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安并不在意,好像刚才的禁锢只是为了说一句话,一句威胁。
皇帝见宫女出来,转头问道:“怎么回事里头?一炷香已到,既然世子妃回答正确,朕要去宫门,”他微一顿,又面色沉沉补充道,“长安姑娘,你可是闹够了?”
皇帝很生气,非常生气,所以他转眼示意身边的皇后,接下来的事情由她收拾,他要起驾去宫门,不随她们胡闹了!
皇后忙垂首,表示应下。
黄袍微掀,帝王面色黑沉如墨,跟楚岫等人轻表抱歉,又跟大太监嘱咐了几句,再抬头时香早已燃到底,几乎连火都快熄灭了。
皇帝心情更坏,生怕延误时辰,他只重重道一声“走了”,随即大跨步下了台阶,在众人慌不迭的跪拜和一连声的“恭送圣上”下急急往外走,袍摆下五爪金龙熠熠生辉,耀了满场眼。
却忽闻女子声音从内殿响起,不是最初那位,反而是宋歌,那嗓音清澈,虽不见婉转,但淡淡寡凉下如一汪明泉般透了人的心,清了人的脑,和步长安喑哑又带着蛊惑的声音有本质的区别。
“皇上,我其实还未回答,”她说,语气有些不同寻常的平淡,“我并没有具体说到,三岁那年的除夕,公主在什么地方吧?”
人人诧异,对宋歌的反应疑惑不解,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用的是“公主”一词,而不是——我。
步长安轻笑,宋歌身后众女眷惊讶且慌张的表情她很是喜欢,特别是泠兰王妃和司空翎,那模样几乎是错愕的。
但是泠兰王妃只出神了须臾,下一刻,她一转身推司空翎:“走!趁乱走!”话音压得很低,动作却急。
司空翎咬牙,趁众人注意力都在宋歌身上,一个就地打滚就蹿到了内殿的帷帐处。内殿没有后门,想出去必须从外殿走,可外面御军把守,不是易事……
司空翎眉头一跨,回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泠兰王妃瞬间心沉了下来。
却又听宋歌淡淡话语响起,似满殿惊惶,只余她一人清醒:“我突然忘记了,许在皇宫吧。”她说,面无表情。
皇帝脚步瞬间顿住,转头满脸不敢相信:“前一刻你不都——”刚才那三个提问,不是都接近答案了吗?而且在场的人几乎都能明白那是战场的描绘,她怎么……
宋歌不解释,眼睛却死死盯着步长安的手,那手里……有一样东西!
那东西……宋歌闭闭眼,内心竟生出一股难言的复杂情愫。
曾以为她今生再无缘与东西的主人相见,曾无数次愧疚自己的冷血无情,曾认为那一次沧澜河畔山洞明暗之间早已隔开两人情谊,却不想,往事纷飞,兜兜转转,老天竟还给了她机会!
一个赎罪的机会!
小瑞……
他的那个锦囊安安静静躺在步长安手中,而他送她的那一个,始终贴着她的心口,妥善安放。宋歌忽觉泪了目,步长安怎么到西庭的她不管,可小瑞也在,而且是在步长安手里,安全怕是有威胁了……
步长安说,自己若不承认,她送她一条人命,而现在很明显,小瑞就是那条人命。
忽然想起还在东衡和西庭边境线处时,她听出了小瑞的声音,却没有想到那个喑哑的女声会是步长安。当时她眼睁睁目睹小瑞被带走陷入困境,从此埋下愧怍悔恨,幸好老天待她不薄,还有机会偿还。
复又想到狩猎那日官道上撞见司空祁的队伍,女子声音同样喑哑,她竟没有半分记忆,甚至在听说司空祁对步长安青睐有加、而步长安还有一个弟弟时,完全没有警惕和狐疑。
其实早在狩猎那天,她就该碰到小瑞了吧?步长安如今对自己步步紧逼,小瑞又和自己交好,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
不是那日官道上她也听到了么,步长安像差遣下人一样待他,哪怕小瑞曾是太监,可谁又能知那针对和折磨不是因为他和自己情谊非同一般的原因呢?
宋歌呼吸一窒,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掀开帘子看一眼!就一眼!
现在,步长安一计失败,便转而利用小瑞威胁自己,她知道自己会受到钳制,一定会。
宋歌苦笑,其实却没有那么苦。
是,她会。既然步长安可以拿到了小瑞贴身带着的锦囊,那说明他的人身自由已经由不得自己掌控,不是受了伤就是被关押,情况都很麻烦。而自己,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只能随着步长安的意愿来。
宋歌想,自己先前都喜欢未雨绸缪,把一切分析好再行动,行动之前还要三番四次确定各种突发情况,而这一次,就让她任性一回吧。谋划太累,她想还小瑞沧澜河畔的亏欠,不愿多作考虑。
但其实骨子里,宋歌还是个理性并做足准备的人,她推翻自己的说辞让皇帝停下脚步,却没有说一个错误的地点把自己逼上死路,她只说,忘了。
因为宋歌生怕,小瑞其实已经……强迫自己不去想,宋歌摇摇头,眼中一抹厉色。
步长安很满意,凑近宋歌压低声音道:“承认你是替嫁侍女,我就立刻还小瑞自由。”
宋歌冷眼瞧她,却没有半分恼怒,只是双拳握得有些紧,指节泛白,愈发显得用力。
“我要看到他活着。”宋歌音线突然有些哑,眸子深邃,看不见底。
步长安似料到宋歌会有这么一问,挑眉笑道:“成,外殿左侧最靠近殿门的那个御军侍卫,只要你承认,不是外头还有两个成王府的人吗?直接可以带回去。”
宋歌一愣,须臾反应过来,司空祁的势力竟有如此之大?!能轻易替换掉一个专门用来保护皇帝的御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