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送信来的是宫里的内侍者李德，眼看给其他藩王送信的肥缺派给了其他人，心中本来就不大乐意，眼前这几位奇装异服的蛮人又怎么都让人不顺眼，等到自己念完口诏后又个个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谢恩，看来红包是肯定拿不到了，想到这里更是七窍生烟，身子一拧，自顾自出门而去。
“李侍者。”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呼声。李德回头看去，是位容貌秀丽的女子，已经不年轻了，却还没有挽髻。
“李侍者别走得太快，奴婢脚小，追不上侍者。”女子小跑到李德身边，朝着他明媚的笑着。
“这位是……”
“侍者不认得我了么？”女子随意的将额前几丝乱发挽到耳后。李德竭力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头绪，只好笑道：“看着真是面善。这名字就在嘴边了。”
“侍者见的贵人多了，要是还记得我这种下人，我可真是担待不起了。我叫小珠儿，当年是金城公主身边的……”
“啊……啊……对啊，就是小珠儿……这下我想起来了。”李德大声应道，随即压低声音道：“是跟着沧流水郡小世子来的？”
小珠儿伸手把自己手里捏着的帕子递到李德手上：“小世子从来没有出过沧流水郡雪原，中原的风土人情全都不知，有什么得罪侍者的，求侍者担待着点。”李德袖子一拂，小珠儿手上的帕子顿时不见踪影。
李德笑道：“哪里敢说得罪？以后求小世子多照顾我这奴才才是。”
小珠儿低声笑道：“侍者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两抖。我们这样的，在大帝眼里的分量，还不如侍者呢。”
李德凑到小珠儿耳边：“小珠儿姑娘有所不知，大帝身子不大好，好不容易今日有了起色，才赶紧安排召见世子——这倒不是大帝故意冷落什么人，其他世子都等了十来日了。”
小珠儿听到这里心放下一大半，赔笑着对李德道：“得亏大帝的病好转了，这偌大个朝国，哪里能少得了大帝？”
李德伏在小珠儿的耳垂边贪婪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漫不经心道：“可不是？赶快让世子沐浴更衣吧。”
小珠儿从李德身边弹开，勉强笑道：“多谢侍者。”转身急速走开。
李德捏着袖子里小珠儿帕子里的那块金锭，看着小珠儿纤细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
*********
马马灯全身摊开躺在软榻上。两个小丫鬟跪在脚边，正娴熟的揉着他的腿。他眯着眼，舒服的哼哼起来。
“大将军，”下人进来禀道：“陈汉求见。”
马马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我不见他，他就每日都来，这个人烦不烦？”下人吓得退到一边，怯怯的问道：“那我去回他，就说将军不在府中？”
“算了算了，”马马灯费力的坐起来，丫环们连忙扶住。“就让他在书房等我。”
马马灯穿了衣袍，慢悠悠走到书房。礼部从侍郎陈汉见马马灯进来，连忙站起：“大将军，小臣惊扰了。”
马马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气无力道：“从侍郎这次去沧流水郡迎世子来京，路途遥远，辛苦的紧啊。”
陈汉忙道：“为大帝效力，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马马灯又哼了一声，端起茶杯，慢慢喝着。
陈汉坐直身子，小声道：“沧流水郡的王子巫朗……”
马马灯眉毛一挑，低声道：“你这次见着他了？”
陈汉朝马马灯又坐近了些：“见着了。巫朗王子让我给大将军带些土特产来。”说完，指了指房外。
——他能有什么好东西给我？马马灯懒得去看，道：“你替我谢谢巫朗王子的一番好意。”
陈汉朝马马灯又坐近了些：“巫朗王子也要谢谢大将军上次鼎力相助。”
马马灯见陈汉一张瘦脸近在眼前，口气都喷到自己脸上，不由反感，挪挪身子坐远了些，冷冷道：“上次的事不要再提了，对谁都无益。”
陈汉点头哈腰道：“是。巫朗王子也明白。只是这次，巫朗王子让大将军务必再帮他一次。他说，既然新立的世子现在就在京城里，请大将军……“他手掌做刀，在空中虚虚一砍，笑道：“这对大将军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马马灯心头无名火起，将茶杯在桌上重重一顿，道：“他当我是什么？随叫随到的杀手么？上次他说如果助他灭了世子，沧流水郡必会立他为世子，他做了沧流水郡国君，对我朝一定世世代代称臣。我为社稷考虑才帮他一次。哪知道他根本就是欺骗于我，我怎么能再信他？”
陈汉和巫朗本无多少交情，只是拿了他重金，方来帮他通信，见马马灯勃然大怒，心中不由后悔接下这份差使，忙道：“大将军息怒，我自知道如何给巫朗王子回话。”
马马灯发起火来哪是一两句宽慰就能平息下来？他刚要继续发作，忽见窗边一人身影一闪，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匆忙对陈汉道：“这话你也不用去跟他回了。他见没有音讯心里自然有数。”也不跟陈汉客套，慌慌张张跑出书房。
管家早在外面等候，见着马马灯出来，只道：“客人在后书房。”
“泡上好的‘碧螺春’送进来。”马马灯拔腿朝后书房奔去。
后书房其实是董府里的一件密室。马马灯在书房门口调匀了气息，方才推门进去。
“魏先生，怎么江东的风把你吹到了京城来了？”马马灯笑容可掬的迎向书房里一中年男子。男子奇瘦，衣袍下仿佛就是枯骨。
“王爷不放心，让我送小世子来京城。”和马马灯相比，魏先生笑得极是收敛。
“王爷身体可好？”
“王爷王妃身体安康，只是舍不得世子。”这时管家送茶进来，魏先生闻着香味，叫了声好：“喝遍天下名茶，大将军这里的碧螺春是最好的。”
“去给魏先生包上几包带走。”马马灯对管家吩咐道。
“这倒不必。”魏先生摆手道：“好茶还要配好水。将军上次给我的碧螺春带回去再泡，已经全然不是这种味道。连王爷都说，全天下的水，都比不上京城的水好喝。”
马马灯意味深长的笑起来：“王爷如果想天天喝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管来找我便是。”
魏先生不接话，只是一笑把话题岔开；“将军现在说话气势逼人啊。这也难怪。将军亲妹贵为皇后，儿侄都在朝中任职，自己又得大帝倚重，等到真岚太子继位，将军一定是顾命大臣，一国之权尽在手中。几位藩王因为世子在京，皆不敢在将军面前动弹，连沧流水郡这等蛮族都要听命于将军。将军让大帝宣世子入京这步棋，真是走得妙啊。连王爷都说，大帝大限将近，太子现尚年幼，若将军好好谋划一番，大好江山以后都是将军的。”
“王爷言重了。若真有那么一日，这大好江山董某不敢独享。”马马灯诚惶诚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