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斯特教授困惑地眨眨眼。“很平常的声音,一位高雅、有教养的女人的低沉声音。”他回答。“在交谈中,她有没有忽然提高声音?”“没有。”“在谈话期间有没有打喷嚏或咳嗽?”
德克斯特教授脸上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她咳嗽了,很剧烈的咳嗽。”他回答。“哈!”思考机器叫了一声,狭长的水蓝色眼珠闪出心领神会的光芒,“我猜有两次吧?”
德克斯特教授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
“对,两次。”他回答。
“还有别的吗?”
“嗯,我想她也笑过。”
“她是在什么情况下笑的?”
“在我被她放在实验室的门口的手提箱绊倒时。”
思考机器不动声色地听着,伸手将德克斯特教授手中攥着的纸拿过来。那是泰蕾兹·沙坦尼夫人带来的介绍信,已经皱成一团了。这是一封短信,只有几行法文,上面说泰蕾兹·沙坦尼夫人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希望能和德克斯特教授见面。
“你应该刚好认识居里夫人的笔迹吧?”思考机器草草看了一下问,“为了筹备这次试验,你应该有和她往来的信件吧?”“是的,我认识她的笔迹,”对方回答,“我认为这封信不是伪造的。”“这点咱们稍后再谈。”思考机器不置可否地说。
他站起来,率先走进实验室。德克斯特教授指出他将镭放置在实验桌上的确切位置。思考机器一面斜眼注视整间实验室,高高的玻璃窗,屋顶上的玻璃天花板,以及单扇门的进出口,一面在脑中计算着。他高耸的额头现出密密的抬头纹。
“我想,墙上所有的窗户都上锁了吧?”
“没错,一直都是锁着的。”
“那玻璃天花板呢?”
“也是一样。”
“请找一把长梯子来!”
几分钟后,长梯子拿来了。德克斯特教授看着思考机器仔细检查每一扇窗户和天花板的玻璃窗,用一把小刀轻敲着。查完之后,发现每一扇玻璃窗的锁都完好无损。
“老天!”他莽撞地叫着,“真是非比寻常、非比寻常。如果镭不是在接待室中被偷的,那么……那么……”他再次扫视整间实验室。德克斯特教授摇摇头。他的情绪已经平静多了,但对整件事还是困惑得很。“德克斯特教授,”末了,思考机器冷酷地问,“你确定把镭放在你指给我的位置上吗?”
面对这几乎是责难的语气,德克斯特教授的脸涨红了。“是的,我确定。”他回答。“而你也确定无论是布朗先生还是泰蕾兹·沙坦尼夫人,都没有进入实验室?”“我非常确定。”思考机器漫无目的地在长长的实验桌旁踱步,不经意地把玩桌上发亮的仪器。“泰蕾兹·沙坦尼夫人有没有提到小孩?”末了,他问了一个似乎是毫无关系的问题。
德克斯特教授再次困惑地眨眨眼。“没有。”他回答。“收养或者其他渠道?”“没有。”“她提的手提箱什么样?”“噢,我没有特别留意,”德克斯特教授回答,“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我想是皮制的。”“你说她昨天才到美国来?”“没错。”“真是非比寻常。”思考机器咕哝着。接下来,他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德克斯特教授。“请立刻发出这封电报。”德克斯特教授望了一下。纸上写着:巴黎,居里夫人:请问您有没有为泰蕾兹·沙坦尼夫人写介绍信去见德克斯特教授?请速回复。奥古斯都·S.F.X.凡杜森德克斯特教授看着这封电报,眼睛亮了起来。“你认为泰蕾兹·沙坦尼夫人会——”他说。“我敢说我知道居里夫人会怎么回答。”对方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怎么回答?”“当然是‘没有’,”思考机器说,“因此——”他停了一下。“怎么样?”“你的诚实会受到怀疑。”
德克斯特教授满脸通红,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思考机器开门走出去后,跌坐在椅子上,头埋在双手里。几分钟后,布朗先生走进实验室。
“啊,布朗先生,”他抬起头说,“请立刻把这封电报发出去。”
思考机器一到家,立刻打电话到报社找记者哈钦森·哈奇。这位身材瘦长的年轻记者一向急着想挖掘好新闻去报道,一听到思考机器在找他,立刻兴冲冲地跑来接电话。
“我要和你谈的是有关亚佛实验室遗失镭的事。”思考机器说。“对了,”哈奇说,“我几分钟前才听说这件事,警察局发布的公报。我正准备出去采访。”
“我要你先帮我一个忙,”思考机器说,“马上到日耳曼旅社去,有个泰蕾兹·沙坦尼夫人住在那里。我要你为我确定她是否与一个儿童同行。一定要百分之百地确定有还是没有。”
“没问题,保证办到,”哈奇说,“可是有关镭的新闻——”“这就是新闻。”思考机器不客气地打断哈奇的话,“如果你在旅社找不到有关儿童的事,那么就到船舶公司去打听。她搭乘从利物浦出发的邮船前来,昨天才上岸。我必须有确定无疑的证据才行。”“我现在就去。”哈奇回答。他挂上电话,快步跑出去。他正好和日耳曼旅社的前台领班很熟。领班是个矮胖子,以前也曾提供他一些报道所必需的资料。“你好,查理,”哈奇向他问好,“泰蕾兹·沙坦尼夫人住在这里吗?”“是的。”查理说。“和她丈夫一起吗?”“没有。”“来时只有她一个人?”“没错。”“有没有小孩跟着?”“没有。”“她长得怎么样?”“非常漂亮!”查理说。
这句赞美之辞似乎满足了记者的要求。他离开旅社,赶往码头。从利物浦开来的轮船格拉纳达号仍然停在码头上。他上船向事务长问了类似的问题,答案还是一样,完全没有孩童的踪迹。接下来哈奇前往思考机器家。
“怎么样?”科学家问。记者摇摇头。“就我所知,从她离开利物浦起到现在,没有人看到她和小孩在一起或说过话。”思考机器毫不惊讶,反而露出有些不安的神情。他的额头起了皱纹,双眼眯了起来,坐下靠着椅背,沉思了很长时间。“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末了,科学家喃喃自语。哈奇不知道思考机器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也闷声不响。过了一会儿,科学家突然跳了起来,一五一十地将镭遗失的经过说给记者听。
“那封居里夫人写的介绍信,让泰蕾兹·沙坦尼夫人有机可乘。”他说,“坦白说,我认为那封信是伪造的。我已经发了一封越洋电报给居里夫人。如果她回答是‘没写过’,那么我的推测就是对的;如果她回答是‘写过’,那么……不,这种答案用不着考虑。目前问题在于:实验室中镭到底是如何遗失的?”
门开了,马莎走进来,递给科学家一封电报。他立刻打开信封,看了电文一眼,猛地坐回椅子上。“怎么说?”哈奇大胆地问。“电报上说‘写过’。”对方回答。
当晚八点钟,思考机器还在自己的小实验室中做化学试验。他拿着一个有刻度的玻璃杯,杯内有些半透明的紫色液体。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不自觉地松开手指,玻璃杯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我真是一个大笨蛋。”他咕哝着,不理会地上的玻璃碎片,走到隔壁房间。一分钟后,他和哈钦森·哈奇通上了话。“马上过来。”他简短地说。他的语气里有种急迫的意味。哈奇抓起帽子就往外跑。他赶到思考机器家时,科学家正好从打电话的房间走出来。“我知道了。”科学家先开口对记者说,阻止对方提出问题,“真是简单得不得了。我居然没有想到,真是个笨蛋。”哈奇掩口偷笑。任何人都不敢说思考机器是个笨蛋。
“你搭出租车来的?”科学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