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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都市男人(2)

老安轻轻按了一记墙上的开关。哇——方小姐发出一声惊叹。

客厅的天花板上呈现出一个雕花的大圆圈。从凹进去的弧形顶池里。射出一道宝蓝一道金黄一道翠绿的灯光,镶木地板上像是变出一块绚丽的波斯地毯,让人眼花缭乱的。灯光下的方小姐,如一块五颜六色的魔方。

老安接着打开了卧室、餐厅还有厨房洗手间的灯。霎时满屋子灯火通明,一片辉煌。所有的窗帘都是电子遥控开关的,电视是29英寸画王,紫红色真皮沙发;小小的酒吧柜台上,随意地撂着一瓶喝剩一半的轩尼诗XO。

似乎在无意中,老安忽而觅见方小姐眼角的几丝细细的皱纹。明亮的灯光下,方小姐显然不像刚才在街边上看起来那么年轻而纯情。

像是有三十了?不过他暂时不想冒昧地问她的年龄。不是处女,也许更够味。

那一间是什么?方小姐蛮不在乎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倒像个主人似的。

是……是书房。老安唯独没有打开那一间房子的灯。说是书房,目前还基本上没有什么书可陈列。他本不想让她参观。

方小姐把脑袋探进去看了一眼,也就作罢。

她在屋里转悠一圈,忽然有些诧异地问:

“你太太呢?”

老安很熟练地回答说:“没有太太没有太太。原来有,现在没有了。原因嘛,很复杂,一言难尽;主要嘛,主要是因为我的工作太忙,太敬业,工作起来就玩命似的……我想你能够理解……”

方小姐一点儿没有想要问下去的意思。她好像对他和他太太的分手压根儿没有兴趣,很专心地玩着一台镶着银边的小汽车打火机,一按方向盘,就打出火来了。

老安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想追问他离婚原因的女人,不由觉得方小姐不仅不俗,还有些不同寻常。

他从未把自己离婚的真实原因,告诉给任何一个离婚后邂逅的女人。

真实的原因无论如何是不能说的,就连他这样久经沙场的人,也难以出口。

那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套三室一厅。浪漫的意念终日徘徊,却受到客观条件的限制,任凭煎熬终难兑现。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是他从南方的一个城市出差回来以后。那座城市是一个陷阱,他付出了许多宝贵的人民币,也换得了梦寐以求的几夜风流。酣畅淋漓的代价是一种奇痒难忍的隐私。当他发现它时,已无可挽回地波及到他的妻子。

妻子绝不原谅。妻只是说若是私了,得把那所房子留给她和孩子。

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妻原来就是不解风月之人。结婚十几年,在床上还像个黄花闺女,像截木头,像条冰箱里拿出来的冻鱼。他的渴望就是从那时候一点点积攒起来的。积攒的愿望憋在腹腔。就像日益膨胀的气球,随时都会炸裂。妻的驱逐令是他的彻底解放之日,从此一个个女人来来去去,如此循环往复,他觉得世上可爱的女人于他,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所以离婚后的老安,绝不会多看一眼周围像妻那样的女人。老安若是再娶,定要娶一个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尤物,老安要的女人不仅要会做饭,还得懂得做爱。不懂得做爱的女人能算什么女人呢?像眼前玉腿架翘。胸脯高耸地歪倒在沙发上的方小姐,就能在瞬间里让老安的欲望迅速膨胀。

窗帘已关上,灯光暗下来。只留一盏墙角的壁灯,幽幽的很迷离。

他走过去,把一只手搭在了方小姐肩上。

方小姐没有拒绝。笑吟吟地呷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他的手往方小姐的腰上滑去。他觉得自己腹中有无数条鲜活的小鱼在游动。

他的手越过了她的腰上的皮带,开始去拽那双丝袜。

方小姐且将他的手轻轻按住了。

“哎,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过渡都没有呢?”她说。

过渡?老安觉得这个词儿挺新鲜。还需要什么过渡呢?就像股票,只有一个选择;买还是不买,抛还是不抛。只要一犹豫,点数就错过了,所以每一次艳遇,老安从来都是迫不及待地直奔目的地而去。

老安不得不按捺住满腔的激情,暂且做一次违心的过渡——“还有什么呢?”他讷讷说。“你要是跟了我,这儿所有的东西就都是你的了!不算存款,光是请客吃饭、汽油费、长途电话费,统统报销,你想那是个什么数?你别看我不是老板,可架不住工资以外的那些好处啊,还不行么……”

讲完这些,老安已是热血沸腾,身不由己。他一把将方小姐按倒在沙发上,然后很快抽出一只手,去给自己开门。方小姐在他身下气喘吁吁地笑着嚷道:“不行不行,这太没意思了。你就不能再等等啊?”

“等等?等什么?没有时间了,我没有时间啊……”

“怎么会没时间呢?我什么都没有,有的是时间……”

我真的没有时间。白天我的时间都是别人的“时间怎么会是别人的呢?”

“你不懂,求求你快一点儿,别再磨蹭了……”

“不行不行,我不是那种人……”

“那种人又怎么?我就喜欢那种人……”

老安一边说着,一边发起了第二次猛烈攻势。这一次比较顺利,他的手已经触摸到了她温暖而丰满的胸脯,令他一阵眩晕又一阵迷醉。方小姐似乎已经不再挣扎,她仰着脸,扭着身子,嗲声嗲气地说;“那好,有个条件,你得先给我讲讲你们这些官办公司的内幕,行不行啊?”

老安腹中刚才还在骚动跳跃的游鱼,顿时随着一团冰冷的潮汐退出了沙滩。

那一刻,手提电话机的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老安后来回想,也许他当时是不该接那个电话的。不接那个电话,也许他和方小姐还能达成一种协议,成交点儿什么。但他不可能不接电话,他的每一个电话都很重要。每一个电话都不能错过。或许是一笔生意,或许是头儿有什么指标,再或许,是以前填过买单的哪个女人,又想同他再炒作一番……

老安其实是很想再结一次婚的。娶一个夜夜都愿意同他做爱的女人。

所以老安就去接了那个电话。

但他不想让这位多少还不知底细的方小姐听见他电话的内容。于是他打开手机后,就走到隔壁屋子里去了。

那电话讲了好长时间;是一位港商,从银河大饭店打来,想要委托他物色一块地皮。他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但对方没能体谅他的苦衷,依然喋喋不休。听着话筒里嗡嗡的声响,他想等会儿自己一定要对方小姐说,你看你还不相信,刚才就那么一点儿空隙,不充分利用,现在你知道我确实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吧?

当他终于收起机子时,听见门厅里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他慌忙走到客厅去。客厅已空无一人。

他曾恭恭敬敬递给方小姐的那张名片,很显眼地留在沙发宽大的扶手上。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收盘价大跌。老安想着,讪讪地点了一根烟。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屋子里有些发闷,便打开了客厅的门,走到阳台上去。

城市依然睁着眼睛,街灯宛若长龙。小汽车前灯金黄,尾灯血红,烁烁地闪亮,来来往往,像夏日的萤火虫,在密密的都市丛林里匆匆交媾,而后各奔东西。城市被夜晚的灯光装饰得如此灿烂时,夜空便倏然暗淡下去。老安抬起头来看天,乌蒙蒙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老安不久前算过命,据说是属于猎户座的。

摘引:银河星云由星际气体和星际尘埃组成。如果附近没有光度较大湿度较高的恒星,星云便不发光,称为暗星云。暗星云隐藏其后面的星,所在的天空区域星数特别少,显出暗星云形状,例如马头星云。

布工在街口的公用电话亭,已排队等了十几分钟,前面的人还在讲个没完没了。

他家里目前没有电话。虽然安电话的钱早已交了,电话机子也买了。电话铃声却依然固执地沉默着。偶然听人说,交了钱还得再提前付一份额外的小费,那电话线才能通。

安装电话的钱,是她付的。说是为以后联系接送孩子的事情,有电话就方便了。她既已为他花了那么一大笔钱,小费的事,自然是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但布工不想付什么小费。布工向来是原则性强的人,他认为这等于是助长不正之风。再说,那么多年没有电话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天两天的。

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人会给布工打电话。布工每天按时上下班,有事在单位就办了。若是安了电话,以后月月还得交电话费,哪怕一个电话不打,起价三四十块,很少买好几本书呢。算算也真是不值得。而那时,累的是心。

所以当她在某一天夜里提出离婚时,他第二天早晨就同意了。从街道办完手续出来时她说;她和他结婚九年,他还是第一次像个男子汉。

虽已分手,她说话还是那么伤人。布工发誓这辈子再不找这样的女人。

那台公用电话好容易空了出来。布工又拨了一次电话号码。

这一回,电话算是通了。铃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声音来接。他说找一下狄总。对方说狄总正在开会,他说我有急事。麻烦你叫她一下。那声音说,呵你是孩子他爸吧,狄总留话了,说她今晚在饭店有个酒会,走不开。麻烦你把她的孩子送到这儿来,5238房间,六点。

他正想说什么。对方又补充说:今天公司的车没空,狄总吩咐让你“打的”来。她会把车费付给你的。

电话挂断了。布工愣了一会儿。

一口一个狄总、狄总的,真是莫名其妙。布工愤然想。他以前的老婆,孩子她妈,不到两年时间,就这样变成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狄总。倒像是个电视剧里的故事似的。人说女大十八变,十年八年的,竟然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那俗话也没说清楚,十八变莫非还真变到八十岁才能消停么?

布工看了看表,暂时咽下心里的不悦,回家接了儿子,直奔地铁站。

他当然不会按她要求的那样,“打的”去银河大饭店。他要是真打了“打的”,好意思收她的车费么?而不收她的车费,就他那点儿工资,“打的”岂不是太奢侈了么?再说,他为什么非得按照她的吩咐,说“打的”就“打的”呢?

他偏要带儿子坐地铁去。别以为他和她离了婚,他还得处处排在他前面的人总算放下了话筒。布工走上去,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伸出一个指头,小心地按了一串电话号码。在他的生活中,不需要记太多的电话号码,就这,也是一个暂时的例外。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占线,布工痛快地放下了,如释重负。

每次给她打电话,都让布工觉得别扭。既然已经离了婚,最好就永远不要再见面了。他可不想同她藕断丝连的,指望着有朝一日破镜重圆。但实际上他和她无法不见面,他和她之间还有一条割不断的纽带——孩子。协议离婚的时候,他坚决把孩子留下了。理由很充分——她那么忙,上哪抠时间辅导孩子的功课呢?她既然想要发展自己,就别想耽误孩子的学习。他即使真像她说的那么平庸无能,可培养培养孩子总还是绰绰有余的吧。她终于让了步,但条件是每个大礼拜的周六和周口,他必须允许她把孩子接到她或孩子的姥姥那儿,与孩子的母亲团聚。

如此一来,每隔两个星期,周末下班前往她办公室打电话约定接送孩子的时间地点,就成了他必须履行的职责。她确实很忙,所以那时间地点老变,布工的电话打得十分艰难。不知为什么,她从不使用“大哥大”。若是用她的BP机号呼她,那电话回过来,公用电话必是占线,还是联系不上。有时候,布工在公用电话亭一站一小时。

但这也怨不得她。布工单位没有人知道他已离了婚,所以他不能在办公室给她打电话。何况,他又不愿让邻居看见她开着车来接孩子,布工是讲面子的人,所以每次都得约好了地方,他亲自送孩子在外面等着。

布工离婚后的生活,就这样被孩子分割得支离破碎。他觉得离婚后比离婚前还累。不同的只是,如今再累,累的是手和脚;服从她的指示。从儿子脸上,他明明看出他对满大街“的”的无限向往,其中包括着对他妈那辆丰田车的无限崇仰。他想儿子早晚有一天,也会不再满足于他那套两居室的房子,早晚会离他而去,重归母亲的怀抱。但他眼下顾不了那么多,眼下他必须让儿子去坐地铁。地铁是一种人生态度一种做人风格一种运行在地下的抗议。她若能体会出地铁的含义,她就应当明白,今天的世界上,唯有他的品性是不可改变的。

正是下班时间,地铁里拥挤而闷热,人挨着人,脚碰着脚。儿子紧紧牵着他的一只手,随着疾驰的车厢晃来晃去,一句话也不说。自从他和他妈分开以后,他一直都是这样,脸上一副成年的漠然,任凭天塌地陷。

布工与狄总原是大学同学。布工那时的学习成绩在全系遥遥领先。想当年布工曾经无比优秀,无比杰出,差一点儿就拿全额奖学金到哈佛去读硕士了。于是他厚厚的眼镜和矮小的身材吸引了全校女生的目光。那个现在被人称为狄总的女人,有一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他脸颊上的眼镜一把抢了下来,然后用自己的手绢,将眼镜擦到差点儿看不出玻璃镜片为止。

所以那时布工的视线终于落到了这个女生身上。镜片很亮,他看见她咄咄逼人的眸子里,唯独只有他一个人。

后来哈佛落了空,布工被分到了个研究所。后来研究所被解散了,布工就去了一家工厂。工厂的效益每况愈下,布工在那里无所事事。后来布工就想起考博士或硕士。一连考了几年,导师说他年龄偏大了点儿,专业也不大对口,布工就开始写书。写了书没处出版,后来终于出版了让他自己去卖,家中窄小的门厅里堆满了他的名字。后来工厂评职称,总共只有一个高工的名额,大家争得死去活来,布工宣布放弃竞争,于是布工在四十五岁生日那天,仍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工程师。人称布工布工的,布工就成了他十分顺耳的别名。

而那个后来成为狄总的女人,在为布工生下了一个儿子以后,便跑到深圳去开发了一个什么高科技产品。产品似乎很畅销,还没等布工反应过来,她已经成了一家大公司的副总经理。离婚后,索性就成了总经理。

她曾经请布工到那家公司去当一个部门经理,遭到了布工的坚决拒绝。

布工喜欢自己这种悠闲散谈的日子。那些书即使现在卖不出去,再过几十年,没准就洛阳纸贵,万古长青呢。

但狄总似乎并不这样认为,有一次,她甚至骂在布工是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她一直企图把自己的那套人生哲学,强加在布工头上,非得按自己的主意,来开发塑造她丈夫。她习惯在家里指手画脚,吆三喝四,即使哪一天晚上她早早地回了家,一晚上家里便不得安宁。然而身为女人,她却连猪肉鸡蛋多少钱一斤都不知道。几年来,儿子的家长会她都从来没去参加过一次。每回彼此发生冲突后,布工反省自己,便觉得无限委屈。想想家里柴米油盐的,都是他在操心料理,买菜做饭,洗洗涮涮,不抽烟不喝酒,还不够模范丈夫么?而妻的不满情绪却与日俱增,就连在床上,也一天比一天地失去了以往的热情,一天比一天冷淡下去。

就算她挣的钱比布工多上几倍,那女人的价值也就得跟着翻倍么?

女人一旦有了什么事业作为借口,就非得变成了悍妇模样么?

布工在地铁车厢的热风里,依然解不去心头的憋闷。就算他能够善于自我心理调节,无条件地崇拜自己的老婆,甘当老婆的附庸,难道狄总就会满意他么?在一种互相不平等的关系中,彼此真能和平共处?

所以布工还是选择了长痛不如短痛,一了百了。

布工不相信这世上,就再找不到一个温柔淑女了。

地铁停在一站上,哗哗下去一群人,又哗哗涌上一群人。下一站,就到银河大饭店了。他拉着儿子往门口挤。

布工忽然觅见了前面车门,有一个女人的面孔很是眼熟、他再仔细地看了一眼,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他悄悄又往前挤了挤,终于挤到了那人旁边,轻轻叫了一声:“是方小姐吗?”

那女人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一脸茫然。

布工讷讷地说:“方小姐……不认识我了么……前不久,你还到我们厂里去过,去采访关于破产的事……我还……还给你提供过……一些材料……”

布工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珠。

方小姐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好像是想起来了。

她笑得很迷人。笑容中有一种善解人意、恰到好处的温存,令人感到亲切。那次去厂里采访,同去的还有一个女记者。方小姐的话不多,慢声细语的,问一句她记一句,微微点着头,不像那个女记者那么咋咋呼呼,你说一句她便反问一句,好像是来同你打仗似的。也许正是方小姐脸上那种显得很富涵养的微笑,给布工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和好感。那个瞬间布工觉得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就是像方小姐这样不显山不露水、文化而不张扬的女人。那天布工在一种突发的冲动下,在送方小姐离开厂子的路上,他鼓足勇气暗示了方小姐他已离婚,这在布工离婚后的历史上还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主动。但当时方小姐毫无反应,飘然而去。

时隔多月,居然就在这茫茫的都市重逢邂逅,布工心里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希望。但愿这意味着一次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赐良机,能把那根断了的线头重新接上。

地铁广播抱着站名,下一个车站很快就要到了。

“我们该下车了吧?”儿子抬起头问。

“这是你儿子?”方小姐摸了摸男孩的头。

“是的是的。”市工连声说。“我和他妈分开后,他一直跟着我过。”

他想这一次,方小姐总能听懂他的意思了。

地铁明显减速。布工忽然决定放弃下车。今天,只要方小姐还在地铁里,他就决不轻易下车。反正地铁绕着城转,过了这站,还有下一站。无论到哪一站下车,几步走到站台对面去,往回坐就是,也不用重新买票。

车门开了,又合上。人似乎少了许多。他看见了方小姐火红色风衣下摆露出的黑呢裙边。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一时却又无话。话其实很多,只是不知从何说起。方小姐也不主动开口,布工觉得有些尴尬。

“还那么忙么?”——“总这样呗,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报纸销路好么?”——“不好不坏吧,反正总能卖出去。”——“最近有什么新闻呢?”——“满大街都是,弯弯腰就能捡着,瓜皮果壳的,报纸就像个垃圾箱。”方小姐俏皮地撇撇嘴。明显地,她比那天在厂里,活泼幽默许多。布工想,如果能给她留个家里的电话号码就好了。地铁虽然往前开着,但总是要到站的。那一刻,布工终于很懊悔没有早此跟电话局通融通融。

“我,我想……你能给我留一个……一个……一个电话号码么?”布工说。

方小姐迟疑着回答说:“我,这会儿我没带笔……要不,等下了车,你可以在站台上买张我们的报纸,那上面有。再说,我也老不在办公室,不大好找的。”

地铁又开始减速。车驶入站台的那一刻,方小姐挪了挪身子,往前走一步,又回过关对他笑笑,很有礼貌地说:“我到站了,再见”方小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地铁隧道里。

当布工赶到银河大饭店,时针已指向七点差一刻。狄总的秘书早已在大门口伸长了脖子。他把儿子交到她手里,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布工在寒风凛冽的马路上徘徊,突然想起自己没吃晚饭,便在街上买了一个烤白薯充饥。他暂时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

那个方小姐竟然连给他留下个电话号码的意思都没有,实在有点儿太过分了。布工恹恹地想。他觉得自己是输了,输得挺狼狈而且莫名其妙。似乎在方小姐眼中,他这样的男人,连交个朋友的资格都不具备。方小姐那双优雅温和的眼睛,只一眼就把他看得很透;那两片清清爽爽、纯纯净净的视网膜,毫不犹豫地把他过滤、排除,驱逐到外星球去了。

好不容易就这么一个能让布工欣赏的女人,却压根儿没戏。

布工沮丧地徜徉街头,双腿绵软,几口烤白薯下肚,心里越发堵得慌。

莫非他真是个如此不受女人欢迎的人么?他的嗓子眼里一阵阵往外冒火。离婚两年来,他也并非始终无人问津。一个中级职称、中等收入的中年知识分子,按理说是供不应求。他的那些熟人亲戚,曾找出各种理由,想把一些大龄女青年塞给他,统统让他给拒绝了。三十好几的姑娘没嫁出去,说不定有多么挑剔多么怪解。他可不想再自投罗网。眼看着厂里的那些同事。连零花钱都让老婆给管得分文不剩,远远近近的,如今哪有一个女人,说话不是军令如山的。可见女人们早都异化得不像个女人了。报纸上还嚷嚷说什么女权主义,就像狄总那样,有了权,还会有女人味么?

其实约会也不是绝对没有过的。布工在离婚之后,对重新开始未来的生活也曾充满自信。他认识过一个医生,看样子是很文静的人。后来搞清楚她是个麻醉师。他想起有一部电影,叫做《女人比男人更凶残》,便担心有一天医生累得弄错了对象,一家伙把他给麻醉过去,那可就再也醒不来了,于是赶紧草草收场。后来又认识了一个会计,会计倒是分十的小鸟依人,第一次约会就挽住了他的胳膊。那一天去逛公园,阳光下他突然发现那会计嘴唇两边,居然生着一层淡淡的绒毛,嘴上有毛,毛即等于是胡子。女人长了胡子,还能是个贤惠的女人么?看来那小鸟依人多半是个假象,等胡子再长长些,撩牙就该露出来了。布工几乎满怀恐惧,快快逃离了那片胡子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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