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楠的右手紧紧拽着自己的左手,右手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单膝跪地的周腾起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也从地上站起,他背对着阳光,身影沉浸在熹微的阳光里,像一个高贵绅士的旧贵族。他礼貌地对苏一楠伸手微笑,仿佛回到了他是她上司的那段时光,周腾起微笑着说:“那么一楠,我祝愿你找到那个适合你的人。希望他比我更爱你。如果那个人有一天不爱你了,希望你能记得回头看看我,我永远都在原地等你。”
苏一楠轻轻点头:“我也希望你能找到适合你的那个人。毕竟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周腾起看着她低下的头,用认真地口吻说:“我找不到那样一个人了。最适合我的人……刚刚拒绝我了。不过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活的好好的。”沉默了良久之后他又开口,“一楠,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如今看你过得很好,我也就知足了。只是我想,我没有办法留在这里了,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对待你……所以……我决定离开这里。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不过我觉得或许我人生的前这么些年都把焦点放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了。也许是时候去过属于我的生活了,你说呢?”
“或许那样对你我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苏一楠低着头,小声回答。
第二天清晨,周腾起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毕竟在这个山村里住了一段时间,这个地方的人又不多,大多都认识了他,也知道他为了苏一楠做了不少事情,所以当周腾起要离开时,大多数村民自发地给他送行。苏一楠自然也在其中,但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着周腾起叮嘱这叮嘱那的,而是淡淡地对着他点头微笑,就像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在离别时报以的那一抹无奈又疏远的微笑。
周腾起离开了之后不久,苏一楠也要告白这个她支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山区里教师的数量本就匮乏,其余的支教老师也发自真心的喜欢这个善良的姑娘,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些老师虽然觉得依依不舍,但最后也只能欢送她离开。
早在几个月前,她就偷偷地委托旅行社为自己办好了护照。原本苏一楠想的是,当自己的支教生活结束和周腾起一起去看这浩大的世界。
但是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人独自上路了。
苏一楠把自己旅行的第一站定在了希腊。当她还是个在孤儿院里的小女孩时,曾在一本杂志上见过日落时分的圣托里尼。那是一幅让人美到窒息的画面,在尚且年幼的她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告诉她一定要去这里看看。
飞机离开地面,载着她去往一个陌生的地点。苏一楠靠在飞机的椅背上,沉默着塞上耳机。刘若英的嗓音闯进她的耳膜里,那个被大家爱称为奶茶的女子轻声唱着:“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她忽然想起周腾起。他曾告诉她,有一次他乘坐的飞机遇上了气流,飞机有些不稳。他坐在座位上,看着周围惊慌失措的人们,他的内心其实是害怕的,但表面上强装镇定,掏出笔纸开始写东西,飞机在颠簸,他写字也极不容易。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完整地写完了一句话。
苏一楠问他他写了什么,那个时候的周腾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开始写的是,一楠我喜欢你,后来改了,改成了苏一楠我爱你。后来飞机又恢复了正常,我就把纸条收起来了。因为我还有机会站在你面前,亲口对你说这句话。”
苏一楠忽然回想起这个细节,忍不住潸然泪下。大概这个世界总有一个这样适合自己的人,把自己视作生命中的珍宝。即使面对死亡的威胁,也要跟她说一句我爱你,好像这样就能圆满整个生命一般。
周腾起,苏一楠何其幸运,遇见了你。
坐在她旁边座位的是一个外国的老绅士。对方见苏一楠哭泣,也不多作言语,只是微笑着递过自己的手帕,让她擦一擦眼泪。
苏一楠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手帕,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把手帕还给对方的时候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绅士开口,“不过别让糟糕的心情,毁掉了一趟完美的旅程。”
苏一楠微笑着点头。
飞机最终还是缓缓降落,载着她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苏一楠行走于圣托里尼的大街小巷。纯白的墙璧蓝色的圆形屋顶,以及一望无际的大海构成了这个美丽的岛屿。她坐在一家能看见大海的咖啡店的阳台上,眺望远方的海景。
店主是个极可爱的老太太,说着一口既不标准也不流利的英语招待着客人。苏一楠喜欢看这个老太太忙碌的身影,在老太太不忙的时候也会说上两句话。待到来吃午餐的大批客人都走了之后,那个和气的老太太这才坐到苏一楠身边,用生硬的英语问:“孩子,你为什么来这里?”
苏一楠一时语塞,沉默良久之后才开口:“有一个比我优秀很多的男人爱上了我,可我并配不上他。我和他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过遥远。为了躲避他,我来到了这里,希望他能找到真正适合他的人,不要一直执着于我。”
老太太的英语并不很好,苏一楠重复多遍后她才知晓了大意。她和蔼地笑着,用手指着挂在天上的太阳,笑呵呵地说:“你看,太阳和地球的距离也很遥远,可是呢,他们却能够彼此温暖,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看似遥远,其实能温暖彼此的距离才是最好的吗?”
苏一楠无言以对,半晌之后才开口:“可是我和他并不合适,他是那样优秀的一个人,而我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人,我们怎么能够在一起呢?”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看身份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喜欢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我并不觉得你这样一个人会配不上人家。因为……”老太太人就是笑嘻嘻的表情,“你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啊。如果两个人相爱,没有勇气的话,那么无论这两个人有多好有多适合他们都不会在一起的。”
苏一楠若有所思地点头,老太太和蔼地拍拍她的肩膀,起身离开了。或许她应该听从老太太的意见吧,不要那么在意和周腾起之间的差距。
离开希腊圣托里尼的那天早上,她去逛了一次旅游纪念品商店,想要买些什么送给周腾起。但是在商店中转了一整圈也没有见到合心意的礼物,周腾起也不缺这些纪念品。仔细想了想她买了一大叠明信片坐在咖啡店外的椅子上开始写了起来。
苏一楠先是写:“我过的很好,勿念。”仔细想想说这些话有些不合时宜,明明是寄给别人的明信片,怎么反倒像再说自己了。于是重新又写道:“你过的好不好?”在一想还是不行,自己也收不到周腾起的回信。写写涂涂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在一张明信片上写道:“加油!”她害怕自己的自己被认出,特地用左手写字。最后画上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后走到邮局,将明信片寄出。
离开了希腊的苏一楠前往了意大利。读书的时候,她曾看过徐志摩的《在翡冷翠的一夜》。直到真的到了弗洛伦撒,她才发觉,或许翡冷翠才是最好的翻译。这个城市那么美,那么美,像极了翡翠。
苏一楠去了圣母百花大教堂,去了老桥。去罗马的时候,甚至参照电影《天使与魔鬼》参观了各大教堂。她也去参观了,在罗马城中的小小国家梵蒂冈。那里遍地都是虔诚的信徒。
苏一楠在希腊一样,要离开这个国度的时候给周腾起寄了一张明信片。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一句加油和一个手绘的笑脸,载着她对他的思念,来到A城。
苏一楠在英国时,因为经济的暂时拮据,不得不在一家咖啡店打工。那家店的老板是一个能煮出醇厚咖啡的妇人,有着腼腆的微笑和精湛的手艺。虽然大家总是在嘲笑英国没有什么美食,但那个妇人却有着极其出色的烹饪手艺。这让苏一楠在极大程度上避免了在英国肠胃饱受煎熬的困扰。
那位夫人和她的丈夫二人伉俪情深。她曾羡慕地询问二人是如何保持这样和谐的夫妻关系的,那位妇人思考了一会,才认真地回答:“对于咖啡来说,最好喝最醇厚的并不是加了糖,或者是加了奶的咖啡。糖和奶只会在一定程度上,让咖啡的口感变好,但也让咖啡丧失了它原有的味道。我想我和我的丈夫能够保持这样的关系,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喜欢把这段感情维持在最初的模样。”
另一边的周腾起在苏一楠决定进行环球旅行之后的一个月收到了苏一楠寄来的明信片。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是谁寄来的,因为明信片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和稚嫩的小学生一样。
周腾起收到的第一张明信片,来自希腊。明信片的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和坐落大海边纯白的圣托里尼。明信片上也只有一句简单的加油,和一个笑脸。
被苏一楠拒绝后,周腾起陷入了长时间的失落之中。这张从其他国度飘来的明信片,意外的安慰了他的心灵。但周腾起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原先以为或许是多年不见的朋友去旅游时给自己寄了明信片。然而他却没想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是接连不断的来到他家的信箱中,而且都只有一句加油和一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