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无比惊恐地冲到林萧熙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说实话，许元已经懵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对着林萧熙大吼：“你吃了什么东西？你做了些什么？！”
林萧熙根本反应不及，她只是茫然而惊恐地摇头。林萧熙吓坏了，她只是觉得嗓子很痛，一声咳嗽竟然带出了这么多血，着实把她给唬住了。按说别人如果吐了这么多血，第一反应肯定是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什么的。可是林萧熙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好多血，太可怕了”。
许元并不知道林萧熙此时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他一定非常无语。在这种情况下，害怕的原因竟然不是怕死，而是怕血！可是许元来不及想这么多了，他一把拽起了林萧熙，要把她送到医院去。
可是林萧熙绝然地摇了摇头。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许元不太敢强行拽动她。看着林萧熙的样子，许元的表情阴沉了下来。“这是很严重的病。”许元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你必须去医院。”
“我不去。”林萧熙坚定地扭过头，倔强得像个孩子。
“为什么？”许元的声音十分急切，“你的病不能等！”
“我知道，”林萧熙淡淡地笑了一下，看得出来她现在已经镇定下来了，“咱们没有钱。”
“没钱可以想办法！”许元大声道，“你的病决不能拖延，要立刻去看医生！”
“办法？”林萧熙面带嘲笑地看着许元的脸，“你想来的办法，无非就是偷、抢，对不对？”
看着许元尴尬的表情，林萧熙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无比凄凉地笑了一下，说：“这就是报应。我眼看着你们因为我，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许元，你对我真的很好，我不能让你继续下去了。你以后再不许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知道吗？等我死了以后，你就……”
“住嘴！”许元终于无法忍耐下去了，他大吼了一声。可是，看着林萧熙的眼睛，那种凄凉绝望的感觉瞬间充斥着许元的心，冲垮了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气势。许元知道，这一望，他就再也无法说出那个秘密了。
“萧熙，”许元气势一滞，叹了口气。看得出来，此时的他已经再也没法强硬下去了。许元心软了。他跪在林萧熙身边，也不顾她身上的血污，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许元沉痛地说。林萧熙嘴唇微微一动，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可是许元的手指轻轻地在林萧熙的嘴唇上点了一下，让她不要说话。见林萧熙默默无言，许元继续说了起来：“萧熙，真的对不起。我实在是没用，竟然连给你治病的能力都没有。我真的是……”
“许元，”林萧熙有些不安地打断道，“真的不怪你的。”
“那你为什么那么自责？”许元话锋一转，突然拐到了之前的事情上，“为一些明明不怪你的事情来责怪你自己，你为什么这么傻呢？”
“我……”林萧熙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所以说，听我的。”许元轻轻地拉住林萧熙的手，“跟我去医院看病，听话。”
“不，不！”林萧熙一听到医院两个字，顿时产生了一阵本能的抗拒，“我不去！这是不一样的！”
“这有什么不一样？”许元愤怒道，继而他的语气又平缓了下来，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你还是怪我没能力。”
“你竟然这么想？”林萧熙抬起头来，紧盯着许元的眼睛，眼神中有些愤怒，有些失望。
许元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事情还可以这样转折。他有些不安地拽着林萧熙的手，本能地不让她收回去。可是林萧熙的态度很坚决，她用力地挣了挣，许元不敢用力，只好放开了她。许元有些尴尬地把拉着林萧熙的手攥起了拳，拇指轻轻地搓着其它手指。林萧熙不为所动，依然固执而蛮横地把头偏过去，不再看着许元了。许元无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讪讪地待在那里，尝试着解释些什么：“萧熙，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萧熙怒道，“你分明就是对我不满意，才处处在我的话里找茬！”
饶是许元脾气再好，这一下也算是给点着了。他大吼了一声，腾身而起，怒气冲冲地吼道：“我对你不满意！老子对你不满意！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把我气死不算完！既然是这样，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子陪不起你了！哼！”
随着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哼”，许元夺门而出，把门板咣当一声砸在了门框上。整个破板房都随着这一剧烈动作摇晃了起来。门板似乎有点变形，卡在了门框上没有弹开。许元沉默地看了板房的门一眼，嘴里说了点什么，便掏出一支烟，点起了火。
林萧熙待在板房里，被这一吼和关门震得耳膜刺痛。棚顶上打扫的并不太彻底，这一震动掉下来不少灰尘。林萧熙的眼睛只是盯着紧闭的房门，一声不吭地默默流泪。
屋顶上风景非常好，远方城市的灯火随着夜色而愈发绚烂。这个时间还亮着灯的地方，总给人一些旖旎的遐想。可是许元没工夫去看，更没力气去想什么旖旎的事情。他的眼睛血丝遍布，看起来双目通红。地上的烟头已经有好几个了，看起来被许元的鞋底碾得惨不忍睹。许元的手指夹得很紧，手指间的那支烟也被夹得有些变形。他的眼睛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一声不发。
默默的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扇轻轻一碰就会洞开的门板，却彼此不能相望相闻，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不过几步的距离，咫尺天涯。许元就像那远处的灯火，竭尽全力地向着林萧熙展示着自己一切的好。他用尽一切力气，在这片纷杂的世界里粉饰太平，在明晃晃的罪恶之上为林萧熙构筑一片空中楼阁。他真的竭尽全力了。
可是林萧熙受尽了苦楚。自幼颠沛流离，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当她终于在清溪镇的土地上驻足的时候，她已经再也没有力气跋涉了。林萧熙就和她的心一起，蜷缩在一个小小的栖身之处，再也不肯抬头看向外面了。外面是风雨也好，是晴空也好，林萧熙已经不想知道了。她只是懦弱地缩在墙角，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至此，许元再无话可说，再无法可想。那是一种顿悟，像一把钝刀，带着一种迟缓特有的残忍，恶狠狠地折磨着许元的心。许元默默地擦去了眼角的一点泪水，把手中的烟抽完，再默不作声地回到板房里，蜷缩在墙角。
林萧熙已经睡下了。她面色本就惨白，吐血以后就更严重了，甚至隐隐约约泛起一层青灰色。地上还有些新的血迹，显然之前许元出去的时候，她又吐了些血。许元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了。他摸了摸林萧熙的额头，发现有些热。起初许元也没有在意，可是后来情况就不对了。林萧熙不停地咳嗽，脸色开始变红，不过显然不是恢复健康。她的状况非常不好，意识有些模糊。很久不见动静的许元终于坐不住了。他和林萧熙说了几句话，不过林萧熙的回复并不清楚，甚至于许元都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不过这也让许元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林萧熙现在已经算是半昏迷状态了。
许元有些急了。事实上他也不可能不急。林萧熙竟然这么快就病倒了，而且这么突然，显然不送医院是绝对不行的了。可是送医院就必须有钱，钱从哪儿来呢？许元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一处贴身口袋，叹了口气。沉默良久，许元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背起了林萧熙，一步一步地走下楼去。林萧熙还是在咳嗽，而且瑟瑟发抖，似乎是正在发高烧。
半小时后。
“医生，”许元有些焦急地站在病床边，看着那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医生的表情很平静，“肺炎，应该是之前受过凉。本来就是一针的事，现在这么一耽误，不太好治了，但是在医院的话，一般不会威胁到生命。”
“那就好，那就好。”许元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打一针青霉素，很快就能见效。”医生说完，走到了办公桌后面，刷刷地写了些字，“你拿这个去开药，然后拿单子给药房护士，给她打针就是了。”
“这个……”许元犹豫了一下，“我出门的时候太着急了，没带现金。这样吧，您先给她打针，我这就去取钱。”
医生看了看许元，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你快去。”
“好的好的，”许元点了点头说，“我这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