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銷燬之弊甚於私鑄。其官法難查亦甚於私鑄。惟有將錢文銖兩。斟酌變通。使銷燬者無利而自止。唐代之開通元寶。歷來號為輕重適中。每錢十文重一兩。明洪武中。鑄大中錢。每文亦重一錢。我 朝順治康熙年間。皆曾鑄一錢重之錢文。是重一錢者歷為適中銖兩。現在一錢二分。一錢四分之錢。既不免於銷燬。臣請改照順治元年康熙年間。每文鑄重一錢。并照順治初年之例。以一文當銀一釐。每千作銀一兩。如此則錢輕銅少。銷燬無利。所省之銅。正可多資鼓鑄。而民間出入。均得一文當一釐之用。至為便益。至於現在通行之康熙制錢。每文重一錢四分。雍正制錢。每文重一錢二分。若與新鑄小錢同價。則姦民勢必盡銷大錢。考之宋嘉祐時。曾行折二之令。明洪武則有當十當五當三當二當一。凡五等。我 朝順治年間。有制錢七文。准銀一分之例。莫如就現在新舊制錢。分別酌定。一錢四分之康熙通寶。以若干文當十文。與新鑄一錢重之錢文。相權而行。則銷燬者既無所利。民間零用。比前無虧。凡有大錢者。爭先而出。與新錢並行。錢文亦可充裕。此銷燬無利而自止之一策。上年臺臣歐堪善曾奏請鑄一文止重一錢。部議以現在欽遵 諭旨。用銀為本。用錢為末。將來錢價可期平減。毋庸改鑄。議覆在案。各省未嘗不通飭遵行。無如小民用錢。便於用銀。相習已久。官法難強。至今錢價日昂。臣是以復有此議。以上二條。禁銅則銷燬之源可杜。改鑄則銷燬者可無利而自止。錢法關係重大。臣知識淺短。未知當否。用敢具摺密陳。
杜制錢銷毀之弊疏
陳廷敬
竊惟銅鉛之微物。製為錢貨之重寶。愚民牟利。法久弊滋。所貴因時制宜。務在便民裕國。自古鑄錢。時輕時重。治平之世。未有數十年而不改易者。前請核減耗銅。節省工料等項。業經奉 旨會議允行。臣更有請者。今日民間所不便者。莫過於錢價甚貴。定制每錢一千。直銀一兩。今則每銀一兩。僅得錢八九百文。其故由於制錢之少。夫國家歲歲制錢。宜乎錢日多而賤。今乃日少而貴者。蓋因姦宄不法。毀錢作銅。以牟厚利之所致耳。夫銷毀制錢。著之律令。其罪至重。然而不能禁止者。厚利之所在故也。今銅價每斤。直銀一錢四五分。計銀一兩。僅買銅七斤有餘。而毀錢一千。得銅八斤十二兩。即以今日極貴之錢。用銀一兩。換錢八九百文。毀之為銅。可得七斤七八兩。尚浮於買銅之所得。何況錢價賤時。用銀一兩。所換之錢。可毀銅至十餘斤者乎。銅價既貴。奸人爭毀制錢。以為射利之捷徑。鼓鑄之數有限。銷毀之途無窮。錢安得不日少而日貴乎。苟不因時變通。其弊將無所底止矣。若欲除毀錢之弊。求制錢之多。莫若鼓鑄稍輕之錢。察康熙十九年。錢價甚貴。以致民間苦累。 皇上特諭令一文重一錢。九卿議以為順治錢重一錢。因順治十年舊錢壅滯。改鑄新錢。重一錢二分五釐。十七年因錢價賤。又改鑄新錢。重一錢四分。前有廢輕而改為重者。未有舍重而從輕者。如錢輕少則有私鑄。以此未經施行。臣竊思國家之法。本以便民。苟有利於民。即於國無利猶當行之。況行之利於國而亦利於民乎。夫向之改輕為重。為便民也。今民既不便矣。自應改重為輕。今若改鑄重一錢之錢。毀錢為銅。既無厚利。則毀錢之弊將不禁而自絕矣。錢不毀而日多。則錢價平而有利於民矣。總計寶泉寶源二局。每年各關動支稅銀二十五萬三千兩。辦解銅三百八十九萬二千三百零七斤十一兩。內除耗銅三十五萬三百零七斤十一兩。淨銅三百五十四萬二千斤。現行例鼓鑄錢四十萬零四千八百串。直銀四十萬零四千八百兩。今若改重一錢。仍每串作銀一兩計。每年多鼓鑄錢十六萬一千九百二十串。直銀一十六萬一千九百二十兩。臣所謂利於民而亦利於國者也。再察前經戶部等衙門議覆錢法侍郎田六善條奏。令天下產銅鉛地方。聽民開採。行令直省督撫於產銅鉛處。令道官總理。府佐官分管。州縣官專責。稅其二分。分別紀錄加級。至今開採寥寥。皆因地方官徵收其稅。滋為弊端。以至徒為收稅之名。而無開採之實。此後應一切停稅。聽民自行開採。則銅日多。而錢價亦因可以得平也。
粵東鼓鑄議
夏駰
漢唐宋以來。司農度支出納。皆以緡錢為算。銀錢並用。始於近代。國家操利柄以制天下。必權其盈虛而為之所。然後上下兩利而無病。今京師寶泉寶源二局。歲鑄錢鉅萬。各差歲辦銅以百萬計。錢日多則漸賤。銅日採則漸貴。以日貴之銅。行日賤之錢。其為利何如也。獨廣東一省。用銀而不用錢。雷州一帶。雖用錢皆用宋元明前代古錢。而無制錢。夫鑄錢之難在採銅。而廣濱海。番舶歲至。是鑄錢莫便於廣也。行錢之難在錢積。而廣十郡一州。從不用錢。是行錢莫便於廣也。愚以為東粵當特開一局。以贛韶二關歲辦銅斤。併入廣關。充歲鑄。以給官吏俸薪軍餉。三關既免七八千里舟車解銅之費。而廣省亦歲省數萬國課。民間日用。又復甚便。上下兩利而無病。莫善於此者也。
制錢議
任源祥
錢法有二。曰鑄。曰行。鑄錢之法。不惜銅。不愛工。古人言之。今人固無以易之。行錢之法。則惟曰錢糧納錢。此古人所不待言而不言。今人屢言之而未能行之者也。古者賦出於田。曰糧。其折徵而納以銅錢。故謂之錢糧。錢糧納錢。其來已久。有不必見之于議論者。自明季以來。錢糧課程。盡數納銀不納錢。錢於是鑄而不行。故順治中有錢糧納錢之議。有銀七錢三之令。如是則錢可以行矣。而錢卒不行何也。錢三准存。不准起運。則錢糧終不納錢也。銀七錢三。非不載在編冊。以示必行。然皆紙上空文。未見有實在納錢者。從好不從令也。是故錢之行必自錢糧始。錢糧納錢必自起運始。竊謂起運錢糧。除金花外。可盡數納錢。即不然。而或銀三錢七。或中半銀錢。皆以起運為率。起運納錢則有司不得不納錢。有司納錢則民自樂輸錢。小民輸錢則民間錢價自平。而流泉之勢。有不可禦者矣。夫起運納錢。自有多廢價之病。而至于流泉莫禦。其為利不更多乎。天下之本貨二。曰布帛。曰菽粟。民實生之。天下之權貨一。曰錢。君實制之。布帛菽粟。不便于往來貿易。故制錢如流泉。通濟天下。錢之為物。寒不可衣。飢不可食。但制之上。陽以大一統之名號。陰以操天下之重輕。故曰權也。至於珠玉金銀。或以為玩好之藏。或以為服器之飾。而非必不可少之物也。今不以錢為通寶。而以銀為通寶。豈以其更便於持齎而行遠耶。不知銀之為物。民不能生之。君不能制之。徒使豪猾得以擅其姦。貪墨得以營其私。利權倒持。非國之福也。
明錢法論
顧炎武
莫善於明代之錢法。莫不善於明代之行錢。考之史。景王鑄大錢。周錢一變。漢承秦半兩。已為筴錢。為四銖。為三銖。為五銖。為赤仄。為三官。逮于靈獻為四出。為小錢。漢錢凡九變。唐鑄開通。已更鑄大錢。則有乾封乾元重稜。唐錢凡四變。宋倣開通舊式。西事起。鑄大錢。崇甯鑄當十。嘉定鑄當五。又雜用鐵錢交子會子。而法彌弊。宋錢亦三四變。每錢之變。貨物騰躍。輕重無常。而民苦之。明代洪武至正德十帝。而僅四鑄。以後帝一鑄。至萬歷而制益精。錢式每百重十有三兩。輪郭周正。字文明潔。倣古不愛銅惜工之意。而又三百年來無改變之令。市價有恒。錢不亂。民稱便焉。此錢法之善也。然至於後。物日重。錢日輕。盜鑄雲起。而上所操以衡萬物之權。至於不得用。何哉。古之行錢者。不獨布之於下。而亦收之於上。漢律。人出算百二十錢。是口賦之入以錢。管子鹽筴。萬軍之國為錢三千萬。是鹽鐵之入以錢。商賈緡錢。四千而一算。三老北邊。騎士軺車一算。商賈軺車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是關市之入以錢。令民占賣酒租升四錢。是榷酷之入以錢。隆慮公主。以錢千萬。為子贖死。是罰鍰之入以錢。晉氏南渡。凡田宅奴婢馬牛之券。每直一萬稅四百。是契稅之入以錢。張方平言屋廬正稅茶鹽酒醋之課。率錢募役。青苗入息之法。以斂天下之錢。而上之賚予祿給。慮無不用錢。自上下自下上。流而不窮者。錢之為道也。明之錢則下而不上。偽錢之所以日售。而制錢日壅。未必不由此也。何如倣前代之制。凡州縣之存支放。一切以錢代之。使天下非制錢不敢入於官而錢重。錢重而上之權重。賈山有言。錢者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貴。富貴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為之。是與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故計本程息之利小。權歸於上之利大。明則市肆之錢惡。而制錢亦與俱惡。市肆之錢賤。而制錢亦與俱賤。是上無權。以下為權也。上亦何利之有。此無他。上不收錢。錢不重也。愚故曰。莫不善於明之行錢。是賈生所謂退七福而行博禍者也。
以錢為賦日知錄
顧炎武
周官太宰。以九賦斂財賄。注財泉古錢字穀也。又曰。賦口率出泉也。方回古今考不然此說荀子言厚刀布之斂以奪之財。而漢律有口算。孝惠紀注漢律人出一算算百二十錢此則以錢為賦自古有之。而不出於田畝也。唐初。租出穀。庸出絹。調出繒布。未嘗用錢。自兩稅法行。遂以錢為惟正之供矣。孟子有言。聖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繇今之道。無變今之俗。雖使餘糧棲畝。斗米三錢。而輸將不辦。婦子不甯。民財終不可得而阜。民德終不可得而正。何者。國家之賦不用粟而用銀。舍所有而責所無故也。夫田野之氓。不為商賈。不為官。不為賊盜。銀奚自而來哉。此唐宋諸臣。每致歎於錢荒之害。而今又甚焉。非任土以成賦。重穡以帥民。而欲望教化之行。風俗之美。無是理矣。
宋時歲賦。亦止是穀帛。其入有常物。而一時所需。則變而取之。使其直輕重相當。謂之折變。景祐初詔戶在第九等免折變熙甯中。張方平上疏。言比年公私上下。苦乏錢。又緣青苗助役之法。農民皆變轉穀帛。輸納見錢。錢既難得。穀帛益賤。人情窘迫。謂之錢荒。司馬光亦言江淮之南民間乏錢謂之錢荒蘇子瞻亦言免役之害聚歛民財於上而下有錢荒之患紹熙元年。臣僚言古者賦出於民之所有。不強其所無。今之為絹者。一倍折而為錢。再倍折而為銀。銀愈貴。錢愈難得。穀愈不可售。使民賤糶而貴折。則大熟之歲。反為民害。願詔州郡。凡多取而多折者。重置于罰。民有糶不售者。令常平就糴。異時歲歉。平價以糶。庶於民無傷。於國有補。從之。而真宗時知袁州何蒙。請以金折本州二稅。上曰。若是將盡廢耕農矣。不許。是宋時之弊。亦與唐同。而折銀之見於史者。自南渡後始也。解縉太平十策。言及今豐歲。宜於天下要害之處。每歲積糧若干。民樂近輸。而國受長久之利。計之善者也。愚以為天下稅糧。當一切盡徵本色。除漕運京倉之外。其餘則儲之於通都大邑。而使司計之臣。略倣劉晏之遺意。量其歲之豐凶。稽其價之高下。糶銀解京。以資國用。一年計之不足。十年計之有餘。小民免稱貸之苦。官府省敲扑之煩。郡國有凶荒之備。一舉而三善隨之矣。
白氏長慶集策曰。夫賦斂之本者。量桑地以出租。計夫家以出庸。租庸者穀帛而已。今則穀帛之外。又責之以錢。錢者桑地不生銅。私家不敢鑄。業於農者。何從得之。至乃吏胥追征。官限迫蹙。則易其所有。以赴公程。當豐歲則賤糶半價。不足以充緡錢。遇凶年則息利倍稱。不足以償逋債。豐凶既若此。為農者何所望焉。是以商賈大族。乘時射利者。日以富豪。田壟罷人。望歲勤力者。日以貧困。勞逸既懸。利病相誘。則農夫之心。盡思釋耒而倚市。織婦之手。皆欲投杼而剌文。至使田卒汙萊。室如懸磬。人力罕施。而地利多鬱。天時虛運。而歲功不成。實繇穀帛輕而錢刀重也。夫糴甚貴。錢甚輕。則傷人。糴甚賤。錢甚重。則傷農。農傷則生業不專。人傷則財用不足。故王者平均其貴賤。調節其重輕。使百貨通流。四人交利。然後上無乏用。而下亦阜安。方今天下之錢。日以減耗。或積於國府。或滯于私家。若復日月征取。歲時輸納。臣恐穀帛之價轉賤。農桑之業轉傷。十年以後。其弊必更甚於今日矣。今若量夫家之桑地。計穀帛為租庸。以石斗登降為差。以匹夫多少為等。但書估價。並免稅錢。則任土之利載興。易貨之弊自革。弊革則務本者致力。利興則趨末者回心。游手於道塗市肆者。可易業于西成。託于軍籍釋流者。可返躬于東作。所謂下令如流水之源。繫人于苞桑之本者矣。
贈友詩曰。私家無錢鑪。平地無銅山。胡為春夏稅。歲歲輸銅錢。錢力日已重。農力日以殫。賤糶粟與麥。賤貿絲與。歲暮衣食盡。焉得無飢寒。吾聞國之初。有制垂不刊。庸必算丁口。租必計桑田。不求土所無。不強人所難。量入以為出。上足下亦安。兵興一變法。兵息遂不還。使我農桑人。畎畝間。誰能革此弊。待君秉利權。復彼租庸法。令如貞觀年。
李翱集有疏改稅法一篇。言錢者。官司所鑄。粟帛者。農之所出。今乃使農人賤賣粟帛。易錢入官。是豈非顛倒而取其無者耶。繇是豪家大商。皆多積錢以逐輕重。故農人日困。末業日增。請一切不督見錢。皆納布帛。
廣銅斤通錢法疏
鞠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