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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从学士到硕士

1978年对我来说,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就在这一年的春天,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决定性变化,从一个偏远乡村的农家子弟,梦幻般成为大学校园的一名学子。

在恢复高考之前,我们村还没有一名大学生,如果谁家的孩子能中学毕业,对家长而言都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我不仅读完了高中,还破天荒成了村上唯一的大学生,父母自然欣喜万分,逢人就说:“儿子考上口里的大学了,听说远得很,坐火车三天才到呢,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啊!”

的确不曾想到,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庄户人的孩子,如果不是恢复高考制度,说不定从此开始了放羊的日子,与无边的孤寂和贫穷相伴,哪里还有机会从边疆到内地去深造,从而改变一生的命运。

那个时候百废待兴,尤其交通条件非常滞后,从村上到火车站,费尽了周折。我记得当时路上还有积雪,先用爬犁将行李拉到附近的煤矿,搭乘一辆运煤车至地磅,再换乘石化到医学院的公共汽车,在城里的亲戚家住上一晚,第二天才能登上列车。不像现在又是中巴,又是的士的,只要出门一招手,说到哪就到哪,既方便又快捷,顺畅得很。

从未出过远门的我,猛一置身于母校——山东曲阜师范学院的怀抱,我就被孔子故里浓郁的学习氛围所感染。一个个任课老师满腹经纶,治学严谨,一个个同窗学友如饥似渴,孜孜以求。我这个深眼睛、高鼻梁的少数民族学生,铭记先师“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古训,仿佛海绵吸水一般,勤于思考,学而不厌,全身心投入知识的海洋,让自己日益充实和提高。

那个时候没听说过手机,即使打个电话都比较困难,与家里的联系就全靠书信。我平均每半个月给家里写一封信,除了报告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更重要的则是鼓励弟弟勤奋学习,努力拼搏,最终步我的后尘,也能跨进大学的校门。或许是潜移默化,弟弟的学习成绩开始一路攀升,特别是数理化方面的天赋充分显现出来。就在我即将毕业的前一年,弟弟果然不负众望,以优异成绩考入大连工学院,成为我们这个家族的第二名大学生。

弟兄两个先后都考上了内地的大学,说到底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于是街坊邻居用羡慕的语气交口称赞:“娘老子都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睁眼瞎子,却一下造就了两个大学生,而且一个比一个考得远,一个比一个考得好。就好像山窝窝飞出了金凤凰,神了,真是神了!”

其实,给我们家带来的喜悦和变化还不止于此。就拿我来说,紧张而又快乐的大学生活,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接下来就要走向社会,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经受历练。人生就像爬雪山、过草地,不可能都是一路坦途,没有坚忍不拔的毅力,怎么会感受成功的骄傲。我总算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不仅成了家中第一个学士,也成了家中第一个吃公家饭的人。尤其让父母欣慰的是,我一步一个脚印,从机关到乡镇,从一名普通科员,到县处级领导,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农民的后代,勤勤恳恳工作,老老实实做人。

与此同时,弟弟在学业上也不甘落后。特别是大学英语,从刚入校门时的ABC开始,一跃成为后来的全系英语竞赛冠军,委实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正因为学习成绩突出,从而被学校保送上了研究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成为我们家第一个硕士,最终超过了我。记得当时的《新疆日报》曾对大连工学院的新疆班学生做过专题报道,其中有个小标题:从英语ABC到全系第一名,说的就是弟弟。

8年之后弟弟也研究生毕业了。这个时候国家在各个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有了大幅度提高,表现在对外开放方面,我国与世界的交流空前活跃。如果说我们家族到父亲这一代,一直不曾离开过维系生存的那一片土地,到了当今这个时代,到国外深造和发展,已经成了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弟弟先后去了德国和美国,最后落脚加拿大的多伦多。虽远隔千山万水,可心系故乡的赤子情怀一点都没有改变,每每有越洋电话打来,我仿佛都能听到他因为激动而怦怦跳动的心声。弟弟和弟媳都曾先后回来过,前些日子又打发女儿回国探亲。我的这个少小离家的侄女,脸上深深镶嵌着弟弟的印记,在和我亲切拥抱的一刹那,我似乎又看见了弟弟的身影。而且令人高兴的是,侄女在一口纯粹英语的同时,依然能用娴熟的母语和汉语与人交流,这就显得难能可贵。

说到侄女,自然要提及我的一对儿女。都说父母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女身上,儿女的成长过程就是父母言传身教的过程。不过就我们家而言,妻子花费的心血却远在我之上。为了更好地辅导孩子的功课,妻子在36岁的时候,决然走进大学进行深造,和那些二十来岁的年轻学生相比,成了名副其实的“妈妈学生”。

正是由于妻子的精心培育,一双儿女打小在学习上积极进取,成绩优秀。如果说30年前恢复高考,让我在众多同龄人当中脱颖而出,成了全村第一个幸运儿。那么到了现在,我国的教育水平和普及程度,同样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当初是能考上一所大学就已足矣,哪敢奢望随意挑选,毕竟考生多学校少专业有限,能成为一名大学生就已让人羡慕不已。而今虽说考生数量剧增,同样学校数量也在不断增长,除了一本二本还有三本,而且为数众多的民办大学应运而生。报考志愿也比以前有大的扩展,不仅有第一志愿,还有若干平行志愿。所以说,如今的孩子上大学已经不是多难的事情,而是把主要精力都用在了上哪一所大学,选哪一种专业上面。甚至成绩优秀的一些学生,都力求考出新(新疆)—西(西宁)—兰(兰州),把目标锁定在北京上海等城市的全国名牌大学。

2003年,先是儿子参加高考,第一志愿报的就是北京,结果如愿以偿,被中央民族大学录取。巧合的是我当年也曾报考过这所大学,原因好像是当时有一个民族干部计划,结果上了曲阜师范学院。如今这个梦让儿子替我圆了,想想也就心满意足了。紧接着2004年女儿高考,由于有了哥哥做参照,她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北京,而且是被誉为“我国人文社会科学高等教育领域的一面旗帜”——中国人民大学所录取。那一年,中国人民大学在新疆民考汉文科招生计划只有两人,最终女儿考得658分,以全疆排名第二的好成绩,金榜题名。上高中的时候,兄妹都在一个学校,上了大学都到了首都,虽不是一个学校,却都在中关村一条大街上,中间隔一个北京理工大学,只需三站路程兄妹俩就能相见,彼此都有了照应。

我想说的是,我和弟弟之间,出了一个大学生,一个研究生。到了我的两个孩子的时候,同样传承了这样一个美好的传统,一个学士,一个硕士。女儿今年大学毕业,而儿子已经开始了研究生的学习生活。

从父母没有文化,以土地求生存的庄户人,到前后造就一个大学生,一个研究生,说明改革开放后,一个少数民族农村家庭所发生的巨大变化。而今,我的一双儿女从学士到硕士的过程,其实就是当今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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