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接着道：“我在苏州、杭州，各有一处别院，地方虽然不算大，却十分幽静，是宜住之所。我们将事情料理妥当，便能送二姑娘去江南静养，再命采蘋跟过去服侍，必定会安妥。待四五年之后，这件事情淡了，便让二姑娘换个身份，重新返京，也就是了。我自会命人，将这件事的痕迹一一抹去，到那时候，二姑娘便能在此常住了。我们这个地方，寻常人进不来，即便有人认出二姑娘，也绝不敢过来盘查。退一步说，就算有人要追问，只要我们不承认，坚决说二姑娘已经去了，他们抓不着把柄，也不能怎么样。”
黛玉听了，缓缓垂下眼眸，思量良久，颔首道：“罢了，就依四哥的意思吧。”
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定定看着水涵，笑靥如花，软软地道：“四哥，你竟能想出如斯妙计，你的智慧缜密，由此可见一斑。”
水涵回望着她，扬起唇角，淡淡一笑，眉宇间神采飞扬，一字字地道：“你的夫君，自然是不凡的。”
黛玉啐了一下，唇边却溢出璀璨轻快的笑容，在书房里飞扬，遥遥散开，心中亦欢愉无限。
当下黛玉与水涵细细商量，刚将事情计议妥当，便听得有侍卫在窗外道：“十三爷来了。”
黛玉听了，轻抿丹唇，浅浅一笑，回眸看时，便见水润负着手，缓缓走了进来，步履悠闲。
彼时，他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水纹长衫，身上别无他物，唯腰间结了一块瑞玉连环佩，眉宇清华，有温润的光泽静静流转，神态潇潇。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黛玉凝眸看着他，细细打量两眼，不禁起了玩笑之心，嫣然道，“十三弟的名字，果然没有取错，倒不知将来谁家的姑娘有福气，能嫁给十三弟。”
水润听了，向黛玉作了一揖，唇边含笑，慢慢道：“四嫂太夸奖了，润愧不敢当。”
黛玉怡然一笑，摇头道：“十三弟不必谦虚。”
沉吟片刻，眉心深蹙，接着道：“按照规矩，皇室一向早婚，说起来，十三弟的年纪，也已经及冠了，父皇怎么还没给十三弟赐婚？这倒是一大奇事呢。”
“父皇何尝没有赐婚之意？无奈十三弟自己不愿意，”水涵淡淡一笑，眉目清俊，缓声道，“那一日，我们班师回朝，十三弟银鞍白马，笑如春风，不知迷倒了多少大家闺秀，立时便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前儿个，兵部的沈尚书还跟父皇提过，想将同胞妹子许给十三弟，父皇念着门第不错，并没有异议，却扭不过十三弟不情愿，最后只得罢了。”
闻言黛玉一愕，轻轻“哦”了一声，凝眉瞧着水润，讶然道：“这又是为什么？”
水润目光怔忪，仿佛神游物外，顿了一下，方笑道：“今儿个四嫂怎么这样关心我？看着倒像是想帮我牵红线呢。”
“俗话说，长嫂如母，我虽不是你的长嫂，但对你的终生大事，自然还是应该关心的，”黛玉明眸流光，软软一笑，凝眸道，“十三弟不肯允婚，难道是因那位沈小姐品格很差，配不上十三弟？”
水润缓缓摇头，眉宇间一片淡然，徐徐道：“沈家小姐，我从未见过，不知她是什么人物，不过，即便她是个娇美的天仙，我也不见得会答允。”
说到这里，眼眸中波光流转，缓缓看向黛玉、水涵并肩而立的身影，低叹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深浓的感慨：“其实说起来，与沈尚书结亲，门第上，十分合适，对我们的将来，也大有裨益。只是，我心里一直有个念想，盼着学一学四哥，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共度此生，如此，方才能终生无憾，四哥，你会不会怪我任性，不懂以大局为重？”
“与兵部尚书联姻，的确有好处，但你是我的亲弟弟，无论如何，都不能牺牲你的幸福，”水涵轻扬剑眉，含笑摇头，温言道，“嫡配攸关终生，自然要挑一个你中意的女子才好，至于家世门第什么的，实在不必在乎。”
黛玉听了，不由心生感慨，默了良久，方颔首道：“原来如此，倒不知十三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妨说一说，我也好帮着留意。”
水润略微垂首，沉吟半日，淡淡一笑，温颜道：“也没有什么要求，虽然常言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却不赞同，希望能寻个文采出众的女子，平日里诗歌唱和、作画对弈、琴瑟和鸣，互为知己，也就是了。当然，那女子若是精通佛经，就更妙了。”
黛玉起先并不在意，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吃了一惊，深深凝眉，不解地道：“精通佛经？为什么？”
“怎么，玉儿不知道吗？”水涵长眉一轩，含笑道，“十三弟的母妃慧妃，生性纯善温雅，理佛十分虔诚。十三弟耳濡目染，自小书房里便磊满了经文，对此颇有研究，若不是他生在皇室，也不知会不会落发出家。”
黛玉听了，自是想起惜春，不禁暗叹两人竟志同道合，却也并不露出来，只点头道：“行了，我明白了，一切随缘吧，你们慢慢聊，我得走了。”
言罢，笑了一笑，缓缓出了书房，带着紫鹃，重新步往绮绣阁，候迎春吃了药，方扶迎春半坐起来，将“瞒天过海”之计悄悄说了。
绣桔听了，不禁喜上眉梢，忙帮着敲边鼓，迎春思量一番，也没有异议，只道：“这件事情，干系重大，人多嘴杂的，只怕会给妹妹添麻烦。”
黛玉轻轻摇头，悠然道：“事情呢，的确有些棘手，不过，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与四哥，也不会想到走这一步。”
唇角轻扬，粲然含笑，不徐不疾地续道：“四哥告诉我，宫里有一种秘制的‘九转失魂丹’，服下之后，不会气绝，但会昏迷不醒，出现和死亡相同的症状，寻常的大夫，必定瞧不出来，九天后才能苏醒。为求妥当，四哥已经命人去拿了，只要再仔细安排一下，便没有大碍了。何况，晴梦园这边的侍婢，都是精心挑选的，小心谨慎，口风很紧，加上见过姐姐真容的，只有荣管家和采蘋这几个人罢了，绝不会泄密，姐姐放心罢。”
迎春听了，轻轻颔首，这才略微放心，沉吟片刻，又道：“既是这样，我还是再回孙家走一趟吧，若是继续住在这里，必定会给妹妹惹麻烦。”
黛玉听了，眉心深拢，面有迟疑之色，恻然道：“好姐姐，你一身伤痕，现在又要回那个虎蛇之地，我于心何忍？不如还是留在这里罢，便是有什么事情，我与四哥也能处理的。”
迎春含笑摇头，软声道：“若没有妹妹相助，我只怕得在孙家呆一辈子，将性命断送，如今，不过只有几天的功夫罢了，难道忍不得吗？”
黛玉闻言，默默垂眸，思量良久，亦明白在孙家施计，能省却不少麻烦，的确更为适合一些。
念及此，黛玉只得叹息一声，颔首道：“既是这样，就依姐姐的意思罢。”
想了一想，挽住迎春的手，含笑续道：“为了少惹是非，那个碧桃、红杏什么的，就说我见她们伶俐聪慧，很是喜欢，执意将她们留住了，另让采蘋、采薇陪姐姐回去。她们两人，是我们晴梦园里最得脸的丫头，处事妥当周全，心气也是极高的，差不多都能赶上侯门小姐了。有她们相伴，想来孙家也不敢过于为难，何况，也不过只须几天的功夫罢了，姐姐，你说好不好？”
迎春轻轻点头，应允道：“妹妹思虑周全，我除了感激外，竟无话可说了。”
一时水涵命人送了一个白瓷瓶过来，黛玉忙让采蘋收好备用，嘱咐道：“明儿个，你与采薇陪二姐姐回去，在孙家稍待几天，选个合适的时机，将这药给二姐姐服下，再让采薇过来报讯。我得了消息，自然会亲自过去，将二姐姐接出来。”
采蘋含笑应允，道：“奴婢知道，必定会小心处理，姑娘放心吧。”
黛玉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凝睇着迎春，软声道：“这些事情，处理起来并不难，只是，事成之后，为了让计策天衣无缝，二姐姐须得往江南避一段时间，好姐姐，委屈你了。”
“林妹妹何出此言？”迎春缓缓摇头，声音温婉，“人常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风景如画，我一直十分向往，如今我能够亲自去看一看，美梦成真，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委屈？”
黛玉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温言道：“既然姐姐没有异议，待从孙家出来后，姐姐在这边略歇几天，只要寸步不出屋子，便绝不会泄密。等姐姐身上的伤痊愈了，再打点行装，去江南静养吧。”
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主意，便轻扬唇角，巧笑倩兮，握紧迎春的手，接着道：“一两年之后，这件事情，自然会慢慢平息。待一切风平浪静后，姐姐便能重新回来了。到那时候，姐姐只须自称是飞云哥哥的堂妹，因家境败落，特意来京里投奔。我便会说，姐姐的容貌，与昔日姐妹相似，觉得亲切，希望能将姐姐留下来常住，如此，这件事情，便毫无破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