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初，日军第15、22师团分别开始从浙赣沿线城市撤退。此后，日军细菌远征队到达衢州。这支部队由‘731部队’120人，荣字‘1644部队’36人组成。8月25日，日军细菌战首犯石井四郎亲自到衢州部署细菌战具体作战计划。自26-31日的6天内，石井一方面派飞机在中国军阵地及防区空投带鼠疫菌的跳蚤，另一方面，派细菌战部队随同地面部队一边撤退，一边撒播细菌，从玉山经开化华埠至常山，经球川、白石至常山，从广丰经新塘边、清湖至江山，在沿途各城乡居民区的井水、水塘、食品中投放霍乱等病菌。从常山龙游、江山至衢县沿途居民区的水井、水塘、食品中，投放伤寒与副伤寒等病菌。与此同时，日军细菌部队还在衢州各地居民生活环境中撒播炭疽菌、疫鼠及带鼠疫菌的跳蚤等。
浙赣线暴发大面积的传染病。
1942年衢县防疫委员会调查，9-12月的4个月中，全县患疫总人数达2万余人，死亡3000余人。1943年5月，衢州各县鼠疫、霍乱、伤寒、副伤寒、痢疾、炭疽等传染病继续大流行。
1943年11月2日，衢州《大功报》发表题为《江山黑色恐怖》的报道。内称：‘可怕的恶性疟疾已蔓延10多个乡镇了，全县死亡人数已突破万人，病后及正在患病的约有5万人之多，各乡全家罹难的竟时有所闻，人人皆自危，朝不保夕，棺材店供不应求……’
1940-1948年间，衢州地区每年各种传染病的发病总人数大约60000-80000人（约占总人口6%-8%左右），其中鼠疫、霍乱、伤寒、副伤寒、痢疾、疟疾、炭疽等传染病，每年发病人数大约有30000-50000人（约占总人口3%-5%左右），尤其是1942-1946年间发病与流行情况最为严重，集中以衢县、龙游、江山、常山四县的交通沿线各城镇及乡村发病率最高。”
尽管山里的空气清新，雪野慧质子还是闷得慌。她索性脱去了上衣，身上只留吊带衫。
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想象，1942年的细菌攻击，给衢州百姓造成那么大的伤害。30万人以上被细菌感染，死亡50000人以上，而她的舅公参与了这场非人道的战争。
夜已经入睡了，而且睡得很沉，大地黝黑，万物都已静止，只有小草在轻巧地呼吸。雪野慧质子的心无法平静。她几乎从材料中迷失，丧失了最初的判断。仅仅两次细菌战，传染三十多万人，而日本的细菌部队在中国腹地进行过多少次这样的攻击。她不知道她所接触的是什么？是战争，却把无情的刺刀和枪弹对着无辜的百姓。不是战争又是什么，屠杀，无情的屠杀，那种肆无忌惮的杀戮已无法让人看到日本军人人性的一面。烧、杀、抢、掠几乎成了日本在中国战线战争的目的。如果说战争意味着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让敌对双方找到一个杀戮的借口，那么向平民生活区投放烈性传染细菌，使得数十万上百万的平民染疾并且痛苦死去，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战争逻辑。人呀，都有最基本人性和尊严，毁灭对方，也就是毁灭自己的人性。人，毕竟不是笼子里的小白鼠呀！
国建催她几次，雪野慧质子似乎都没听见。国建悄悄把灯泡加大，雪野慧质子竟然不知。见她这么投入，国建再没打扰她。
这两天的经历，令雪野慧质子心力交瘁，从离开北海道到中国这一天起，寻找六十多年前的战争遗迹，处处令她震惊，许多罪恶还在延续。中国人没有忘记，那么今天的感受呢，必然在母亲的基因里就已经注定了此刻了呀。
村里的鸡叫第二遍了，雪野慧质子还处于悲愤之中，她一时无法从失落的天堂里找回自己，情感世界完全陷入一种不能自拔的泥淖，她不知道国建什么时候坐到她的身边，搂着她的身子轻声说：“雪野慧质子，你很疲倦，休息吧。”
雪野慧质子摇摇头，顺势枕着国建的肩。“我无法入睡。”
国建抚着她的手臂说：“雪野慧质子，其实你做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你选择主题的本身，意味着很大的付出。如果你妈妈真是被杀的，杀她的凶手是谁，他们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这就是说，背后的那股势力还在，你会有很多的危险。现在，你所看到的只是日本侵略罪行的一小部分，八年的战争，死了几千万人，不论对中国还是对日本人民，都是深重的灾难。过去六十多年了，在日本，****阴魂不散，右翼分子还庇护、掩盖战争罪行，你妈妈的死就是佐证。雪野慧质子，你应当有更强的承受力。”
雪野慧质子点点头。“国建，我们相爱两年多了，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我们之间的隔阂在哪里。”
国建扳过雪野慧质子的肩，望着她的眼睛。
“你的父母真是伟大的平民呀，六十多年的时间里，承受了非人的苦难，还生养了你们三个孩子。我能想象得出他们的艰难。家人被杀，自己被害，战争的恶果还不停地折磨他们，他们却有如此宽阔的胸怀。我毕竟是日本人呀。可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你母亲却拖着重病，在风中迎接我，对我隐瞒病因……”雪野慧质子哽咽了，泪水夺眶而出。
“雪野慧质子。”
“我对不起她老人家。”雪野慧质子拭去眼泪道：“你和老人一样，心里装着许多的苦难，装着对战争的恨。你深爱你的父母亲，他们为你的成长付出了全部。我理解了，这是国恨家仇呀。”
“雪野慧质子，听我说。”国建打断了她的话。
雪野慧质子摇摇头继续道。“你和你父母的宽容，却不能让我消除羞愧，反而觉得自己丑陋，我无法忘记这个事实。面对善良与宽容，永远都是彼此痛苦的回忆。”
雪野慧质子说完转身回到房间，伏在床上痛哭。
国建收拾好资料，走进房间，把雪野慧质子搂进怀里。良久他才说：
“雪野慧质子，你说得对，两年多来我一直有这种忽隐忽现的感觉。我深爱着你，忘却了一切。可想起我的父母亲，想起他们一生的苦痛，就会觉得你很遥远。很多次我试图克服这种心理障碍，只是做不到。我一直隐瞒着父母病因真相，担心你承受不了而负疚自恨。如果早些让你知道，共同面对这个事实，一切就会好一些。”国建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说过，过去的都已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这代人要比上两代人明智，历史的过错，由历史去承担。用心去做现在做的事，说什么也就都多余了。”
“谢谢你国建。你说得对，但我需要时间。这两天对我感情冲击太大，一时无法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我只是需要时间。”雪野慧质子乞求般地望着国建。
国建点点头。
“早些休息，一会儿天亮了。”国建起身出去。
“国建。”雪野慧质子突然叫道。
国建停住脚。雪野慧质子坐在床上，神情紧张，她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绝望，一种失去的无奈，这种情绪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转而化作一团勇气。她突然扑了上来，搂着国建狂吻。“国建，我害怕，我只是需要……时间，国建……请给我时间。”雪野慧质子断断续续，大口喘气，丰满的嘴唇颤抖着。
国建紧紧抱着她。听到了熟悉的呻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