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丁一川的办公室。
透过办公室明亮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古城市的钟楼和鼓楼。
一群鸽子拉着悠扬的哨音，盘旋着掠过古城的上空。
春阳正浓，春光明媚。
丁一川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打了个哈欠，然后点燃了一支烟，在屋里径自地来回转了几圈。
几天来的调查，可以说没有什么进展可言。这在他看来，面对一个棘手、复杂、死者关系人太多的状况，进展没有突破，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儿。他有一个从来没有过的预感：凶手绝非是一般平庸、智商低下之辈！他与凶手之间正在展开一场悄无声息的博弈，只是这场斗智的博弈刚刚开始。他此时仿佛觉得，凶手正在暗处咧着大嘴在嘲笑他！
丁一川不由得心火上攻，他暗自叮嘱自己：沉住气，一步步深入调查，总会发现命案的线索，顺藤摸瓜，总能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
这时，李鸥、李显荣、汪洋、唐继烈、郑家桥相继走进了丁一川的办公室。众人落座后，话题的中心自然是关于案件本身的疑点及下一步侦查的方向。
就拿汪洋来说，他也是侦破命案的老手了，但他心里非常清楚：杏林山庄的凶杀案绝非是一般的命案。案件复杂，需要调查的线索很多，这对开展调查而言，可就要有所筛选、选择了。
李鸥毕竟年轻，头一次侦破命案就赶上了一个轰动全市上下的大案，心里除了亢奋之外就是着急。由于是新手，她就像一个痴迷推理、悬疑小说的读者，总是不停地在问：谁是凶手呀？凶手什么时候才能浮出水面呢？
李显荣的心态与汪洋、李鸥截然不同，由于他的专业所致，他最大的关注点完全落在了丁一川身上。在他看来，杏林山庄命案能否破案，在侦查工作中丁一川采用的侦查步骤和工作方法是他最最感兴趣的，正因为是在丁一川决策下，侦破工作步骤的逐步推进，逐步落实，才使得破案最后有可能走向胜利。
他在细心观察、认真记录着丁一川对每一步调查的思路。
众人通过一上午对赵小凤的走访，进一步了解了周永海的一些经历和他为人处世、交往人员的情况。特别是赵小凤提出周永川、周军有作案嫌疑说法，各自都有自己的看法。
李鸥说：“我认为赵小凤提出的对周永川父子的怀疑，是有一点道理的。我建议：可否将周永川传讯到咱们队进行讯问，不管怎么说，有枣没枣三竿子，最不济，咱们还可以查清他案发前后的举动，怎么样？”
郑家桥则摇摇头：“不怎么样。不要一听知情人举报了一条线索，说某某涉嫌凶杀，就贸然上手传人，万一弄砸了呢？当下中国已经进入到了法制时代，你人是好抓，可是你手里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又排除、否定不了周家父子的嫌疑，到时可就是骑在老虎背上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放人又不甘心，会让我们处于一种非常被动、尴尬的境地！”
丁一川赞许道：“家桥说得很在理。过去办案我们吃过这种亏，有过教训。”说到这儿，他问唐继烈：“案发当日，周军携犬离开杏林山庄到周刘庄村找刘二旺配狗一事查清楚了吗？周军怎么说？”
唐继烈答道：“这小子一口咬定他在案发当日中午与刘二旺喝完酒后，在村上的洗浴中心住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刘二旺你们找到了吗？”
“刘二旺自案发之日下午之后就去向不明了。我们找了他老婆，他老婆说她也到处找他呢，他突然关掉手机，去向不明，非常反常。”
“有谁能证明周军案发当日下午在洗浴中心的行踪吗？”
“没有人能准确证明他的行踪。”
“这么看来，目前我们没有排除或否定周军有无作案的依据和证据？”
“我看是这样。对周军的深入调查还要抓紧进行。”唐继烈说。
汪洋说：“对了，丁队，明天上午张小慧的姐姐张小娴，王淑兰的哥哥、嫂子要到杏林山庄整理这两个死者的遗物，我看我们正好可以向死者家属进一步了解一下这两个死者的背景资料及其他情况，没准儿能从中找到一些新的线索呢……”
丁一川点点头：“你的想法很有道理，就这么办。我想咱们下一步要抓紧对张小慧的背景情况开展调查。汪洋，你与古城新天地房地产有限公司的领导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下午三点，该公司的人事主管王咏梅已把张小慧的姐姐张小娴请到了公司，正在她的办公室等着咱们呢……”
“那咱们待会儿就过去吧……”丁一川说道。
李显荣一时没有醒过神来，按照他的思路，他是非常赞同李鸥的观点的，应尽快下手开展对周永川父子的调查，没想到丁一川先要调查张小慧。他不解地问道：“就目前调查而言，只有周永川父子知道这两千万元现金的事儿呀，为什么不抓紧调查周永川父子呢？”
丁一川对他微笑道：“李教授，您别着急呀。那我要问您：假设三个死者都知道两千万元现金的事？赵小凤也知道两千万元现金的事吧？三个死者难道生前就不能将这两千万元现金的事儿向其他人透露吗？凶手是图财害命呢还是仇杀？害命首选目标要不是周永海，而是张小慧或王淑兰呢？总之，我们切不可总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不休！我认为：我们破案的思路一定要宽，不能墨守成规，不能凭老经验办事办案。李教授，您赞成我的观点吗？”
李显荣听罢，若有所思道：“有道理有道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呀……”
古城新天地房地产有限公司那幢仿哥特式风格办公大楼，就坐落在古城市三环路的边上，此处也是繁华场所。
古城新天地房地产有限公司人事部部长王咏梅，在她的办公室热情地接待了丁一川等众刑警。
落座后，王咏梅面部表情凝重，她说：“本公司全体员工对董事长的不幸去世，表示沉痛的悲伤和悼念。我们公司会全力配合警方的侦破工作，请你们放心，我们绝不会拖侦破工作的后腿，积极提供线索，为警方早日破案，将凶手缉拿归案，我们一定会不遗余力……”
丁一川客气道：“非常感谢王部长的大力支持。我们今天来贵公司的目的有两点：一是重点了解一下女秘书张小慧进入公司后的全面情况。另外一点就是想了解一下周永海在近些年从事房地产开发中，与商界的什么人结过怨或有什么仇人没有？”
王咏梅听完丁一川提出的两个问题，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她说：“那我还是从第一个问题说起吧。张小慧，女，现年二十四岁，古城大学计算机系毕业，文化程度，大学本科。两年前，张小慧到我们公司应聘，被录用，在公司总经理办公室当秘书，主要从事日常高层业务、人员来往及文案工作。工作一向积极努力，颇受领导及其他员工的好评。”
丁一川问：“张小慧个人生活方面的情况请您给介绍一下？”
“张小慧在大学时交了一个男朋友，叫莫大志，年龄与张小慧同岁。莫大志大学毕业后，到古城市城管局南城分局工作，现为副科长。张小慧与莫大志二人相恋，关系一直比较稳定，但是自打张小慧到杏林山庄上班之后，我们听说张小慧向莫大志提出分手一事，莫大志坚决不同意。为此，张小慧更换了手机号码，自打她去了杏林山庄，莫大志就找不到张小慧了。莫大志曾先后四次找到我们公司，追问张小慧的去向。我们也只能搪塞他说：张小慧因工作需要到一个比较远的办公地点办公去了，因为新办公地点比较远，目前尚未通电话……。我们还反问他：你与她要是朋友关系，怎么会联系不上呢？那再通过熟人问问，问题总会解决的……”
“是什么原因造成二人分手的？”
“这一点，我们开始也不太好过问，因为这毕竟是张小慧的私事……也就是第四次莫大志到公司找我，追问张小慧去向无果后，他愤怒至极地对我说：‘你们公司的人太不仁义、太不厚道了，有人用高薪勾引我老婆，这是人干的事吗？你们都是什么东西？！’我一听他这么说，心里自然很不高兴，就质问他：‘请你把话说明白，不要张口就胡卷一气、骂骂咧咧的好不好？！’莫大志把眼一瞪，对我说：‘我知道你们把张小慧藏在独流河岸边的一个叫什么的山庄了！你们藏她干什么？还弄个掩人耳目的秘书工作做掩护？开公司把人家的老婆弄到山庄去住，那叫办公呀？！这事儿，我跟周永海没完，赶明儿我就找机会把他杀了！夺妻之恨，此仇不报我就枉为人！说完他就气哼哼地走了……”
“莫大志说这话，距案发有多少时间？”
“让我回忆一下……对了，应该在案发前半个月左右吧。”
“莫大志看来是了解到了张小慧在杏林山庄办公了？”
“应该是吧。后来我听别人说，莫大志有一个大学男同学也在我们公司工作，或许他是从这个同学嘴里打探到张小慧的去向吧？”
“那据你们了解，是什么原因促使张小慧提出与莫大志分手的呢？”
“这不，杏林山庄血案发生之后，我们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在议论此事。各种传闻、猜测也都出来了。有一些平日与张小慧关系不错的女友就说，张小慧本来与莫大志关系一直比较稳定，但是去年冬天，二人说起结婚买房的事儿，莫大志说他是个小小公务员，根本买不起房。他还说你是嫁给我还是嫁给房子？张小慧的母亲则旗帜鲜明地向莫大志摊出底牌：没有房子，就甭打算跟我女儿结婚！这还不是导致二人关系恶化的直接动因。据我们听说，二人情感危机爆发的导火索是张小慧与周永海暧昧的关系……”
丁一川听到此处，特别叮问了一句：“你能具体说一下二人暧昧关系的一些细节吗？”
“早在半年多前，我们公司就有人传闻，周永海出差、旅游、外出总带着张小慧，特别是杏林山庄建成后，周永海建议要在那儿办公，当时就有人提出异议，说那儿离公司较远，有这个必要吗？周永海则提出那儿清静，每星期顶多待三天，另外两天还在公司办公。当然了，张小慧是周永海的秘书，当然就要随着办公地点走啦。大约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吧，张小慧正式与莫大志提出分手，莫大志也听说了张小慧与周永海的一些传闻，他开始大骂张小慧嫌贫爱富、移情别恋，进而大骂周永海勾引他‘老婆’，他发誓：总有一天要报这个‘夺妻之恨’！”
“照你们的观察，莫大志有可能为此事报复周永海和张小慧吗？”
王咏梅略为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个可就真的说不好了。问题的关键是：莫大志深爱着张小慧，从他外表上给人的感觉是，他是一个干事儿非常认真的人。仅从这一点分析，莫大志由爱生妒、由爱生恨，激情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他是不是杏林山庄命案的凶手，最后还是要由你们警方来认定了……”
听到此处，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李鸥，问了王咏梅一个问题：“从一个女人的直觉来说，有一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我，我一直没有弄明白，总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特别不符合情理……”
“什么问题？”
“在张小慧与周永海二人工作关系上，甚至张小慧进驻杏林山庄工作，作为周永海妻子的赵小凤，就什么反应都没有吗？”
“这个问题嘛，我们公司里的人对此也有不同看法，说什么的都有，我们作为局外人也不好太过多评论此事。”
丁一川换了个话题：“除了你刚才说的莫大志有嫌疑外，从你了解的情况看，还有什么人，或者说与周永海、张小慧有仇有积怨的人有可能到杏林山庄作案吗？”
“杏林山庄命案发生后，我也一直在琢磨，是谁有这么大的仇、这么大的胆去干这种事呢？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凡事总有因果。我认为命案的最大起因就是报复杀人！丁大队长，您认为我分析得对吗？”王咏梅似乎也不自觉地进入了侦查状态，为自己的推断得意起来。
她接着说：“你们听说过三年前开发商黄振山被车撞死的那档子事吧？当时，这事上了古城电视台的新闻节目，轰动一时。此案众说纷纭，特别让我们公司的人生气的是：开发商司徒平原让手下的人四处散风，说黄振山被车撞死是周永海唆使人干的，目的是消灭竞争对手，独霸古城市的房地产开发市场。你们听听，这帮人多狠毒呀，无中生有，嫁祸于人，这不是败坏我们公司的声誉吗？”
丁一川问：“照你的这种说法，黄振山被撞致死案，是与司徒平原有关了？”
王咏梅点了点头：“是，这是其一。其二，杏林山庄周永海被害，我认为也与司徒平原有关！”
“说说你的看法？”
“黄振山死了，周永海死了，古城市三大房地产开发商，三位大老板死了两位，剩下一个活着的就是他司徒平原了，他可就坐上古城房地产界的第一把交椅喽……”
丁一川听到这里，不由得觉得王咏梅的分析很有些道理。他赞许道：“分析得极是。”然后，他扭过头问汪洋：“三年前黄振山被车撞死一案是怎么处理的？”
汪洋：“这个案子没让咱们上，听说是按交通肇事处理的，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
王咏梅说：“案情很简单，肇事司机叫黄昆仑，是我们公司下属施工队开水泥搅拌车的司机，他属酒后驾车，在一个路口迎面撞上了当时黄振山坐的奔驰车。后经交通部门处理，黄昆仑被法院判处了三年有期徒刑，听说下个星期他就该刑满释放了……”
李显荣此时突然说了一句：“要是这么说，那司徒平原说是你们公司有人指使手下害死了黄振山，也绝非空穴来风、捕风捉影呀……”
王咏梅一听很不高兴：“您这么怀疑我们公司的人？这可就不对了。你们凭什么说这事儿与我们公司有关？”
李显荣：“肇事司机就是你们公司的人呀！”
王咏梅：“人都被判刑了，也快刑满了，法院也认定是交通肇事，你怎么也跟司徒平原一样，把这事儿硬往我们公司身上扯呢？！”
丁一川连忙劝住二人的争吵：“都不要争论了，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张小慧的男朋友莫大志，开发商司徒平原，肇事司机黄昆仑，从王咏梅提出的嫌疑人名单中，并没有谁有直接证据，证明有罪或无罪。一切都只能算是几条线索，是需要下一些功夫，花一些精力、时间，认真甄别、排查的。
猎奇的人总是这样追问：到底谁是凶手呀？杏林山庄命案的真相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发生呢？
丁一川和他手下的刑警在侦查过程中从来不会去多想这个问题。
但他们更关注的是下一步的工作，继续按照既定的侦查方案，追寻与杏林山庄命案有关的线索。
丁一川此时在想：要尽快查清保姆王淑兰的身世和背景，特别是她丈夫王保军的近况及去向……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女记者桑妮打来的。
她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线索要向他汇报……
