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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异事下

朱炎学禅

芝上人言:近有节度判官朱炎学禅,久之,忽于《楞严经》若有所得者。问讲僧义江曰:「此身死后,此心何住?」江云:「此身未死,此心何住?」炎良久以偈答曰:「四大不须先后觉,六根还向用时空。难将语默呈师也,只在寻常语默中。」师可之。炎后竟坐化,真庙时人也。

故南华长老重辨师逸事

契嵩禅师常瞋,人未尝见其笑;海月慧辨师常喜,人未尝见其怒。予在钱塘,亲见二人皆趺坐而化。嵩既茶毗,火不能坏,益薪炽火,有终不坏者五。海月比葬,面如生,且微笑。乃知二人以瞋喜作佛事也。世人视身如金玉,不旋踵为粪土,至人反是。予以是知一切法以爱故坏,以舍故常在,岂不然哉!予迁岭南,始识南华重辨长老,语终日,知其有道也。予自岭南还,则辨已寂久矣。过南华吊其众,问塔墓所在,曰:「我师昔有寿塔南华之东数里,有不悦师者葬之别墓,既七百余日矣,今长老明公独奋不顾,发而归之寿塔。改棺易衣,举体如生,衣皆鲜芳,众乃大愧服。」东坡居士曰:辨视身为何物,弃之尸陁林,以饲乌鸢何有,安以寿塔为?明公知辨者,特欲以化服同异而已。乃以茗果奠其塔而书其事,以遗其上足南华塔主可兴师,时元符三年十二月十九日。

冢中弃儿吸蟾气

富彦国在青社,河北大饥,民争归之。有夫妇襁负一子,未几,迫于饥困,不能皆全,弃之道左空冢中而去。岁定归乡,过此冢,欲收其骨,则儿尚活,肥健愈于未弃时,见父母,匍匐来就。视冢中空无有,惟有一窍滑易,如蛇鼠出入,有大蟾蜍如车轮,气咻咻然,出穴中。意儿在冢中常呼吸此气,故能不食而健。自尔遂不食,年六七岁,肌肤如玉。其父抱儿来京师,以示小儿医张荆筐。张曰:「物之有气者能蛰,燕蛇虾蟆之类是也。能蛰则能不食,不食则寿,此千岁虾蟆也。决不当与药,若听其不食不娶,长必得道。」父喜,携去,今不知所在。张与余言,盖嘉佑六年也。

石普见奴为祟

石普好杀人,以杀为娱,未尝知暂悔也。醉中缚一奴,使其指使投之汴河,指使哀而纵之。既醒而悔,指使畏其暴,不敢以实告。居久之,普病,见奴为祟,自以必死。指使呼奴示之,祟不复出,普亦愈。

陈昱被冥吏误追

今年三月,有书吏陈昱者暴死三日而苏,云:初见壁有孔,有人自孔掷一物,至地化为人,乃其亡姊也。携其手自孔中出,曰:「冥吏追汝,使我先。」见吏在旁,昏黑如夜,极望有明处,空有桥,榜曰「会明」。人皆用泥钱,桥极高,有行桥上者。姊曰:「此生天也。」昱行桥下,然犹有在下者,或为鸟鹊所啄。姊曰:「此网捕者也。」又见一桥,曰「阳明」,人皆用纸钱。有吏坐曹十余人,以状及纸钱至者,吏辄刻除之,如抽贯然。已而见冥官,则陈襄述古也。问昱何故杀乳母,昱曰:「无之。」呼乳母至,血被面,抱婴儿,熟视昱曰:「非此人也,乃门下吏陈周。」官遂放昱还,曰:「路远,当给竹马。」又使诸曹检己籍,曹示之,年六十九,官左班殿直。曰:「以平生不烧香,故不甚寿。」又曰:「吾辈更此一报,即不同矣。」意谓当超也。昱还,道见追陈周往。既苏,周果死。

记异

有道士讲经茅山,听者数百人。中讲,有自外入者,长大肥黑,大骂曰:「道士奴!天正热,聚众造妖何为?」道士起谢曰:「居山养徒,资用乏,不得不尔。」骂者怒少解,曰:「须钱不难,何至作此!」乃取釜竈杵臼之类,得百余斤,以少药锻之,皆为银,乃去。后数年,道士复见此人从一老道士,须发如雪,骑白驴,此人腰插一驴鞭从其后。道士遥望叩头,欲从之。此人指老道士,且摇手作惊畏状,去如飞,少顷即不见。

猪母佛

眉州青神县道侧有一小佛屋,俗谓之「猪母佛」,云百年前有牝猪伏于此,化为泉,有二鲤鱼在泉中,云:「盖猪龙也。」蜀人谓牝猪为母,而立佛堂其上,故以名之。泉出石上,深不及二尺,大旱不竭,而二鲤莫有见者。余一日偶见之,以告妻兄王愿,愿深疑,意余之诞也。余亦不平其见疑,因与愿祷于泉上曰:「余若不诞者,鱼当复见。」已而二鲤复出,愿大惊,再拜谢罪而去。此地应为灵异。青神文及者,以父病求医,夜过其侧,有髽而负琴者邀至室,及辞以父病,不可留,而其人苦留之,欲晓乃遣去。行未数里,见道傍有劫贼所杀人,赫然未冷也,否则及亦未免耳。泉在石佛镇南五里许,青神二十五里。

王翊梦鹿剖桃核而得雄黄

黄州岐亭有王翊者,家富而好善。梦于水边见一人为人所殴伤,几死,见翊而号,翊救之得免。明日偶至水边,见一鹿为猎人所得,已中几枪。翊发悟,以数千赎之。鹿随翊起居,未尝一步舍翊。又翊所居后有茂林果木,一日,有村妇林中见一桃,过熟而绝大,独在木杪,乃取而食之。翊适见,大惊。妇人食已弃其核,翊取而剖之,得雄黄一块如桃仁,及嚼而吞之,甚甘美。自是断荤肉,斋居一食,不复杀生,亦可谓异事也。

徐则不传晋王广道

东海徐则隐居天台,绝粒养性。太极真人徐君降之曰:「汝年出八十,当为王者师,然后得道。」晋王广闻其名,往召之。则谓门人曰:「吾年八十来召我,徐君之言信矣。」遂诣扬州。王请受道法,辞以时日不利。后数日而死,支体如生,道路皆见其徒步归,云:「得放还山。」至旧居,取经书分遗弟子,乃去。既而丧至。予以谓徐生高世之人,义不为炀帝所污,故辞不肯传其道而死。徐君之言,盖聊以避祸,岂所谓危行言逊者耶?不然,炀帝之行,鬼所唾也,而太极真人肯置之齿牙哉!

先夫人不许发藏

昔吾先君夫人不僦宅于眉,为纱谷行。一日,二婢子熨帛,足陷于地。视之,深数尺,有大瓮覆以乌木板,先夫人急命以土塞之。瓮有物如人咳声,凡一年乃已,人以为此有宿藏物欲出也。夫人之侄之问者,闻之欲发焉。会吾迁居,之问遂僦此宅,掘丈余,不见瓮所在。其后某官于岐下,所居大柳下,雪方尺不积;雪晴,地坟起数寸。轼疑是古人藏丹药处,欲发之。亡妻崇德君曰:「使吾先姑在,必不发也。」轼愧而止。

太白山旧封公爵

吾昔为扶风从事,岁大旱,问父老境内可祷者,云:「太白山至灵,自昔有祷无不应。近岁向传师少师为守,奏封山神为济民侯,自此祷不验,亦莫测其故。」吾方思之,偶取《唐会要》看,云:「天宝十四年,方士上言太白山金星洞有宝符灵药,遣使取之而获,诏封山神为灵应公。」吾然后知神之所以不悦者,即告太守遣使祷之,若应,当奏乞复公爵,且以瓶取水归郡。水未至,风雾相缠,旗幡飞舞,髣髴若有所见。遂大雨三日,岁大熟。吾作奏检具言其状,诏封明应公。吾复为文记之,且修其庙。祀之日,有白鼠长尺余,历酒馔上,嗅而不食。父老云:「龙也。」是岁嘉佑七年。

记范蜀公遗事

李方叔言:范蜀公将薨数日,须发皆变苍,郁然如画也。公平生虚心养气,数尽神往而血气不衰,故发于外耶?然范氏多四乳,固与人异,公又立德如此,其化也必不与万物同尽,盖有不可知者也。元符四年四月五日。

记张憨子

黄州故县张憨子,行止如狂人,见人辄骂云:「放火贼!」稍知书,见纸辄书郑谷雪诗。人使力作,终日不辞。时从人乞,予之钱,不受。冬夏一布褐,三十年不易,然近之不觉有垢秽气。其实如此,至于土人所言,则甚异者,盖不可知也。

记女仙

予顷在都下,有传太白诗者,其略曰:「朝披梦泽云。」又云:「笠钓清茫茫。」此非世人语也,盖有见太白在肆中而得此诗者。神仙之道,真不可以意度。绍圣元年九月,过广州,访崇道大师何德顺。有神仙降于其室,自言女仙也。赋诗立成,有超逸绝尘语。或以其讬于箕帚,如世所谓「紫姑神」者疑之。然味其言,非紫姑所能至。人有入狱鬼、羣鸟兽者讬于箕帚,岂足怪哉;崇道好事喜客,多与贤士大夫为游,其必有以致之也哉?

池鱼踊起

眉州人任达为余言:少时见人家畜数百鱼深池中,沿池砖甃,四周皆屋舍,环遶方丈间凡三十余年,日加长。一日天晴无雷,池中忽发大声如风雨,鱼皆踊起,羊角而上,不知所往。达云:「旧说不以神守,则为蛟龙所取,此殆是尔。」余以为蛟龙必因风雨,疑此鱼圈局三十余年,日有腾拔之念,精神不衰,久而自达,理自然尔。

孙抃见异人

眉之彭山进士有宋筹者,与故参知政事孙抃梦得同赴举,至华阴,大雪,天未明,过华山下。有牌堠云「毛女峯」者,见一老姥坐堠下,鬓如雪而无寒色。时道上未有行者,不知其所从来,雪中亦无足迹。孙与宋相去数百步,宋先过之,亦怪其异,而莫之顾。孙独留连与语,有数百钱挂鞍,尽与之。既追及宋,道其事。宋悔,复还求之,已无所见。是岁,孙第三人及第,而宋老死无成。此事蜀人多知之者。

修身历

子由言:有一人死而复生,问冥官如何修身,可以免罪?答曰:「子宜置一卷历,昼日之所为,莫夜必记之,但不记者,是不可言不可作也。无事静坐,便觉一日似两日,若能处置此生常似今日,得至七十,便是百四十岁。人世间何药可能有此效!既无反恶,又省药钱。此方人人收得,但苦无好汤使,多咽不下。」晁无咎言:司马温公有言:「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予亦记前辈有诗曰:「怕人知事莫萌心。」皆至言,可终身守之。

技术

医生

近世医官仇鼎,疗痈肿为当时第一,鼎死,未有继者。今张君宜所能,殆不减鼎。然鼎性行不甚纯淑,世或畏之。今张君用心平和,专以救人为事,殆过于鼎远矣。元丰七年四月七日。

论医和语

男子之生也覆,女子之生也仰,其死于水也亦然。男子内阳而外阴,女子反是。故《易》曰「《坤》至柔而动也刚」,《书》曰「沈潜刚克」,世之达者,盖如此也。秦医和曰:「天有六气,淫为六疾:阳淫热疾,阴淫寒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夫女阳物而晦时,故淫则为内热蛊惑之疾。」女为蛊惑,世之知者众,其为阳物而内热,虽良医未之言也。五劳七伤,皆热中而蒸,晦淫者不为蛊则中风,皆热之所生也。医和之语,吾当表而出之。读《左氏》,书此。

记与欧公语

欧阳文忠公尝言:有患疾者,医问其得疾之由,曰:「乘船遇风,惊而得之。」医取多年柂牙为柂工手汗所渍处,刮末,杂丹砂、茯神之流,饮之而愈。今《本草注.别药性论》云:「止汗,用麻黄根节及故竹扇为末服之。」文忠因言:「医以意用药多此比,初似儿戏,然或有验,殆未易致诘也。」予因谓公:「以笔墨烧灰饮学者,当治昬惰耶?推此而广之,则饮伯夷之盥水,可以疗贪;食比干之馂余,可以已佞;舐樊哙之盾,可以治怯;齅西子之珥,可以疗恶疾矣。」公遂大笑。元佑六年闰八月十七日,舟行入潁州界,坐念二十年前见文忠公于此,偶记一时谈笑之语,聊复识之。

参寥求医

庞安常为医,不志于利,得善书古画,喜辄不自胜。九江湖道士颇得其术,与予用药,无以酬之,为作行草数纸而已,且告之曰:「此安常故事,不可废也。」参寥子病,求医于胡,自度无钱,且不善书画,求予甚急。予戏之曰:「子粲、可、皎、彻之徒,何不下转语作两首诗乎?」庞、胡二君与吾辈游,不曰「索我于枯鱼之肆」矣。

王元龙治大风方

王斿元龙言:「钱子飞有治大风方,极验,常以施人。一日梦人自云:『天使已以此病人,君违天怒,若施不已,君当得此病,药不能愈。』子飞惧,遂不施。」仆以为天之所病,不可疗耶,则药不应服有效;药有效者,则是天不能病。当是病之祟,畏是药而假天以禁人耳。晋侯之病,为二竖子,李子豫赤丸,亦先见于梦,盖有或使之者。子飞不察,为鬼所胁。若余则不然,苟病者得愈,愿代受其苦。家有一方,能下腹中秽恶,在黄州试之,病良已。今后当常以施人。

延年术

自省事以来,闻世所谓道人有延年之术者,如赵抱一、徐登、张元梦,皆近百岁,然竟死,与常人无异。及来黄州,闻浮光有朱元经尤异,公卿尊师之者甚众,然卒亦病,死时中风搐搦。但实能黄白,有余药金皆入官。不知世果无异人耶?抑有而人不见,此等举非耶?不知古所记异人虚实,无乃与此等不大相远,而好事者缘饰之耶?

单骧孙兆

蜀人单骧者,举进士不第,顾以医闻。其术虽本于《难经》、《素问》,而别出新意,往往巧发奇中,然未能十全也。仁宗皇帝不豫,诏孙兆与骧入侍,有间,赏赉不赀。已而大渐,二子皆坐诛,赖皇太后仁圣,察其非罪,坐废数年。今骧为朝官,而兆已死矣。予来黄州,邻邑人庞安常者,亦以医闻,其术大类骧,而加之以鍼术绝妙。然患聋,自不能愈,而愈人之病如神。此古人所以寄论于目睫也耶?骧、安常皆不以贿谢为急,又颇博物,通古今,此所以过人也。元丰五年三月,予偶患左手肿,安常一鍼而愈,聊为记之。

僧相欧阳公

欧阳文忠公尝语:「少时有僧相我:『耳白于面,名满天下;脣不着齿,无事得谤。』其言颇验。」耳白于面,则众所共见,脣不着齿,余亦不敢问公,不知其何如也。

记真君签

冲妙先生季君思聪所制观妙法象,居士以忧患之余,稽首洗心,归命真寂,自惟尘缘深重,恐此志未遂,敢以签卜,得吴真君第三签,云:「平生常无患,见善其何乐。执心既坚固,见善勤修学。」敬再拜受教,书《庄子.养生》一篇,致自厉之意,不敢废坠,真圣验之。绍圣元年八月二十一日,东坡居士南迁过虔,与王嵓翁同谒祥符宫,拜九天使者堂下,观之妙象,实同此言。

信道智法说

东坡居士迁于海南,忧患之余,戊寅九月晦,游天庆观,谒北极真圣,探灵签,以决余生之祸福吉凶。其辞曰:「道以信为合,法以智为先。二者不离析,寿命不得延。」览之竦然,若有所得,书而藏之,以无忘信道法智二者不相离之意。轼恭书:古之真人未有不以信人者,子思则曰:「自诚明谓之性」,此之谓也。孟子曰:「执中无权,由执一也。」法而不智,则天下之死法也。道不患不知,患不凝;法不患不立,患不活。以信合道,则道凝;以智先法,则法活。道凝而法活,虽度世可也,况延寿乎?

记筮卦

戊寅十月五日,以久不得子由书,忧不去心,以《周易》筮之。遇《涣》之三爻,《初六》变《中孚》,其繇曰:「用拯马壮吉。」《中孚》之《九二》变为《益》,其繇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益》之《初六》变为《家人》,其繇曰:「益之,用凶事,无咎。有孚中行,告公用圭。」《家人》之繇曰:「《家人》利女贞。」象曰:「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也。」吾考此卦极精详,口以授过,又书而藏之。

费孝先卦影

至和二年,成都人有费孝先者始来眉山,云:近游青城山,访老人村,坏其一竹牀。孝先谢不敏,且欲偿其直。老人笑曰:「子视其下字云:此牀以某年月日某造,至某年月日为费孝先所坏。成坏自有数,子何以偿为!」孝先知其异,乃留师事之,老人受以《易》轨革卦影之术,前此未知有此学者。后五六年,孝先以致富。今死矣,然四方治其学者,所在而有,皆自讬于孝先,真伪不可知也。聊复记之,使后人知卦影之所自也。

记天心正法呪

王君善书符,行天心正法,为里人疗疾驱邪。仆尝传此呪法,当以传王君。其辞曰:「汝是已死我,我是未死汝。汝若不吾祟,吾亦不汝苦。」

辨五星聚东井

天上失星,崔浩乃云:「当出东井」,已而果然,所谓「亿则屡中」者耶?汉十月,五星聚东井,金、水尝附日不远;而十月,日在箕、尾,此浩所以疑其妄。以余度之,十月为正,盖十月乃今之八月尔。八月而得七月节,则日犹在翼、轸间,则金、水聚于井亦不甚远。方是时,沛公未得天下,甘、石何意谄之?浩之说,未足信也。

四民

论贫士

俗传书生入官库,见钱不识。或怪而问之,生曰:「固知其为钱,但怪其不在纸裹中耳。」予偶读渊明《归去来词》云:「幼稚盈室,瓶无储粟。」乃知俗传信而有徵。使瓶有储粟,亦甚微矣,此翁平生只于瓶中见粟也耶?《马后纪》:夫人见大练以为异物;晋惠帝问饥民何不食肉糜,细思之皆一理也,聊为好事者一笑。永叔常言:「孟郊诗:『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纵使堪织,能得多少?」

梁贾说

梁民有贾于南者,七年而后返。茹杏实海藻,呼吸山川之秀,饮泉之香,食土之洁,泠泠风气,如在其左右,朔易弦化,磨去风瘤,望之蝤蛴然,盖项领也。倦游以归,顾视形影,日有德色,徜徉旧都,踌躇顾乎四邻,意都之人与邻之人,十九莫己若也。入其闺,登其堂,视其妻,反惊以走:「是何怪耶?」妻劳之,则曰:「何关于汝!」馈之浆,则愤不饮;举案而饲之,则愤不食;与之语,则向墙而欷歔;披巾栉而视之,则唾而不顾。谓其妻曰:「若何足以当我?亟去之!」妻俛而怍,仰而叹曰:「闻之:居富贵者不易糟糠,有姬姜者不弃憔悴。子以无瘿归,我以有瘿逐。呜呼,瘿邪!非妾妇之罪也!」妻竟出。于是贾归家三年,乡之人憎其行,不与婚。而土地风气,蒸变其毛脉,啜菽饮水,动摇其肌肤,前之丑稍稍复故。于是还其室,敬相待如初。君子谓是行也,知贾之薄于礼义多矣。居士曰:贫易主,贵易交,不常其所守,兹名教之罪人,而不知学术者,蹈而不知耻也。交战乎利害之场,而相胜于是非之境,往往以忠臣为敌国,孝子为格虏,前后纷纭,何独梁贾哉!

梁工说

梁工治丹竈有日矣。或有自三峯来,持淮南王书,欲授枕中奇秘坎离生养之法,阴阳九六之数,子女南北之位,或黄或白,生生而不穷,以是强兵,以是绪余以博施济众。而其始也,密室为场,空地为炉,外烬山木之上煮天一,坏父鼎母,养以既济,风火絪缊,而瓦砾化生。方士未毕其说,工悦之,然以为尽之矣。退试其术,逾月破竈,而黄金已芽矣。于是谢方士,方士曰:「子得予之方,未得究其良,知其一不知其二。余弗邀利于子,后日不成,不以相仇,则子之惠也。」工重谢之曰:「若之术殚于是矣,予固知之矣,岂若愚我者哉!」遂歌《骊驹》以遣送之。束书在于腰,长揖而去。工日治其诀,更增益剂量,其贪婪无厌。童东山之木,汲西江之水,夜火属月魄,昼火属日光,操之弥勤,而其术愈疎,为之不已。而其费滋甚,牛马销于铅汞,室庐尽于钳锤,券土田,质妻子,萧条繿缕,而其效不进。至老以死,终不悟。君子曰:术之不慎,学之不至者然也,非师之罪也。居士曰:杇墙画墁,天下之贱工,而莫不有师。问之不下,思之不熟,与无师同。其师之不至,杇墙画墁之不若也。不至,则欺其中,亦以欺其外。欺其中者己穷,欺外者人穷。如梁工盖自穷,亦安能穷人哉!

女妾

贾氏五不可

晋武帝欲为太子娶妇,卫瓘曰:「贾氏有五不可:青、黑、短、妬而无子。」竟为羣臣所誉,娶之,竟以亡晋。妇人黑白美恶,人人知之,而爱其子,欲为娶妇,且使多子者,人人同也。然至其惑于众口,则颠倒错缪如此。俚语曰:「证龟成鼈」,此未足怪也。以此观之,当云「证龟成蛇」。小人之移人也,使龟蛇易位,而况邪正之在其心,利害之在岁月后者耶!

贾婆婆荐昌朝

温成皇后乳母贾氏,宫中谓之贾婆婆。贾昌朝连结之,谓之姑姑。台谏论其奸,吴春卿欲得其实而不可。近侍有进对者曰:「近日台谏言事,虚实相半,如贾姑姑事,岂有是哉!」上默然久之,曰:「贾氏实曾荐昌朝。」非吾仁宗盛德,岂肯以实语臣下耶!

石崇家婢

王敦至石崇家如厕,脱故着新,意色不怍。厕中婢曰:「此客必能作贼也。」此婢能知人,而崇乃令执事厕中,殆是无所知也。

贼盗

盗不劫幸秀才酒

幸思顺,金陵老儒也。皇佑中,沽酒江州,人无贤愚,皆喜之。时劫江贼方炽,有一官人舣舟酒垆下,偶与思顺往来相善,思顺以酒十壶饷之。已而被劫于蕲、黄间,羣盗饮此酒,惊曰:「此幸秀才酒邪?」官人识其意,即绐曰:「仆与幸秀才亲旧。」贼相顾叹曰:「吾俦何为劫幸老所亲哉!」敛所劫还之,且戒曰:「见幸慎勿言。」思顺年七十二,日行二百里,盛夏曝日中不渴,盖尝啖物而不饮水云。

梁上君子

近日颇多贼,两夜皆来入吾室。吾近护魏王葬,得数千缗,略已散去,此梁上君子当是不知耳。

夷狄

曹玮语王鬷元昊为中国患

天圣中,曹玮以节镇定州。王鬷为三司副使,疏决河北囚徒,至定州。玮谓鬷曰:「君相甚贵,当为枢密使。然吾昔为秦州,闻德明岁使人以羊马货易于边,课所获多少为赏罚,时将以此杀人。其子元昊年十三,谏曰:『吾本以羊马为国,今反以资中原,所得皆茶彩轻浮之物,适足以骄惰吾民,今又欲以此戮人。茶彩日增,羊马日减,吾国其削乎!』乃止不戮。吾闻而异之,使人图其形,信奇伟。若德明死,此子必为中国患,其当君之为枢密时乎?盍自今学兵讲边事?」鬷虽受教,盖亦未必信也。其后鬷与张观、陈执中在枢府,元昊反,杨义上书论土兵事,上问三人,皆不知,遂皆罢之。鬷之孙为子由壻,故知之。

高丽

昨日见泗倅陈敦固道言:「胡孙作人状,折旋俯仰中度,细观之,其相侮慢也甚矣。人言『弄胡孙』,不知为胡孙所弄!」其言颇有理,故为记之。又见淮东提举黄实言:「见奉使高丽人言:所致赠作有假金银锭,夷人皆坼坏,使露胎素,使者甚不乐。夷云:非敢慢也,恐北虏有觇者以为真尔。」由此观之,高丽所得吾赐物,北虏皆分之矣。而或者不察,谓北虏不知高丽朝我,或以为异时可使牵制北虏,岂不误哉!今日又见三佛齐朝贡者过泗州,官吏妓乐,纷然郊外,而椎髻兽面,睢盱船中。遂记胡孙弄人语良有理,故并记之。

高丽公案

元佑五年二月十七日,见王伯虎炳之言:「昔为枢密院礼房检详文字,见高丽公案。始因张诚一使契丹,于虏帐中见高丽人,私语本国主向慕中国之意,归而奏之,先帝始有招徕之意。枢密使吕公弼因而迎合,亲书劄子乞招致,遂命发运使崔极遣商人招之。」天下知非极,而不知罪公弼。如诚一,盖不足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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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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