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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黛玉双颊绯红,嗔道:“妹妹轻嘴薄舌,百般取笑我,如今我也没什么想头,只盼将来能得个厉害些的附马,管一管妹妹。”

正玩笑之际,便有侍女过来,请两人出房午膳。黛玉与汐筱便止住笑,一同站起身子,盈盈步往正厅。

自此,黛玉便在晴梦园住了下来,每天或同汐筱说话玩笑,或同水涵款叙相思之情,或在园中赏花看景。园中众丫头、侍女见黛玉模样生得好,性情又温和,体恤下人,如同仙子一般,十分喜欢她,自然也都竭力服侍照应。因此,黛玉的日子,过得怡然而自在,清静又安宁。

除夕前一日,黛玉午休毕,梳洗整齐,步到汐筱处,见帐幔低垂,知汐筱仍在酣睡,便不忍打扰,自己带上雪雁,至园中赏花散步。

彼时,园中冬寒疏落,梅花遍地绽放,品种名贵,红的似珊瑚,粉的似霞光,白的似雪花,姹紫嫣红开遍。黛玉扶着雪雁的手,一步一步地观赏,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

行了一会儿,黛玉在一株梅树下驻足,纤手轻扬,擎下一支洁白无暇的白梅,嗅着清幽的冷香,含笑道:“这儿的景致真不错,梅花开得很好呢。”

雪雁听了,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打趣道:“这儿的人也很不错,尤其是四公子,对姑娘真是好得没话说。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能来此长住?”

听了这暗含深意的话,黛玉自是明白,面上微红,唾了一唾,正要开口时,身后传来男子清越的声音:“林姑娘,好巧。”

黛玉愕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银白长衫、有些眼熟的男子,仔细看时,正是北静王水溶。

彼时,晴光潋滟,落在水溶身上,衬得他面如冠玉,清俊非凡。清风吹拂,掠起他鬓边一缕乌黑的发,神态潇潇,宛若谪仙。

黛玉愣了一下,敛眉低下头,朝他福了一福,落落大方地道:“见过北王爷。”

北静王盯着她清丽如诗的脸颊,目光迷离,风度尽失,良久才伸手虚扶,温和地道:“林姑娘不必多礼。”

见他一脸痴迷,黛玉心中微恼,却又惦念着北静王妃,便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娴静地道:“我曾在机缘巧合下,与北静王妃有过几面之缘,彼此一见如故,不知王妃近来可好?”

北静王轻轻“唔”了一声,欠了欠身,道:“谢林姑娘惦记,拙荆很好,只是身子单薄,卧病不起,如今正在家中调养。”

黛玉听了,眉心深拢,暗自长叹了一口气,北静王妃常常生病,除了身子柔弱外,只怕,还有心病吧?自己要相依一生的夫君,心却在别处,换了任何人,都不能心无芥蒂的。何况,北静王妃对水溶,还有一丝浓浓的眷念和爱慕。

念及此,对于北静王妃,黛玉心中更是歉疚,静默半日,扬了扬手中的梅枝,又指向身侧的梅树,含笑问:“北王爷,你觉得,是我手上的梅枝漂亮些,还是这树上的梅花更美丽?”

北静王一怔,皱起眉头,答道:“姑娘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都是梅花,自然一样好看呀。”

黛玉拍了拍手,点头道:“王爷答得很好,不过,有个道理,王爷似乎不太明白,所以,现在我想提醒王爷,只关注远方风景的人,永远都不会懂得,近处的景致有多美丽。其实,只要王爷愿意驻足,便会发现,最美最好的,一直都在王爷身边,从不曾远离。”

北静王闻言,呆呆看着黛玉,出了半日神,方道:“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明白。”

黛玉恬静而笑,温婉地道:“王爷不明白吗?那我只得直言了。我很喜欢北静王妃,她是一个善良而温柔的女子,以自己的夫君为中心,不计得失,世间少有。可是,在王爷眼里,我似乎看不到相同的情意。王爷与王妃,一直相敬如宾,对于王妃,王爷很尊重,但是,作为一个妻子,夫君的尊重并不是全部,最重要的,是夫君的情意。”

说到这儿,抬起头来,秋水般的眼波斜斜一动,顾盼生姿,接着道:“我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不懂得珍惜王妃,也许,是因王爷心有所属,也许,是因王爷与王妃是奉旨成婚,对于王妃,王爷心里存了一丝排斥之心,不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可是,这段姻缘,不是王妃定下来的,王爷不能责怪王妃。生命之中,有些人,注定用来错过,而有些人,却有着相守一生的缘分。王爷与王妃,于茫茫人海中相遇,共偕连理,是难得的有缘人。因此,我想请王爷不要自苦,给王妃一个机会,多亲近王妃,看一看她是多美好的女子,也想让王爷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拥有幸福。王爷是聪明人,这些话,王爷必定明白吧?”

听了这番话,北静王满面震惊,望着黛玉,眸中幽暗难辨,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合眼道:“林姑娘,在我见过的众多女子中,唯你最聪明,最善解人意,最让人难忘。”

黛玉浅浅一笑,眉目间带着一抹淡定,言语真诚,道:“王爷过奖了,人们常说,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我不希望王爷也这样。才子终须佳人配,王爷身侧已有佳人,请用心珍惜,勿要自误良缘,否则,将来必定后悔莫及。”

说着,将手中的梅枝递给北静王,盈盈道:“近处的景致同样精彩,甚至更美一些,北静王爷,请惜缘。”言罢,朝北静王福了一福,带着雪雁,转身飘然离开。

水溶握住梅枝,默然不动,长身玉立于原地,目送她离去。那曼妙婀娜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不见,却无法从他心底淡去。

他一生最难忘的时光,是晴梦园中,与黛玉的蓦然相逢。

那一日,菊花遍地,锦绣团团,清香幽幽,沁人心脾。夕阳如醉,晴光灿烂,真是美不胜收。

然而,景致再美,都不及花下那个百媚千娇、婀娜多姿的佳人。

未走近时,便听到她在以吴侬软语念诗,声音清凌婉转,宛若天籁之音,诗词精巧别致,惊世绝艳。

走近之后,那含着一点清愁的明眸,清丽无双的面容,在一瞬间映亮他的眼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头氤氲,缠绵进骨子里。

回府后,他研磨铺纸,动手作画,将佳人的容貌画成卷轴,挂在书房,不时赏看,心里柔情万千,爱慕日深。

然而,心中再喜欢,也没有法子,拒绝皇上的赐婚。君命大如天,他如何能与天抗争?

百般不情愿,千般不甘心,终于还是,奉旨迎娶了南安郡王之女秦伊兰。

洞房花烛夜,一片火红,喜帐高挂,他掀开新娘的喜帕,看到的,是一位含羞带怯、眉目清婉的美娇娘。

可是,他心中却没有半丝喜悦,却有一种钻心的绝望,沁入骨子里,难以抹去。

只因,他想结发相守的人,不是伊兰,是在他心头缠绵了许久许久的黛玉。

本来,他与黛玉的距离,已经远得像在天之涯,如今再娶王妃,只怕,今生再也没有亲近的机会了。

而如黛玉方才所言,伊兰的确是一位很美好的女子。即使没有得到他的爱,即使在书房看见黛玉的画像,伊兰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和抱怨,她努力扮演王妃的角色,细心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一个王妃、一个女人应该做好的一切,她全都做到了。

可是,他无法爱伊兰。有黛玉在前,他无法移情。

一想到黛玉,他便心痛不已,仿佛含了一把莲心在口,除了苦,还有痛,不可抑制。但是这苦,这痛却是说不得的,只能一个人,静静地承受。

然而,情到深处,沉溺其中,即便痛彻心扉,亦无法割舍。

他与贾家的宝玉亲近,以御赐的香念珠做表礼。之后得知,宝玉欲将念珠赠给黛玉,却被黛玉婉拒,冷言嘲讽了一番。那般清傲不凡、淡看富贵的言语,只有黛玉才说得出来,让他心中的爱恋又多了几分。

见他对伊兰一直不冷不热,为了子嗣,母妃决定为他选一位侧妃。那时,他心中终于生出一丝奢望,也许,他与黛玉之间,还有机会。

于是,在母妃面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听说贾家的姑娘,是极出众的,个个貌美如花,文采斐然。

终于,母妃与伊兰去了贾家,而伊兰,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即便知道他心仪黛玉,亦有选黛玉之意。

得知此事后,他还来不及欢喜,便被四皇子召入晴梦园。一番交谈后,他终于明白,他与黛玉,注定此生无缘。

即便这样,他还是,放不下她。于是,依旧站在她身后,不动生色地关注她。

然后得知,为了林家的遗产,贾家对她步步相逼,她终于心生失望,转身离开。态度决然,清傲不凡,就是他,心里也生出了一丝由衷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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