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2月的第二个星期，经过4个星期的连续作战，联军明显已经掌握了波斯湾的制空权。“中途岛”号上的所有机组人员、军官以及水兵都已筋疲力尽。由于现代航空母舰采用核燃料驱动，甲板更宽广，甲板上铺设更多弹射器，拥有更多的舰载机，“中途岛”号航母要赶上它们的步伐真的是难上加难。值得赞扬的是，“中途岛”号航母竟创造了这个奇迹，但是这样的快节奏也让航母的飞行甲板付出了代价，即使在战争环境下，它都要比想象的更危险。假如“中途岛”号率先在自己的甲板上摔毁一架飞机，我们这个作战编队可就惨了，而看来这种事故从现在起随时可能发生。
我们正执行日间侦察飞行，“狼崽”坐在我的右边，古奇和“蹦蹦”坐在后舱。任务中没有任何发现，现在，似乎伊拉克的舰艇要么已经沉没在波斯湾海底，要么就是停在港湾成为联军攻击的目标。但是情报中心总是有人要求进行侦察飞行，排除可能对航母存在的威胁，今天轮到我们执行这项任务。我驾驶的“徘徊者”是唯一一架返航的，所以我与2架A-6协同执行任务。我们飞成紧凑的队形，形成3架飞机组成的编队。这样的编队围着航母飞行，让我觉得特别骄傲，因为我知道这样的队形会引来甲板上的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连连赞叹。
A-6领航机带领我们实现一次完美的日间着舰进场，我处于第三位置，他让“徘徊者”的翼尖与在第二位置的“入侵者”的翼尖保持6 英尺距离，且完全对齐。在800 英尺高空，以400 节速度，将机翼调至水平，我的双手不停地进行操纵，使飞机飞过航母的舰岛时能保持队形不变。穿过航母的舰岛后，A-6 领航机向左急转。“入侵者”的机翼与波斯湾海面呈直角，机翼从水面掠过。机翼很潮湿，我们肉眼都能看到机翼的上方形成的水汽。17 秒钟后，第二架飞机急转，接着轮到我。
过载的感觉一开始，我便憋足劲低声哼叫，以确保当血液在5倍于重力的载荷作用下企图从我的脑部流空时，我不至于出现黑视。飞机速度降至250 节后，我放下了起落架、襟翼和尾钩，同时尽量操纵飞机平稳转至降落飞行状态。“1、2、3，起落架放好并锁定，襟翼30 度，水平尾翼偏转，缝翼放出……”我一边嘟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一边尽量集中精力飞行。
当我柔和地操纵飞机调头飞至“中途岛”号正侧方3/4英里处时，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座舱里，检查坡度、空速和下降速率。做完90度转弯后，我开始降低高度至450英尺，高度到了，但速度却快了4节。这一微小的速度差大多数州警察是不会注意的，但却足以使我们的飞机不得不在接地时进行复飞。我在收油门的同时稍稍抬起机头，修正这一错误，并左右摆动飞机对准降落航向。这是个良好的开端，我只需要集中精力，不停地观察，做好进场飞行就行了。我不时地瞥上“光点”一眼。光点迅速升至顶端，高高超出了亮亮的绿色水平数据灯，而当我再看甲板中心线时，哪里还有什么中心线。前一个月昼夜不停的作战行动已经将油漆漆成的中心线从甲板上磨掉了。我一面不停地稍稍调整飞机使自己对准我想象的中心线，一面迅速飞向那漂浮不定的钢铁巨人。
“对准跑道中心。”飞机降落指挥员说。我迅速右摆机翼，加大动力输出，以保持适当的下降率，但是动力输出还是慢了一步。“砰”，“吱”，尾钩钩住了第二条拦阻索，由于迅速降速，我的身体猛地甩向仪表板。当“徘徊者”冲向甲板时，我才发现“光点”在基准灯下方。很幸运，飞机降落指挥员没有注意到我降到停机坪时稍微低了点儿。
今天海面稍微有些高，“中途岛”号航母上浮了些，使甲板成为着舰的危险地。最后一刻，飞机降落指挥员的那句话给了我帮助，因为在最后进近时，即使我做了调整，机身还是严重左偏。我着舰时，“中途岛”号刚好左滚。这一滚，加上甲板湿滑意味着我们外滚后，我从空中看甲板的边缘刚好进入港口狭窄处———你不愿意去的位置。飞机甲板之所以很滑，是因为一个月来它不停地受到猛烈的冲击。持续的飞行作业使甲板严重磨损，现在只剩钢板裸露在外。飞行甲板原本在钢板上方是用来步行的防滑表面，它供舰载机和黄色的齿轮货车在甲板表面挪动。着舰区的控制迫降区的防滑表面开始出现裂纹，很快大片的表面材料就飞离甲板。甲板上松动的碎片是形成危险的部分原因，而另外一部分原因是舰载机在飞行甲板裸露的钢板上机动缺乏牵引力。充满气的机轮轮胎产生很大的压力，因此，“徘徊者”试图滑过倾斜的覆盖着燃油和液压油的钢板裸露的甲板，结果只能是这匹60000 磅重的战马失控，无法停止，而撞上另一架舰载机或越过边缘。
从任何一架舰载机上弹射都是个可怕的想法，然而从“徘徊者”上弹射更是一场噩梦。由于“徘徊者”中有4名机组人员，如果需要弹射出舱，就要早下决定。例如，如果前轮掠过甲板边缘，机组人员就立马弹出座舱，即使这样，也不会全部生还，所以，要么你选择在前轮接触甲板前弹射出舱，要么就冒险试一次不弹射出舱结果会怎样。有时，舰载机可能会悬挂在狭窄的港湾上空，飞行甲板上工作人员会在舰载机坠落海洋前用吊机将其取回，但是这也不能保证吊回来后从甲板上滚落水中。如果发生这样的情况，机组人员面临的是从水底弹射出舱，这在“徘徊者”上可经不起一试，底线是别无选择只能滚下甲板。
我一边想，一边等着航母右滚，然后加速滑行。由于甲板在上周时严重磨损，我预期滑过光滑的甲板后，利用舰载机成为我的优势条件。我尽量按照“黄衫”的指示操作，机动“徘徊者”出降落区。当穿黄衫的工作人员让我停止时，我迅速制动，向前的冲力使“徘徊者”向前滑了几英寸。但是，这个距离都比“大黄蜂”和“入侵者”要短，因为“徘徊者”是“中途岛”号航母上最大且最重的战机。几分钟后我们停在了港口一侧，扇形舰尾边上，穿蓝衫的工作人员协助我们下机。
为下次飞行能更好地停机，我们看着战斗中不可或缺的人员、飞行甲板工作人员，想着重力定律。因为在战斗中，“大黄蜂”和“入侵者”战机扔掉了很多炸弹，因此，现在它们比起飞前要轻得多，制动时滑行的距离就更加远了。我看到一架“大黄蜂”落到了甲板中心线之后，由于航母打左舵 （右转）。这架飞机就向右滑行，机轮滑过甲板上裸露的钢板，一点儿没有滞留，它慢慢地滑行；而当航母打右舵 （左转），“大黄蜂”又向甲板中心滑过去。但是，由于那个地方是每个人降落的地方，所以那片甲板已极度磨损。
穿黄衫的指挥员快速地挥动他的双臂，指示飞行员他的滑行需要加速。他的信号要求加速的量远比“大黄蜂”上的飞行员想象得要大，因此，“大黄蜂”缓慢地爬过光滑的钢板裸露的甲板。虽然，穿黄衫的指挥员仍在坚持，此时，航母的右舷下沉，他还是继续向飞行员做加速信号。最后，“大黄蜂”上的飞行员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在甲板偏向左侧时，他加大油门，这就注定了它的命运。航母打左舵的同时加速，让这架“大黄蜂”滑过甲板直接冲向“徘徊者”的机头。
我想用无线电呼叫，但是没什么好说的。“大黄蜂”上的飞行员紧急制动，试图刹住“大黄蜂”向前的惯性，但是没有奏效。“大黄蜂”长而尖，子弹头式的机头就像一把圆锥直逼“徘徊者”的球形机头，就像一块钢被磁石吸住一样。“大黄蜂”上的飞行员放下尾钩，但是它没有钩住任何东西。
“它要撞上我们了。”我说，看到“大黄蜂”继续滑过甲板，我无计可施。但是一个穿蓝衫的工作人员拿着链条跑过来，毫不犹豫地爬到滑行中的“大黄蜂”下面，用链条上的钩子拴住“大黄蜂”机腹上的停止点，然后将链条的另一端挂住甲板表面的“台眼”。“大黄蜂”继续向前滑行，直到链条绷紧。然后突然停止，与“徘徊者”的头锥仅隔1英尺。这位年轻的穿蓝衫的工作人员刚挽救了两架舰载机，挽回了数千万美元的损失，这让它们有更长的服役时间。他的主管拍了拍他的后背，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对他最好的奖励。飞行甲板上的工作人员很快对这架被链条锁紧在甲板上的“大黄蜂”做出反应，确保它不会再靠近“徘徊者”。看到形势已经稳定，我打算爬出驾驶舱，离开这三英亩①大的“溜冰场”，回到舒服又安全的待命室。
我穿过舱口来到维修控制室，大喊：“‘野兽’，一架‘大黄蜂’刚才在滑行中差点儿把我们撞了。甲板该修修了。”
“你停的位置肯定不对。如果我们的飞机被撞上了，那就是你的责任。”他冷漠地说。
“对。这正是我想的，停在哪里？对不起。”我大笑。
“不管怎样，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任务。因为航母的甲板，他们刚取消了以后几天的任务。”道格说，他现在是中队的维修长官。“我们要朝南航行，在那里停留几天，修理甲板，重新铺设表层，然后我们再回来。”
“也许是个好主意。”我刚亲眼目睹了这片甲板的危险。接下来是作简报，我感觉一下子轻松了很多，是这个月中最放松的一次，因为我知道我可以休息一阵，不用面对持续战斗带来的残酷飞行。
回到卧室，我想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注意力会转移到信件上。过去的两周里，逐字计的话，“中途岛”号每天都能接收到几吨信件。很多信件是来自航母上人员的朋友和家人的，但更多的信却来自仅在信封上写着寄给“任何一位水兵，任何一名陆战队员或任何一名军官”的美国同胞。一个满怀期待的年轻女士写了封信给“任何一位单身海军飞行员”。我的一位在“大黄蜂”中队的朋友有幸给她回了信。在前线能收到美国人民的支持信件，我们感到非常高兴。学校的老师让他们班级的所有学生给这些“所有水兵”写信，“徘徊者”的邮件收发室忙着把这些信件归类。
舰队的指挥官早告诉我们待命室所有人员，在我们休息一周中的一天他过来跟我们搭话。他说，这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有一封写着“任何水兵收”的信是一位来自一个很出名的国家的歌手写的，他想为美国战士做一件好事，寄了一张100美元的支票给那个打开信封的水兵。那个水兵给那个歌手回了封信并将那张100美元的支票寄了回去，他写道：先生：
您好！我在这艘舰上为国家工作并不是为了钱。我为我现在做的事感到骄傲，我的所有舰员也一样。我们相信我们所做的事是正义的，我们感谢您对我们的支持，但是我想还给您这一百美元支票。如果您真想做些对我有意义的事，您可以给我的父母寄两张你下次演唱会门票。他们是您的铁杆粉丝。
歌手真的那样做了，这位水兵的父母受到了诚挚的邀请，坐在最好的位置听他演唱。这是“中途岛”号航母上舰员的一种姿态。经过一个月的战斗，舰上的每个人却都是精神饱满，在这场战斗中，敌军损失惨重，而我们没有任何伤亡。从很多方面讲这几乎是人为的。战争的每一步我们绝对按照计划行动。有几次我都陷入恐惧，但是在对敌军领域夜袭中，我们不必对中队队友的死亡或损失几架战机的日常事件负责处理，而在越南战争、朝鲜战争还有二战中，飞行员对这些都需要负责处理。我知道这也是战争，我对那些其他舰上牺牲的舰员和我们空军部队中英勇牺牲的兄弟感到悲痛，但如今武器已经如此先进，伤亡也如此之小，使人觉得战争几乎已经毫无意义。我想在一定程度上，飞行员都会这么想的。飞行作战当然不同于步入敌区作战，这始终是不一样的。对于飞行员来说，攻击敌军的无生命的目标，如桥梁、工厂、雷达或临时弹药供应库，因为这些都是固定的无生命的，摧毁它们要简单得多，即使要轰炸人，由于从上空看他们非常渺小，所以轰炸时也不会觉得是在向人群轰炸。
我经常想我的那些在沙漠中作战的战友，我们对敌军轰炸的同时，他们正在战壕中等待；他们时刻担心受到生化武器的攻击，因为这会使他们因病死亡。这些战士是真正的英雄，因为是他们真正地将伊拉克军队驱逐出科威特。我只能希望我们的空袭可以让他们更易作战，可以挽救在沙漠中等待命令进攻的联军的“任何战士”的生命。
放在我桌子上的信有一大堆，我翻出一些信纸，开始给他们一一回复。我高中和大学的一些朋友现在做了老师，他们让他们的学生写信给我。信件很多，我觉得很骄傲。我想他们每个孩子都知道他们的信件对我有多大意义，让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信对我们所有飞行作战的人有多重要，让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我们的朋友和家人以我们为荣。还有我父母的朋友，祖父母的朋友，我兄弟的朋友，以及艾丽丝的朋友和家人写来的信。
艾森豪威尔将军曾经说：“舆论有多强，军队的战斗力就有多强。最后，是舆论赢得了战争。”我想他是对的，因为这个原因，我相信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注释：
①1英亩=4046． 86米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