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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小楼(1)

达尔大尼央在晚九点钟准时到了国王卫队队部。他看到普朗歇已经准备好了,第四匹马也来了。普朗歇带着他的火枪和一把手枪。

达尔大尼央带着他的剑,又在腰上插了两把手枪,随后他们两人各骑上一匹马,悄无声息地走了。这一晚天特别的黑。没有人看见他们走出去。普朗歇跟在达尔大尼央身后,大概有几米的距离。

达尔大尼央穿过那些沿河街,从会议门出城,踏上了通向圣克卢的道路。

在城里时,普朗歇一直特别谨慎地保持着他和他主人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可是现在路上变得比较冷落、比较阴暗时,他就慢慢地靠近达尔大尼央。以致在走到布洛涅树林以后,他已经和他的主人并排地走在一起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大树的晃动和月光照在黑糊糊的矮树林里的反光使他感到隐隐约约的害怕。达尔大尼央发现了普朗歇的想法。

“喂,普朗歇先生。”他问,“发生什么事啦?”“先生,难道您不觉得,树林就像教堂一样?”

“普朗歇,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在树林里就像在教堂里一样,人们不敢大声喧哗。”普朗歇回答说。“普朗歇,为什么你不敢高声说话?因为你感到害怕了吗?”

“正是如此,先生。怕被人听到。”“这里除了我们之外不会再有别人了?我们的谈话是合乎道德的,我亲爱的朋友。谁也找不到有什么可以指责我们的地。”

“啊,先生,”普朗歇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这个博纳希厄的眉毛长得很阴险,嘴唇的动作也使人讨厌!”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开始说博纳希厄?”“先生,人总是有所担忧,而不是想他希望想的。”“普朗歇,因为你这个人勇气不足,”达尔大尼央说。“先生别把谨慎和胆小混在一起,谨慎是一种很珍贵的品质!”“如此说来,普朗歇,你是有美德的人,是吗?”“先生,那边闪闪发亮的会不会是火枪的枪筒?我们需要隐蔽一下吗?”“说实话,”达尔大尼央这时想起了德·特雷维尔叮嘱他的话,他低声说,“实话说,博纳希厄到最后真要使我有点不安了。”

他开始策马小跑起来。普朗歇立即学达尔大尼央的样子,也在他主人旁边小跑。

“先生,我们要一直这样跑下去吗?”他问。“不,普朗歇,因为,你已经到了。”“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那么先生呢?”“我么,我还要走一段。”达尔大尼央回答说。“先生要一个人走吗,不带上我吗?”“普朗歇,你不敢一个人呆在这儿吗?”“不,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您,夜里将会很冷,寒气会使人得风湿病,而一个患风湿病的仆人对一个像先生一样灵活敏捷的主人来说就更糟糕了。”

“普朗歇,这样吧,如果您感到冷,你看,那边有几家小酒店,你可以支那里呆着。明天早上六点,你在酒店门口等我。达尔大尼央说。”

“先生,我已经把你早上给我的那个埃居一分不剩地喝光吃光了,所以到了我有需要的时候,我连一分钱也没有了。”

“给你半个皮斯托尔,明天见。”达尔大尼央跳下马,把缰绳往普朗歇的胳膊上一扔,披着他的披风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老天,这天气真要冻死人啊!”普朗歇一等到见不到达尔大尼央的影子便叫嚷起来。因为他想暖和一点儿,便急忙跑到一座有郊区小酒店标志的房子去敲门。

此刻,达尔大尼央已经走上了一条小岔路,继续朝前走,最后来到了圣克卢。不过他进了镇以后,没有走大路,而是转到了城堡的后面,走进了一条非常偏僻的小巷子,很快便来到了信上指定的那座小楼对面。那除了达尔大尼央之外连一个人也没有了。巷子的一边有一堵高墙,墙角处就是那座小楼,另一边是个小园子的篱笆,小园子深处有一座简陋的棚屋。

他已经到了约会地点,因为那封信上没有写到约会的具体方式,所以达尔大尼央只好等着。

周围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达尔大尼央向后面察看了一下就背靠在那道篱笆上面。在那道篱笆、那个园子和那座棚屋另一边的无垠的空间里,到处都充斥着阴沉沉的雾气,在那无垠的空间里只有几个光亮的点子在闪烁,就像是那座地狱里的凄凉的星星。

可是此刻这些对达尔大尼央说来,所有眼前的东西都变的那么美丽,可爱,所有的念头都是乐观的,所有的黑暗都变成了明亮的。约会的时间快要到了。

果然。过了一小会儿,从圣克卢的钟楼里慢慢地传来了十下响亮的钟声。这种钟声多少带有一点凄凉的味道。

可是这每一下被期待着的钟声却温柔地拨动了达尔大尼央的心弦。

他的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墙角的小楼,这座小楼只有二楼上有一扇窗子是开着的。其他所有窗子的百叶窗都是关着的。

有一道柔和的灯光,从那个窗口里射出,照亮了园子外面的两三棵椴树,在它们颤动的叶丛上洒下了一片银光。显然是在那扇灯光幽雅的小窗子里面,美丽的博纳希厄太太在等他。

达尔大尼央沉醉在自己美丽的幻想中,耐心地等待了半个小时,眼睛盯着那个可爱的小房间;他看得见房间里有金色线脚的天花板。

圣克卢的钟楼的钟敲响了十点半。突然,达尔大尼央无缘无故的打了一个寒噤,可能是寒气开始侵入了他的肌体,可是他却把这种生理反应当成了一种心理上的感觉。

随后,达尔大尼央想他也许是看错了信,约会是不是会定在十一点钟?他走近窗口,置身于一道亮光下面,从口袋里掏出信重新读了一遍。他没有看错,约会时间是十点钟!

他又回到刚才的位置,开始对目前这种状况觉得很不安了。

十一点钟敲响了。达尔大尼央越来越觉得害怕了,害怕博纳希厄太太发生意外。他拍了三次掌,这是情人间通常使用的暗号,可是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回声也没有。

于是他又气恼地想到,也许博纳希厄太太在等他的时候睡着了。

他走到墙前,试着爬上去,可是那堵墙新近抹上灰泥,达尔大尼央努力了好一会也没成功,还折断了手指甲。

此刻,他又看中了那些树叶继续被灯光照成银白色的大树。那些大树中有一棵伸到了街道上方。达尔大尼央想,他可以爬上那颗大树,透过枝叶看到小楼的里面。

这棵树不难爬,毕竟达尔大尼央正值青年,因此他想起了他在做小学生时的那些爬树的本领。他一下子便爬到了树顶,他的眼睛通过透明的窗玻璃一直看到小楼的房间里。

真是太令人震惊了,一股寒气从达尔大尼央脚底心直冲头发根。那片柔和灯光,那盏宁静的灯,照亮着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凌乱场面:窗子上一块玻璃打碎了,房间的门简直不堪入目,挂在它的铰链上;一张桌子倒在地上,好些瓶子打得粉碎,水果滚得遍地都是。一切都说明在这个房间里曾进行过一次激烈的和拼死的决斗。达尔大尼央甚至相信在这个房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中,认出了一些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碎片和沾在桌布和帏幔上的血迹。

达尔大尼央立刻爬下树,跳到街上,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看看他是不是能找到其他线索。

那道柔和的灯光依然那么美丽的照亮着,达尔大尼央这时才发现很多他刚才忽略到的细节,因为当时只顾想约会的事情他没有做这种仔细的观察:有些地方的土地被践踏过,有些地方留下一些坑坑洼洼,呈现出人的脚印和马蹄留下的蹄痕;还有,马车轮子在松软的泥地上压出的车辙印子,说明车子可能是从巴黎来的,没有超过小楼再向前跑,后来又折回巴黎去了。

在继续探查时,达尔大尼央在墙边又发现了一只撕碎了的女人手套。可是这只手套没有沾上一点泥泞,非常干净。这样一只美丽的手套,正是情人们喜欢的东西。

在达尔尼央继续搜索时,他越来越紧张,以至于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来,他的心因可怕的焦虑而收紧,他开始喘气了。可是他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一直在对自己说:这个小楼也许和博纳希厄太太毫无关系;她给他的约会地点是在这个小楼前面,而不是在这个小楼里面;她可能是由于宫里的事务,或许是由于丈夫吃醋而没有来。

可是所有猜想,都被内心的悲痛的感觉否定了,在某种情况下,这种悲痛的感觉,会控制住我们整个的人,并对着我们全身的听觉神经大声疾呼:灾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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