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气中流动着丁香的气息。
毛毛虫穿着蚕丝裙,屁股上吊着书包,嘴里哼着《虫虫歌》,走在上学的路上,她觉得自己今天和往常不一样了,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特高,许多目光投过来。
毛毛虫跨进学校大门,觉得好多同学都在看她。
课间休息的时候,几个女同学围着她,“酷毙了!”你摸一把,她摸一把。
咖啡豆说:“滑,实在是滑!”
熊说:“玻璃丝织品?”
毛毛虫说:“有没有搞错!是百分百的蚕丝呢。”
猪说:“薯条的丝还是麦霸的丝?”说完,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咖啡豆闭了闭眼,“晕啦!”
大家就笑。
这时候,好多女同学都过来看她的裙子,你摸一把说“酷!”她摸一把说“哇塞!”,眼看着裙子上就印满了灰色的手印。洁白无瑕——虽然美丽,却不能保持长久。
“气死我啦!”毛毛虫不再让别人靠近了,可她越是这样越是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一双双手使得她防不胜防,到中午放学的时候,一条洁白的蚕丝裙已经惨不忍睹了。
毛毛虫回到家,赶紧把裙子换下来,要是让妈妈看到,不叨叨到你自杀才怪呢。毛毛虫又想起了什么,急忙上了阁楼,早晨只顾见到爸爸高兴了,忘了给它们加桑叶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望着纸盒子,毛毛虫晕了,里边早就没了桑叶,其他的几只都不动了,只有齐天大圣还在左右摇头寻找着食物,毛毛虫赶紧把桑叶放进去,接着又去看吃菜叶的蚕虫,里边倒是还有食物,它们身子固定在纸盒上,腰微微地弓起,像是在蜕壳。她想,爸爸回来了,就不愁弄不到桑叶了,等蜕完皮就让它们全都吃桑叶。
第二天早晨,毛毛虫发现,吃菜叶的薯条、麦霸没蜕出壳,死了,只有狗子蜕出壳爬出来了。毛毛虫就把狗子倒到另一只盒子里,让它跟齐天大圣一块吃桑叶。
毛毛虫没有再给做标记,因为它俩很好辨认,齐天大圣要比狗子身子大了好多倍。
一晃几天又过去了,齐天大圣又蜕了一层壳,饭量又大了好多倍,身子也长得很快,几天的时间眼看着又大了许多倍,只有狗子还是那么大,也没有再蜕皮。
又过了几天,齐天大圣已经长成了成虫,不吃不喝,在纸盒的一个角上开始了一系列的举动。
它从嘴里往外吐丝了,这些细白的丝非常有黏性,挨着什么东西都能牢牢的粘住。蚕虫仰起头晃动着,把丝吐在纸盒的一个角上,先搭起一个框架,然后身居框架中,来来回回地吐丝缠绕。
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清楚地看到,它搭起的框架是夸张了的椭圆,有点像橄榄球。里边的空间也是椭圆的,正好把它的身子包裹在里面。
蚕虫一边吐丝一边缩身子,可真是奇怪,吃的是桑叶,怎么肚子里全都是丝呢?
蚕虫缠的丝球,是由外往里缠的,有个成语叫“作茧自缚”,就是说的它。
蚕茧越来越厚,里边的空间也就越来越小。
到了第二天,丝已经把蚕虫给裹起来了。
爸爸说,“不要动,还没吐完。要四天后才能吐完丝。”
星期六晚上,毛毛虫端着纸盒子看了看那只美丽的茧子,生发出好多想法,她想知道那只蚕虫此刻是怎样生活的,里边有没有光亮?有没有空气?真想变成一只蚂蚁钻进去看看。
事实上,此刻就是毛毛虫真的变成了一只蚂蚁也是没有办法进入到里边的。在蚕虫的一生中,只有在茧子里边才是最最安全的,什么样的虫子都无法穿越这些用丝线编织成的防护墙,它就像防弹装甲车,什么样的子弹都奈何不得了。
在好多年以前,人们就发现蚕丝上有一种特殊的胶,吐出的丝线很快就粘在了一起,要想把这些丝分开,除了用某种化学剂,再就是用热水烫了。而除了人类以外,哪种动物都没有这个本领的。
半夜,毛毛虫做了个梦,居然进入了茧子的内部。里边可真大呀,简直可以说是一片新大陆。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一片桑树林,还有城市,城里的居民也都是昆虫。
这些虫子都会说话,还认识她:“哈喽,毛毛虫,欢迎来到蚕的王国!请你遵守本国的法律,弯腰向国王敬礼。”
一只蚕虫叉着腰站在城墙上,毛毛虫觉得眼熟,这不是起名叫齐天大圣的那只蚕虫吗?后背上还留有水彩的粉红印记。
城墙太矮了,最高的大厦也不过才到毛毛虫的膝盖。
毛毛虫不屑一顾:“有没有搞错,我是毛毛虫!”
国王说:“呀哈!不服气?绑了!”
毛毛虫觉得好笑,太不自量力了,她一跺脚就能踩死几十只,我是毛毛虫!不是害怕虫子的小女生!
国王说:“给你三分钟的考虑时间,服不服?”
毛毛虫说:“随便!”
“拿下!”国王一声令下,顷刻间,数不清的蚕虫爬满了她的全身,就像电视上看到的落满蜜蜂的养蜂人,毛毛虫紧张起来。它们一起吐丝往她身上缠,她想挣扎,可是手脚被蚕丝紧紧缠着,很快连嘴巴也动不了了。
无数条蚕丝牢牢捆住了她,毛毛虫甚至连眼睛也无法眨巴了。毛毛虫变成了一只茧子,只有思想是自由的。
毛毛虫感到恐惧,如果没有了活动的空间,思想的自由有什么用呢,这时候你才真正理解到物质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
毛毛虫想呼喊爸爸、妈妈快来救我呀,可是此刻的她,却像安徒生童话中那只小人鱼,失语了。
茧子的外面,却是另一番景象,成千上万只蚕虫高呼着,庆祝着胜利,国王站在城楼上做电视直播:
“孩子们,地球是大家的,虫子是人类的祖先……”
毛毛虫心里骂道:一派屁话,虫子怎么会是人类的祖先呢?如果虫子是人类的祖先,那么谁又是虫子的祖先呢?如果虫子是人类的祖先,那为什么好多人害怕虫子呢?
国王说:“我来回答你,人的本质就是虫子,人害怕虫子就是害怕回到过去,看到自己的本质,怕自己再变成虫子,就像好多人害怕别人说他的缺点一样。”
毛毛虫糊涂了、晕了。
远处出走来一个小黑点,毛毛虫辨认出来了,那是爸爸,她惊喜得喘不过气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道:“爸爸……救我……”
毛毛虫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还在呼哧呼哧地跳着。
天还没有亮,毛毛虫拉亮床头灯,从纸盒子里拿起那只蚕茧,狠狠地摔在地下:
“你死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