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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午餐过后,一帮人全体出动,到沙滩上去寻找乌龟蛋。他们边走边用棍子往沙子里狠狠地戳,只要发现一个软的地方,他们就会跪下来,再用双手挖起来。有时他们会从一个洞里掏出五六十个龟蛋。那些龟蛋是白色的,滚圆,比胡桃稍微小一点。在那天晚上,他们吃了一顿特别丰盛的煎蛋宴,礼拜五早晨又吃了一顿。

早餐过后,他们欢快地跑到沙滩上,欢蹦乱跳,大呼小叫,相互追逐,相互嬉戏,边跑还边脱衣服,直到又全部脱了个精光,然后继续到远处沙滩上的浅水里去戏耍,避开激流,这会儿那激流在他们底下时不时地绊他们的脚,大大地增强了娱乐性。他们偶尔还围成一圈,俯身用手掌向别人的脸上泼水,再慢慢地相互走近,脸则转向一边,避开使他们透不过气来的水花,最后相互之间扭打在一起,直到那个最有本事的人把他的伙伴们全部按入水中,然后他们所有人那白花花的脚和胳膊全部都纠结在一起,进入水里,又同时从水里钻出来,喘气,喷水,大笑,气都透不过来。

大家都玩得筋疲力尽后,他们就从水里出来,跑去躺在那干燥、发烫的沙子上,他们舒服地躺在那里,驱散浑身的疲劳,一会儿之后,又跑到那水里,把刚才所玩过的再来重新上演一遍。最后他们感到自己赤裸的皮肤就如同肉色的“紧身衣”;于是他们便在沙地上划了个圈,把它当做马戏场——里面共有三个小丑,因为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谁也不想在这个最值得骄傲的位置上向他的同伴服输。

紧接着他们又拿出弹子球,玩起了“打弹子”、“打弹出圈”和“谁赢归谁”的弹子游戏。玩厌之后,乔和哈克又去游泳,但是汤姆并不想再去冒险,因为他已发现,当他在把裤子踢掉的同时,他也踢掉一串响尾蛇角质环而做的链子。他担心的是,如果没有了这个神秘护身符的保护,他会在不多长时间内遇到抽筋的危险。在找到它之前,他肯定不敢再次冒险,而等他找到后,其他孩子都已游累了,准备休息了。他们慢慢地便分头游逛,变得有些“闷闷不乐”,又同样带着渴望的神色,注视着那宽阔的大河对面,那里的村子在阳光的普照中显得要昏昏欲睡。汤姆发现自己用大脚趾在沙子上写下“贝姬”;他很快地又把它抹掉,为自己本不应该有的软弱而感到生气。但是他又重新写了一遍,他不由自主。他又把它很快擦掉,然后他把那两个伙伴都拉到一起,一块儿玩,这才摆脱再写一遍的诱惑。

但是乔现在的样子简直显得萎靡不振。他实在是太想家了,这份痛苦几乎让他快要窒息。眼泪浮现在眼眶里。哈克也很郁闷。汤姆的情绪其实也比平常低落,但是尽力伪装不轻易表现出来。他心里有个秘密,但还不想说出来,假如这种不合时宜的忧郁氛围不立即被扫除的话,他就会迫不得已把它说出来。他带着极大的欢快神情说:

“我敢向你们保证这座岛上以前有过海盗,兄弟们。所以,我们要再勘探一次。他们把一些珍宝肯定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假使突然发现一个破烂柜子里装满金子和银子,你们看到会有什么感觉呢——嗯?”

但是他说的这番话引起的热情却微乎其微,那两个人并没有理他,这份热情转瞬即逝就消失了。汤姆随即又抛出另外一两个诱饵,但是同样没有任何效果。这真是件让人灰心的活儿。乔呆呆地坐在那里,用一根棍子不停地拨弄着沙子,看上去样子显得非常沮丧。最后他说:

“哦,兄弟们,我们现在就放弃吧。我想回家。这儿太寂寞了。”

“哦,不,乔,慢慢地你会开心起来的,”汤姆说。“你只要想想我们在这里钓鱼吧。”

“我才不在乎钓鱼呢。我要回家。”“但是,乔,如果你回家,那我们再也找不到像这儿一样游泳的地方了。”“游泳对我来说并没什么好玩。这里并没有人说我不该游泳,可我反而确实不太想游泳了。我要回家。”“哦,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小宝宝!我看你是想见你的妈妈了。”“是的,我就是想见我的妈妈——要是你有妈妈的话,我敢肯定你也会的。我跟你一样,才不是什么小宝宝呢。”乔使劲儿的抽了抽鼻子。

“嗯,那我们就让哭宝宝回家去找妈妈吧,好不好,哈克?可怜的东西——他不是要见他的妈妈吗?就让他去吧。可是你喜欢这里,是吗,哈克?我们就留在这里,好吗?”

哈克说,“好——的。”——说话地样子和语调完全是言不由衷。

“只要我还活着,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乔说,站了起来。“走着瞧!”他非常郁闷地走开,开始穿起衣服。“你吓唬谁呢!”汤姆说。“根本没人要跟你说话。回家去,等着让人嘲笑你吧。哦,你是个好样的海盗。哈克和我不是哭宝宝。我们要留下来,是不是呀,哈克?他要走就让他走吧。我敢肯定,没有他我们也应该行。”但是汤姆心里却感到不安,眼睁睁地看着乔郁悒地穿衣服,他显得很很紧张。然后瞧见哈克正愁眉苦脸地专注着乔做着离去的准备,始终令人不安但一声都不吭,他感到极不舒服。不一会儿,甚至连一句告辞的话儿都没有,乔便开始蹬着水朝伊利诺伊河岸而去。汤姆的心开始慢慢地在下沉。他看了一眼哈克。哈克本无法承受他的目光,黯淡地垂下了眼睛。然后他说:

“我也想走,汤姆。这里确实太寂寞了,以后的情况肯定会越来越糟。我们也走吧,汤姆。”

“我不!要是愿意,你们都走吧。我要留下来。”“汤姆,我还是走吧。”

“嗯,走吧——谁拦着你啦。”哈克也开始拾起他散落的衣服。他说:“汤姆,我希望你也回家。你再仔细地考虑考虑吧。我们到岸边后会等你的。”

“嗯,你们会等上很长时间的,就是这样。”哈克也难过地走开,汤姆站在那里失望地望着他的远去背影,他的内心极想要征服自尊,随他们一起走,但是他竭力克制住了。他非常地希望他们会驻住脚步,但是他们仍然慢慢地趟着水向前。汤姆突然意识到,这里变得非常寂寞和安静。他与自尊心做了最后的斗争,然后箭步追上他的同伴,叫道:

“等一等!等一等!我有话要跟你们说!”他们立即停下脚步并飞快地转过身来。在他赶上他们之后,开始讲述出自己心里隐藏着的秘密,他们郁郁地听着,最后才理解他的“意思”,然后他们发出一声欢呼,并说,“太棒了!”假如他早说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想着离开了。他找了个貌似非常有理的借口;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他担心害怕就连如此的秘密也无法让他们呆太长时间地跟他在一起,他一直把它当作杀手锏。孩子们欢蹦乱跳地转身,重新开始戏耍,接连不断地谈论着汤姆的辉煌计划,并称赞这个计划非常具有天才性。在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蛋和鱼之后,汤姆说他现在想学抽烟。这个念头让乔一下子就附和起来,并说他也正好想试试。于是哈克做了烟斗,装好了烟。这些初学者在以前只抽过用葡萄藤做成的烟,他们“嚼着”舌头,一点男子汉的样子都没。

现在,他们全都趴在地上,用胳膊肘支撑着整个身子,小心翼翼地抽着烟,确实没什么自信。烟的味道并不怎么样,他们被烟呛得有点要喘不过气来,但是汤姆却说:

“咦,这很容易学的嘛!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很早就学会了。”

“我也是,”乔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哦,好多次我曾看着别人抽烟,心里就想,我真希望我也能抽烟,但是我从未曾想过我真的能抽烟。”汤姆说。

“我也是这样,是吗,哈克?你以前听我说过的——对不对,哈克?那让哈克来说说,我是不是这样说过。”

“是啊——说过好多次,”哈克说。“嗯,我也是这样,”汤姆说,“哦,好几百次呢。我记得有一次是在屠宰场里。当时鲍博·坦纳在那里,还有约翰尼·米勒和杰夫·撒切尔。我说过这样的话,你不记得啦,哈克?”

“哦,是说过的,”哈克说。“那是在我丢失一个白弹子之后的一天。不,是在那前面一天。”

“瞧——看我没说错吧,”汤姆说。“哈克他想起来了。”

“我相信我整天可以能抽这个烟斗,”乔说,“我不会感到厌烦。”

“我也行,”汤姆说。“我可以抽一整天。但是我敢打赌,杰夫·撒切尔他就不行。”

“杰夫·撒切尔!哦,他只要抽上两口就犯晕。再让他试一次。准有他好看的!”

“我想他会的。还有约翰尼·米勒——我希望能看到约翰尼·米勒再抽一次。”

“哦,我不!”乔说。“喏,我可以跟你打赌,约翰尼·米勒再也不会抽烟了。只要抽那么一小口就会要他的命。”“真的会的,乔。嗨——我真希望其他男孩子们此刻能看见我们。”

“我也这样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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