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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黛玉笑得直喘道:“你的宝姐姐做错了也是对的,我怎么敢说呢?”

湘云停了手,正了身子,叹了口气。

黛玉起身道:“我知道宝姐姐从前很是照顾你的,你护着她,我能理解。”

探春见她二人闹够,插嘴道:“从前她主动示好,还不是因为二哥的缘故。现在她嫁进来了,你也有了婆家,你不是她的对手了,便对你不冷不热起来了,就你还不知。不过,等她知道你是未来王妃,她还会对你好起来。”

湘云嘟嘴道:“何必说得那么直白,我还是不能相信,她的热情全是假的。”

探春道:“但愿我们都错了。”

湘云沉默起来,过了片刻,忽笑道:“真难为宝姐姐了,她的蘅芜苑离怡红院那么远,依她的脚程,要走一两个时辰,难为她呆到深更半夜的,等走回去天都要亮了,还惦记着一早赶到二哥哥那里,然后再去老太太、太太那里晨昏定省,还要一日几次去怡红院。不知是不是天不亮就起来梳妆打扮,赶到怡红院听袭人发泄不满,监视我与二哥哥。也只有她的壮身子受得了,就这番劳动,她也没瘦下去。”

探春与黛玉对望,哑然失笑。

探春笑道:“你终于想明白了。”

湘云瞪她道:“那时人家小,没多大心机。现在想想,有许多事情都明白了。”

说着,紫娟送进水果、点心,三人随手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黛玉只吃了一块,觉得味道不错,探春、湘云脸上惊道:“紫娟姐姐,这是哪里买的点心,香酥可口,不甜不腻,从未吃过呢。”

紫娟掀了帘子进来笑道:“是雪雁出去买来的,说是京城新开的一家醉心楼里的。”

湘云伸手道:“还有吗?都拿来。”

紫娟笑道:“还勾出你的馋虫来了,吃多了,晚上又该喊窝食了,吃不进晚饭了。”

探春也伸手道:“好姐姐,你就再给我们拿来两块。”

紫娟道:“那里有包好的,等三姑娘走时带了去,云姑娘想吃,随时可以吃的,只是不能多吃。这会儿你们就点心点心吧。”

探春、湘云不由相对鬼脸,又望黛玉缩头眨眼的。

黛玉笑道:“不要看我,谁让你们招她一大堆话的,我跟她要,她都未必给我吃呢,你们就受着吧。”

湘云也笑道:“她们都是让你给惯坏了,一点主子丫头的规矩都没有。”

黛玉摇头轻轻咳着,湘云趁空出去,找雪雁要点心去了,探春弯腰笑个不住,道:“今儿我捡了个笑话看。”

姐妹三人打趣一阵,方歇息。

湘云气过了,也不放在心上,转身睡着了。

黛玉本是浅眠,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感慨万千,思绪起伏。

窗外乌云遮月,夜凉如冰,人心也凉如冰。

黛玉倚在窗边,为湘云掖好被子,望着窗外沉沉夜色。

别人只道她是孤身投靠了来的,无所依傍,实不知,她的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纵然她父亲是清高、不懂俗务的人,也不会不安排好她的将来,不会让她两手空空随了母亲娘家,让她寄人篱下,受尽欺凌。何况林如海几世书香,曾中探花,官任巡盐御史,人情往来之道,也还是颇知的。

林家的财产,她心中有数,贾琏拿走了二三百万,之后,王夫人对她客气了一阵,而宝钗出手也大方起来,她清楚,她们,必是花了她的钱。

财产的大部分在她林黛玉手里,父亲再三叮嘱,她小心地收在藏书之中,抄检时,她们并未搜了去。

她心里长叹,何时,她能走出这府门,过舒心的日子。唯一惦念外祖母年岁已大,虽有宝玉,将来有宝玉子女承欢膝下,可她还是不能毫无牵挂的走出去。

她的未来在哪里,她茫然,她的一生依靠何人?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她思想着,越发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开了门,走到院子中,坐在藤椅上,呆望着竹林,风吹落了她的丝巾,飘飘荡荡地飞入了林中。夜色中,她的身影如梦如幻。缕缕浮云,似她眼中的愁绪,她呜咽地哭了起来。

黛玉于静夜中嘤嘤而泣,远处,北静王一身白衣,心紧缩在一起,温和莹白的脸罩着寒霜,儒雅的身姿也笼着寒意,拧着眉,看着院中素衣的人儿,有心上前,却又止了步。

警觉到有人近了身前,他并未动。他感觉这气息并无恶意,果然肩上有人轻拍了一下,疑惑着回过头,正撞见一张清雅俊美的脸,面白如玉,眉宇间一股超然,身材修长,挂着无辜的笑意,道:“我没吓你,是你太专注了。”

北静王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去歇着。”

来人潇洒道:“那个,逸飞又发脾气了,我只好走为上策了,躲了风头,再回去。我到你府里,你不在,不用想也知道你在这里。”

北静王未作声,来人道:“为何冷着一张脸,只差发火,就和那个家伙一样了。”缓了片刻,轻声道:“让你牵心的人就在那儿?公主不够美?想必那边是个绝色佳人吧。”

北静王给他一个白眼,道:“璟庭,我警告你,想呆在这儿,就安静点,否则我把你扔出去。”

被称作璟庭的那人缩了头,不出声,转头向院子里看去。

黛玉哭了一阵,有了倦意,身上又冷又软,头有些晕,无力起身,缩在椅子里,昏昏睡去。

北静王飞身而入,璟庭紧随其后,俯下身子伸头去看黛玉,却不料北静王用绢帕遮了黛玉的容颜。他嘟嚷着道:“看一眼也不行。”

北静王不发一语,抬头欲解下外衣,想了想,俯身抱起黛玉,毫无声息地送入房中,和衣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璟庭无声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心头不由浮起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丝无奈涌上来,她是不是他心头那个她呢?上次来时,未见芳容,即便见了,这么多年,容颜已变,还能认出她吗?她还记得他吗?

水溶转身欲走,只听“等等”璟庭低低声音道,随后在书桌上取了纸笔,梅花篆字写上“小心有人下毒。”,把纸片塞入黛玉手中。

却在转头的瞬间,月光下闪过一抹暗红的光,他心里一惊,心中狂跳。伸头细看,却被水溶拉走,跃窗而出。二人听了听动静,放心离去。

潇湘馆内

昏昏沉沉中黛玉觉得有人抱着她,这怀抱如此温暖,她好想窝在里面,不用醒来。像是小时候父亲抱着她在林府中散步,父亲放下她,撒开了她的小手,她便在花园中跑着,娘亲在她身后喊着她,要她跑慢些,她回过头来,向父亲、娘亲甜甜笑着,转身又往前跑着,跑着、跑着,再回头,已没了父亲、娘亲,她急了,哭着、喊着:“爹爹,娘亲,你们在哪,你们不要撇下玉儿!”可眼前只是仆仆尘埃。梦里花落花开,梁边燕已不再。

入了秋,黛玉本就犯旧疾,又值宝玉新婚,她强撑着坚强,露出祝福的笑容,昨日的惊扰,今日的忿忿,聚在心口,又受了凉,黛玉便发起烧来。

次日清早,湘云揉惺忪睡眼,伸懒腰起身,见身旁黛玉尤在沉睡,面颊通红,呼吸不畅,以手触额,热得烫手,大叫紫娟。紫娟闻讯,披衣跑进来,只看一眼,便唤雪雁去禀告老太太、太太请大夫来。贾母尚未起身,雪雁不想惊动老太太,去找王夫人,恰王夫人与王熙凤对帐,结算宝玉大婚用度,不耐烦见雪雁。雪雁一跺脚,出了府门。

午时,北静王妃又来到贾府,贾母、王夫人等见了礼,北静王妃入座后道:“兴许是我与林姑娘有缘,见了林姑娘几次,总像姐妹似的。今儿我来接妹妹到我府上住几日,不知老太君可舍得?”

贾母笑道:“王妃喜欢林丫头,是她的福份,哪有不去的道理?你且等着,这就叫人请她来。”贾母度其意,是接了黛玉散心,赞成黛玉过府去。王夫人则是想着贾府与北王府交好,不能拂了王府美意,若是黛玉能与王爷之流攀上姻亲,对贾府是莫大的好事。

北静王妃微笑道:“我想到妹妹的住处亲自去请她,正好到园子里走走。”

贾母谦道:“应该是她来看你,反倒让你去请她。”

北王妃道:“不碍事,我正好走动走动,再逛逛园子。”

贾母道:“不如让宝丫头陪着你进园子吧。”

北王妃起身,宝钗扶着北静王妃缓缓走进园,到了潇湘馆门口,王妃依宸道:“我自己进去吧,有事我唤你。”宝钗点头应了,不敢走开,只在门外候着。

门虚掩着,幽香袭来,快步踏着旧石阶,已无暇顾及门前细竹,轻轻叩了门,走进去,迎上紫鹃惶急的面孔,脸上犹挂着泪痕,依宸一惊,忙问道:“林姑娘怎么了吗?”

紫鹃用手帕拭了泪,看了来人,气派不凡的样子,忙施礼道:“我家姑娘在发高烧。”屋内传来黛玉无力的咳嗽声,隐约中听到黛玉软软地道唤:“爹,娘——”又是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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