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望着眼前颓唐的城门，原本高大的朱红色城门有一扇已经不见了踪影，另一扇半吊在空中，城门外边堆积了无数落叶寒风吹过落叶随风而动，发出簌簌的声响，寂寥而又冷清。
“清水，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洪灾刚过里边的人大半都出去逃荒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蒙奇坐在车架子前边，转过头一脸疑惑的望着清水。
清水叹息了一声，放下车帘子，“我也不知道。走吧，咱们进去。”
蒙奇见罢也不多问，驱使着马缓缓走进了城门。
一进城里边的情形更显颓然，沿街的店铺不是大门紧闭就是人去楼空，偶尔几个行人也是佝偻着身子风烛残年的老者，那些个老者对清水等人置若无人，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走进那些个纵横交错的巷子之中。
“清水，咱们要在这里住下吗？”走到怀州城城中心，黄河从怀州城横穿而过，此时黄河虽然涨满了水，甚至淹没了两岸的民房，但是却平静祥和，安安静静的流淌着似乎从不曾造成这般荒芜之景。
这次洪灾首当其冲的便是这怀州城，因此这里虽一片荒凉但是好歹已经退了水，再往下游只怕还泡在水里吧。
清水立在黄河边上，闻言转头，“蒙奇，你说这河里泡着多少冤魂啊。”
蒙奇沉默许久，“你怎么不说这河养育了多少百姓？”
清水一愣，蒙奇又闷声道：“你们大魏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是只记得别人的坏，无论曾经他给过你多少，但凡只要有一次伤害，从前的万般好便都忘了只记得那次坏。若是没有这条河你们大魏人哪里会有现在这般繁荣昌盛。”
“正所谓水陆经济，若是没有这些个纵横发达的水域交通，只怕所谓的繁盛中原也不过是像咱们天耀国般的荒芜之地。”蒙奇侃侃而谈，宽广饱满的前庭，悠远坦荡的目光，带着一股指点江山的豪迈。
清水心中一顿，蒙奇的这番见解倒是独特。
“再说了黄河泛滥也不仅仅是自然原因，其中还有你们大魏人自己的原因，第一，是因为上游的森林已经基本上被你们砍伐光了，没了树木光秃秃的平原如何涵养水土，黄河之水日渐浑浊便是最好的证据，第二，是大魏长治久安下大批贪官污吏懈怠懒散，并没有按时疏通河道，护养堤坝，这才导致洪水一来毫无应对之法。”
蒙奇说完便凝视着清水，“我说的这些你觉得正确吗？”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骄傲，还略带了些等待着人夸赞的天真。
清水一愣，微笑道：“完全正确。”
蒙奇一笑便转身回了马车，清水望着蒙奇伟岸的声音心中对蒙奇的身份却越发好奇起来，能有这番见解其目光之远，立意之独到不可能是山野之人，唯有自小便接受大家教育的世家子弟才有可能。
可是蒙奇现在的状况看来……
清水正在沉思之际蒙奇突然出声，“清水，咱们快些走吧，这天一黑只怕会出乱子。”
“出什么乱子？”
“这怀州虽然已经是座荒城，但是总还是有些不愿意背井离乡的人在的，那些个老人没有饿死应该是家里还有些健壮的年轻人，白日里也许那些身强力壮的人出去了别的地方谋夺食物，到了黑夜便会回来，一群灾民流寇怎么会放过我们？”蒙奇皱眉道：“趁着太阳没有下山咱们得快些找个安身之处。”
听完蒙奇的话，马车里那个面具人也朝清水打了打手势。
蒙奇复述道：“我哥哥说现在离太阳下山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了，每一座城中心应该都有官府的府衙，那些灾民虽然已经是三不管的流寇盗匪，但是自小对官府的敬畏已经深入骨子里头了，因此那府衙应该会比较安全，咱们可以去那里休息一晚。”
清水扫过蒙奇与那面具人，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事无巨细分析得这般透彻，一派大家之风还有那般身手却还是落得那般田地，可见肯定是有人追杀或者在逃避什么人。
可是现在在这荒城之中，自己不宜单独行动，否则她真想甩掉这两人，以免他们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清水，你在想什么？”蒙奇疑惑道。
清水回过神，嫣然一笑，“哦，没什么，咱们快些走吧。”
果然不出那面具人所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便找到了怀州知府府衙，此时那府衙虽沧桑破旧但是到底还能住人。
蒙奇将马车卸下，将马赶到后院的花园子里边任由它吃草，又麻利的整理了两间相邻的小房间，“清水，今晚你住这里，我跟哥哥住隔壁。”
“好。”清水一笑，“我去生火将咱们的干粮热一热。”
三人就这月色吃了些干粮，而后便各自回房睡觉。
清水和衣躺在床上，这房间虽然经过了粗略打扫却还是透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翻个身，身下的床板便吱吱呀呀的响，越发让人睡不着觉。
一直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清水才迷迷糊糊的有了些睡意，可是还没等清水彻底睡着便听见外边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清水凝神一听，马蹄声重重叠叠带着隐约的人声越来越近，似乎是朝这边而来。
清水想到蒙奇白日里说的话心生警觉翻身坐起，却看到门口一个隐约的声音晃动着，清水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地朝捆在脚上的匕首摸去。
“清水。”外边传来蒙奇压低的声音，清水狂跳的心顿时一松，打开房门，“什么事啊？”
“外边来了一群人，不知道深浅，咱们还是先躲一躲吧。”
清水点头，“我方才瞧见后院的花园子北侧的小林子里有间小木屋应该是园丁花匠放杂物的地方，那地方隐蔽而且又接近侧门，咱们就去那里，我去牵马，你去带上你哥哥。”清水说完便朝后院而去。
清水等人刚到达那间小木屋子，便听见前边有动静。
三人坐在在黑暗中，蒙奇正对着窗口，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散发着蓝宝石一般的光彩，方才行动匆忙面具人的伤口似乎被扯伤了，此时垂着头正捂着胸口。
“咱们的马车还在后院，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清水望着外边皎洁是月色叹息了一声。“若是没有了马车我可怎么继续往下走？怎么这段时间我这么悲催。”
那面具人听了清水的话抬起头，朝清水比了比手势。清水自然而然的朝蒙奇望去，等着他解释。
蒙奇抿紧了唇角，“我哥哥说，外边的人也许是我们两个招来的，对不起。”
清水一愣，“外边的人与你们有关？你们到底什么身份？”
那面具人又比了比手，蒙奇道：“哥哥说我们的身份告诉了你会害了你，知道得越少你越安全。”
听了这话清水顿时便不乐意了，“你们什么意思啊，你们自己要跟着我，现在外边那么一群人还与你们有关却不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搞得我一头雾水很好玩是不是？”清水皱起眉头朝蒙奇道：“你还说做我的仆人呢，连起码的信任和忠诚都没有，我要你这个仆人做什么？”说完清水也来气了，自经起身远远的坐开，“天亮以后咱们大路通天各走半边，后会无期。”
面具人与蒙奇沉默良久，面具人朝蒙奇比了比手，而后蒙奇似乎急了，猛地站起是，“不行！我不同意！”
面具人又比了比手，蒙奇回道：“如果要一个人去引开他们也是我去啊！反正他们的目标一直以来就是我！”
面具人还想比划些什么，可是蒙奇却一转身不再瞧那面具人，“哥哥你不要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清水望了望他们两，从蒙奇的话语里她也听懂了些，应该是那面具人要单独去引开外边的人而蒙奇不答应吧。蒙奇转身后面具人垂下头，身形落寞忧伤，虽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是清水却似乎听到了那面具人心中的叹息声。
清水心中一软，“左右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咱们避避就好了，方才我在气头上说的话你们别往心里去，只是明日开始咱们就分开吧，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做，你们两个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完成。”
清水的话音刚落，那面具人便抬起头，见蒙奇还是不愿望着他，面具人稍稍一顿从一旁捡起一块木炭。
“我们兄弟拖累了你，对不起。”那人在地上写到。
“没有没有。”对着他那双碧绿真诚的眸子清水突然心生愧疚，忙摆了摆手，“算不上拖累，你们还帮了我呢，若不是你们一路护着我也没法这么顺利到这怀州。”
“总之是我们的不对，但是蒙奇已经是你的仆从，无论如何不能离开你身边，而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我会和蒙奇说好，明日我便离开，我走后便不会有人来骚扰你了。”
清水望着那面具人，银色的面具下无法看到他一丝一毫的表情，没有言语更无法探析到他的情绪，可是这会儿清水却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你叫什么名字？”清水不禁好奇的问道。
“相氿。”面具人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相氿。”清水望着地上的名字一笑，“这个名字很好听啊。”
听完清水的话，相氿碧绿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清水一愣，却高兴不起来，自己这个名字是一时胡诌的，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已经忘了，蒙奇与相氿两个在这世界上尚能相依为命，自己却是孤身一人独自飘零。
“你睡一会儿吧，女孩子要多睡觉皮肤才会好。”相氿继续写到，“等天亮你就能继续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虽然与相氿是无声的交流，但是清水却似乎能够感受他的情绪，那张银色面具下应该是一张温柔俊朗的面孔吧。
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清水猜测道，想必他经历了许多的苦难吧，可是相氿的眸子却依旧澄澈，清水第一次好奇他面具下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