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戮神钉。我顿时反应过来,当时敖雨泽用戮神钉钉住了树神侵入商船厨房的一根枝丫变成的藤蔓,那根藤蔓以极快的速度枯萎死亡。当时我们以为也就这样了,要杀死树神,需要将戮神钉钉入树神的主干,没想到这枚家传的宝物居然如此给力,能够让力量潜伏起来,之后对树神造成致命的影响。
“杜小康,如果七杀碑出了问题,麻烦比你想象的还要大,敖雨泽也可能会醒不过来。”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艾布尔冷声说道。
“什么意思?”我厉声问。
“你应该也清楚,敖雨泽身上虽然有一半的金沙血脉,但那来自于你。当初的仪式是为了让你解除敖雨泽身上的时光之沙的封印,而不是让神之血脉彻底转移。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金沙血脉并不稳定,平时也没什么,可惜敖雨泽和你一样中了鬼脸蛇鳞的诅咒,而产生这种诅咒的根源在于七杀碑的下半截底座,加上树神中提纯自七杀碑中的怨念形成执念被你们两个吸收了近千分之一——这个比例听起来很少,可不要忘了,七杀碑中至少有三百万被张献忠屠杀的冤魂,千分之一的比例就是三千个。你的血脉力量或许能让这些带着执念的意识体无法马上发作,但是敖雨泽支撑不住。如果不能从变异的树神那里获得七杀碑上半截,她的自我意识会被三千人的执念冲刷干净。”
从艾布尔的语气中我能感知到他的情绪波动,他应该没有说谎。
当初我和敖雨泽在七号水密舱中遭遇树神时,的确有不少穿着古代服饰的虚影从眼睛进入我的脑子。我当时承受不住晕了过去。现在看来,这些虚影应该就是来自七杀碑的执念。
执念并非灵魂,而是一个人临死前对某件事带着的深刻的期望。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将这种期盼淡化,最后会留下一团不易消散的电磁波。
灵觉敏锐的人感知到这种电磁波的波动,往往会以为自己“见鬼”了。实际上“看到”的,不过是一段电磁波承载的特殊信息。
这和我看到的“鬼域”又有所不同。如果说这样的执念是一团散乱的没有自我意识的电磁波,那么我所看到的鬼域中的鬼魂,其实是无形无质的纯意识生命体,它们依赖于这个世界的冗余产生的意识空间存在,是一种拥有自我意识的特殊智慧生命,和人类的灵魂高度相似。
这些意识生命体时时刻刻想要入侵到现实世界中来,甚至能通过VR头盔中的虚拟画面产生各种心理暗示,通过人的眼睛侵入人类大脑,从而夺舍。
尽管第一次入侵以失败告终,可也让意识世界的纯意识生命体积累了经验。我甚至能够想象,下一次入侵很可能更加隐秘,有更高的成功率。到那个时候,或许这个世界真正的危机才会降临,那将是犹如百鬼夜行的人间地狱。
“七杀碑中除了三百万冤魂的执念之外,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让你们大张旗鼓地要得到它?”我趁机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除非七杀碑上下两截合并,否则没有人能了解七杀碑的真正秘密。我估计你们口中的杀人魔王张献忠当年真正的目的,或许比你们想象中要诡秘得多。”艾布尔脸色阴沉地说。
“七杀碑的下半截呢?我们曾在江口沉银遗址附近的水下看到过它,可第二次下水的时候,它不见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正被运往洪都拉斯,最多十天后,你就能看到它了。”艾布尔说道。
“是谁得到了它?叶凌菲,或者说秦怡?”我问道。
“的确是她,作为意识世界的使者,她在世界树组织中享受最高级别的贵宾待遇。好了,能透露的我都说了,现在轮到你做出选择了。”我看了一眼旁边晕过去的敖雨泽,虽然她的生命体征保持平稳,可我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意识波动。这是我们血脉融合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我答应你。”我转过头,低声对艾布尔说道。
艾布尔拍拍我的肩膀,吩咐实验室的人拿过来一个活性金属制成的箱子。打开之后,里面的绒布上摆放着旺达释比送给我的最后一枚白色符石和家族传承的戮神钉。
“这两件东西我想对你应该很重要,尤其是在面对快要失控的树神的时候。”艾布尔淡漠地说,似乎并没有将这两件宝物放在心上。
我点点头,将白色符石重新戴在脖子上,然后拿起戮神钉。和最初看到戮神钉的时候相比,它上面的铜锈掉落得差不多了,渐渐露出锋芒。
我被带到了船舱底部的七号水密舱跟前,这里的戒备比起一周多前有了极大的改变——三步一岗,十步一哨。当初如果这里有这么多看守的人员,我和敖雨泽绝对无法接触到水密舱中的树神。
不过这些看守人员防备的,明显不是外来的闯入者,而是七号水密舱里面的树神——那段变异的青铜神树残枝。他们身上都穿着全封闭的防护服,看来树神释放的甜腥气息对人体有极大的危害。
不过我身上的血脉能够克制树神,因此那股气息对我没什么影响,这也是艾布尔拜托我来分离树神和七杀碑上半截的原因。
水密舱的舱门被打开,我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上方的舱门很快就被关上,大概是害怕水密舱中的藤蔓趁机逃出来。听艾布尔说,之前容纳这些藤蔓通过的管道也已被封死,现在的树神被完全禁锢在了水密舱中。
跳下水密舱后,我感觉到下方的营养液比之前浅了一些,但更为黏稠,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大概是感受到我的到来,水花沸腾起来,数十根藤蔓从水底探出,虎视眈眈地观察着我。这些藤蔓或者说树根上没有眼睛,可我却有被观察的感觉,似乎这些藤蔓表面的皮肤有感知的能力。
和上次相比,藤蔓已经失去了大量的活力,有的藤蔓不仅有气无力,许多地方甚至已经腐烂,流出绿色的脓液。
其中一根藤蔓犹豫着伸过来。我正要用戮神钉扎上去,这根藤蔓却灵巧地避开了,然后快速缠上我的脑袋。
无数根须生长出来,刚一刺入我的皮肤,就被我体内的血脉溶解。可藤蔓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马上放弃,源源不断的根须继续生长出来。
不远处的几十根藤蔓,当即有五六根完全枯死,掉入水中,应该是被抽取了生命力用到了生长的根须之中。
就在我趁机将戮神钉刺入眼前的藤蔓时,一幅幅图像不停地通过根须传递到我的脑子里,我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些图像如同立体的影像,而我可以用上帝视角从任何角度观看。无数百姓被古代士兵像猪狗一样屠杀,血液汇聚成溪流,被引入一个巨大的天坑中。在天坑的底部,浸泡着一块黝黑的陨石,在吸收了海量的血液之后,这块陨石开始崩裂,露出中间疑似石碑模样的内核来。
接着陨石的内核被工匠雕刻成霸下驮碑的模样。一名戴着黄金面具,看不清面容,全身上下裹在黑袍中的巫祭,用青铜工具在石碑上刻画着巴蜀图语。每一个字符刻成时,无数血液蠕动着,像小蛇一样缠绕上去,将字符完全填满。
等巫祭刻画的巴蜀图语全部完成,像是受到天谴一样,巫祭整个人开始快速地衰老腐朽,最后瘫倒在血海之中。不仅是身躯,他身上的衣物都很快溶解,只剩下黄金制成的面具在血海中隐隐若现。
一个须发怒张,身穿铠甲,面色狰恶的将领走上前,从另一名巫师捧着的铜箱子中取出一件物品——是我之前见到过的巴蛇神的尾骨。
以巴蛇神尾骨为笔,死人头发为笔尖,血海中的血为墨,似乎连灵魂都戴着杀念的将领在石碑的其中一面,写下杀气冲天的七个血色大字“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是三百多年前七杀碑诞生的情形,眼前的将领,自然就是历史上的杀人魔王张献忠。接着画面一转,这块石碑随着张献忠四处征战。或许是摄于七杀碑的威力,战场上张献忠带领的士兵如同被神鬼附身,悍不畏死,就算被敌军砍伤,也要手脚并用在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为同伴创造机会,这让张献忠的军队几乎无往不利。
更多的无辜者被杀死,所有亡者的执念被七杀碑吸收,让七杀碑上聚集的执念越来越强烈。终于,张献忠这样的杀人魔王无法承受七杀碑的力量,最后因为反噬严重,在西充凤凰山被清军的流矢击中死亡。
他的亲卫从战场上抢出了断成两截的七杀碑下半截,和大西国搜刮的全部宝藏一起,沉入岷江河堤,形成流传了三百多年的江口沉银宝藏。
而上半截石碑,被一个在张献忠身边效力的道士偷偷带走,从此隐匿起来。直到不久前我们在蛇神殿中面对巴蛇神本体的时候,才被世界树组织偷偷跟着我们的人从黑竹沟中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