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体猛地被压向弹射座椅靠背，我兴奋不已，因为正当黑夜，这种感觉让我再次确定这是一次精彩的“猫射”（俚语，即弹射）。“徘徊者”的静压空速表状态相当不错，但是令人担忧的是它在指示战机当前速度时却严重滞后，即战机升空前它无法给出精确的空速值。这是因为在至关重要的一秒半钟的弹射时间里，“徘徊者”沿航母的甲板猛冲出去，由于加速度太大，静压空速表来不及精确地测出空气的压差值，因此，看仪表还不如用靠在座椅上的双腿来判断这精彩的瞬间呢。
夜间起飞的最初几秒钟总是让人焦虑不安。我们像是被“中途岛”号航母上的强劲的蒸汽式弹射系统扣留的人质，无能为力。我们都希望这套系统在我们到达这座巨大的漂浮在海洋上的灰色岛屿的尽头前，将我们的速度推至130节，而此刻它做到了。新成员首飞，我、古奇、“狼崽”、“蹦蹦”一起飞行。
我在与“岩洞”合作了2个半星期并一起弹射起飞了12 次之后，我没有再和“岩洞”一起飞行。我也第一次摘掉了“未琢之玉”的帽子。机组人员做了调整。如果现在我们要出战，今晚与我同飞的将是我最初的一位搭档。我总是希望，他们的呼号不是以那些听起来小里小气的“i”或“y”音结尾的，但是大家都明白呼号是不由自己选择的，因此，每个人的绰号很可能不是自己所喜欢的。事实上，飞行员的呼号通常与他的一些难堪的过往有着紧密的联系，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叫“小牛”的。通常，如果一个人声称他的呼号叫“好莱坞”或“冰人”，那么你可断定他一定希望自己的呼号是“好莱坞”或“冰人”———但这基本上只是个梦想。不管怎样，古奇、“狼崽”、“蹦蹦”与我们机组这几位成员还真有点儿名副其实，我接受了这一事实。
古奇是一个帅气的意大利小伙儿，胸膛宽阔，头发乌黑发亮。他向往高雅的生活情调，比如品一瓶好酒，穿一双好鞋。他军衔为少校，在机组里军衔最高，还担任我们的任务长。对于飞行学员而言，飞行指挥员与任务指挥员两者的关系不太容易区分。古奇是一名任务指挥员，他的职责是成功地指挥并完成任务，而我是飞行指挥员，负责战机航行及机组人员的安全。很多情况下，两者负责的内容相同而发生冲突，因此机组人员相互协作才能其乐融融。古奇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但愿决策中我们不会一直存在分歧。
“狼崽”大腹便便，头发稀少，因此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要大很多，他那从胸腔深处传来的沙哑的嗓音更有人到中年的感觉。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宛若一位教授。然而，这位貌若中年的男人复杂个性中却有孩子般的可爱之处，他热爱电动火车玩具。也许，对精密机车的热爱是日耳曼人的血统所决定的，我无从确定。他的呼号只是简单地由他的姓衍生而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猜想原本他的呼号可能是“狼人”，事实上，我确实曾想这么叫他，中队中的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叫他“狼崽”，因此“狼崽”这个名也就叫起来了。至今我还是没搞明白“蹦蹦”这个绰号的由来，我想它跟花生酱应该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它用于这个来自蒙大拿的高个男人却恰到好处，他皮肤光滑，性情随和。
飞机刚离开甲板，我便松开紧握住油门的左手，然后将油门向前推动了几英寸，以便提起起落架手柄。我调节视力，继续扫视仪表，以证实我驾驶的这架“徘徊者”飞机千真万确地正在爬向漆黑的夜空，而不是坠向黑乎乎的大海。等了数秒钟后，我目光向下瞥了一眼起落架指示灯，然后说道：“3个起落架都已收起并锁定，速度185节，现正收襟翼。”我轻轻拨动一个把手，3秒钟内襟翼和缝翼指示器上的3个小方口上的指示灯均显示已收好的信号，于是我轻轻拨动液压隔离阀，然后向机组成员报告：“我已升空，起落架和襟翼收起到位，液压隔离完成。仪表工作正常，爬高至19000英尺。”
“明白。”古奇边说边将注意力转向导航系统，很满意看到我们当前没有遇到马上要解决的问题。天空中漂浮着薄薄的云层，挡住了我的视线，朦胧的月光让我很难把握方向。于是，我决定在“徘徊者”爬升过10000 英尺前保持指定的离地航向，过了10000 英尺，云层会消散。我将“徘徊者”飞机往左一压坡度，继续向会合高度上升，搜寻将与我会合的2架“入侵者”攻击机和一架“徘徊者”电子战飞机。
今晚是我第一次执行镜像法攻击任务，因此心情十分紧张。“中途岛”号航母在我上舰之前出海的3个月期间，舰载机联队已经制订出错综复杂的攻击计划，一旦伊拉克拒绝撤出科威特，将会轰炸许多具体目标。由于“中途岛”号航母仍在阿曼湾内，我们便一直演练这些任务，并采用与作战计划相同的航向和距离，只不过调整了阵位，比将来实际攻击时的阵位向南移了大约500英里。
这种镜像法攻击是可能采用的最好训练方法，我一直希望参加，因为我相信这样的一次任务可以让我明白在大型的舰载飞行联队攻击中所有的细节是如何配合作战的。没有人跟我说那么多，但是我觉得这次飞行对我来说是一次“战斗力检验的飞行”。我们模仿整个作战任务，我想机长对我操纵眼前的这些系统的能力一定心存怀疑。因为有一次我正在一架“铁处女”上加油时，由于我操作不当而使加油探嘴在脱离加油锥套时损毁。尽管很简单就可以将其修复，但是飞行中队可不允许我每次加油时都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储油对于每次战斗任务都至关重要，因此我必须提升加油技能，避免加油时损坏飞机。因此今晚，我感觉每个人都在审核我的技能，不仅仅审核我作为新机组人员的驾驶技能，还审核我的编队技能。我们中队负责作战的军官道格正驾驶着另一架“徘徊者”飞机，而坐在我右边的古奇是我们空军中队的电子战军官，我知道他们都会向机长就我今晚的表现发表自己的看法。登上“中途岛”号航母后仅两周时间，我就将接受领导的检验，我希望无论如何能通过这场检阅，证明自己已进入战斗状态。
今晚将会有22 架“中途岛”号航母舰载机和3架美国空军KC-135加油机会合，然后飞往两处位于沙漠中的主要假定目标。我们分别驾驶2架“入侵者”，2架“徘徊者”从“中途岛”号航母上起飞后会合编队一起向呼号为“鲨鱼”5、6、7号的加油机会合。输油时我们有可能会遇到高效能空中战斗巡逻机（ HVUCAP）。这是2架“大黄蜂”飞机，在我们执行任务的整个过程中将为“徘徊者”保驾护航，为我们消灭这个夜晚想象中的敌人。利用高效能空中战斗巡逻机来保护“徘徊者”免受敌方战斗机的攻击是有必要的，因为“徘徊者”没有空空作战武器装备。“徘徊者”的任务是干扰敌方对空防御，这对于我们的任何一次攻击都是至关重要的。因此，空军部队往往会派遣几架战斗机为“徘徊者”护航。“徘徊者”执行任务就像足球场上的守门员，它通过向敌方雷达发射高速反辐射导弹 （ HARM）①，干扰他们的雷达系统使我们能够隐身逃过敌方监视，从而使我们的炸弹能安全地攻击目标。今晚，我们执行完对指定目标的模拟攻击后将返回“中途岛”号航母。谢天谢地，确实是一次时间较短的模拟攻击。
“距离目的地1000英尺。”古奇的话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到飞行要求的高度。
“谢谢。”说话间我减小了动力，压低机头，在比预定高度低200英尺的高度上将“徘徊者”飞机改为平飞。在我看到我的搭档前我不想位于19000英尺我们会合的高度。我知道我是最后一个升空的，因此，我格外细致地扫描了地平线，查看是否有防撞灯。随着其他21架战机在5处不同的高度相遇，天空中闪烁着点点红色的防撞灯光。我发现在夜晚与一架战机在同一高度会合的确不是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我需要在同一片天空中与其他3架战机会合，而与此同时其他18架战机也将在这片天空中会合。
正当我们穿过厚薄不一的云层进行左转弯飞行之际，我开始感到一阵眩晕，即飞机驾驶员称作的“东倒西歪”。由于无法清晰地辨别地平线，因此很难确定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大地。我曾经听说过飞行员在严重眩晕时将夜晚海中的渔船上白色的灯光误认为是天空中挂着的星星的故事，显然对于飞行员而言产生这样的错觉是非常危险的。此时我身体传达给大脑的这些虚假信息正愚弄着我的平衡感和方向感。当我根据仪表显示将“徘徊者”机翼改平后，我的身体始终感觉战机是在左转，我仅仅在受训练期间体验过一两次这种感觉，而现在我知道了，我是在一种据说容易导致眩晕的气象条件下飞行。他们也告诉我训练时出现眩晕，我应该告诉我的伙伴，通过谈话，他们可以帮我摆脱眩晕，重新确定战机是否笔直飞行且在平飞状态。目前为止，我相信我还没有眩晕得太厉害，而且因为我正置于全盘监控中，我不想将此暴露给我的伙伴。承认存在这个问题的同时，我开始回忆训练中相应的操作并据此进行了处理： 减小飞行坡度，盯住仪表，希望眩晕的感觉马上会过去。
“2点钟方向发现飞机。”古奇说道。我并未察觉到他的声音里显出的自信。因此，我改平“徘徊者”飞机的机翼来看他指给我的到底是什么飞机。而当我看到这些飞机时，不禁做了个鬼脸，与它们进行会合的交叉角太差了，更糟糕的是3架战机已经编成紧密的队形。我再一次倒吸了一口气。我必须迅速与他们会合，不然任务就要完不成了。3架战机组成的编队在我们机头前穿过，我使劲向左滚转，加大油门，向后拉控制杆使我的飞机的机头指向编队前方，这样可以增加接近率，加速会合。由于眩晕，我需要比平时更频繁地交叉检查驾驶舱仪表，因为此时我需要用仪表的数据来说服自己。
我相信我有可能进行一次绝妙的机动，但是由于向左压坡度压得太猛，座舱右边的导轨上升挡住了我右边的视线，那3架战机组成的编队消失在我的视线中。虽然视线暂时被挡住已在我意料之中，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安。我们在空中飞快地冲向编队，我们正穿过夜空疾速飞向那个3机编队。许多海军飞行员就是在夜间会合时，由于下降高度进入另一个飞行编队并发生相撞，而葬身大海。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就是因为眩晕的缘故，我提醒自己，而头脑中却极力反对这种可能。“注意高度。”古奇喊道，他没有眩晕，更不希望成为空军中队
“注意高度。”古奇喊道，他没有眩晕，更不希望成为空军中队安全讲座中的焦点———以他作为示例，“徘徊者”机组人员由于不在指定高度飞行而发生空中撞机事件。
“明白。”我照着古奇讲的向上拉升。一经古奇提醒，我便察觉出飞机正在下降。为了越过“徘徊者”飞机座舱右侧的导轨，亲眼看到那3架我要与之进行编队的飞机。我的脖子伸得都快僵了。我知道用325节的速度进行会合有点太过莽撞，但是当务之急是要找到2架“入侵者”和道格的“徘徊者”。领航的“入侵者”是由“入侵者”空军中队一位呼号叫“硝石”的指挥官驾驶，在我左拐后快速靠近3架战机时，他继续左拐。以领航的“入侵者”为中心，靠近时，我努力保持合适的交会角度。减小动力输出，开始减小接近率，以便能更好地控制交会。
“我们需要爬升，有些云层正在飘过来。”古奇大声说。我知道如果进入云层前我没能足够地靠近其他战机，我们就会看不到彼此，这样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完成会合。想着我就加大了油门，增加坡度，机头远远领先于编队。这一机动动作使我的飞行航线角更小，便于增加我的接近速率。现在，我飞的航线角已经相当小，便于增加我的接近速率。但接近速率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编队中的每架战机忽然间变得好大。在最后的时刻里，我减小了动力输出，并打开减速板，操纵“徘徊者”飞机做了个左坡度急转，使我勉强能看见该编队中的第三架飞机。我极力让自己处于合适的位置，距道格的战机6 英尺，穿越云层时，他是梯队中的第三架战机。尽管这不能算是一次精彩的交会，但是这次交会却异常迅速，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实现会合，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夜间编队飞行进出云层极易引起飞行员的错觉。我想我的伙伴可能比我更加紧张。我可以想象得到，“蹦蹦”和“狼崽”可能会通过后座的机内通话器进行这样的对话：“他这是在挑战我们的心脏！”“狼崽”大呼，“蹦蹦”闷闷不乐地回道：“有什么办法呢。”我竭力跟上道格的战机，而他也正努力跟上第二架战机，第二架战机跟上长机，如此层层跟上。以编队的形式飞行意味着需要控制飞机间的相对运动，而对我而言，今晚的编队飞行还意味着控制和消除眩晕。好的编队飞行目标是几架飞机飞行时不能有相对运动。第二架战机随长机而动，而这些反应随着与长机的距离越远而变得复杂。第三架战机随第二架而动，当长机稍加马力，我就会产生偏差。作为编队中的第四架战机，难度已然被前两架战机放大了，因此我的校正力度将会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