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含芝向韩呈礼诉说往事,不小心踩到他的雷点。韩呈礼一直知道自己的价值观跟关含芝不太一样,并不是因为他妈妈做舍管他才尊重舍管,他的尊重来源于一种教养,或者说,天性。
有次韩呈礼陪关含芝出门办事,遇到一位中年女性,韩呈礼主动跟那人打招呼,还很熟络地聊了几句。过后关含芝好奇地问他那人是谁,韩呈礼告诉她是他们小区打扫卫生的阿姨。当时关含芝就表现得特别不理解。
所以今天她说出这样的话,觉得自己比做舍管工作的人层次高,被她们嘲笑是种难以忍受的羞辱,韩呈礼并不觉得多意外,心里有所计较,但他没说话,关含芝也没发觉,她停下来,喝了口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韩呈礼也在想事情,虽然这个时候想这些有些不厚道,但他确实是在想他明早要卖的面包,最近有客人跟他反馈来着,他都忘了跟蛋糕师提起了。
关含芝出完神继续说:“在那之后他仿佛消失了,后来我才从他同学口中得知他到国外读书去了,我无法原谅他,不过我也没什么时间去想他,我还得重新适应原先的生活,总觉得怎么过怎么不对劲。”
古人说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没几个人能立刻适应从云端跌到凡尘的日子,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适应不了。韩呈礼不知道那个时候鲁先生提供给关含芝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过从他能一出手就是家酒吧来看,总不至于太寒酸。
这么一想,韩呈礼都有点同情关含芝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乡下姑娘,一下子被捧上了天,又一下子被摔回地上,这种落差,不知她是怎么调节过来的。
关含芝说:“我很努力地读书,毕业的时候凭实力进了一家出版社,过得不是太好,但也不会太差,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再遇到他。”
可就那么重逢了,在一次校友会上,学成归来的鲁先生,一眼就看到比起读书时那个谨小慎微的“关招娣”,如今出落得落落大方的关含芝。
可是,关含芝对那次重逢并没表现出欣喜,她说:“他告诉我他一直爱我,可是我无法再相信他的话,他伤我太深,甚至我都无法再相信在那个年龄的人。”
韩呈礼抬头看了关含芝一眼,终于明白她一向不信任年轻人的缘由了。不过对这种以偏概全,甚至影响到了事业发展的不信任,他也是无可奈何。有些人长大晚,比如鲁先生,现在看上去倒是挺有担当的,从他跟关含芝抢酒吧这件事就能看出,他实在成长为一个颇有心计的人,毕竟连关含芝都觉得这地方是她的,他却有办法让酒吧停业、让她产生失去酒吧的危机感,说明他手里有些证据是关含芝没料到的。
可是,也有很多人长大早啊,比如晓凡,比如他自己。虽然做这种假设挺没意思的,但如果是自己在那个年龄,女朋友突然怀孕了,他高兴都来不及,绝对不会逃避责任的。他会想着怎么照顾她以及为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做好准备,会为了他们的未来而拼命努力,那是想想都很幸福的事。虽然他至今都还停留在想想的阶段。
当然,也有小青那种似乎永远都长不大的。
关含芝低下头,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韩呈礼知道,这里面一定又发生了些事情,不然这间酒吧又是怎么来的呢。
但很明显,关于个中缘由,关含芝并不想说得很详细,她只是说:“这酒吧当初给我的时候,他说是对我的赔偿,所以酒吧就应该是我的,对不对?”说到最后,关含芝有些急切地看着韩呈礼,似乎想得到他的支持。
可是韩呈礼无法支持她。酒吧又不是宠物,它更加无法证明自己是谁的,能证明它归属的只有合同、文件、授权书这些东西。不用说,这些东西关含芝没有,至少她手里的资料是不齐备的。这个时候,谁说什么都没有用,法院只看合法证明。
在韩呈礼长久的沉默之后,关含芝最后的堤防终于崩溃,她掏出条真丝手绢捂在眼睛上,双肩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剧烈,终于,她用哽咽到无以复加的声音说:“帮帮我……”
说不上为什么想帮她,或许是对于一个弱势女性的同情,又或者是她对这间酒吧的了解程度,那种曾经的全力付出感动了他吧,反正,关含芝请求他的帮助时,他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