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刚进家门,莫旺见爹娘倚在堂屋门口迎他。莫旺喊了一声爹,叫了声娘。
餐桌上,爹早已摆好碗筷,原来四十瓦的灯泡,被爹狠了狠心换上了一百瓦的。
莫旺把娘扶到座位上,转身招呼爹也坐下。莫旺心里明白,爹娘做了一桌好吃的饭菜,分明是在犒劳自己在卫生局端上了金饭碗。今天是自己上班的第一天,爹娘从心里替他高兴,他是桃花峪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走出大山端上金饭碗的男人。
娘上个月刚做了白内障手术,不算理想。爹前年开山凿石伤着了胳膊和腿,落下残疾。一直以来,爹娘是莫旺永远的心痛。莫旺想起从小到大,爹娘一直把他供到研究生毕业不容易,爹娘的恩情一辈子也报不完。他吃了口馒头,觉得馒头飘出的香气里浸润了爹娘的汗水。那一夜,莫旺和爹娘聊了许久,直到爹娘催他休息,莫旺才回到自己房间。
家就在城郊结合部,离上班的单位不是太远,第二天一早,莫旺骑着自行车上班,他放弃了乘二路车上班的念头。这样,每月省下的乘车费足够爹娘缴半年的水电费。
莫旺在马路上行驶着,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吹着口哨飞快地从莫旺身边掠过。突然,前面不远传来老太太“哎哟”的叫声,超在自己前面骑自行车的小伙子把一位提着菜篮子正在走路的老太太撞到地,然后飞也似地消失在岔道上。莫旺冲着逃逸的小伙子喊了两声,紧蹬几下来到老太太身旁。莫旺关切地问躺在地上的老太太疼不疼,紧接着打了120。
市立医院。莫旺陪着老太太楼上楼下做完各项检查,医生很快得出骨折的结论,必须住院治疗。
医生催促莫旺先交押金。莫旺懵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交这笔钱,再说自己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钱,更重要的是,人不是自己撞得,就是拿得出,也不应该由自己买单。
莫旺问老太太家人的电话,莫旺想给她的家人打个电话。打完电话,莫旺这才想起告诉老太太,撞倒她的不是自己,那个小伙子撞到她后已经跑了。当着护士的面,老纺纺说了些感谢的话,病床上的老太太让莫旺再打电话催一催,并说等到家人来了。他再离开。莫旺微笑着答应了,他觉得自己分明是在做一件好事,更是在助人为乐学雷锋。
半个小时后,老太太的家人赶到了立市医院。莫旺总算松了口气,说明情况,正想离开,刚才还一个劲地表示感谢的老太太突然否定了是莫旺救了她,把自己撞倒的,就是他。莫旺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位老太太会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他有些愤怒,急得想哭,他感觉自己被彻底冤枉了。
莫旺对闻讯来到医院的长发男子和妇人说,真的不是我撞得!请你们相信我,你们可以调查,当时有不少晨练的人在围观。长发男人有点蛮不讲理,不是你撞到你为什么送她到医院?别人躲都还来不及呢,你是活雷锋呀?我看你就是心虚!莫旺有点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真的不是我撞的,我对天发誓!
发誓有用吗?谁信!旁边的妇人不依不饶,你是哪个单位的?你再狡辩小心我找你们领导!此刻,莫旺真的感到自己遇上了一件十分棘手的麻烦事,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去做。
留下身份证、工作证后,莫旺来到单位,他径直来到科长办公室,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科长。科长安慰了莫旺几句,让他不要太着急,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好人会有好报。老太太的家人认准了就是莫旺撞得,莫旺请了假回家辞行钱。娘让爹翻出卖牛的钱,莫旺临出门,爹娘执意和他一起到医院看老太太。娘让爹提了一篮子鸡蛋。看到莫旺的爹娘,老太太有些不太自然。
在医院呆到第十五天时,老太太直嚷着出院。这些天来,莫旺白天上班,晚上几乎一直来医院陪老太太。老太太出院后,事情不明不白,虽然交警也过问了这件事情,但因莫旺无法证明自己是清白,就一直拖着。莫旺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每到周末,莫旺会到老太太家中,莫旺之所以到老太太家里,主要是想把事情尽快澄清,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背负骂名和耻辱,做了好事还被别人诬陷。自从遇上这件窝心事后,他几乎茶饭不思,爹娘也是一个劲地叹气。又是周末,他又来到老太太家里。他已记不清这是老太太出院后自己是第几次到老太太家里了。这一次,莫旺感觉到老太太和她的家人们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谁也没有再提是莫旺撞了人。老太太的孙女美心热情地给莫旺倒茶。长发男子也忍不住给莫旺道歉,声称经过调查,的确是错怪并冤枉了他。正陪老太太说话的是一位很有官相的富态男人。美心介绍,那是她爸爸,昨天刚从上海出差回来。莫旺礼貌地喊了一声伯伯。
美心的妈妈也一个劲地赔着不是,莫旺心里一热,甚至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的心一直很软,别人向他道歉,他反而受不了,受委屈的仿佛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清白的名声,只要能证明不是他撞的就行。他心里不再那么紧张和难过,一直以来憋着的火气顷刻间似乎消失了许多。
天色晚了,莫旺起身告辞,美心的爸爸说什么也不让莫旺走。他审视着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真诚地道着歉意。美心的哥哥早已悄悄地把莫旺的自行车落了锁。莫旺再次表示离开的时候,饭菜摆满了餐桌。美心的爸爸让莫旺紧挨着自己坐下,斟满酒站起来给莫旺敬酒。老太太也很动情,除了一个劲地责怪自己老糊涂外,直夸赞莫旺是个好孩子,打着灯笼也很难找。美心给莫旺夹了菜,对莫旺道,我爸回来后听说是你奶奶送进了医院,又被我妈和我哥冤枉了时,很生气,正商量着要去你家拜访,你就来了。你被冤枉,不仅我爸十分内立,现在,全家都很过意不去,特别是奶奶,后悔死了。
莫旺提出回家。老太太执意让美心的妈妈把装满大包小包的高级营养品放进雪佛兰轿车,说要莫旺捎给他爹娘。美心的妈妈把一个信封塞进了莫旺手里,莫旺知道那是自己垫付的医药费。莫旺谦让了一番,坚持骑自行车回去,美心的哥哥俏皮地说,就不要再指望了,你这辆破自行车,明天就会出现在废品站里,从今往后,我妹妹会心甘情愿地当你的专车司机。
临上车,美心的爸爸语重心长地对莫旺说,你真的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当今社会,像你这样的人十分鲜见,尽管我们做出了很对不起你的事,你还是那么宽宏大量并原谅了我们,你真的很了不起!请你允许我代表我的家人再次郑重地向你道歉!明天,我会亲自将一面锦旗送到你们单位,我家中的大门从今往后也会随时向你敞开。
莫旺内心深处总算彻底平静下来,锦旗不锦旗无所谓,只要还自己一个清白,这比什么都重要,他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冤枉。经历了这个波折,莫旺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明白了更多的道理。他想,每个人都难免有一时糊涂的时候,只要怀有一颗向善的心,社会将更加和皆,人和人之间便不再会有隔阂。蓦然,他想起了科长说过的话,好人有好报。
清纯靓丽的美心,难倒不是上帝对自己的恩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