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慕清司很怀疑她能不能吃得完这些，但事实上，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她以超乎他想象的速度，吃掉了他那份红酒洋梨，正好追加的炒饭也到了，她三两下全吃了个精光。为了考究她的食量到底有多大，他还一度兴起了再点单的冲动，但最后还是理智作罢。
就在她吃完最后一口炒饭时，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其貌不扬”这个词，在她身上很好地得到了诠释。她明明长相甜美，算得上是中等美女，偏偏实际与事实严重不符，简直就像个精致的整人盒子，以为里面装的是芝士饼，结果却被告知是张鸡蛋饼！
就在这时，她接了通电话，从她的表情和通话的只言片语看，慕清司想也不想就知道是慕老太打来的。
慕老太始终坚信，饭桌上是可以培养感情的。
“这样啊，那下次咱们再找个机会吃顿饭吧？”话筒那头的慕老太在听到她描述慕导相赠红酒洋梨那一段时，心情似乎很不错，还开始筹划下个月的温泉之旅。
傅筱雨嘿嘿一笑，能蹭饭当然好，可是搭台对象能不能换个人呀？慕导又在瞪她了，呜呜。接着慕老太就让她把话筒交给慕清司，于是她把手机恭敬地递了过去：“慕导，台长找您。”
他接过手机时，又意味深长地瞪了她一眼。
看就看嘛，为什么要用这种惊悚的目光瞪她？傅筱雨拍拍脸，让自己振作，却不经意从西餐刀面看到自己的妆容。
啊！她隐隐看到微化开的眼妆，原来慕导一直盯她看，就是为了提醒她？这么想想，其实他人挺好的！就在她心里努力为慕导洗白的同时，那个男人想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事情。
这个女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抢到新剧的角色？
因为刚才电话里，慕老太决定让傅筱雨担当天后新电影的国语配音。天后的御用配音，岂是说换就换的？而且就凭她这种菜鸟？
“对了，小司，我决定培训班结束后，签筱雨进电视台。”
“签她？”慕清司讶然的同时，又感到愤怒无比。他准备推荐的配音员被慕老太调配去分台，可傅筱雨不仅留在总台，而且还被签约？
这不意味着他往后都要见到这个蠢女人吗？
“那当然，怎么说也是你同校的小师妹，往后可要多照顾照顾。”
“小师妹……”慕清司额头神经紧绷，嗓音也冷沉了下来。
原来真的是她……
慕老太以为勾起了他的母校情结，立马补送一句：“听说筱雨要表演毕业舞台剧，真是令人期待呀！你多和她相处就知道啦，她又可爱，又风趣，演技也不错，太适合电视台啦。”
可惜，慕老太的赞美却没有让慕清司对她有所改观，而是令他陷入了一段陈年往事。
唉，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比如……
A大百年校庆，慕清司虽是大一新生，却作为话剧表演系的主力登场，说实在当时演的什么剧本他早已不记得了。现场的反响十分热烈，却唯有一副声音懒懒地说：“这剧我看得都快睡着了，主演那家伙的演技太浮夸啦……”
台上的主演，膝盖莫名中了一枪。
“可见现在演艺圈的未来多么令人担忧！”
他眼眉一挑，看着膝盖又中了一枪。
“唉，可惜不能调频，要不然我早换台了。”
“咔嚓！”理智的那根神经猛然炸裂！
兴许是被伤了年少气盛的自尊心，慕清司从后台循声而来，那笑得花枝乱颤的声音仍在大肆评价他破绽百出的蹩脚演技。他拉开后台帘幕，走上舞台，突兀地打乱了主持人的节奏，接着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一眼就看到那贵宾席上齐肩长发的女孩，指着他对身旁的人说道：“舅妈，就是这个票房毒药！”
这副声音，他至死都不会忘记！
也拜她所赐，那晚的舞台剧全搞砸了。
那一年，慕清司十八岁，他想尽办法才打听到那个大言不惭的高中女生叫傅筱雨。
至此，为了让那个狂妄的丫头自惭形秽，他可是足足等了她三个春秋，直到她终于考进了A大，可他的留学申请却不凑巧地批准了下来。
最终，他带着这笔“老鼠冤”出国了。
而他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他们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搭台吃饭。
他明明可以推掉这个饭局，却偏偏还是甘愿中慕老太设的陷阱前来，这其中并非没有他的私心。
他来是为了证实一件事。
她到底是不是他所认识的傅筱雨？
但事实上，他根本连验证都省了。
“不是吧？我竟然和慕导念同一所大学？”对面的女人显然比他还震惊，“大我三届啊，好可惜哦，就是说我刚入学，慕导就出国了。说起来，我记得入学前，我和舅妈去过A大看表演，不知道有没有见过慕导呢。”
已经交换回话筒的傅筱雨又和慕老太开始了另一番交谈，其中，她们还挑了最精彩的那段回忆。
“当时看了那位学长的表演，实在太惨啦。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把《哈姆·雷特》的剧本错拿成《哈姆·太郎》了。我觉得还是植物人比较适合他演，他全场就只有一张扑克脸，害得我那时还一度有过打消报话剧专业的念头。”
“看来那位学长还有待锻炼哦。”慕老太笑嘻嘻地说。
“可不是嘛，换了是我，都演得比他强！”
不知情的傅筱雨，犹在放肆大谈那位演技拙劣的学长，却不知道当年那位适合演植物人的某位学长，内心的火苗正快速地燃烧起来。
傅筱雨挂断通话，想要喝水，却不经意瞥到对面怒火中烧的男人正恶狠狠地瞪着她看。
“呃，慕导，我脸上有东西吗？”怎么一整夜都看着人家，她不禁捧着小脸开始幻想，对方会不会打个响指叫来小提琴手拉首《卡农》，顺便给她送上一大束玫瑰花？
事实上，曲子确实换了，只不过换成了气势略咄咄逼人的《第七交响曲》。整个第一乐章始终带着紧张性的高潮，像一股巨大的海浪，一浪又一浪地拍在慕清司身上，逐渐强烈到他想一只大掌拍扁对面那只聒噪不停的苍蝇女。
“他真的有演得那么糟糕吗？”他眯着眼看她，如果她敢点头，他立马丢她出餐厅。
神经大条的傅筱雨以为这话题勾起了慕导的兴趣，于是搔着头，露出一副谦虚的模样：“不是我故意损人哦，论演技，那个学长显然没什么天分。演技浮夸、渲染力单薄，最重要的是，他重度面瘫！”
好了，傅同学，恭喜你补刀成功。
当她说出“演技浮夸”“渲染力单薄”“面瘫”等一系列字眼时，能看到慕导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能看到慕导的喉结明显地震了一下。那是他隐忍没能喷出口的脏话，他选择全部咽下肚子。
可某人就偏偏喜欢撞枪口上，在别人已经选择放你一条活路的时候，却那么白目地往上头扔下一块巨大的挡路砖。
“起码我的演技还不至于沦落到演植物人。”她吐了吐舌，虽然专业分算不上系里最高，但她平时成绩也不差，再加上玩网配好些年积累下的演技，她还是对自己相当自信的。
“哈哈，不知道那位学长后来怎么样了，要是咱们电视台招植物人或者尸体的临时演员，可联系一下他哦，毕竟他有那个潜质！”瞧她说得那般无辜可爱，就连揭人伤疤的事业都做得格外顺风顺水，可那分明在慕清司胸口划了数道刀口，鲜血流个稀里哗啦的，疼得他倒抽了一大口凉气……
“听说最近台里有部医生题材的新剧，估计当重症病患者也挺适合他……唔！”
不待她那口不择言的小嘴继续，长臂横过彼此相隔的餐桌，只见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揪住了她的衣襟，将她狠狠地扯了过去。
她从未觉得这般血液沸腾过，心脏冷不防迎来一阵痉挛，“怦怦”直跳，思绪空白一片。小脸就像碰到氨水的试纸，慢慢浸染出绯红。须臾间，她连本能的呼吸都差点儿忘记，就在她以为自己肺叶里的空气都要被榨取干净时，对方却猛然松开手，她一愣，整个人傻傻地跌坐回椅子上。
慕清司唇边的抿弧加深，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森寒的嗤笑：“你很得意是不是？”
她哪里得意了？分明就是他卑鄙地突袭，才更有小人得志的嫌疑吧！
“希望这是最后一顿饭。”言下之意，他这辈子都不想和她搭台吃第二次。
颀长身躯披上西装外套，盖上了女人们朝思暮想的完美腰肢，眨眼工夫，慕清司已经率先离开了餐厅。他前脚刚走，服务员就上前给傅筱雨递来账单。
“傅小姐，这是慕先生让我交给您的。”
在看到账单的那一刻，傅筱雨顿感血压飙升，险些晕了过去。
还真是赶尽杀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