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爷,您的大名在南北镇可是如雷贯耳,田某此次能跟你坐下来喝酒,实在是大快人心。”田金标端起酒碗直接就干了,卢次伦不是喜酒之人,加上年岁已高,实在是无力承受。但田金标却把碗往桌上一摆,凶狠地吼道:“田某的酒就这么难喝吗?”
“老朽实在是不胜酒力!”卢次伦道。田金标冷笑道:“这碗酒必须得喝,要不然今儿没人可以离开大崖山。”
站在一边的张六佬突然二话不说,上前一步端起酒碗就喝了个精光。田金标伸出大拇指,又喊道:“满上!”
张六佬连喝了五大碗,已经趴在了桌上,却仍喊道:“再来!”卢次伦想要阻拦,田金标却把枪往桌上一拍,眯缝着眼睛说:“这儿可是我当家。”于是,张六佬又被灌了几碗酒,终于被灌趴下了,再也没了动静。
“大当家,你看这酒都喝了,人也倒了……”卢次伦话未说完,田金标一挥手打断了他:“卢老爷,您可是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怎么还没活明白,难不成还没看懂我想干什么?”
卢次伦愣住,田金标走到他身后冷声说道:“那一万大洋换的可是你闺女的命,现在您把自己这么大一只肥羊都送到了我嘴边,我哪能不一口吞下?”
“你……”卢次伦气血攻心,喷出一口脓血,喘息着,仰天骂道,“想我一世为人清清白白,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却受此侮辱。姓田的,就算我死,你也休想再从我这儿拿到一块大洋。”
田金标狂笑道:“都到了我这儿,还能由你说了算?兄弟们,把这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给我关起来。老东西,我倒想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卢次伦被拖走之后,田金标吩咐手下道:“给我看好了,老家伙千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陈十三在山脚下等到了卢玉莲,当得知卢次伦被扣押之后,当即悔恨地叹息道:“早知道那小子跟土匪串通一气,干脆就结果了他。叔啊,您怎么就不听我一句呢?”他让人把卢玉莲送回去,自个儿打算想办法救卢次伦。
夜色沉沉之时,陈十三带人悄悄往山上摸去,因为之前偷袭过黑虎,所以熟悉周围的地势。不过这次的形势对他很不利,除了不是雨天,气候条件对他的行动不利之外,外面还多了几个移动岗哨。
陈十三不是用兵高手,却胆识过人,他此时潜伏在黑暗之中,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土匪窝点,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出其不意,发动袭击。可他的想法还没成形,在外面移动的所有岗哨突然一下子全都撤了。这个变动令他异常兴奋,根本没多想,便打算趁着这个空当带领弟兄们开始行动。但就在此时,几支火把突然亮起,陈十三和保安队的弟兄们被照得无处藏身,他们就像一个个活靶子,全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土匪的枪口之下。
陈十三和弟兄们瞬间全都傻了眼,一个个虽然手上拿着武器,却都像木头似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当所有人反应过来时,才看清楚周围瞄着他们的是无数个枪口。
“远来是客,兄弟们,把枪都给我下了。”田金标得意地开怀大笑。原来他安排在山脚的暗哨早就把一切都向他做了汇报,留下卢次伦只是为了诱敌上钩。陈十三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就算此时再恨自己也晚了。
田金标狂妄地问:“诸位都是来接卢老爷的吧。兄弟,怎么称呼?”
“大爷站不更名,坐不改姓,陈十三。”
“十三爷里面请!”田金标道,“田某备薄酒一杯,已经恭候十三爷多时了。”
陈十三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大踏步进入屋里,当他看到卢次伦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仍然愣住了。卢次伦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陈十三,但瞬间便明白了因果。
“十三爷,卢老爷,既然人都齐了,咱们接着喝。”田金标端起大碗一饮而尽,见他二人未动,一屁股坐下,翻着白眼吆喝道,“田某备了好酒好菜招待二位贵客,二位不是真打算不赏脸吧?”
“少啰唆,今儿爷爷落到你手里,放了老爷,要杀要剐随你的便。”陈十三突然愤然骂道。
田金标不屑地冷笑道:“十三爷的火气挺大的,不过我喜欢,要换到往日,说不定咱们还能做兄弟,但是今儿时机不同,你这样跟我说话,惹火了我,后果可是相当地严重。”陈十三的目光落到田金标别在腰间的枪上。
田金标贼眉鼠眼地打量着面前二人,却又坦荡地说:“我知道二位在想什么,实话跟你们说吧,田某今日请二位上山,是有一事相求。”
卢次伦和陈十三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陈十三仍旧反问道:“既然是有事相求,应该不是这么个求法吧?”
“好酒好肉款待二位,难道田某安排得还不够周到?”田金标皮笑肉不笑,面部的肌肉颤动了一下。
卢次伦这一生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观察了田金标半天,此时终于说道:“卢某不才,实在难以猜出大当家的心思,不妨直说,卢某若能帮上忙,绝不推脱。”
“好,就冲卢老爷这话,田某就不兜圈子了。”田金标拊掌大笑,其实他就在等卢次伦主动开口,此刻拍了拍鞋上的尘土,满腹傲气地笑道,“卢老爷身为南北镇的首富,跟镇长大人交往甚密,和镇上的权贵也熟得很,想必跟那民团马团长的关系当然也不在话下吧。”卢次伦有点惊诧,不解地看着他,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卢老爷不必惊慌,这事对别人来说恐怕是大事,但对您来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田金标反过来安慰道,“我有个兄弟,不久前被镇上的民团给抓了,现如今还关在大牢里。如果是别人,救不救也就算了,但那兄弟于我有救命之恩,倘若不救,田某心里又说不过去,今后也无法服众……”
一直默默无言的张六佬刚刚酒醒过来,此时像个看戏的人,静观着场上唱戏的三人,揣摩着他们的心思,同时也在默想可能的变故,以便及时做出反应。
卢次伦算是明白了他的心思,这是要让他帮忙从民团手里救个人出来。虽然这对他而言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心里有个疑团没有解开,于是问:“既然小女在大当家手里,为何不以此为要挟,反而要挟卢某亲自上山?”
田金标大笑道:“问得好。田某做事一向重承诺,讲义气,之前答应要放大小姐回去,既然银子带来了,我当然要放人,要不然以后谁还相信田某的为人。这是其一。再者,大小姐身染风寒,虽田某已让其服药,但只能暂时缓解病情,要彻底治疗还得回镇上请大夫,田某也不想把事情做绝,更不想得罪了您老。”
张六佬没想到田金标还有如此坦荡的一面,做事还像个男人,这跟黑虎完全是天壤之别,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陈十三却问:“你恐怕不是真的这么打算的吧?”
“那十三爷倒是说说看。”田金标道。
陈十三冷笑道:“你放了大小姐,想让老爷帮你从民团救人,只不过是考虑到大小姐分量不够。”
“那我也完全可以不放大小姐回去,如果手里有两个人质,是不是分量更重?”田金标一句话就驳倒了陈十三,陈十三一时无话可说。
卢次伦摆了摆手,略感欣慰地说:“大当家能为小女身体着想,这让卢某感动。承蒙大当家看得起,卢某跟镇长也有几分交情,有我出面,镇长大人应该会给几分薄面。”
“田某要的就是这句话。”田金标豪爽地说,“田某在此表态,假若卢老爷真能帮忙救出我兄弟,今后咱们大路朝天,互不相欠,而且田某也发誓绝不会再骚扰茶庄。”
“一言为定!”卢次伦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黑虎不日之前闯入茶庄杀人越货,大当家杀了黑虎,也算是帮卢某报了大仇,卢某虽是生意人,也懂得江湖之道,此事就包在老朽身上了。”
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张六佬真正领悟这句话已是后事。
酒后,张六佬主动请缨留下来充当人质,田金标却说:“我相信卢老爷的为人,咱们之间就不用走这些过场了。”然后便让人送卢次伦等人下山,卢次伦临走时留下话道:“大当家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