难过些,可这会儿能做什么去?转了个身不想动。

新娘推着他道:‘赶紧起来出去偷点儿东西去,否则不得饿死?’那秀才听得要去偷东西,一百个不愿意,新娘好歹说了半日,最后无法,家里都是借钱办的喜事,请了几桌,明日还真是没得可吃的了。只得起来问老婆道:‘偷什么去呢?’他老婆道:‘不管什么都可以。’

秀才觉得奇怪,也不理论,起来穿了衣服便出门去了。到外面转了一大圈儿,也不知该偷什么,忽而转到他叔叔地里,见到许多蒜苗,便都拔了来,挑了一担回来。他老婆见了便忙伺候他歇下,自己起来烧了一大锅水,将那蒜苗都泡了。

次日一早,夫妻二人尚未起床,便听得有人在外叫骂,说是地里的蒜苗不见了。秀才老婆出去拉着叔叔进来问道:‘叔叔息怒,我家的昨儿个捡了一担蒜苗,不知可是叔叔的,你且来看看。’那叔叔去一看气道:‘我家蒜苗都是乌油油的,那里是这个样子的黄巴巴的。’秀才媳妇道:‘若不是叔叔的我就让挑着去卖了。’叔叔忙挥手道卖去吧,左右不是他的。

如此过了三日,那蒜苗的钱用完了。夜里老婆又叫秀才去偷,这回秀才去将大伯家的大水牛给偷了回来。老婆见了很是高兴,服侍秀才睡下后自己去找来烂泥巴锅灰等污七八糟的,将那牛抹了个遍,丑巴巴臭哄哄,然后睡去了。次日大伯见了那牛,也直说不是,故而让秀才拉去卖了。如此熬了几个月。

这日又没钱了,便又叫秀才去偷。秀才想起头两次被叔伯背地里骂得难受,便走了许久,到了个山岗上,见了个死人,便给背了回去,想着不用害人了。老婆见他回来时天都快亮了,便问道:‘今日偷了什么?’秀才道:‘偷了个死人。’老婆一瞧,果真是个死人。还是很高兴的让秀才赶紧睡觉去,自己则关了门,好生烧水将那死老太婆给收拾干净了,又取出自己结婚时的几件干净衣裳给她穿上。

到了晚上,叫秀才将那死人背到镇子上一个店铺门口,将死人放在门口就可以了。秀才不知老婆要做什么,只得依了。前脚才走,老婆后面收拾了便跟着去,不让秀才知道。次日早晨,那掌柜的一开门,便见有个死人倒进来,很是晦气。忙弄进去,还来不及收拾,便听得门外有人叫娘,便胡乱用东西盖了。

秀才老婆假装问那掌柜的有没有见到一个这样这样的她的娘,掌柜的一听吓了一跳,脸上直冒汗。秀才老婆晃着手中的铃铛一边儿四处瞧看,一边儿嘟喃着她才见母亲进来了。这么四处一找,掌柜的没拦住,便被秀才老婆找见了,趴在那里哭了半日‘我可怜的娘命苦的娘’。掌柜的见这样下去生意都做不下去了,秀才老婆还喊着要报官,最后掌柜的无法,只得将店铺一半儿让给她,收入五五分,算是了账。从此也不用再偷了。”

众人听得那秀才老婆道果真是个厉害人物,连个死人都能算计上,只是这世道如此那叔伯还有那掌柜的不也太冤枉了?探春叹道:“这世上哪来的事事公允,不过是个大概差不多罢了。便是做贼的得了好处,也多的很。这些还不过是些小贼,害了三两个人罢了,还有那许多的大贼,比这可厉害多了。所谓的国贼禄鬼,不就是这个道理?”

听得探春骂起国贼禄鬼,宝玉刚巧在门口听见了,看着探春道:“我终于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了。世道就是这个道理。我们明知道有国贼禄鬼,还要对着他们笑,还要跟他们一起应对。”探春道:“好些儿的,与他们一块儿酒肉过后各走各的,也不去沾染;再好些儿劝得一两个回心转意,少一两个人吃亏受损;若是再有心,便是想法子止了他们。若是要赶尽杀绝,怕是不太可能了。若是因着世上有国贼禄鬼便自己上吊,还是趁早的好。”

各人也有听不明白的,也有邢夫人等愧疚的,不一而足。待得众人差不多忙完了,都将近三更天了。众人忙收拾好胡乱歇息了片刻,一大早又起来准备。虽不用绕过多远去迎娶,一应的礼节还是要尽量周全的,毕竟那也是两个人的终身大事。

看着拜堂的小夫妻,多少人皆哭着笑着,自贾家抄家来,这才算是真正的一桩大喜事。毕竟黛玉不曾从这里走,他们也不曾见得那盛况。探春更是悲喜交加,泪落不止,想着从此她也将披上嫁衣,从此离开父母,开始自己的人生。

贾芸与小红的婚礼虽则人不多,却因着都是至亲骨肉在跟前,故而格外的亲热许多。因贾芸乃孙子辈,故而除了贾兰外,给每个人都得将礼行到。次日一早起来,新媳妇儿见过婆婆,又见过贾政及赵氏,以及其他人等。便与探春等一众人等,去给贾母等烧祭,顺便给祖茔各人能认得的牵连的上的,都一一烧祭一遍儿。

待到最后,又转回到贾母坟前,终于跪地不起,探春泪如雨下,多少话哽噎在喉,说不出口。越是距离开的时间近了,越是舍不得走;只是越是舍不得,还是得走。望着已经远远过来的仪仗,探春拉着贾政及赵氏的手依旧痛哭不已。当下众人听见了,也是跟着哭泣不已。

赵氏哭道:“郡主不必太难过,我们承受不起。外嫁邛都王,从此做了王妃,也是件好事。从此后不要太惦记父母,惦记家里,要以国家为重,谨奉王爷。待得将来有了儿女,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了。我们在这里也会替郡主烧香保佑的。”贾政也交代了半日。

仪仗尚仪催了好几遍,探春方含悲上了轿子,回到宫中去。

此时宫里也甚为热闹,黛玉忙着检视探春及湘云的嫁妆,又要宣见齐儿。赵将军又将儿子赵丁送来了,乍一眼瞧上去,很是有当年赵将军的模样,黛玉忙命人带着他去卫士那里熟悉一遍,又命人去告诉皇上,让赐个五品内侍。皇上闻言果真授了职。

次日一早,卫夫人进宫请示五日后求娶湘云。黛玉道:“为何这般急促?”卫夫人道:“启禀皇后娘娘,敝府与史家定亲多年,一直不曾履约。今番即已说定,且史大姑娘也是蒙皇后娘娘恩典,虽说是公主伴读,却也算是寄居于此。既然皇后娘娘如此恩宠,不如臣妾趁着年前将史大姑娘娶过门,也算是有个家了。臣妾定当好生待她,不敢有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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