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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进门的时候,图书室阒然无声,那女巫——如果她的确是的话,舒适地倚坐在烟囱旁边的安乐椅上。她身披红色斗篷,头戴一顶黑色女帽,或者不如说宽边吉卜赛帽,用一块条子手帕系在下巴上。桌上立着一根早已熄灭了的蜡烛。她俯身对着火炉,借着光,似乎在读一本祈祷书般的黑色小书,一面读,一面像大多数老妇人那样,口中絮絮地念着什么。我进门时她却没立即放下书来,似乎想把一段读完。

我站在地毯上,搓了搓冰冷的手,因为在客厅时我坐得离火炉较远。这时我和平常一样平静,说实话吉卜赛人的外表没什么使我感到害怕的。她终于合上书,慢慢抬起头来,宽大的帽檐遮住了脸的一部分。但是她扬起头来时,我却看清楚她的面容确实与众不同。乱发从绕过下巴的白色带子下钻了出来,漫过半个脸颊,或者还不如说是下颚。她的眼神立即与我的相遇,大胆地直视着我。

“噢,你想要算命吗?”她说,那口气像她的目光一样坚定,像她的五官那样严厉。

“我无所谓,大妈,随你便吧,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并不相信算命。”

“说话无礼却是你的脾气,我知道你会这样,你跨过门槛的时候,我从你的脚步声里就听出来了。”

“真的吗?你的耳朵真灵。”“不错,而且耳聪目明。”“干你这一行倒都是需要的。”“我是需要的,尤其是对付像你这样的顾客的时候。你干嘛不抖?”“我并不冷。”

“你的脸为什么不发白?”“我没有病。”“你为什么不来请教我的技艺?”“我不傻。”

这老太婆在帽子和带子底下爆发出了一阵干涩的大笑,随后她取出一个短短的烟筒,点上烟,抽了起来。她就在这故作镇静中沉思了一会儿后,便直起了弯着的腰,从嘴里取下烟筒,一面呆呆地盯着炉火,一面慢条斯理地说:

“你很冷;你有病;你很傻”。“有证据吗?”我挑衅似地回答。

“一两句就能证明。你很冷,因为你茕茕孑立,没有社会场会交往,激发不了内心的火花。你病了,因为人所赋有的最好、最高尚、最甜蜜的感情,跟你没缘。你很傻,因为尽管你内心很痛苦,你却既不会主动去召唤它靠近你,也不会勇敢地跨出一步,到他等你的地方迎接他。”

她再次把那杆黑色的短烟筒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吸了起来。

“凡是你所知道寄住在大房子里的孤独者,你几乎都可以对他说这样的话。”

“是几乎对谁都可以这么说,但几乎对谁都合适吗?”

“适合处于我这种情况的人。”“是的,丝毫不差,适合你的情况。不过你倒给我找个处境跟你相同的人看看”。“我猜还得在上面放上些银币吧?”

“这个当然。”我给了她一个先令。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旧长袜,把钱币放进去,用袜桩系好,放回原处。她让我伸出右手,我照着做了。她把脸贴近我手掌,细细看了起来,但没有触碰它。

“太细嫩了,”她说,“这样的手我什么都看不出,几乎没有手纹。况且,手掌里会有什么呢?命运又不刻在那儿。”

“我相信你。”我说。

“不,”她继续说,“它刻在脸上,在额头,在眼睛四周,在眼睛里面,在嘴巴的线条上。跪下来,把你的头抬起来。”

“哦!你现在可回到现实中来了,”我一面按她的话做,一面说,“我现在有点相信你了。”

我跪在离她半公尺远的地方。她拨弄炉火,在翻动过的煤块中,射出了一轮光环。因为她坐着,那光焰只能使她的脸蒙上更深的阴影,而我的面孔却被照亮了。“我猜不出你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到我这儿来的,”她又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后说。“你在那边房间里,很久很久地枯坐着,面对一群贵人,像幻灯中的影子那么晃动着,这时你心里会想些什么呢,他们与你没有情感上的交流,不过外形似人的影子,而不是实实在在的人。”

“我常觉得疲倦,有时很想睡觉,但很少悲伤。”“那你肯定有某种秘密的想法支撑着你,预示着你的未来,使你感到生活充满乐趣。”“我认为你说的不对。我的最大愿望,是积攒下足够的钱,将来自己租一间小小的房子,办个学校。”“营养不足,精神萎靡不振,况且坐在窗台上(你明白了她知道我的习惯)……”“你是从仆人那儿打听来的。”“呵,你自以为聪明。好吧,也许我是这样。跟你说实话,我同其中一位,普尔太太,相识。”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立刻惊跳起来。“你认识她,是吗?”我思忖道,“那么,这里确实有魔法了。”

“别紧张,”这个怪人继续说,“普尔太太很可靠,嘴巴紧,话不多,很值得信赖。不过像我说的,坐在窗台上,你就始终想将来办个学校,别的什么也不想?那些坐在你面前沙发上和椅子上的人,你对其中哪一位感兴趣?你一张面孔都没有仔细端详过吗?至少出于好奇,你连一个人的举动都没有去注意过?”

“我喜欢观察所有的面孔和所有的身影。”

“可是你没有抛开别的,只盯住一个人——或者,也许两个?”

“这是我的习惯,那是因为两个人的手势和神色似乎在叙述一个故事的时候,注视他们对我来说是一种独特的乐趣。”

“你最喜欢听什么故事?”

“呵,我没有多大选择的余地:它们一般谈得都是同一主题——求婚,而且都预示着同一灾难性的结局——结婚。”

“你喜欢这单调乏味的主题吗?”“我无所谓,我从来不想。”“与你无关?有这样一位小姐,她既年轻活泼健康,又风姿绰约,而且财富和地位是天生就有的,坐在一位绅士的面前,笑容可掬,而你……”“我怎么样?”“你认识他,而且也许还有好感。”

“我并不知道这儿的先生们,我几乎同谁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至于对他们没产生好感,我认为有几位高雅庄重,但已到中年;其余几位年轻、潇洒、漂亮、活跃。当然他们有充分自由,想要接受谁的笑就接受谁的笑,我不必把感情加进去,考虑这件事对我毫无瓜葛。”

“你不了解这儿的先生们吗?你从来没有同谁说过一句话?你对你的主人也这么说吗?”

“他不在家。”

“讲得多好!多么聪明的辩解:今天早上他上米尔科特去了,要到夜里或者明天早上才回来,难道因为这临时的情况,你就把他排除在认识的人以外——好像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不,但我几乎不明白罗切斯特先生与你提出的主题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所说的女士们在先生们眼前笑容可掬,最近那么多笑容都注进了罗切斯特先生的眼里,他的双眼就像两只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杯子,你对此从没想些什么?”

“罗切斯特先生有权享受同宾客们交往的乐趣。”“他肯定拥有这种权利,可是你没有觉察到吗,这里所议论到的婚姻传闻中,罗切斯特先生成为众人谈论的话题,而且人们的兴趣一直有增无减吗?”

“听的人越焦急,说的人越起劲。”我与其说是讲给吉卜赛人听,还不如说在自言自语。这时吉卜赛人奇怪的谈话、噪音和举动已使我进入了一种梦境,意想不到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直至我陷进了一张神秘的网络,怀疑有什么看不见的精灵,几周来一直守在我心坎里,观察着心的运转,记录下了每次搏动。

“听的人越焦急?”她重复了一遍。“不错,此刻罗切斯特先生是坐在那儿,仔细听着那些迷人的嘴巴在热烈地交谈。罗切斯特先生十分愿意接受,并且后来十分感激提供给他的消遣,你注意到这点了吗?”

“感激!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察觉!你还分析过呢。如果不是感激之情,那你察觉到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看到了爱,不是吗?而且往前一看,你看到他们结了婚,看到了他的新娘快乐吗?”

“哼!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有时候你的巫术也会出差错。”

“那么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别管了,我是来询问你,不是来向你表白的,大家都知道罗切斯特先生要结婚了吗?”

“是的,同漂亮的英格拉姆小姐”。“马上?”“很多方面将证实这一结论(虽然你真该挨揍,竟敢大胆提出疑问),的确如此,他们会是非常快乐的一对。他一定会喜爱这样一位美丽、高贵、风趣、多才多艺的小姐,而很可能她也爱他,如果不是爱他本人,至少爱他的钱财。我知道她认为罗切斯特家的财产是十分富有的(上帝宽恕我),虽然一小时之前我在这事儿上给她透了一点风声,她听了便沉下了脸,嘴角耷拉下了半英寸。我会劝她的黑脸求婚者小心为是,要是又来个求婚的人,房租地租的收入更多,那他就完蛋——”

“可是,大妈,我不是来听你替罗切斯特先生算命的,我来听你算我的命,你还没给我算呢。”

“你的命运很复杂。我看了你的脸相,各个特征都互相矛盾。命运赐给了你一份幸福,这我知道,我今晚来这里之前就知道。她已经小心地替你把幸福存放起来,我看见她是这么干的。现在就看你自己亲自去把它拾起来了,不过你是否愿意这么做,是我要考虑的问题。你再跪在地毯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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